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陸勁剛才寬衣想熄了燭火上床歇息,門上卻傳來輕微的聲響。他警戒地隱去腳步聲,移向門口,倏地將房門打開。
「怎麼不去睡?」原來是春夜里天寒,他這位小侍僮正縮在門邊冷得牙齒打顫。
「順子交代我,要等你睡了,我才可以睡。」雙雙悲慘地抖著身子。既是寄人籬下,她明白自己不管有多委屈,最好還是乖乖听話。
「進來吧!」他退開身讓雙雙進門,隨即關起門上了門栓,拿條小毯子遞給她道︰「既然是侍僮,那就找個地方躺下吧!以後只要夜里天冷就別睡房門外,在屋內找個地方睡就好了。」
雙雙睜大了眼,簡直無法置信,眼前這個打著赤膊的男人竟要求她跟他同房?
她燒紅著臉垂眼不敢看他,緊咬下唇,絞扭著雙手,不知該如何開口拒絕他的要求。
看著這年輕人如此女性化的動作,陸勁揚沒來由地心中一顫,頓時覺得心癢難耐,全身燥熱起來。他太了解自己的生理變化,並在心中暗暗地大罵自己神經病,竟會對一個小伙子──
「我──」雙雙真想奪門而出,她怎麼能與他同房?
「睡吧!」陸勁揚語氣粗暴地打斷她,轉身熄了燭火,生著自己的悶氣上床去。
哇!她老板的火氣可真大,她又沒惹到他,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樣陰陽怪氣的?她心想,既然都進房來了,那就隨便找個地方窩一晚吧!
這樣總比睡外頭好,今天客棧里的房間全滿了,原本她是想要和順子一道去和那些沒錢睡客房,只好借客棧大廳打地鋪的過客旅人及一些下人一起睡的,如今只有將就點了。
當然,也不可能有人知道,耿家的大小姐會和一個初識的大男人共享一個廂房,不是嗎?
雙雙將自己包在毯子里,找個牆角躺了下來。她瞪著黑漆漆的房間,思及自己目前的處境,突然想起家來了。爹和娘應該可以諒解她的不告而別吧?
他們應該不會擔心的,她在信上已稟明雙親,她和三哥浩天在一起的;不過要是讓家人知道她現在慘兮兮的樣子,她真不敢想象她爹會怎麼處置她?
還有她娘一定很傷心,唉,真是一團糟。不過既然她人都出來了,當然就得照原訂計劃到揚州去玩玩,等到了揚州之後再去找阿浩就是了。她亂七八糟地想來想去,最後不堪睡蟲的侵擾才沉沉入夢。
重新點著燭火,陸勁揚悄悄地走向早已熟睡的侍僮。他在床上獨自躺了大半夜,就是無法入睡,他的身體對這小子的反應太強烈,也太不尋常了,干脆起床一探究竟。
他就著燭火的照明,看著這孩子寧靜安詳的睡容,平時他戴在頭上的大灰帽已經取下來了,讓陸勁揚得以將他整個臉蛋全納入眼中。
他細細地瞧著,那彎彎的眉下覆著又長又翹的睫毛,小而挺的鼻梁下是豐潤小巧的雙唇,就臉蛋而言,這小子生得真是太過細致,面容美得不可思議,他──
突地,陸勁揚松了口氣,對自己也終于放寬心。原來不正常的不是他自己,問題是出在他……不,該說她身上。
耳洞!這小伙子有穿耳洞。
他苦笑地搖搖頭,原來他的身體比他自己更早一步知悉這小泵娘的身分,可憐他還平白無故地緊張了大半夜。
既然這小妮子自稱汾縣人氏,又正好姓耿,他該不會是──陸勁揚又仔細地看著她的額頭,果然在發間有一道隱隱約約的小疤痕,不仔細找還真看不清楚。
她果真是耿雙雙。
十二年前的那次意外可真是跌得不輕啊!
多年來,耿家那三兄弟有事沒事就向他吹噓他們的妹妹是如何的賢淑可人又美麗,且個性甜美,絕非一般庸脂俗粉可相比擬。
今日一見,以外貌上而言,他完全同意,也難怪她那三位兄長敢如此夸口,因為眼前這位姑娘真是世間少有的絕色。
只是一個望族的千金大小姐,為何不好好留在家中養尊處優地過日子,卻在外面流浪,還被順子給撿了回來?
他和浩天是約了端午時在揚州踫面,屆時阿浩將會到巨鹿山莊來拜訪,難不成這小妮子是跟在阿浩身後溜出來的?
陸勁揚緊鎖著濃眉,望著縮在角落中的嬌小身影,想不到他們倆還真是有緣,十二年前的小女娃竟一轉眼就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思及稍早雙雙那羞怯的神情,不禁令他想到她和他往來過的那些女人差太多了,平時和那些個性活躍且好交際的女人交往,向來不需太費神,
她們從他這兒得到了財富、華屋,甚至是社會地位,除了他的人和他的心。
身為陸家的繼承人,那些上流社會或是歡場上的女人一向了解他,也沒人敢試著拴住他。只是如今面對這位十多年前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小泵娘,若讓耿老爺子知道他的寶貝女兒曾在他房里睡了一夜,難保不會將他一掌劈死。還有那三兄弟──耿家的男人在商場上可是有名的難纏,
他知道自己惹了什麼樣的大麻煩,看來他將會有一段難過的日子了。
輕輕地,他抱起雙雙輕盈的嬌軀,將她放在自己的床上,並蓋上輕暖的被子;隨後又在床前呆坐了好一會兒,在雞鳴之前,才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走到戶外去清醒清醒,散散步。
※※※
十二年前汾縣耿家莊
「小姐,妳在哪兒?別躲著,快出來吧!」侍女阿蠻在偌大的後園里,像只無頭蒼蠅似地大聲喊著正躲在園林中不肯回房午睡的小主人。
「小姐!雙雙小姐,別頑皮了,出來吧!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得回房午睡了。」
阿蠻無奈又不放棄地在園子里繞來繞去,祈禱這位調皮的小祖宗趕快現身。
突地,一個粉紅色的小小身影從阿蠻眼前掠了過去。她心想,那是通往小竹亭的方向,今兒個一早,莊內的老管事就交代了他們這些僕役小廝沒事別到那兒去,莊內來了客人,老爺子會在那兒和來訪的賓客品茗。這下可糟了!她為時已晚地追上前去。
雹家莊內院後園一角,四周植滿了竹林,過了石砌的小橋,眼前便出現一座用竹子搭成的小竹亭,竹亭里正圍坐了莊主、三位公子及一位約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石桌上擺了飲茶用的茶具杯子,一個小廝正蹲在一旁伺候著爐火。
認識耿老爺子的人都知道,他有個特大號的嗓門,加上天生魁梧的身材,是個威儀天生的領導者。
雹老爺子神情愉悅地和第一次來訪的世交小佷閑話家常,他讓三個兒子一道參與這個茶會,是想讓這幾個小子彼此認識,大兒子漢天和來訪的陸勁揚年紀相仿,而老二靖天及老三浩天也都只相差一歲,再過幾年就都是大人了,藉由這種半社交性的聚會不但可以認識新朋友,也可以訓練孩子們的社交能力和應對進退的禮儀。
來訪的客人是揚州城郊巨鹿山莊的陸家人,耿陸兩家世代交情久遠深厚,陸家經營的是布莊生意,日常上兩家彼此也常有布匹生意的往來,而此番陸家的長孫勁揚是第一次單獨出遠門,特別上耿家莊拜訪。
「砰!」的一聲,一只彩色的小皮球飛進了竹亭內,打斷了耿家父子及來訪客人的談話。五人往亭外一瞧,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女孩站在亭子外,身著一身粉紅色的女女圭女圭裝,正皺著眉頭、嘟著小嘴,手扠在腰上,套著白靴的腳還刻意在地上大力地跺了跺,向在場的大人們表示她正在跟某個人生氣!
雹老爺子見著是自己最疼愛的麼女,立刻面帶笑容地起身向小女兒走去。
「雙兒,妳怎麼一個人來了?阿蠻呢?她怎麼沒跟妳在一起?」他見雙雙嘟著小嘴不說話,看來好像不大高興,便拉起女兒的小手牽她進了竹亭。
「雙兒,這位是阿勁,跟阿浩、阿靖、阿漢一樣要叫哥哥。」耿老爺低頭對小女兒說完,又向陸勁揚介紹道︰「阿勁,這就是咱們山莊里的小丫頭,雙雙。」
雹老爺驕傲地向陸勁揚介紹他的小女兒,他這個獨生女自小就跟她三個哥哥一樣頑皮好動,雖然疼得入骨,但依然很難想象若要自己單獨應付小女兒一整天的情景,這孩子不只精力過人,而且天不怕地不怕,除了她娘親──他的夫人──之外。
「不要。」小女孩噘著小嘴將小手掙開父親的巨掌,雙手放在背後,一副不講理的樣兒。
「雙兒,不得無禮。」輕斥著任性無禮的女兒,耿老爺正頭痛著要怎麼跟這小胡鬧講理?陸家子佷第一次來訪,可別嚇到人家了。
「雙雙,怎麼了?為什麼事生氣,告訴二哥好不好?」才十四歲的耿家老二靖天走過來蹲子,哄著小妹,他向來最疼這個在山莊里素有「小魔鬼」之稱的麼妹。別瞧這小丫頭才五歲,她破壞胡鬧的精力可讓他們三兄弟望塵莫及,要雙雙乖乖地只能用哄的,有時可以試著用騙的,但騙個幾次也就不靈光了。
「爹爹有茶茶,雙雙沒有。」那稚氣的兒語讓眾人失笑不已,看來這個茶會沒邀請她一起參加,讓這位小小泵娘生氣了。
雙雙將小手攀在她二哥的脖子上,一副深受委屈的模樣。
靖天看了父親一眼,憋住欲沖口爆出的笑意。
「喏,這杯茶是給雙雙小姐的。」得到父親的首肯,耿家老三浩天遞了一杯茶湊到雙雙嘴邊,喂她喝了一口。
「謝謝三哥哥。二哥哥,雙雙要抱抱。」得到了想喝的茶,雙雙臉上露出笑容,她甜甜地笑了開來,高興地摟她二哥,賴在靖天身上要他抱。
靖天臉上揚起一抹笑意,抱起小妹走到陸勁揚面前,看著一臉天真的她,溺愛道︰「雙雙乖,來跟阿勁哥哥問好。」
「阿勁哥哥,阿漢是大哥哥,阿靖是二哥哥,阿浩是三哥哥,你是什麼哥哥?」雙雙認真地數著小指頭,稚氣地問直盯著她看的陸勁揚。
「呃,這……」
陸勁揚愣住了,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孩子,他就被她渾身散發的特有氣質震住了。他看得出來這小女娃可是三千寵愛集一身的天之驕女,
身上雖有一股天生特有的嬌氣和調皮性子,卻並不令人覺得討厭,活像個頑皮的惹事精轉世。說實話,這孩子長得真是漂亮,一雙圓不溜丟的大眼楮覆著又長又翹的睫毛,瓜子臉配上嬌女敕雪白的肌膚,瞧她適才氣嘟嘟的要茶喝,他幾乎要忍不住大笑出來。
「雙雙,阿勁就是阿勁哥哥。」和陸勁揚同齡的漢天,見陸勁揚似乎被他這個活潑過頭的小妹弄得有些一頭霧水,便不忍地開口為他解圍。
他這個妹妹平時就好動了些,三個哥哥年幼時留下來的玩具哪夠她玩?她愛爬樹,還要求哥哥們做一個屬于她自己的小秋千、小玩意兒給她,且打從這小丫頭學會走路那一天就常常四處亂跑,有時侍女阿蠻一個不留意,這小搗蛋就會「不小心」地溜到各管事辦公的議事廳,在桌椅下鑽來鑽去,玩累了就躲在書桌下睡大覺,總要讓他爹動員莊內所有人馬,上上下下翻遍了才找到人。陸勁揚的運氣還算是好的,沒成為雙雙的哥哥已經很幸運了。
「阿勁哥哥,阿勁哥哥抱抱。」雙雙掙開靖天的懷抱,想要讓這位初見面的大哥哥抱抱。
見小妹又開始頑皮了,靖天只好將雙雙這個燙手山芋塞給陸勁揚。
從沒抱過孩子的陸勁揚,見靖天將這個漂亮的小娃兒遞到他胸前,他有些措手不及地將雙雙抱在懷里,連手要往哪兒擺都不確定。
「阿勁哥哥,我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大秋千哦!我還有一棵大樹,是我的樹哦!爹爹說是雙雙的樹……」雙雙被勁揚生澀的抱在懷里,不舒服地動來動去,活像只小毛毛蟲似的。
小女孩一直自顧自地對陸勁揚說話,時而扯扯陸勁揚的帽子或頭發,但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向陸勁揚炫耀她的樹、她的布女圭女圭、她的小青蛙,小魚、小馬等等。
眼見陸勁揚正飽受折磨,耿家三兄弟全都掩嘴偷笑,卻又很意外他們一向很排斥外人的小妹妹,竟可以對一個陌生人如此「投懷送抱」。這小丫頭有時連叔叔或嬸嬸等常來的親戚都不肯讓他們抱,更何況是第一次見面的陸勁揚。
「爹,雙雙這個時候是午睡時間吧!孩兒怕娘找不到雙雙,這會兒正急得團團轉,四處在找人呢。」漢天眼見時辰差不多了,怕他娘找不到小妹,待會兒受罪的恐怕會是他們父子四人,而一旦惹惱了母親,下場可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
經大兒子這麼一提,耿老爺才醒覺到,是啊!他怎麼忘了?他的夫人向來最重視孩子們的日常起居,可得快快送小女兒回房才是上策。雙雙這個時候該是在房里午睡的,可千萬別讓孩子的娘知道他把女兒帶到這兒來獻寶才是。
「雙兒,乖乖听爹的話,先下來,別抱著阿勁不放,讓阿浩帶妳回房去。」對這個盼了多年才盼到的小寶貝,他一向是加倍的疼愛,連重話都難得說一句,凡事都是用哄的。
「阿浩,你先帶雙兒回你娘那兒。」他轉身面向小兒子,示意要他上前來接過雙雙,幫他把雙雙騙回房。
「是,孩兒知道。」排行老三的浩天接收到父親傳來的訊息,他走近纏在陸勁揚身上的小妹哄道︰「雙雙,跟三哥回去,讓三哥抱好不好?」浩天張開雙臂,作勢要抱過小妹。
「我不要,我要和阿勁哥哥玩。」雙雙不理睬父親及浩天的哄勸,轉頭繼續纏著陸勁揚,這些大人們老是想搶走她的快樂時光,她才不依呢!
「雙雙要听話,妳乖乖的跟三哥回去,三哥下午帶妳去後山抓魚,放在妳的小水池里,妳說好不好?」看來哄的不行,浩天只好改用騙的。
「不要!不要!」雙雙的小手勾緊了陸勁揚的脖子,硬是不肯下來。她哥哥用的這些小騙局早就不吸引她了。
見小妹不為所動,浩天無奈地轉向漢天和靖天,心想他們或許會有辦法。
「娘!」
見母親正緩緩地往竹亭走來,浩天大大地松了口氣,總算逃過一劫。
※※※
好不容易將精力旺盛的小主人哄睡了,阿蠻輕手輕腳地走出房外,在房門外的長椅上坐下,打起盹來。
自從被老爺選派為服侍小姐的貼身丫鬟後,雖然跛了雙腿,阿蠻仍要每天抽空到操練場上報到,由莊內的護衛親自督導,學習基本功夫。為了掌上明珠的安全,耿老爺不得不如此。
平日除了當雙雙小姐的貼身丫鬟,阿蠻還得兼任近身護衛,每天辛苦的勤練功夫,加上得要服侍這位永遠停不下來的小主人,這樣長時間的折騰下來,讓她只要一有空檔,就得打個盹補補眠。
※※※
在管家的安排下,陸勁揚在客院安頓了下來,稍做歇息後,便起身想到外面的庭園逛一逛。
雹家莊是聞名中原的大莊院,坐落于汾縣城郊外,地勢依山傍水,景色天成。在山莊內若是沒人領路,光逛一個主屋很可能就會轉不出來,
由此可以想見其佔地幅員之廣。耿家在中原各地的買賣營生管理也全在此地,光是管事們處理生意事務的地方就另闢一院,而院內大小房舍數算不清。
陸、耿兩家不論在私交或生意上都常有往來,這是陸勁揚第一次到耿府做客拜訪,他私下一向對耿老爺非常崇敬,而身為陸家未來的繼承人,巨鹿山莊名下的生意他早晚都要接手,為此他的長輩們才建議他不妨到耿府拜訪,並小住幾天和耿老爺好好學習。要當個明理有為掌門人,可是一門大學,將來在巨鹿山莊府下討生活的數萬人生計就全擔在他肩上,趁著年輕時多向長輩請教學習,總是有好處的。
好不容易逛出了主屋,他來到後院林園的另一側,放眼望去一片蔥郁,看來這是一片頗有年代的老林子了,炎炎夏日,此處不啻是最佳乘涼休憩的好地方。不遠處,他看到一棵大樹下吊著一個小秋千及幾個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兒,想必這兒一定是小雙雙的地盤了。他向小秋千漫步過去。
初見耿氏這一家人,他們完全沒有富豪人家的豪奢與縱逸,耿老爺本人正如同傳聞般的非常嚴肅,但當他面對妻兒時,卻又是一個可親的父親和溫柔體貼的丈夫;莊主夫人更讓他意外,她平易近人得就像一般街坊鄰居的小熬人,身上一丁點富家人家的傲氣也沒有,不像一般貴婦人總是氣勢凌人又珠光寶氣的;還有那耿家的三兄弟簡直是和父親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個性上也不似一般少年的輕狂;尤其特別是那個小女娃兒,一身如雪般的肌膚,像個易碎的瓷女圭女圭似的,但從她的性子看得出來和她三位兄長大相徑庭,這小女娃太任性了,再過十年鐵定會是個眾人管束不住的男人婆,將來耿家人可真要頭痛了。
走到裝有秋千的大樹下,他仔細地看了一眼秋千。做秋千的人為了博得雙雙的喜愛,還將小小的秋千打扮得五顏六色,煞是可愛,由此可見這小娃兒受嬌寵的程度了。
「阿勁哥哥。」
站在樹下的陸勁揚不由地一愣,好像是雙雙的聲音?怎麼剛想起這個小丫頭,她就出現了?不會吧,這小丫頭不是被莊主夫人抓回房去午睡了嗎?一定是他自己听錯了,想這小丫頭想得太入神,才會引起這樣的錯覺。
「阿勁哥哥。」
又是一聲稚女敕的小女圭女圭聲傳來。
陸勁揚聞聲,不敢置信地抬頭往大樹間瞧去,突地睜大了雙眼,差點沒叫出聲來。老天,這不是一個時辰前才被帶回去午睡的小娃兒嗎?她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里?
「雙雙?」他想再次確定,這一定是自己在作白日夢。
「阿勁哥哥,抓小鳥。」
他嘆了口氣,看來真的是這小調皮鬼。
「雙雙乖,阿勁哥哥馬上就上來,不要動,知不知道?要乖乖听話。」他生平第一次哄小孩。
不再廢話,陸勁揚將衣襬扎好準備上樹,將攀爬在樹間的小家伙弄下來。
「阿勁哥哥,小鳥,雙雙的小鳥。」見陸勁揚也爬上了大樹,雙雙高興地咯咯笑了起來,努力地再往上爬,要去抓她的鳥兒。
「雙雙,停下來,不要再動了!」見雙雙正往樹梢的鳥巢爬去,他心急地大叫。
「雙雙,等等我!」該死!這野丫頭會摔死,他發誓。
他小心地往樹梢爬去,慢慢地接近雙雙,生怕自己身體太重會導致樹枝不堪負荷而斷裂。他靠近她,並小心地將她拎起來,用單手將她摟在胸前。
「雙雙乖,阿勁哥哥抱抱,乖乖不要動。」他小心地站直身子,一手抱著雙雙,一手攀著頭頂上的樹枝,而腳下踩著不很粗壯的枝干,小心翼翼地往大樹的主干移動。
「阿勁哥哥!」小女孩感覺到了危險的逼近,拉拉陸勁揚的衣襟。
「雙雙,不要怕,阿勁哥哥在這里,妳不要動來動去,我們馬上就下去了,乖。」陸勁揚吃力地單手攀著小樹干,他自小就是個練家子,雖然年輕,但一口真氣還提得上來,他打算先穩住懷里的小女孩,再往上翻到另一處較粗壯的枝干。
此時,主屋方向有人往這兒跑了過來,他見狀大叫來人。
抱著雙雙加上陸勁揚本身的體重,使得他在來得及翻身到另一根樹干前,樹枝仍然不勝負荷,「啪!」的一聲,他腳下的樹枝斷了,迫得他只好單手抓著頂上的樹干,冷汗直流。
「我要找娘。」小女孩有些怕了,畢竟這麼高又被吊在半空中,她不安地扭動著。
「雙雙,乖,再等一下下就好,我馬上帶妳下去,別怕。」他摟緊雙雙,深怕他一個不小心會讓雙雙掉下去。
「我要找娘!我要找娘!」雙雙開始胡鬧起來。
腳步聲陸陸續續地傳來,陸勁揚忙著安撫懷中的小家伙。
「雙雙──」在他還沒來得及哄小女孩前,第二聲枝椏斷裂的聲音便傳來,兩人倏地猛往下墜。
「啊!」
一大一小的人兒正落在跑來救援的家丁眼前。陸勁揚下地後馬上放開懷里被嚇壞了,正大聲哭泣的雙雙。
「老天爺!小姐受傷了!小姐受傷了!快來人啊!」趕到的阿蠻見雙雙臉上的血,便開始大聲尖叫起來。
瞬間,圍在四周的僕役家丁們全亂成一團,直到這一大一小回到主屋里,讓耿夫人安撫好雙雙,並為兩人都上了藥才總算了事。
令人慶幸的是,那棵樹不很高,陸勁揚沒事地安全著地,身上只有些微擦傷,而雙雙則運氣不好,被折斷的樹枝在額上劃了一道血口。
※※※
在和其它人一起用完早飯後,雙雙便遵從順子的指示,將所有的書籍賬冊全都一箱箱裝好,連同其它行李一起搬上車。順子體諒她年紀輕,扛不動那些重物,所以讓她留在廂房里整理一些少爺的私人衣物和行囊。
然而,雖是一些輕便衣物,但對雙雙而言仍是吃力的。好不容易地,她將所有的東西全拿到客棧門前,便氣喘咻咻地跌坐在地上。
老天,她從來不知道當下人是這麼累,從小到大在耿家莊里,她看那些僕婦小廝都做得挺順手的,也沒听過誰喊累,豈料直到自己親身體會了才知道真是辛苦。休息了一會兒,她繼續將放在台階上的行李搬到停在路邊的馬車上。她拿了一件比較大的行李,雙手吃力地提著,行李挺重的,她有些重心不穩地走向前,才抬起腳往下踏到第一階,她就有預感自己會當街摔個狗吃屎。
她張大嘴才要尖叫出來,腰際已被一只大手摟住,整個人被拉了回來,靠在一個溫暖的胸前;待她站穩了,那人還是沒放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接過她手上的重物。她嚇得呆愣住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被人當街這樣摟著真的很難堪,她該怎麼反應?尖叫?不行,她現在可是男生,男人怎麼可以尖叫?她的臉蛋迅速紅透,知道摟著她的人是她的主人陸少爺。
「我……我……你……」雙雙低頭看著摟住她腰際的手臂,卻不敢伸出手去扳開,只好瞪著那只黝黑的大手瞧。
「小心點,妳若是受傷了,我很難向妳哥哥交代。」陸勁揚在雙雙耳邊輕聲呢喃,說完了才放開她。
雙雙覺得自己好像突然病了般,雙頰燒紅且心兒狂跳不已,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等她回過神來,早已不見陸少爺的蹤影。至今雙雙只知老板姓陸,是揚州人。今早她醒來時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驚覺到自己怎麼睡到大床上來?她的老板呢?一定是清晨黎明前她迷迷糊糊地模到床上睡。幸好這位陸少爺早起,要不然她可就糗大了,要真讓他問起來,她還真不知該怎麼回答才是。
第一次睡地上還不習慣?
以她目前的身分,鬼才會相信!
※※※
天氣漸漸地熱了起來,陸家的車馬一行十人,分乘兩輛馬車,外加五匹駿馬,由陸勁揚領頭,後面跟著侍衛家僕等人,在官道上奔馳著。
這一路上陸勁揚並沒有趕著回揚州,此次出門為的是到各縣城的陸家生意據點查帳,也順道采買各地的名產用品。這幾天陸勁揚一直特別注意雙雙,他猜測著,她還記得他嗎?
這些年來,他一直不曾再上耿家拜訪,不過他深信雙雙不可能會不記得他。他在等,等這小妮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要坦白告訴他她的身分?
他看得出來這小泵娘累慘了。他根本不相信耿家人會讓這麼嬌弱的小泵娘在外頭流浪,確信一定是雙雙趁家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門,想上揚州去找阿浩。
他一直很好奇,當雙雙得知他的身分時,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基本上,他應該是在認出雙雙的那天就送她回汾縣才是,只是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是,他竟沒有這麼做。到底為什麼不送雙雙回汾縣,他並不想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