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二十分鐘後,邵小彤領著岳小天走進了她的小鮑寓。
岳小天一跨進客廳,就看見那擱在矮桌上的飯盒。他二話不說,丟下旅行袋,過去就捧起那個涼掉的飯盒,狼吞虎咽了起來。他的確是餓壞了,而這全拜岳天所賜,那人將他剝得身無分文,連午飯都沒錢去吃。
邵小彤杵在一邊,眼看不到三分鐘內,他就把飯盒扒了個精光。
「要不要喝點水?」她說著,人已經走向廚房流理台,往飲水機斟了一杯水。
他看見了——那小小的廚房里,只有一台飲水機和一台小冰箱。
「抱歉,我實在太餓了。」他接過她遞來的水杯,一口飲盡後,他放下杯子,撫著月復部說道︰「這飯盒,算我欠你的,等我領薪水時會連同房租一並還你。」
在幾次談話中,她已知他有一身難以捉模的傲骨,所以就順著他回答︰「那我就不客氣地記在筆記本里了。矣,你也記一下吧,那個飯盒是五十元。」
「你替我記住就好。」他起身,原地掃視著四處。
他實在沒想到,她家里會這般空蕩寂靜,瞧,這客廳唯一會作響的就是牆角的那具電話。他不禁懷疑,她在下班後是怎麼打發時間的?
也在他掃視客廳時,邵小彤從臥室里拿了一床被子和枕頭出來,走到小客房門口。「岳小天,這被子給你當墊被用。告訴我,你想睡在哪個方向?我好替你鋪上。」
「嗯……」他走向她,作思索狀,手指在太陽穴敲了兩下,然後對她露出一個壞笑。「能不能鋪在你的床邊?」
「什麼……」她嚇壞了,手里的被枕重重地落在地上。
「哈,只是開個玩笑,看你嚇的。」出于自然的,他輕輕擰了擰她滑女敕的臉頰,滿臉笑意地說道︰「這是你的地盤,隨你鋪在哪兒吧。」
話畢,他發現她的臉頰竟在他輕擰下,冒出了一朵粉粉的紅雲。這柔女敕的肌膚,惹得他好喜歡,如果可以,他會捧住她的臉,吻上那朵紅雲。可他極力克制著,只用一指撫了撫那朵紅雲,輕輕地撫過……
她看見他的眸光,意態不明地在她臉上梭巡,那眼底甚至有著奇怪的波動。瞬間,她整張臉脹熱得如剛出爐的包子,身體卻僵硬得連動也不會動。這可怕的、危險的、變化無常的男人,搞得她緊張極了,再也無法放松自己。
媽呀,她果然是引狼入室了!
「矣,小咚,別發呆啊,你還沒告訴我浴室在哪兒呢。」他突然移開視線,並令自己撤退到三步之外。
「浴室?」這下,邵小彤才想到,自從她搬到這里之後,每次沐浴完都會穿上輕薄短小、美美迷人的絲質睡衣。現在還行嗎?當然不行!她有點懊惱,但也沒有後悔的余地了。她不禁一嘆,指向浴室。「浴室在那里。」
「你在嘆氣?」看出她在懊惱,他立即以退為進,自嘲且毫不在意地說道︰「行啦,小美人,坦白說,我根本沒打算住進你家的,現在,我看你也後悔要我住進來了,所以,我走好了。」他揮揮手,往地上拿起了旅行袋。
天哪天哪天哪,他叫她小美人耶!
是啊是啊是啊,她本來就好漂亮的,只是沒有人這麼叫過她!
噢,這個岳小天,實在太有眼光了!
一時間,她懊惱全消,瞬間墜入了得意的情緒里。她過去捉住他的手臂,搖頭道︰「我才沒有後悔,你別走,我不能讓你到公園里去喂蚊子。」
「你留下我,卻又怕我?」他似笑非笑地睇著她緊捉住自己手臂的小手。
她留意到他眼神投射的方向,急忙放開了他。「不是怕,我發誓。我只是一時不習慣屋子里有個男人,不過我很快就會適應的……」
「算了吧,那太勉強你了,我還是到公園里去喂蚊子,讓你自在些吧。」他提步往大門的方向走,心里竟慶幸著;瞧,她涉世未深,再加上樂善好施、滿懷側隱之心的個性,如果不是他在暗中終結了她的男人緣,她恐怕早被人騙去賣了。
「別這樣啊!」她一個勁兒拉住他,不經大腦地說道。「岳小天,如果你那麼喜歡喂蚊子,不如住下來養養我家里的蚊子吧,我家里也有很多蚊子,真的,有好多好多!」
「啊?哈哈哈——」他愣了下,接著爆笑出聲,半晌才止住。「小美人,你用了一個怪理由,一個能看出你誠意的怪理由!行了,看在這個理由十分特殊的分上,我就留下來養養你家的蚊子嘍!」
說著,他回頭,彎身抱起地上的被褥,走進小客房。
她很高興他肯住下了,至于那不便之處,邵小彤也不再感到懊惱;雖然不能再穿著美美的睡衣在家里晃來晃去,可睡前再換上,也成嘛!
岳小天沒麻煩邵小彤動手,自己將被褥隨意地鋪在客房中央,然後往地毯上一坐,開始掏出旅行袋里所有的破爛貨。
邵小彤始終站在客房門外。每看他掏出一樣東西,眼楮就跟著瞪大一點,直到旅行袋被他掏空了,她的眼楮也瞪凸了。
由于她太專注于那些他所謂的全部家當,因此沒有留意到岳小天在掏那些爛東西出來時,也是一臉嫌惡。
邵小彤暗地搖頭;看看看,那支刷毛往四方岔開的牙刷,給她刷腳趾頭都嫌太爛。還有那條破了兩個小洞的毛巾,如果是她的,早丟了。她不由自主地走去,捏起一件縐巴巴的、還帶點汗酸味的米黃色襯衫;她懷疑,它原來的顏色真是米黃色?或者該是白色?
「這個,該洗了吧?哦,還有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她像個有潔癖的管家婆,隨手收來了幾件活似梅干菜的衣物,然後轉身就走。
「矣,小咚,你拿我的衣服做什麼?」他皺起眉,向她的背影喊著。
「丟到洗衣機里去洗呀!還有啊,我叫小彤,不是小咚!」她頭也不回地走向小陽台,將衣服丟進洗衣機,放了洗衣粉,按下啟動鍵。然後她又回到客房,目光在被褥上瀏覽一陣後,指著毛巾、牙刷、刮胡刀說道︰「這個、這個、這個,都去了吧,我明天買新的給你。」
「小咚,你搞清楚,我可不是你養的小白臉!」他坐在地上,臉色有點臭。
‘拜托,誰管你是小白臉、還是小黑臉,我只請你發音正確一點;我是‘小彤’,不是小‘咚’!」小彤不悅地皺了皺鼻子,而腦子里平空飛來一個即興游戲,這使她眉眼一亮,一坐到他面前,興致勃勃地說道。
「喂喂喂,岳小天,現在我念什麼,你就跟著我念什麼啊;松、下、問、童、子。」但看他一臉狐疑,她催促道︰「松、下、問、童、子;快,照著念。」
她想糾正他的發音?他暗地一笑,照錯不誤地念道︰「松、下、問、‘咚’、子。」
「破、銅、爛、鐵。」她字正腔圓,耐著性子,咧嘴努唇地強調嘴形。
「破、‘咚’、爛、鐵。」他好玩地學著她,一式地咧嘴努唇。
「梧、桐、樹。」她念著,惱他改不過來,一邊眉頭不自覺地揚高了。
「梧、‘咚’、樹。」他有股想笑的沖動,不過強忍了下來。
「天哪天哪天哪,你就不能放輕松地念嘛!」童、銅,桐,一到他嘴里都變成了‘咚’。她很是不滿,自然地伸出兩手,往他臉頰上使勁地揉搓兩下,然後又輕拍了兩下。她只當這兩個動作是特別的按摩,能使他緊繃的臉孔松弛一些,同時也希望他的舌頭能因此而靈活起來。
「這樣,你應該放松多了吧?」像是自言自語,隨即,她想了想,耐著性子又念了一句︰「邵小彤賣銅鑼燒、岳小天賣破銅爛鐵。」說完,只見岳小天不瞅不睬,往被褥上一躺。她催道︰「怎麼躺下了?快念吶!」
「不念。」他別開頭,整顆心明明被她一雙女敕白小手揉搓得心情大好,但表面上卻老大不高興地哼道︰「因為我窮,所以破‘咚’爛鐵就活該歸我賣?」
這人是窮到底了,才會這麼敏感吧!邵小彤顧及到他強人一等的自尊,連忙改口道︰「好啦好啦,那破銅爛鐵給我賣,你就去賣銅鑼燒好了。來,照著念;邵小彤賣破銅爛鐵,岳小天賣銅鑼燒。」
「得了,我管你要賣什麼。現在,我得趁你還沒氣到想用掃把趕我出去之前,快快去洗個澡。天知道,我有多久沒有舒舒服服地洗個澡了!」
他一骨碌地翻身站起,抓起了他壓根兒就不打算使用的爛牙刷、爛牙膏、爛毛巾、爛刮胡刀,和一套還算平整、酸臭味也不算太過薰人的衣物,然後大步走出客房,跨進浴室,關上門。
邵小彤跟著站起,一口氣向上,吹動了額上的劉海。她想,大概是岳小天的自尊心太強,不願意一再重復那個音,就怕在她面前出糗。
可是這會兒,他關在浴室里,竟配著嘩啦啦的水聲,以雷公公唱歌般的聲音,大聲地唱念著︰「邵小咚賣破咚爛鐵,岳小天賣咚鑼燒……破咚、爛鐵、爛鐵、破咚……松下問咚子,小咚妹妹賣貨去,只在此城胡咚中,叫賣破咚與爛鐵……」
他在里頭咚咚咚也就算了,怎麼要用那種唯恐天下不知的如雷聲唱喊?
邵小彤深怕鄰居听見,以為她家里住了個神經病,飛也似的跑去敲浴室的門,壓低嗓門向里頭輕喊︰「喂,拜托,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呀,你這麼念,給鄰居听到了,那多不好意思啊,喂,岳小天,你听到沒,小聲一點嘛——」
他听到了,但裝作沒听見,依然故我地大聲念著︰「破咚,爛鐵……爛鐵,破咚……咚、咚、咚……喂,小美人,」他突然喊了她,怕她听不見似的,大聲吆喝道︰「是不是這樣念的︰小、咚!」
「哎呀,不是啦,是小、彤!」她氣惱得在浴室門外猛一跺腳,才發現自己竟失口以相同的音量喊了回去,忍俊不禁大笑起來。多好啊,有了岳小天,她的小鮑寓里將不再寂靜,她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浴室里的他,那有一句沒一句的「咚咚」句子,根本是念來逗她開心的。听到了她的笑聲,他的心緒一陣輕飛,臉上也隨之泛起笑容。
棒天,邵小彤拖著不太樂意與她出門的岳小天,上街多配了一副鑰匙,然後又替他買了一組床墊、一件涼被和一台電風扇。另外,她也強行替他添購了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好將他那些不堪使用的爛東西全給替換掉。原本,她還想買一個熨斗給他,讓他的衣著能挺拔一些,但荷包里的錢實在不夠用了,只好作罷。
無疑的,那些拉拉雜雜的大小帳目,全在岳小天的骨氣下,給記在邵小彤的筆記本里了。
從此,岳小天成了邵小彤的室友。而邵小彤只要一出門,不管是上、下班或是購物,她的小機車後一定會坐上身形挺拔的岳小天。
岳小天不會騎機車嗎?
他當然會,但他絕不可能在邵小彤面前承認,因為他好喜歡坐在她身後環著她、貼著她的感覺。
然而,兩人始終停在這樣的接觸上,她僅把他看做一個再也單純不過的室友。可他不同,她在他心中已存在了一千五百多個日子,其間,他幾乎在每個夜里,都會反復地翻閱殷峽所搜集來的資料,他在那堆積如山的資料中兀自沉醉,也在其中萬分費力地抗拒她的美好。
如今,當他來到她面前、與她接觸之後,過去那一直都能將他從矛盾中拉回現實的抗拒能力和克制力,變得更加薄弱。他幾乎要忘了自己是誰、來這兒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也算不清有多少回,他險些克制不住想將她擁入懷里,好汲取她一身的香甜。
在成為邵小彤的室友之後,他嚴重地失眠了。
此刻,是深夜兩點多。
邵小彤躺在床上,揉著困重的眼楮。她懷疑,是不是每個男人的精力都像岳小天那麼旺盛?瞧,這半夜兩點多,門外還有他發出的聲音。听,一會兒是腳步聲,一會兒是翻報紙的聲音,一會兒是倒水的聲音……
听,又來了,這會兒門外傳來的,是撕紙張的聲音。
媽呀,他在撕什麼?報紙嗎?天哪,她從不知道,原來撕紙的聲音是具有提神作用的。她听著那聲音,明明累得張不開眼,腦子卻清楚地猜想著,他撕那些紙到底要做什麼用?,
半個小時後,她終于忍不住賓坐到床下,懶洋洋地爬向房門,將門打開了一道細縫,並探頭向外頭問︰「岳小天,你在干麼啊?」
幾乎是立刻,由客廳傳來他精力充沛的回答︰「在蓋房子。」
他在「房子里蓋房子」?這使她大為好奇,一骨碌地起身,套上能遮掩輕薄睡衣的晨褸,走出臥房,來到燈光大亮的客廳。有那麼一會兒,她受不住刺眼的亮光。揉了揉眼楮,她睜眼。哇,他真的在蓋房子呢!
他坐在矮桌前,桌上擱了一座用無數枝衛生筷黏成的模型屋,而他正彎著身,將撕成條狀、又搓成紙卷形的報紙,往模型屋的屋頂上黏貼。
看那房屋模型,高度約三十公分左右,雖然只是個半成品,但已經可以看出那是間豪宅,甚至可見整齊排列的瓦塊屋頂和半弧形的大陽台。而在房屋四周,竟還放上了以報紙做出的小巧涼亭,及栩栩如生的花草樹木……
「好棒的房子!好巧的手工!」她驚嘆著,一坐到他身邊。
他並沒有看她,只神情悠然地說道︰「幻想一下啊,小美人;這房子青出面水,微風輕輕吹過紅色的屋頂,粉白的牆面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而四周院子里花木扶疏、蜂蝶飛舞——」
被他這一說,她不由得跟著幻想起來。她撐著下巴陶醉道︰「嗯,院子里還有一座小小的噴水池,粉白的牆上攀爬著黃金珊瑚,哦,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那個黃金珊瑚就是炮仗花,當它開花時,是一串串亮亮的鮮橘色,好漂亮的……哦,你可不可以在後院種幾棵隻果樹啊?那樣,當隻果樹結滿果實的時候,我就不用花錢去買隻果吃了……」
他轉頭看她,只見她粉女敕的臉上泛著滿足的笑,睡意泡泡的眼中閃著幻夢般的光彩,她似乎真的看到了幻想中的一切。他為之動容,出自真心地說道︰「小美人,有一天,我會買一幢這樣的房子給你。」
「真的?……」是幻想得忘形了,她居然萬分興奮地反問。但不過三秒鐘,她又收起了興奮,狐疑地問︰「奇怪,你干麼買給我?」
好讓你成為我的女人!這心里的聲音先驚著了自己,若說出來更會嚇壞她。所以他只是一笑,煞是認真地回答道︰「報答你的收留之恩啊。」
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她想。她喜歡這樣的他,也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富有的人。但是,一幢房子?這回報太重了!
「我不要你送我房子。」她朝他微笑道。「那房子,你留著結婚的時候用吧。到時,你只要在隻果樹結果的時候,請我到你家吃隻果就好了。」
結婚?不,一次婚姻已把他弄得自尊全無,怎可能再娶個女人來活整自己。然而,面對她的善良及溫柔,他又怎能在某天徹底得到她之後,再告訴她,他對她並不是認真的?他無法給她任何承諾!他的心情一落千丈,不想再思考這問題。于是他不自覺地以沉郁的聲調,隨口問了一個他早就知道的事。「原來你喜歡吃隻果?」
「嗯,我好喜歡、好喜歡吃隻果。」她點頭,並著嘴,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
「是嗎?可是打從我住進來以後,也從來沒見你吃過隻果啊?」
「那是因為這陣子我的荷包有點緊……」她又打了一個呵欠。
見她呵欠不斷,他憐惜道︰「小美人,想睡就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是哦,你也知道明天要上班?」她這才想起自己是被他吵醒的,這下,她氣呼呼地用一指戳向他的腦門,責怪道︰「那你還在半夜里撕這個、弄那個?」
「你在暗指,是我把你吵醒的?」
「不是你是誰!」說著,她又笑了。「不過,我的夢向來都是沒有什麼顏色的,而你給我的夢是彩色的、亮麗的、鮮艷的。能擁有這麼一個彩色的夢,教我明天頂著黑眼圈去上班,我也覺得是值得的。」
「你嫌我太吵也就罷了,干麼還要笑我痴人作夢,還是痴傻的彩色夢。這很傷人的耶。」他怏怏不快地扭曲了她的意思。
「你呀,就是太敏感了。」她笑容不減,指著面前的模型,由衷說道︰「我這是在贊美你呢。我想啊,以你的巧手和細心,可以去開一家建築模型公司,獨攬下大台北所有、所有、所有的建築模型制造。哇,那樣,你很快、很快、很快就會變成大富翁了,然後,我就可以到你家去摘隻果吃了,嗯,好多、好多、好多的隻果……」
「小美人,怎麼你的夢里全都是隻果?」見她眼楮發亮,又陶醉在幻想中了,他忍不住笑了,極其自然地把她攬過來,並在她頰上啄了一下。「快去睡吧,要不,小美人明天要變成小熊貓了!」
是她幻想過頭了嗎?剛剛,他好像親了她一下?她愣在他有力的臂彎之中,許久才如大夢初醒般地抬起頭,傻傻地問︰「你剛剛……做了什麼嗎?」
「我做了什麼?」看她一臉迷糊,似乎不太確定他剛才是否吻了她。他好玩地回答。「我沒做什麼啊!」
「有……你有!」她指著自己脹紅的臉頰,支吾地指稱。「你、你你你……親了我這里……」
「哦,你是指那個啊!」他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沒什麼大不了地說道。「那只是在跟你道晚安啊!」
只是一個晚安親吻?媽呀,看他親得多自然,又解釋得多輕松!但她邵小彤可從來沒有被男人親吻過啊!她模著臉頰,心頭小鹿亂撞。
「好啦,快去睡了吧。」他輕拍了她的肩,將她推出了自己的臂彎。他必須推開羞澀而純真的她,不然,這幾天早已欲求不滿的他,哪忍得住此刻急速擴張的欲念,他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做出嚇死她的事。
「那……你也早點睡了。這房子,你等明天再弄吧。」她起身,人有些恍惚,但一手仍按在臉頰上。
「遵命,小美人。晚安嘍。」
「晚安。」她走進了臥室。心想,他都說了,那「只是」一個晚安親吻,而且他又是那種沒什麼大不了的態度,那就說明了他是純然而無邪念的。所以,她若再胡思亂想的就太不應該了!
翌日一早,邵小彤起床後,竟見岳小天熟睡在客廳地上,而一旁的模型房子竟在一夜之間完成了八成,甚至有多處地方還用廣告顏料上了色。
那顏料是昨晚他們去倒垃圾時,他從地上撿來一枝水彩筆後,突然開口向她借錢去買來的。不過他為了省錢,只買了紅、黃、藍三色;他說,那三色是顏料的三原色,任意相加後,可調成各種繽紛的顏色。
其實當他撿起水彩筆,又向她開口借錢說要買顏料時,她本想問他要買那些東西來做什麼;但又怕問了,他會以為她不想借錢給他去買不必要的東西。所以,最後她只管把錢借給他,什麼也沒問。直到這會兒,她才知道,原來那些東西是要用來做這個的。
再說眼前,最教她感到意外的是,那前院多出了一座噴水池,屋頂一角也添上了一月亮橘色的黃金珊瑚,後院更種下了三棵大樹——
那是三棵結實累累的隻果樹!
他肯定一夜沒睡,只為了替她加蓋噴水池、種植黃金珊瑚和……隻果樹!
她覺得好窩心,一陣感動在瞬間蔓延開來……
而在她的心湖中,也悄悄地激起一圈圈漣漪……
但她卻沒能察覺,就是此刻,她的愛已種、情已付……
岳小天住進小鮑寓的事,小彤一直拖著沒敢告訴家人。
她知道,家人雖讓她獨居,卻還是非常掛心她的安全。若讓他們知道她找了個男室友回來,那可不得了,說不定他們會把岳小天趕出去,到時岳小天恐怕又要以天為帳了。而她,怎麼可能讓這麼悲慘的事發生!
反正……岳小天只是暫住在小鮑寓里,她只要確保他在搬離之前不被家人發現即可。就這樣,從不對家人說謊的她,每天下班前都會撥個電話回家給爸媽,騙他們說她在公司人緣太好了,晚上總有同事邀她一塊去KTV唱歌,或逛街吃飯,要他們別上小鮑寓來,免得白跑一趟。
可,她很少說謊,所以每次都緊張得要命。每回撥電話給家人,總是丟下幾句話,便匆忙地掛斷。沒想到她老是匆匆忙忙的急電,卻真的好像身邊有同事在催促她,這反而使家人信以為真,甚至還為她的好人緣感到高興。
另外,邵家的長孫也快出生了,邵家兩老成天就笑眯眯地前往各大百貨公司選焙嬰兒用品。邵家哥哥也有著即將身為人父的緊張,幾乎每個人都沒什麼閑情去小鮑寓找她。
如此一來,邵家人也一直沒發現邵小彤多了個男室友,但邵小彤卻仍大感罪過。她發誓,僅此一次,她今後再也不會對家人說謊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如夢幻般美麗的模型屋完工了,成為小鮑寓里唯一的裝飾。而發薪水的日子也近了。
為了一份窮酸式的骨氣,岳小天除了裝模作樣的在報紙的招租廣告上圈了許多紅圈,更在下班後拖著邵小彤,要她騎車帶他四處看房子。
為了這件事,邵小彤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惡劣。她一想到岳小天要搬走,自己將回歸于獨處的寂寞,就會有種大哭的沖動。
是的,自從家里多了岳小天,下班回到家里後,她都快樂極了。因為他總會跟著她一起去倒垃圾,然後拉著她一起到附近的公園散步,有時還會陪她去逛街,幫她挑選路邊攤上的小飾品,甚至會說笑話逗她開心。
她不要他搬走!但礙于岳小天那奇怪的骨氣,她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好一股腦兒栽進不舍與難過的情緒之中。
又是黃昏時分——
岳小天與邵小彤一前一後地走出一幢貼有招租紅單的公寓。
「這房子什麼都好,離公司也近,不過,小咚,你一定也覺得房租太貴了,是不是?」岳小天走在前頭,卻沒听見邵小彤的回答。他回頭,卻見她愁眉不展的。他停住,等她走到身邊,問道︰「怎麼了你?我看你最近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在煩什麼?」
「沒煩什麼……」她說歸說,嘴里卻溜出長長的嘆息。
「是不是在想媽媽,又不好意思說?」他問,見她沒好心情地搖了搖頭,他很關心的小聲又問︰「那……是不是那個來了?」
「哪個?」她狐疑地凝住他的臉。
他湊到她耳邊,更小聲地說道︰「就那個嘛,我听人說,女人在那個來的時候,會因為荷爾蒙失調而使得情緒反復無常——」
「呃?啊,我的天,你真是、真是……唉,你怎麼敢跟我說這個!」原來他所說的「那個」是女生最私密的事,她的臉倏的爆紅,一個粉拳便朝他胸口打去。
「哇,這麼凶,我看你那個真的來了呢!」他裝痛,揉著胸口。
「你……你還敢說!」她舉起手,又想捶他了。
這回,他捉住她掄起的粉拳,好心地向她報了個不知有沒有效的小偏方。「別氣別氣,我听說吃巧克力可以緩和那個所帶來的不適,你要不要試試看?」
「媽呀,我不要听你說這個啦!」她捂住耳朵。
「我不是你媽,我是岳小天。」他扳開她捂耳的手,糾正她。
「天哪,誰說你是我媽啦!」
「嗯,這回你喊對了;我是天,岳小天。」他滿意地點頭。
「你……真受不了你哦!」噗哧一聲,她終于笑了出來。
「會笑就好。」他吁了口氣,擰了擰她粉女敕女敕的臉頰,發自肺腑地說道,「小美人,我就怕看到你憂憂愁愁的樣子。」
原來他見不得她發愁,有心逗她笑的。這個岳小天對她真好。可是,他就要搬走了,這教她心情怎麼好得起來!她暗嘆,往口袋里拿了車鑰匙,走向機車停放處。
他跟上去,撫著肚子問道︰「小咚,我餓了。今天晚餐要吃什麼?水餃好不好?」
「不好。」她用力搖頭。這陣子她的荷包緊了,所以三餐幾乎都是水餃啊、面啊,這類便宜又大碗的食物。
她想,近來岳小天的三餐都掛她的帳下,吃的都和她一樣,他一定也都吃膩了,而且她也發現他瘦了許多。這下,她心生不忍,也不計荷包里僅剩少少的兩千元,心一橫,便說道︰「我們今天要到西餐廳去吃歐式自助餐。」
「那你自己去吃吧,我回家去了。」窮酸的岳小天,怎吃得起一餐六、七百元的食物。他意興闌珊,轉身就要走。
「哎呀,一起去吃嘛,我請客。」她拉住他。
「少來,我知道你的錢剩下不多了。」在她付帳時,他曾留意過她的皮包。
「那有什麼,了不起沒錢的時候,我們一起啃饅頭。」對,就算窮到得啃饅頭過日子,她也不要回媽媽那里去,她發過誓的,而且她也是很有骨氣的呢!
「啃饅頭?那更不行了!」他毅然轉身。「我不想害你營養不良。」
「那折衷一下;我們去夜市吃路邊牛捧!那很便宜的哦!」她嬌賴地轉到他面前,扯著他的衣角。「好啦、好啦,人家胃口好,想大口吃肉嘛!」
在她嬌賴之下,他點頭了,同時一股溫暖瞬間將他的心密密地包裹住。瞧,他掛在她筆記本里的欠帳,已是長長的一大串了,但她仍然願意和他同甘苦、一起啃饅頭?
這感覺真好,好到他想和她坦白自己真正的身分,可是在坦白之後呢?她可能會在知道自己受騙之後,氣得將他攆出小鮑寓……該死了,只是想著失去她的感覺,就足以教他心口發痛……那他,還是繼續當這個窮酸又無賴的岳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