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得意門’;是華家的產業之一,樓上極清靜,沒有人會上來打擾我們。」
得意門是個貨棧,樓上是華家用來談生意的地方,布置得明亮、寬敞且雅靜;其間擺設的古字畫全是不俗的珍品,甚至桌椅等家具也是豪華氣派的。
他們一上來就有人送上熱茶和點心,華少羿手輕輕一揮又靜悄悄地離開了。他並不是存心炫耀華家的財勢,他帶眾人來,是因為這里最近,也最靜。
「—切敞開來說,我們之間不用拐彎抹角那一套。」言劍辰拉著苗詠歡坐在他身側。
「好!」華少羿點頭應可,他坐在主位上,對于言劍辰的殷勤與佔有只是旁觀著,什麼話也沒說,恪守他主人的本分。
而什麼也不是的莫廷恩卻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兩個同樣出色的奇男子。
「華少羿,你為什麼認得我?我們從不曾見過面不是嗎?」
「我有一幅你的自畫像,每天看,自然就記住了。」
言劍辰放在苗詠歡腰上的手倏地收緊,替她夾了塊綠豆糕和牡丹酥放在前面的小碟上。
「你為什麼會有……」話還沒問完,就被言劍辰給塞了塊綠豆糕到嘴里。
「乖乖吃東西,別講話。」他沉聲吩咐。
「我不會和言兄搶苗姑娘的,少羿已有妻室。」華少羿笑著補充。
他知道言劍辰故意表現的佔有代表什麼意思。
「夫人呢?」
「現住在華家的別莊里。我來是有人提起曾在綢布莊看到一個很像苗小姐的書僮,特地來確認的。」
「你是為了歡歡的逃婚而來?」
「也是,也不是;一半是,一半不是。」
「能不能請你說明白點?」言劍辰沒耐性和他打啞謎。
「半是為了我自己,半是想確認苗小姐的安全;其實當初就算苗小姐不逃家,我也會親自上苗家婉拒這門親事的。」
「歡歡到底是哪點惹你嫌了?像她這麼漂亮又聰明的女子,我求都求不到,你竟然還好意思說不要?!」莫廷恩火了。
「我沒有資格說不要,我配不上苗小姐。」
「為什麼?」
「在我心早有所屬的情況下,就算出現在我眼前的女人是如何的天仙絕色,我也不會有一絲絲動心。」
「華兄此言差矣!漂亮的女人總是不嫌多的,何況是才貌德藝兼備的女子,心動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難免,更可以譜出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以傳為後世美談,只要不做出違背倫常、傷風敗德的事,偶爾風流並不算過分。」
莫廷恩一逮著機會就開始宣揚他「風流而不下流」的生活哲學。女人嘛,總是愈多愈好,一個茶壺天生就是要配多個茶杯,男人又何必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天下絕色?尤其是像他們這般風流瀟灑的俊俏公子,沒有些許風流韻事來調劑和襯托,生活不是太無趣了嗎?
初听到華少羿的話時莫廷恩差點沒昏倒,這華少羿和言劍辰倒還真是臭味相投,長得一臉聰明樣,為什麼卻是想不開的死腦筋?
「你錯了。我要是見一個愛一個,不僅辜負我所愛的女子,無法給她全心全意的愛,而這樣的我,也不值得她傾心相待的。」
這話換來言劍辰贊同的笑容,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這番話讓他了解,這華少羿也是個為情所困的男子。
唯一不明白的是莫廷恩了。不是他不夠聰明,而是他沒有遇上一個真正傾心的女子,自然體會不出那種「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執著。
不知何時他才可體會到。
「苗家的婚約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記得華公子浩浩蕩蕩地上苗家迎娶,剛剛卻又提過已娶有妻室,難道轎子里另有文章?」
「沒錯,這也是我來的另一個原因。」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都不知道?」懶得听兩個木頭談話的莫廷恩早病懨懨坐在一旁,听完這話他的精神一下子全來了。
「岳父——哦,也就是苗小姐的父親,在得知她逃家後,想了一個瞞天過海的計策——找人代嫁,他收楚遙為義女,以苗家大小姐的身分風風光光地進了我華家門。」
「那我多了個姊姊嘍,你還是我的姊夫。」苗詠歡開心地叫了出來。
「楚遙為什麼肯答應這件事?」言劍辰的眼楮眯了起來。
順便凌厲地掃了苗詠歡一眼,沒事亂攀什麼關系!看到她乖乖地拿起一個桂花糕塞進嘴里,言劍辰才滿意地回過頭來。
楚遙的心態是言劍辰深思的地方。她答應代嫁的動機是什麼?可以飛上枝頭成鳳凰嗎?雖說可以名正言順地嫁入華家,但外人只當苗家嫁的是獨生女苗詠歡,不知是李代桃僵的楚遙,一旦正主兒苗詠歡回來,若苗人秀執意反悔,于情于理華家恐怕也是站不住腳,那楚遙只能淪為下堂妻或是侍妾,不!身分不明的她搞不好連一紙休書都要不到。
要不是苗詠歡誤打誤撞地遇上了他,他又糊里糊涂地愛上她,等她玩夠了回家後,苗人秀會不會悔婚仍是未知之數?難怪華少羿會這麼緊張。
這麼說來,他會讓她給纏上也算是個「意外」嘍——上天安排的意外。
「因為義氣!」莫廷恩恨恨地說,想到楚遙每次拒絕他的理由,沒來由的就是一肚子火。
「是嗎?恐怕沒這麼簡單,也許另有內情?」
妾身末明,再怎麼正常的女孩子絕對不會答應這種事的,就算是為了朋友義氣也不可能,除非——
除非楚遙早已愛上華少羿,才甘願為他做這等犧牲。
而華少羿這個當事人卻還渾渾噩噩地不明白,要不要告訴他呢?言劍辰壞壞地笑了。
算了,還是等他自己發覺好了。
「什麼內情?」
「你自己去猜好了。」
「喂,你們兩個到底在打什麼啞謎?說了半天我是一句也听不懂,華少羿你和楚遙的故事還沒說呢!」莫廷恩在一旁直嚷嚷,故事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將他的一顆心吊得半天高,卻又狡檜地不讓他知道經過。
「知道苗小姐安全無恙,我的問題也解決大半了。」
華少羿的私事,他既然不肯說,言劍辰等人也不好意思勉強,就算心里好奇得要死,也不願繼續追問下去。
悶聲吃著點心的苗詠歡想開口卻又不敢,怕言劍辰又丟給她一個嚇死人的白眼,憋得難過死了。
「那苗人秀呢?他是不是打算等歡歡回家後,再將她送去華家?」這是言劍辰最在意的。
「不!我華某今生只娶一位妻子。順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經過這件事後,岳父認真地考慮過詠歡的婚事了,他只求詠歡能平安地回家;至于婚事,等人回去以後再說。」
「謝謝你了。」
一股相惜和欣賞在兩人嘴邊的微笑間油然而生。
「你的娘子長得怎麼樣?」莫廷恩關心的仍只有一件事。
華少羿微微一哂。「也許在旁人眼里她沒有姑娘家的縴細,個性直來直往地也不懂得撒嬌討好那一套,但,對我來說,她卻是獨一無二的。」
「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真可憐,一旦被愛沖昏了頭,對方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了,想到未來的一輩子得朝夕面對平淡無味的臉孔,我就替你感到難過。」莫廷恩一想到就全身的雞皮疙瘩。
要他娶一個長相平凡的女子為妻,不如叫他去死了算了!
華少羿听了只是笑。
「外貌真的那麼重要嗎?」苗詠歡不懂。
「每個女孩子都有她獨特的魅力,外表的限制無法讓每個人都成為眾星拱的月,但在這個世上肯定會有一個男人懂得欣賞她的優點,就算在別人眼里她平凡又無趣,只要我不覺得這就夠了。」
「真好。」苗詠歡听得一臉神往,能讓華少羿痴心至此的女子,想必是不凡的。
月兌口而出後才驚覺自己說話了,忙用手捂著嘴,擔心地覷了言劍辰一眼,看到他似乎沒生氣,才安心地放開手輕吁了口氣。
「歡歡,你別听華少羿胡說。」
那是華少羿的觀點,但莫廷恩就完全不同了。
「為什麼是胡說?」
「我問你一件事就好,要是劍辰是一個缺只胳膊、少條腿、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人,你還會喜歡他嗎?」
「喂!喂!夠了沒,該適可而止了吧?你少在歡歡面前中傷我。」
「這——的確不會第一眼就喜歡上他,劍辰的沉靜、執著仍會吸引我,不過,大概需要很長的時間吧!」搞不好還沒發現他的優點時,早就嚇跑了。
「看吧!外表絕對是決定一切的所有因素。天底下永遠是長得漂亮的人吃香。」
總而言之,莫廷恩有無可救藥的美貌崇拜。
「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苗詠歡遲疑著,她老覺得莫廷恩論點有偏頗,卻想不出話來反駁他。
「誰說不是?要不是劍辰長得比我漂亮,他哪比得過我?我看你早是我的人了。」
「希望你將來討的老婆貌似無鹽或是嫫母。」言劍辰忿忿地插上這麼一句。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莫廷恩大笑。
「哦,是嗎?」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好!將來你看看我娶的娘子是怎樣的人間絕色,絕對比你漂亮!」
「我拭目以待。」
這兩個人一吵起嘴來不只沒完沒了,還渾然忘我得忘了還有別人在場,苗詠歡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他們適可而止,畢竟將主人「晾」在一旁是很不禮貌的事。
華少羿只是笑看著爭得面紅耳赤的兩個人。這兩個足以呼風喚雨的大男人此時卻像個小孩子一樣,為了娶的老婆是不是漂亮爭執不休,甚至鬧到要不要為這件事打賭,他們不覺得太小題大作了點?
「我有件私事想拜托苗小姐幫忙。」
「什麼事?」正在吵架的言劍辰還能一心兩用地注意苗詠歡的情況。
「算來我們也是一家人了,華公子不必太過拘束,叫我詠歡就行了,我稱華公子一聲‘姊夫’如何?姊夫有什麼事盡避開口就是。」
「我想讓你和楚遙見一面。」
「你要我向楚遙姊姊解釋這一切,是不是?我——」
「你不去。」言劍辰代苗詠歡回絕了。
「只耽誤一點點時間而已,如果言兄仍不放心,大可一同前去。」華少羿急了。
「我一直認為感情的事只有當事人才能解決,別人是幫不上什麼忙的。」言劍辰笑。
只有苗詠歡知道言劍辰唇邊似捉弄似揶揄的笑代表的意義,這表示他的心里正轉著某種念頭,那種笑容她看多了。
「哦,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華少羿不悅。若有人阻擋他通往幸福的道路,他絕不會給好臉色的。
「附耳過來。」
※※※
「你們兩個人剛才嘀嘀咕咕在說些什麼?」苗詠歡的好奇直忍到回到行館兩人的房間時才問。
「沒什麼。」
「還說沒什麼!我明明看到你偷偷塞了兩個小瓶子到華少羿懷里,別瞞我,說,那兩瓶是什麼東西?」
她戳著他的胸威脅著他,只可惜在床上的她少了點白天生龍活虎時的霸道。
「你就是愛湊熱鬧,告訴你也無妨,其中一瓶是‘假死之藥’。」
「假死之藥?」
「對!喝了那藥的人,在兩個時辰內不但沒有呼吸,連心跳、脈搏都會停止,手腳漸漸變冷,看起來就像真的死了一樣,藥效一過就會自然醒來,所以才稱為假死之藥。」
「有這種神奇的藥?」改天「借」幾瓶來玩玩,嚇嚇她爹也不錯。
「這藥是唐朝一位奇女子在偶然間配制出來的,其中有幾味藥材尋得不易,我也是機緣巧合才拿到這一小瓶,便宜了華少羿了。」
意思是要苗詠歡打消現正在她腦海里轉個不休的念頭。
「你要華少羿裝死騙人?」
「只有這樣他才能知道楚遙的真心意。藥效退了,他自然就會醒了,你剛才也看到了,他對你‘姊姊’簡直是無計可施,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拼拼看了。」
「這種計謀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那另外一瓶是什麼?」
「哦,那瓶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笑著環抱著她的身子,汲入滿懷的馨香。
苗詠歡只覺得他那「只可意會」的笑好曖昧。
她哪知道另外一瓶是「藥」。她更不知言劍辰心里在想什麼,被他灼熱的眼神看得臉都紅了。
尤其是他吻上她的唇後。
「不要……」好不容易從他的嘴中偷了個空,軟軟地說出她的請求。
這個吻和以前不一樣的,之前的吻像是星星火苗,還沒來得及在她身上燒成一把火時就熄了,但這次的吻卻有燎原之勢;在這種火熱下她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怎麼?不是要誘惑我的嗎?」唇舌在她的臉上四處漫游。
「嗯……」
「才吻你就說不要了?」輕啄她的唇。
手輕輕一勾,苗詠歡的腰帶應聲松開,他用鼻輕觸、用齒輕咬、用手將她的外衣推開、月兌掉,接下來只剩她的單衣……
「我……」苗詠歡的臉早已紅透,半眯的眼眸半是激情、半是迷惘。「你在做什麼?」
本以為只有他的唇才會引燃她身上的火,現在起火點轉到他的手上來了。
尤其是言劍辰的手輕撫著她身子時,那火從她的腰月復一路燒灼到喉頭,讓她不住輕顫。
「月兌你的衣服。」專心月兌衣服的言劍辰攻城掠地似的清除他眼前的障礙。
半眯的眼很滿意他所看到的。
只剩一件白色瓖藍邊肚兜的苗詠歡,一覽無遺的是她曼妙的身段,以及因燥熱與激情而變成粉紅的皮膚,映得她臉上的羞紅更醉人了。
「為什麼?」虛軟無力地勾著他的頸。
他輕輕吻著她的肩膀,又啃又咬地將她肚兜的帶子解了下來,他的吻順著她的頸一路滑下去。
「讓你知道什麼叫餓狼……」
※※※
「你從沒問過我,我對華少羿的感覺?」她把玩著他披散的發絲。
一早醒來面對言劍辰灼灼的凝視,她覺得該說些什麼來緩和一下兩人間膠著的親密。
從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樣了。
「痛不痛?」輕俯在她耳邊低語,順便輕咬她的耳垂。
「一點點。」很自然地轉頭需索他的吻。
早忘了自己先前的話題了。
「你會逃家就代表你不滿意這樁被人任意安排的婚事,不管華少羿多麼出色,你也不會滿意的。」
「嗯?」意亂情迷的她對言劍辰的話還是沒反應過來。
「既然你早已注定是我的人,問了又能改變什麼?昨天看到華少羿,你可有絲心動?」他勾住她的下巴問。
沒有。他知道,她也清楚。
在那澄亮的眸子下,她竟無法口是心非逞強地說出「有」這個字。
這人,又狂又傲,不過,她就是愛慘了他這種溫柔與狂傲的矛盾與混合。
「真是,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伸手想捏他的臉。
沒想到卻被言劍辰抓住她的手,對著手心又吻又吮的,仍嫌不夠,一路沿著白玉般的臂膀,吻上她的頸項。
「不要!好癢……」動個不停的身子想逃離他的挑逗。
「等抓到那個采花婬賊後,我就帶你回家。」覺得夠了才放開她。
翻身平躺,以手當枕環著她的肩。
「我在這玩得好好的,干嘛回家?」
「再不回家,你爹會擔心的。」
「我不要回家好不好?」她的手在他胸前畫圈圈撒嬌。
「為什麼?」他又皺眉了。「你是不是還在家里闖了什麼大禍,沒有告訴我的?」
「不是啦。」
「那為什麼還不回家?難道你願意和我名不正、言不順地在一起過一輩子?」
「當然不是!只是,我一回家爹就知道我們的事了,你這麼聰明,我爹一定會要你繼承家業的,那麼煩而且瑣碎,我可不想讓你為了我犧牲自由。你注定是一朵閑雲,我既無法將你網住,只好隨著你浪跡天涯了。」
「說得真好听!其實你是玩野了,根本不想當拖著一大家子奴僕的當家主母吧?」
「你知道就好,何必說出來?」
苗詠歡體內不安定的分子,早在離家的這一個月全活過來了,偶爾溜出家門在大街上逛逛的生活,當初覺得新鮮、有趣又刺激,現在卻已滿足不了她了。
「放心,這件事我早解決了。」
「怎麼解決的?」
言劍辰笑著看她驚訝的臉,不想告訴她,有些問題還沒發生,他已在心里不知推演過幾百遍了,甚至連可能的後果,及所引發的連鎖反應也已了然于胸,要是凡事都像他的小妻子一樣,得火燒時才想得出解決方法,機會早溜跑了。
「我不是給了華少羿兩瓶藥,順便傳授他追妻的錦囊妙計嗎?你以為我心腸那麼好,肯白白奉送?」
「不是嗎?」心有靈犀似的,突然抬頭看他︰「你該不會是以要華少羿管理苗家產業,做為交換條件吧?」
「答對了。」他俯身給她一個吻,當做獎勵。「在我的教下,你是愈來愈聰明嘍!」
苗詠歡橫了他一眼,對這句話打算來個不予理會。自從莫廷恩出現後,言劍辰也開始變得大言不慚起來。
「華少羿答應了?」
「在那個節骨眼兒,他不答應也不行,不是嗎?」
「你什麼時候學會干起趁火打劫的勾當了?」
「這是向我的小妻子學的。」言劍辰愛寵地勾住她的縴腰,讓她半躺在他胸前。「你爹本就打算將苗家的產業交給華少羿管理,我們怎好違逆他老人家的好意?我的提議不過是順手推舟罷了。」
々々々
這天,是言劍辰這位「絕世美女」預定要去凌雲寺燒香祈福的日子。
為了親眼一睹佳人的風貌,由行館到凌雲寺的這一路上早已擠滿了人。這「隱密」的消息不知是誰走露出去的,整城百姓全知道這事卻是不爭的事實。
有的人為了佔個視野佳的好位子,從昨天晚上就拎著包袱在街上徹夜守候;沿路酒店茶樓的位子早被人包光了,出門的吉時還沒到,整條路上早已擠滿了人,放眼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盛況。
「怎麼?還沒換衣服?時辰都快到了。」莫廷恩閑閑地晃進屋里。
「歡歡去拿衣服還沒回來。」言劍辰認命地說。
一早,別館上上下下彌漫著莫名的興奮。因為他們終于得以目睹言劍辰換上女裝的模樣,這是每個人只敢放在心里想想,卻不敢說出口的奢望,沒想到他們竟然有幸躬逢其盛,怎不興奮?怎不瘋狂?
甚至還有捕快在猜,換上女裝的言劍辰和已是人間絕色的苗詠歡比,哪個美麗?
「告訴你一些馬路消息,听說凌雲寺台階前的位子已經叫價到一百兩一個,厲不厲害?」
「廢話少說!寺廟里的閑雜人等,你派人將他們遣走了沒?」
他們的計劃是將轎子直接抬進廟里,廟里除了住持外,連一個和尚都不許有。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萬一那婬賊混進廟里,看到言劍辰壯碩的身材就糟糕了!混進來的人若不是婬賊也一樣要命,看到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女有一副不輸男人的壯碩體魄,不嚇昏才怪,萬一傳了出去——就算是流言,他們也承擔不起。
還有,莫廷恩雖然極力配合苗詠歡努力設計言劍辰,但看在多年好友的分上,多少也要替他留點面子;他明白換上女裝任人抬著游街已是言劍辰的極限了,再惡搞下去,大家會玩完的。
而惹怒言劍辰的代價是極高的。
全天下大概只有一個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和言劍辰玩鬧,而不用怕他生氣。
好笑的是,這等無理的安排,竟被江寧百姓「美化」成「她」是個貞烈的女子,身軀不容他人窺探,就算是一眼也是褻瀆。
「我辦事你放心!凌雲寺別說是閑雜人等,就連老鼠都看不到一只,屋頂上也站滿了人,就連只麻雀都飛不進來,絕不會有人看到你的樣子的。」
「嗯,路上呢?」
「路上每十步設一個崗哨,除了負責維持秩序外,還得擋住會往前沖的人潮。這里的知府倒是很配合,我一出面他就將八成的衙役調了過來。」
苗詠歡抱著一大堆的紗裙進房里時,他們商談的事正好告一段落。
「你干什麼拿這麼多衣服?」
言劍辰驚恐地將一件件絹裙拿起來看,襦、衫、背子、半臂、羅裙,白的、紅的、紫的層層疊疊,想想他待會要穿上這些累贅去「游街」,頭皮就直發麻!
「你要穿哪一件?」她問。
「隨便。」任人宰割的他哪里還有說話的分。
「珍珠白的襦裙讓你在飄逸外更顯清麗不俗,有如新生的白蓮般惹人憐;紅色衣衫更能顯出你端麗大方的氣質,像極正盛開的牡丹般雍容華貴;淡紫色是神秘的,卻又帶著萬種風情。」苗詠歡的口吻像極了推銷服飾的商販。
恨不得讓言劍辰全部換上。
「這些是誰出的餿主意?」
「白色是我選的,紫的是莫廷恩挑的,而紅的嘛,是趙擎和那班兄弟們的意思。」言下之意是大家都有分。
「因為我們很難取舍,所以只好拿來讓你自己挑了。劍辰你要穿哪件?」
「隨便穿穿就行了!我坐轎子只露出張臉而已,換不換女裝根本無關緊要。」
「這可是你第一次扮女裝,自然馬虎不得。」
「是啊,這些衣服可是歡歡差著繡坊的人連夜趕制出來的,你不換上就太對不起她了,繡坊里的人還很好奇地追問是什麼女人長得這般高大呢!」
打點言劍辰衣服的事,全行館上下也只有苗詠歡做得來,他雖然不願,也只能無奈地要苗詠歡換上男裝在外行走,當然,身旁還要二、三個人陪著。
「你現在的身分是西京的貴族千金,穿的當然不能太寒酸,別忘了轎子的左、右是鏤空的,讓人瞄到你穿男裝就不妙了。」她好言哄騙。
「你嘴里說得好听,還不是想乘機作弄我,這下可如了你的心願了吧?」對她,他雖然氣在心里,卻也是無計可施的。
「什麼?我這可是為你著想,你不但不領情,還懷疑我!」苗詠歡皺起鼻子抗議了。
「我不是懷疑,只是多說了幾句。」這算是道歉吧?
「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計較了,如果你肯心懷感激地接受我為你做的一切,我會更開心的!」
※※※
言劍辰不懂,自己為什麼獨獨對苗詠歡心生憐惜,並且任由她「胡作非為」,到後來竟連自己最厭惡的事,也因為不忍見她失望而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這個問題,在苗詠歡幫他換女裝時他還是想不通。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不,沒什麼。」
是因為她長得美嗎?不!苗詠歡雖美,但比她更漂亮的人間絕色他不是沒見過——說難听點,他每天照鏡子時都看得到。
是因為她眼里的純真和無懼?初見面,她竟然不怕他,還有勇氣去做他人悶在心里很久,卻遲遲不敢求證的事。
沒錯!正是這種不畏震撼了他!先前遇到的姑娘,一看到他不是傻了,就是結巴得說不出話來,沒有一個人能像苗詠歡一樣,不只不怕他,還敢反抗他,甚而逗弄他。
他不知道苗詠歡是如何被教養到大的,為了反抗不合理的婚約竟不惜離家出走抗議,雖然安全堪慮也太過莽撞,但這勇氣卻少人有!他想,她這等形于內的堅實和美,大概是他最舍不得放她手的。
「衣服換好了,坐下來我來幫你梳頭。」
苗詠歡打開一個大木盒子,里面珠寶首飾、胭脂花粉一應俱全,她打算好好發揮一番。
「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屈辱。」言劍辰坐在梳妝前一個勁兒的抱怨。
「好啦,乖乖閉嘴,你這樣我怎麼幫你點胭脂,到時花粉上壞了我可不管。」
言劍辰听話地住口,任她柔滑的小手撫遍他全臉;既然反抗無效,索性閉上眼享受那細致柔女敕的觸感。
「好啦!」苗詠歡點點他的臉頰,要他睜開眼。
映在大鏡子里的是一張絕美的臉龐,上了淡淡胭脂的言劍辰,美如秋霞、如夕照,如薄霧般帶點朦朧;美得讓人不敢直視,不像是人間所能擁有的姿色,真個是「此貌只應天下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實在是太漂亮了,像極了畫里的觀音大士。」苗詠歡愈看愈是喜歡,竟舍不得放手。
一身素白的言劍辰還真有幾分飄飄如仙的感覺。
「我可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好看。」言劍辰深嘆了口氣。
他不怒而威的形象自苗詠歡這小妮子來到他生活中後,就被破壞殆盡了;而她,又偏愛挑戰他的禁忌,不像一般人看到冷著瞼的他就怕,甚至噤若寒蟬。
而她不只不怕,還以撩撥他的怒氣為樂,很享受他的怒氣似的。
「好啦,別垮著臉,你這樣很丑的,笑一個?」
「看到自己由男變女哪還有人笑得出來?」恐怕全天下都笑死了,他還是笑不出來。
「這樣吧!如果你表現得好,今天晚上我給你特別的‘獎勵’。」
「你——」
他有沒有听錯?他的小妻子在誘惑他?
看著她又羞又窘的紅臉蛋兒。
「就這麼說定了,你可別想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