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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迷情劫 第七章

受封日,于巽君和其他新科及第的士子跪伏在丙寅殿上受封。她的一篇治國綱本的殿論文章,寫得暢快淋灕、見解精闢,在眾朝臣中廣為流傳、深受激賞。羅列于大殿兩旁的朝臣莫不對這位瘦弱單薄,卻才華洋溢的狀元郎好奇。

然而于巽君這篇文章所做的批判、所痛下的針貶,心細的人不難發現是針對宰相解單和其子解不群而來。

因此她這個新科狀元還未上任,就已經得罪了解家父子。

她和即將受封的士子跪俯在殿堂上,傳自背後不管是期待的或是解家父子怨恨的目光,她都可以坦然面對。唯有自始至終隱約感受到的一股森冷的眸光讓她無由的感到心慌。

「于卿抬起頭來,讓朕好好見見你!」大殿上慈眉善目的老皇帝道。

「是!」于巽君這才抬起頭來,殿內朝臣開始竊竊私語。而感到驚愕的除了解不群,更有于巽君。

解不群難以責信大殿上的狀元郎竟如尹茵茵的翻版。

而于巽君一見到站在眾臣首位,身著太子抱的趙驥,她的腦袋有一度是停擺的,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趙驥就是太子趙奎安?她想他,無時無刻不想他。可是他凝視她的眼神冰冷且陌生,教她心碎欲裂。

「于卿好俊哪!」老皇帝的觀感和朝臣一樣。也許該說好美呢!

老皇帝接下來說些什麼,于巽君恍若未聞。

「朕封你為翰林院大學士,即刻上任。」老皇帝說了一堆話,封了他官職後仍未得到他回應。列于于巽君身旁的新科探花蘇陸替他急得冷汗涔涔,只好不動聲色的暗中支肘撞了撞于巽君的胳臂。這才喚回于巽君的心神。

「謝生隆思。」蘇陸壓低聲音,焦急的提醒她。

「謝主隆思!」于巽君這才趕在皇帝動怒前磕頭謝思。

在朝臣之列的解不群是除了趙驥以外,唯一見過尹茵茵的人。他以為尹茵茵已經死在揚州斷魂崖下,現在見到這個酷似尹茵茵的于巽君。激動得全身顫抖不已。

直到受封儀式結束,于巽君始終不敢再看趙驥一眼,就怕忍不住要投向他懷中、壞了所有的事。

眾臣散去,于巽君有意避開趙驥,混在人群中出了丙寅殿。

走了一段距離,她看看趙驥沒有跟上來才松了一口氣。

「于兄!」忽然蘇陸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一驚,往一旁彈跳開來。「原來是蘇兄!于巽君在此謝過你剛才替我解圍。」于巽君老覺得這個蘇陸看她的眼神很曖昧、令人想吐,恨不得拿張帕子擦拭被他拍過的肩膀。但礙于禮節只好裝作若無其事。

「哪里!不過舉手之勞。」蘇陸靦腆的說。對有斷袖之癖的他來說,于巽君是他難得一見就傾心的男人。

「如果蘇兄沒事,我先走了。」于巽君才說完就迫不及待要逃離他。

「等等!今晚皇上御賜狀元宴,我們幾個新科仕人雖然也在受邀之列,但于兄是主角必定得到。趁現在天色還早,不如我們就在宮門外逛逛再來,如何?」蘇陸人高馬大,身體往于巽君的去路一橫,于巽君不得不停下腳步怒瞪他。

苞這個惡心巴啦的男人逛大街?除非她瘋了,她正想開口拒絕蘇陸,就見到趙驥被一群朝臣簇擁著,向她迎面而來。

「蘇兄,我們走吧!」于巽君繞過蘇陸,逕往趙驥的相反方向快步走去。蘇陸喜過望的隨後跟上于巽君的腳步。這種不被拒絕的感覺真好!蘇陸開始計劃該如何向于巽君這文弱的美男子求愛。

趙驥將于巽君與蘇陸那個頭號大色魔相偕快樂離去的情形看在眼里。一張臉氣得乍青乍白,十指緊握得卡啦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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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巽君是瘋了,才會跟蘇陸這個神經病變大街!變完大街還得在宮外的大樹下,听他驚世駭俗、令人作嘔的情話。

「這世上有男有女,誰說男人一定得愛女人,就不能愛男人嗎?像我,我就愛男人,尤其……尤其是像于兄這樣文弱的男人……」蘇陸鼓足勇氣對于巽君表露愛意。

噢!文弱的男人?男人要是像她這麼文弱可就糟了。

她是女人,是個嬌弱的女人!偏偏不能說,女扮男裝中狀元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殺頭的!

「可……可是我就跟蘇兄不一樣,我是個男人,愛的卻是女人!」于巽君尷尬萬分的說。

「怎麼可能?早在我家宅子,我就發現你和趙公子,不!是太子殿下之間不尋常的感情。」蘇陸不信于巽君的說辭,認為她為攀附權益故意推托、輕蔑他的感情,一時惱羞成怒的揮舞拳頭吼道︰「你可知道我愛你多久了?早在我家宅子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你了!」

「蘇兄,你冷靜一點……」于巽君見拳頭在她面前狂揮,退了數步。情急之下隨口說︰「你既然早已經發現我和太子殿下有不尋常的感情,又怎麼可以奪人所愛?」

「說穿了還是為趙驥!他是太子,我一介貧窮書生怎麼比得上他?今天雖科考及第,還是得領他趙家的捧祿。」蘇陸冷哼一聲,由愛轉限,他發誓,只要有機會,他一定要讓趙驥與他地位互換,讓于巽君對他刮目相看。

「我不跟你說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于巽君不再理睬他,轉身就向宮門內,還不時轉身看蘇皓那個愛恨強烈到可怕地步的變態男有沒有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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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宴上,皇上與文武百官飲酒作樂。舞妓獻舞、鼓樂絲竹繞梁,整個氣氛熱烈得異于往常。

這個宴會其實不只是皇帝賜宴新科士子,更是為皇帝明天將率眾離開京城南巡餞行所舉辦。

就在眾人傳杯踫盞、酒酣耳熱之際,只有于巽君一個人坐立難安。她不喜歡官場的阿諛奉承,還得承受來自趙驥、解不群和蘇陸那變態男的目光。

尤其是趙驥,老是悶沉著一張威儀的俊臉,雖然和于巽君隔一段距離,于巽君仍可嗅聞到他身上輻射出的憤怒氣息。

哎!敝只怪她的不告而別,又和蘇陸扯上關系處處氣他!

至于解不群,他那雙陰狠的眸子始終亦停留在于巽君身上。在于巽君作了那篇治國綱本,明目張膽的與他父子為敵後,他多疑狡詐的心性開始揣測于刪節的來歷、用意。

他和尹茵茵到底有什麼關連?

解不群除了看出趙驥和于巽君之間的暗潮洶涌,也同時注意到蘇陸這個探花看他們的恨極眼神。

這可好玩了!三個大男人在搞什麼鬼?

解不群靈機一動,決定好好的利用蘇陸這個人。

「于狀元,恭喜你高中了。只是你就這麼不告而別,害苦了殿下擔心你的安危,也差點讓我跑斷腿啦!」是洪鐘,他仍是一貫的粗擴豪邁,端酒杯自背後拍拍于巽君的肩。

「是你?洪大哥!」于巽君恍然回過神,轉頭一見是洪鐘這個舊識不禁笑開了眼。

「洪大哥?我可不敢當!你是殿下的拜把兄弟,這樣稱呼是折煞我了。我是御前侍衛副統領,于大人還是叫我洪鐘好了。」

「你從哪里冒出來的,剛才怎麼不見你在席上?」總算遇上一個沒有心機的熟人,于巽君的心情開朗不少。

「明天是皇上南巡的日子,很多事得張羅,所以現在才過來。」洪鐘無可奈何的攤攤手。

「皇上明天出官南巡?」也就是說她接近皇上遞送密函的希望暫時落空了。于巽君好不容易開朗起來的心情,又被濃濃的失望、惆悵所掩去。

「你不知道?這可是國家大事呢!你這新科狀元郎竟然會不知道?」洪鐘覺得奇怪!

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靈岩寺受教于智悟大師,直到昨天才下山受封。今兒個又不期然的遇上趙驥,心神恍惚得可以。縱使別人談到皇上出宮南巡的事也被她忽略。

「洪大哥,時間不早了,巽君先別過。」她受挫的朝他拱拱手就要離去,一想到又與皇上錯身而過就灰心不已。

「于大人,明兒個我也隨皇上出宮,你要江南什麼土產盡避說,我幫你帶回來。」洪鐘不做作的拍拍胸脯豪氣的說。

「不用了。」她淡淡的回他一句,便走出賜宴所在紫宸殿。

可是于巽君才跨出紫宸股,就讓人阻任去路。猛一抬頭,眼前攔阻她去路的,竟然是趙驥。

她還來不及開口,就讓趙驥拉著就近閃入御花園的樹叢中。

「大……大哥!」于巽君仰起小臉凝著面色剛冷的趙驥,長久的思念委屈全借由盈眶的淚珠傾泄而下。

「你欠我一個解釋!」趙驥陰惻惻的聲音沒一點溫度。讓于巽君感到無比心寒。

「我知道!如果你早告訴我或表姐,你就是太子趙奎安,我也不用害怕連累你而選擇離開。」于巽君低下頭暗自垂淚。

「什麼連累?你最好說清楚!」趙驥忿然的扶著他的雙肩問。一見他如此,必須費好大一番力氣才能抑住將他擁入懷中好好呵疼的沖動。

「記得你在溪谷養傷時,曾問表姐尹王爺托付的密函在何處嗎?」她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將所有關于尹府叛變的事實全對他明言。這件事早就該對他坦承,如果早知道他就是趙奎安的話。

「莫非密函在你身上?」趙驥似乎能洞悉他的心事。

「對!密函在我身上……」

于巽君的話還未說,就被趙朔驥住了嘴。

「跟我一起回宮再談!」他緊握著他的手走出樹叢,謹慎的觀看四周確定無人听到他們的談話,才將于巽君帶回東宮。

事關重大,他不得不提防。只是百密一疏,他萬萬想不到另一樹叢後躲著解不群和蘇陸兩人。

「原來密函在那個小子身上。」解不群的眸光陰狠,將手放在蘇陸肩頭一提氣幾乎要將他掐碎。

「哎喲!請爵爺高抬貴手!」蘇陸一聲慘叫痛得幾欲暈厥。

「哼!」解不群冷哼一聲放開蘇陸,提步就走。

「敢問爵爺!密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蘇陸追上解不群急問。

解不群突地停下腳步,看四周無人便問蘇陸︰「你在我府中多久了?我待你如何?」

「自從爵爺被趙驥關入天牢,我忙去打點一切和通知解相國、有好一段時間了吧!相國和爵爺待陸皓以禮,我感激不盡。」

蘇陸嘴巴上雖是這麼說,可心里明白解家父子盛氣凌人,陰險狡詐,若不是他急于趨炎附勢以求功成名就,他是萬萬不喜歡這對父子的。

「既然這樣,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若對我忠心,將來封侯拜相自然少不了你一份。」

解不群將于巽君身上密函的來歷,和他們聯合胡人叛變的計劃全不隱瞞的對蘇陸說出。

他一點也不怕蘇陸會將這事泄露出去,因為他在蘇陸眼中看到了對趙驥的恨意,再誘之以利,就不信蘇陸不會助他成就大事。

「蘇陸全仰望爵爺提攜!」蘇陸雙膝跪下猛向解不群叩頭。一切就如解不群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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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全都下去,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擅入!」趙驥將于巽君帶回東宮的寢殿,立刻吩咐隨待的宮人、太監。

「是!」

見隨侍的宮人、太監全部退下並將門合上後,趙驥炯然的眼神燒灼著他。「這些日子你都跑哪里去了?」趙驥不假辭色的低問,對于他的關心顯然要比密函的話題大得多了。

于巽君看得出他對自己感情的壓抑,心疼的眸中又蒙上一層水霧,趕緊背轉過身不敢面對他。

「你還要逃避我多久?」趙驥忿然的扳過他的身子怒道︰「為什麼你和茵茵一樣,凡事總選擇逃避?」

傻瓜!我們是同一個人,一遇上你便不由自主的深愛你,以我的身分不選則逃避還能怎麼樣?

「大哥,對不起!」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你可知道這半年來我找得你好苦?我已經失去茵茵,無法再有失去你的痛苦了,知道嗎?」趙驥再也顧不得他是男人身,就將她緊攬于懷中,就怕他再次從他手中溜走。

是斷袖之癖也好!是對茵茵的移情作用也罷!他已經顧不得許多,決心不理世俗眼光愛其所愛。

「這半年來,幸得智悟大師收容,我一直住在靈岩山寺後山的禪房里準備科考。」于巽君融化在他的深情里,雙手環在他腰際,臉頰貼在他胸前甜甜的低喃。

「師父?」趙驥玩味的推開于巽君,「這段時間我去過靈岩山寺數次,為什麼從來不曾听師父談起你?」

「我知道你去過寺中。」

「你知道?知道了還故意躲我?」趙驥板起臉。

真是不可原諒!「我只知道是趙奎安,可不知道你趙驥就是趙奎安!否則也不用為了遞送密函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了!」于巽君對他隱瞞身分頗有微詞,故意昂起小下巴走開不理他。

趙驥耐心的哄他、賠一陣子不是後,將他拉著坐到紫檀木桌前解釋。「沒有主動告訴你。是因為這次南下訪查尹王叛變的疑點不便透露身分。」

「那表姐呢?你口口聲聲說愛她,卻是連她也隱瞞。」

「你想尹王雖是被陷害,但九族受誅連確實是由皇上批準,刑部與解不群執行,皇室與這血案月兌不了干系。若表明太子身分茵茵豈能諒解?說來到底是我的私心,愛上罪臣之女卻不得不隱瞞身分。」于巽君沒有忽略趙驥在提到茵茵時,他那痛苦的眸光。

只怕茵茵的鬼影已經成了趙驥心中無法抹滅的創痛。

「大哥!」于巽君揪心的望著他沉思的例臉,一雙縴柔的小手疊上他交握在桌面的大手安慰著︰「表姐是斷魂崖下的鬼,本來就不應存在這世上的,忘了她吧!能見她早日投胎總是好的。」

趙驥悶悶的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一杯放到于巽君面前,再舉起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如此連續灌了數杯。

「大哥!」于巽君見他如此折磨自己,伸手抑住他拿酒杯的手。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忙不迭的伸手入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密函交給他。「大哥!你看這密函,尹府幾百口人的性命,全仰仗你昭雪了。」于巽君說完已經泣不成聲。

趙驥取出密函展讀一遍、不禁泛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解單父子的叛變之罪隨著這封密函出現,已經可以確定。而尹王一生公忠體國,也可確定是被解家父子所陷害。

「放心吧!縱使沒有這封密函,我也早挖好坑準備讓解家父子往里跳了。」趙驥不舍的挽起袖子拭去于巽君臉上的淚。「大哥,莫非你早有對策?」于巽君喜不自勝的問。

她沒有看錯人、趙驥果然足智多謀,智勇雙全。

「嗯!」趙驥將他的計策一一向于巽君說明,才說完就見于巽君孩子脾氣的拍手叫好,興奮的抱著他又叫又跳。往日那個于巽君又回到了趙驥身邊。

趙驥拿他沒轍,寵溺的看著他,仿佛又見到茵茵……心情苦悶的提起桌上的酒壺,狠狠灌上一壺陳年好酒。

「大哥!我敬你!」一時得意忘形的于巽君忽略自己光聞酒氣就會醉的差勁酒量,拿起桌上的酒杯很干脆的一飲而盡。

「好辣!好辣!」于巽君連忙找水喝,然而一杯水才就口,她人已醉暈在桌上。一杯酒,她只不過喝了一杯酒而已呀!

「賢弟!」趙驥這時也已七、八分醉,推推醉得不省人事的于巽君,見他不動,便踉踉蹌蹌的將他抱上他的床。動手除去他塞了布的男靴。「你的腳好小呀!」醉意朦朧中趙驥笑言。

「嗯!」于巽君嚶嚀一聲倒轉過身背對他。

趙驥迷迷糊糊的爬上床,摟緊他便睡。臨睡前扯下他的帽子將它拋到床下。于巽君烏亮的柔發被泄在草枕上,趙驥將臉埋在他的發香中也已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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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茵!」夜半時分趙驥恍然如夢的側撐起身子看著懷中柔情似水的可人兒,一手輕拂著柔亮的發絲,一手已肆無忌憚的撫上她玲瓏的腰線。

「相公?」尹茵茵睜開迷蒙的醉眼淺笑,伸出縴縴小手大膽的觸模趙驥剛毅的俊臉、他的頸項、然後探入他的衣襟他精壯結實的胸膛。

她在作夢呢!也就是說任何她一直想做卻又不敢做,也不必管是否有違禮教,只要她喜歡的,在夢中都可以為所欲為了。

他申吟一聲,漆黑如墨的眸中躍動著兩道熾熱的火光。

「你這個小妖精!」他寵愛的輕斥了句,細碎的吻輕點過她整個臉龐、額、眼、鼻尖、雙頰……沒有一處放過,每吻過一處就好像專橫的烙下宣誓他所有權的印記。

她是他的!空氣中氤氳的波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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