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車去聖地亞哥機場的時候,唐•阿貝多不怎麼吭聲,似乎有點緊張。到了踏進機場大樓時,塞林娜便明顯地感覺到了他不安的心情,使她自己的緊張增加了一千倍。
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後,她就要遇見她需答應與之結婚的那位陌生人了!
她緊緊抱著溫迪,匆匆跟在唐•阿貝多腳後,他的雙眼死盯著在跑道上滑行的一架銀色飛機。
「好,他準時到達這兒。」她喃喃自語,緊張的嘴唇一松,露出了笑意。他們周圍一片喧鬧,巨大的噴氣客機起飛、降落,吞吐著旅客。但塞林娜不看別的,只望著那架銀色小飛機和從飛機上走下來的那個人,他此時正大步流星向他們走來。唐•阿貝多等那人走近到可以辨認了,便一揚手打個招呼。
「上帝!」他惱火地驚叫道,「你來干嘛,哥士梅。我孫子呢?」
塞林娜緊抱溫迪的手放松了,這人顯然不是他們要等的那個
那人的眼楮首先溜過她和孩子,然後才望著他的雇主。「他讓我來為他道歉,先生。他說事務很忙抽不了身來接你們。」
「天!」唐•阿貝多大怒道,「我真希望到達莊園時遇到地陷或者地震!」
包可能是人造火山爆發,塞林娜想。她登上飛機,坐在發怒的唐•阿貝多旁邊。他起初郁郁不樂地坐在飛機上,一聲不吭,但當飛機遠離了城市上飛了約有三十分鐘之後,貼著鄉村田野低低掠過時,他稍為放松了安全帶,指點著下面的景物。下面排著成行的桉樹和楊樹,渠道四通八達。
「這是我們最好的土地。」他解釋道,「因為有理想的自然條件,發展灌溉不怎麼費錢,很多智利的河流發源于安第斯山脈的雪層,水源充足,即使干燥的夏天也一樣。」
她清了清喉嚨道︰「你們種糧食嗎,先生。」
「種,但規模不大,」他答道,「我們的土地更適合搞畜牧。我們莊園有花園、果園,但只夠供應自己的需要。」
他再度沉默下來。下面開墾了的土地越來越少,代之的是連綿不斷的草原,上面滿布牛群,她從來沒看見過如此眾多的動物。牛群漸漸稀疏了,飛機開始朝著一棟剛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房子下降,不用唐•阿貝多說她也知道,他們終于到達了。
他們走下飛機,坐上汽車,向著遠處座落在枝樹叢中的一棟大房子駛去。房子建在一個小丘背上,四壁是用小丘的石塊造成的,刷成白色,屋頂蓋著用綠鐵皮做成的波形瓦,屋前的乎階台和游泳池都鋪上了一塊塊綠色的方磚。」他們走進了門內,塞林娜看見地板是用同樣的方磚鋪砌而成。唐•阿貝多領她走出了涼颼颼的大堂,進入了客廳,里面鋪著柔軟的黃褐色地毯,兩邊擺著幾個書架,凌散地堆著書本和一些別致的裝飾物。房間的惹眼之處是一個開著的暖爐,砌在一塊墊起的大理石塊中間,石塊大得足可坐上一打人烤火,正上方有一個大銅罩,當火苗躍起時便閃著耀眼的紅光、黃光、橙光。
唐•阿貝多見她看得目瞪口呆,便開心地問︰「你喜歡我的家嗎,小姐?」
塞林娜閃著光芒的眼楮足以說明問題。「很漂亮,先生,你真值得慶賀,能把現代的舒適揉進這棟老式房子而又沒有毀掉它的特色。」
他點點頭承認這一贊揚,但他沒來得及回答,便走進一位身材矮小的胖大人。
「請原諒,伯爵先生,哥士梅那小子剛剛才通知我你們到達了。你們需要恢復一下,這位女士和你來點飲料,這位孩子來點牛女乃好嗎?」
「謝謝,卡爾曼,我敢肯定我們的客人一定和我一樣口渴,但在你送飲料來之前,你不妨先領塞林娜到她房間去。你找我的吩咐準備好了保育室了嗎?」
「是的,先生,」卡爾曼點點頭,黑色的眼楮好奇地打量著塞林娜和她懷里的孩子,「已經準備好了,小姐,跟我來!」
唐•阿貝多喊住了她們︰「保姆呢?你找了個合適的嗎?」
「這你也不用擔心,先生,哥士梅的女兒,她很願意干這保姆的活。她有很多弟弟妹妹,有經驗。」
「那麼很好。」他向塞林娜笑了笑,」「原諒我不能和你一塊喝飲料,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但我們今晚一起用餐,到時我希望能向你介紹我那不在場的孫子。他會為沒來接你的事表示歉意的,我敢肯定。」
「請不要為我擔心,先生,」她答道,「你忙你的吧,我會很高興去看這新地方的。至于說到你孫子不在場的事,已經解釋過了。我很願意和你們倆一道吃晚餐。」
塞林娜緊抱著睡著的溫迪,跟卡爾曼離開了。她一邊走一邊想︰她現在已經達到目的了——一有一個美好的、孩子能幸福地長大的環境——今天必須承擔起償還的任務,無論價錢多高。
卡爾曼帶她看了住的房間。她的臥室刷得雪白,里面有幾個壁櫥和書架子,窗口邊還列著一個長長的架子,可以當為書桌用,保育室緊連著她的臥室,里面敞開的窗子都安上鐵欄,把蔚藍的天空圈成美麗的圖形,讓純淨、充滿花香的空氣流進來。塞林挪把熟睡的孩子遞給一個卡爾曼告訴她叫貝婭的姑娘,她感到心情舒暢極了。就是尋遍全世界,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地方。孩子可以在這沐浴著純淨的空氣,可以盡情玩耍,可以永遠呆在她身邊。
在下午余下的時間里,她到附近的地方逛了逛,等到太陽西斜之時,她便匆匆趕回莊園。她覺得有必要對那位男子仁慈一點,他對她的需要是帶給她幸運的主要原因。她從衣櫃挑出一套她認為能引起一個靦腆的、不自由的青年男子興趣的衣著——一件高領、長袖、墨藍色的天鵝絨上衣,一條緊身長裙,一雙銀白色的涼鞋。他在鏡子前照了一下,便壯著膽子準備走下樓梯。
這時,黃昏的寂靜讓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打破了,其中還雜著騎手的吃喝聲,一個騎手大步走進房子,「腳步聲中還雜有馬刺撞擊的丁當聲。幾秒鐘之後,由弱變強傳來了一陣電閃雷鳴般憤怒的說話聲。她听得出唐•阿貝多冷酷、專橫的聲音以及另一個同樣果敢的反駁聲,她驚惶地向窗口移去,企圖去看看這位不知名的反抗者。是什麼人竟敢如此斗膽大聲向那位以鐵拳統治的老貴族說話?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暴風雨般的說話突然讓一聲巨大的、震動了整棟房根基的關門聲給沖斷了,隨之是一片寂靜,靜得使塞林娜驚恐地倒抽了一口氣。
這時她的房門砰地一聲打開,一個高高黑黑的漢子跨了進來,她不禁一驚,眼楮無聲地詢問這位不速之客。
他傲慢地回擊了她的凝視。他分開雙腿站在那里,黑色的襯衫敞開了胸部,露出棕紅色的胸膛,腦袋讓結實的脖子撐著,生著一頭象撒旦的心肝一般黑的、讓風吹亂了的黑發,眼楮相應地閃著凶光,下面長著刀背似的鼻梁,鼻孔怒氣沖沖地繃開。他嘲弄地翹起凶狠的嘴唇,露出兩行白齒說道︰
「那麼,」你就是這馬群的新來客!」他雙眼蔑視地盯著她瑟縮的身影,「我早猜到伯爵的想法會落在這種乏味的小姐身上、象小老鼠般精神萎靡,象石膏女傀儡般毫無性感!」「你是誰?」她顫抖地說,「你膽敢闖進我的房間,竟不——」
「別侮辱我的人格!」他粗暴地打斷,「褻瀆了的美德不會持熟悉的態度去對待這麼個女人,她,根據我祖父所說,過于願意分享我的床鋪。」
燙熱的紅暈升上了她的臉龐。「你是說你是—一」
「不是別人,正是你所不願嫁的丈夫,」他嘲笑地躬一躬身,「唐•華安•德•巴迪比阿,我祖父那不可思議的把戲里的第二個抵押物。」
「把戲……抵押物……?」她斷斷續續地說。
他大步走上前來,直至把她吞沒在他的影子里,仔細察看她那細小的臉龐,看看有沒有欺騙的跡象。他硬梆梆地說︰「你有可能不知道我祖父的詭計——的確,他說不出口。我一點也不驚奇,坐下吧,小姐,有些事你應該知道的。」
塞林娜散了架似的跌進椅子,雙手抱住顫抖的身體,努力壓住慢慢增長起來的、對這位有超人權力人物的恐懼。會遇到一位靦腆、內向者的幻想消失了,眼前這個人與她的想象離得那麼遠,她寧感染上瘟疫也別跟這位冷酷、野蠻的牛仔一起生活。
「我祖父,」他唾沫橫飛道,「因飼養牲畜特別有成就而名揚四方。他花了大半生的時間研究動物的品種與法格,他現在可以毫無愧色地吹噓他能夠培養出各種特別的品種,無論你需要往情和順、安靜或者是勇猛、好動的牲畜,他都能令你如願以償。這正是他賴以自負之處。他目下已決定將其技能施諸于人身上。哦,對了,」他肯定地說,「因為他在這上頭已成功過一次,他是決定再試一次!」
「象我一樣,」他繼續道,「我父親非常主觀任性,寧願干錯也要我行我素,絕不听取他那具有無上權威的父親的意見。于是,一位姑娘事然而降,來到這莊園。那是一位英國姑娘,金發碧眼,‘為人順從’她是專門給挑來燃起父親天性之火的。我听說他們戀愛了,盡避這樣.但我看最初母親是愛她周圍豪華的環境而不是愛父親。當一場地震阻止了祖父的實驗,他一定是極為惱怒的。毫無疑問,這是他極想再試驗一次的原因。這一次、小姐,你和我,便是他計劃之中的目標。」
他抬抬下頜,緩和了一下奚落的口氣︰「你已經被選來施展你的柔情蜜意,以磨平我起角的品性,使我對祖父的命令更加順從。當你知道這一點後還有什麼感想?我現在曾告你,」他繼續道,「這是行不通的!你會發現,馴服那安第斯山的山鷹容易,但要把你的苗條小腳踏在我的脖子上就難了!」
塞林娜倒退了幾步,把手放在狂烈跳動的心門上。「我並不願意把腳踏在你的脖子上,先生。」她反駁說,「我來這兒是以為你需要我。我想象中你是個靦腆、內向的青年,自己不敢找一個妻子。我現在明白,是你祖父把要讓我像的人整個說反了。我不能嫁你,先生,我寧願挨餓!」
她勇敢的最後通碟消去了他的傲氣。他憤憤地盯著她,默不作聲,輕蔑的表情絲毫也沒有減弱。她轉身走向窗口,避開他無聲的蔑視。
「請你立即離開,先生!」從她挺直的肩膀上傳來她的聲音。
他走過去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猛烈地把她扭過來。「你為什麼要讓自己給說服到這兒來?」他問道,「你的美貌足以吸引一些男人,所以缺乏追求者不會是決定的因素。他給線你了嗎?啊,我看他給了!」他放開手走開,走在門邊時站住了,投來最後痛苦的一眼︰
「既然祖父買了你,你就受他支配,他一定決定了拿你怎麼辦。听我說吧,小姐,離開這里,越快越好。我們這兒不需要你!」
正當他踏出門檻之際,從保育室傳來了哭聲,他立即便給忘了。塞林娜匆匆走向相連的房門,她貼起腳才走到溫迪的床前,哭聲便隨之變為淘氣的咯咯聲了,塞林娜一抱起他,她就開心地笑起來。
「淘氣鬼!」塞林娜心疼地責道,「如果我不小心,就會把你慣壞的。」
「這孩子屬于誰的?」光線黯淡的房間傳來一聲嚴厲的詢問,使她想起她們這兒還有一個觀眾。
「屬于我的。」她平靜地回答,記起她對唐•阿貝多的承諾。「你?」他後腳跟一搖。
「對。」她證實說。對于他的驚訝,她幸災樂禍般感到高興。
「那麼父親呢,他在哪?」
她以真誠的聲音回答。「她父親死了。」
他趕忙看一眼她沒戴戒指的手指,這暴露了他當時的思想,但她沒注意到,她所需要的是趕走這位多稜多角的男子,因為他使她感到羞恥,盡避沒有任何原因。
但他移近了,移到足以把身影映在混跡清澈的藍眼楮里。溫迪沒有顯示出不喜歡這位陌生人的樣子,她向著他的方向飛了一個吻,並且伸出雙手似乎要他抱。看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塞林娜幾乎笑出聲來,希望不是她妹妹,而是她自己使得他難堪。然而她把溫迪放回小床責道︰「這是你睡覺的時候,小夫人。不,不許坐起來!」她把溫迪再度壓回枕頭上,然後俯身親她一下,「再見,親親,我早上來看看你……
她走出保育室,示意華安•巴迪比阿跟著出來,等他走進她的房內,她便緊緊關上相連的房門。
「你們家里除了這孩子還有別的人嗎?」
他的突然問話使她一驚。「一個也沒有。」她誠心答道,「但你別為這擔心,先生,只要溫迪和我一塊兒,就是一個家。」
他粗暴地瞪著她安靜的臉龐,下巴的肌肉抖動著。「那老家伙和魔鬼一樣壞,」他喃喃道,「但即使是這樣的情況也改變不了我的主意!」
她還沒來得及叫他解釋他就走了,他巨人般的步伐—步步吞噬了長長的走廊,腳下的馬刺當當地留下怒氣沖沖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