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今生今世不寂寞 第一章

在官方,有一個專門處理各類疑難雜癥的神秘機構,稱之為「任務人員」。

其存在的目的,以及內部是如何運作,工作管轄的範圍等等,外界仍舊眾說紛紜。傳說中「任務人員」的每個成員都是萬中選一的菁英人物,他們都是由政府核心單位主管御筆親點的厲害角色,理所當然所處理的事情自然也是最接近高層的機密任務,他們只被要求完成任務,對于采取何種方式,沒有任何人會去過問。

懊組織的任務五花八門,從保護重大案件的證人,到防止經濟陰謀等等,可說是無所不包。不過任務的執行都是以維護社會安定為出發點,他們每個人都有與殺手交戰的經驗,也曾經為了國家出生人死,但是從來都是在完成任務後即悄然離開。「任務人員」只負責完成任務,而那些出風頭的事情可不會落到他們身上,這也就是為什麼這個組織至今仍然一切成謎的原因。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任務人員」中的每個人都可當之無愧的被視為英雄。

沙昱升也是「任務人員」的一員。

而現在,統領「任務人員」的人就端坐在他面前。他緩慢的打量自己的上司,再一次感嘆「人不可貌相」這句格言是多麼正確啊!

柯正國,一個看起來平凡無奇、滿臉笑容的男人,穿著不合身的白色西裝,只差手上沒有捧著雞塊,不然就可以到︰「肯德基」門口去當活廣告了。除了那雙明亮得過分的眼楮稍微泄漏他狡猾的本性,沒有人會想到這個男人就是「任務人員」的總司令,一個危險到極點的厲害人物。在特務界中,柯正國的大名無人不知,最為外界所熟知的,是這個男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殘忍,以及他的狡猾奸詐。為了解決某些棘手的案子,柯正國甚至能毫不考慮的犧牲自己的手下,他對國家絕對忠誠,不過卻是那種不擇手段犧牲少數人、以保全大局的忠誠,除了一些政府的高層官員,任何人都可能是他犧牲的對象。他的愛國心無可挑剔,不過行事作風就很受人非議了。

「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來,是有任務要交給你。」柯正國微笑著,聲調緩慢。他看著眼前這個英偉俊朗的男人,眼神裹甚至帶著欣賞。

斑大的男人撇撇嘴。「總不可能是找我來泡茶吧?」

沙昱升在六年前被吸收進組織,在那之前他還是一個極為優秀的學生,憑著對國家的滿腔熱血被柯正國帶進「任務人員」,而六年來他經手的案子沒有一件不是解決得漂漂亮亮,在特務界他甚至有「陰謀殺手」的稱號。在他的運籌帷幄下,再精密的經濟陰謀都會被瓦解,一些經濟犯只要听到他的大名就連忙逃之天天,絕對不敢與他正面交鋒,光是被他逮到證據,踢進苦窯吃牢飯的經濟罪犯就多到連他本人也數不清。

對于一個特務人員來說,沙昱升的外型實在太出色。高大得有如西方人的骨架,結實的肌肉掩蓋在筆挺的西裝之下;他深不可測的黑眸看起來懶洋洋的,坐在沙發上的姿勢看起來也十分隨意,但是這個男人蘊含著一股一觸即發的力量,雖然衣著與外表十足的紳士,但是那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侵略氣息仍然令人印象深刻。簡單的說,這是一個十足的男人,強壯而英俊,可以輕易吸引所有女人的眼光。

「泡茶?你以為我們這些公務員這麼有空啊?」柯正國由鼻腔發出一聲冷哼,听得出來他有多不高興。他從隨身的大皮包中拿出一疊文件放在桌上。「你的最新任務。」

最上頁的文件上有一張照片,是一個大約二十歲的女子,清秀的臉蛋帶著一抹清淺的笑容,連那雙大眼楮里都有著笑意。沙昱升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女人他看得多了,況且在這一行他身邊多得是令人驚艷的女子,早就懂得不去關心一個人的外貌,他現在關心的只是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身分。

「你必須就近觀察她一段時間,然後我們會安排你接近她。」柯正國說。

「她是誰?」

柯正國沉吟半晌,思索了許久之後才開口,「前不久官方發現「進德企業」長期從事不法的股票炒作,其中還牽涉到不少相關高層官員涉案,這要是追究起來,可是不得了的集體貪污案件,所以開始有官方的人去調查「進德企業」的內幕消息,而我們確實也掌握了不少資料。問題是,就在官方準備采取行動,大肆揪出這些涉案人員的時候,當初負責這件案子的顏昭彥突然失蹤了,而且連帶的記錄所有罪證的電腦晶片也消失無蹤。我們不能確定顏昭彥是被殺了,或是被對方收買,帶著罪證逃亡去了。」柯正國的眼神變得陰沉。「而這個女人就是顏昭彥的女兒,我們曾經收到情報,那塊電腦晶片可能就在她身上。據傳聞是被藏在一本書里面,你必須接近她,然後不著痕跡的拿到那塊晶片。」

沙昱升的指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文件,銳利的目光審視著照片。「這需要我出馬嗎?只要找個人去把晶片偷出來不就得了。」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柯正國揮揮手,不耐煩的解釋。「我們不能確定這個女人是哪一方的人,要是貿然行動,必定打草驚蛇。而這次的掃蕩任務只要一泄密,許多厲害角色必定會聞風逃走,到時候恐怕就只能捉一些嘍羅充數了。」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臉上閃過有些古怪的表情。「況且,還有一點技術上的問題。」

斑大的男人面露不耐的神色。「不要跟我打啞謎,你明知道我最痛恨別人繞圈子說話。

如果要我接任務的話,就麻煩你把所有的情報告訴我。」

柯正國在特務界素來有「毒藥」的稱號,他不但欺騙敵人,有時候為了保護國家機密,

他連自己的手下都欺騙。

「我明白。」他不情願的點點頭。

「明白就好。」年輕的男人淡淡說道。

柯正國的臉部肌肉有些僵硬。他實在不喜歡這個年輕人。雖然沙昱升極為優秀,在「任務人員」也算得上是個中好手,柯正國欣賞他,卻從來不喜歡他。這個男人的氣勢足以震懾任何人,包括身為「任務人員」總司令,已經在特務界縱橫數十年的柯正國。

「這個女人也是特務人員嗎?」

「關于這點我們一無所知。即使是我們手下的「任務人員」,對于他們的家庭背景等等,我們也有默契的不去調查探詢。這一次是因為顏昭彥的情況特別,帶著重要情報失蹤,我們才會去調查他的家庭,因此知道他有一個女兒。至于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身分,跟特務界有無關系,我想這是你的工作範圍。」

沙昱升點點頭,濃密烏黑的眉毛輕皺著。外表單純的女人,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身分?她那抹輕柔的微笑之下是否包藏著禍心?

「意思是,這一次我要做的是近距離攻擊?」

「沒錯,我們會安排你進入她的生活圈子,而你要做的是找出電腦晶片,查出這個女人牽涉這件案子有多深。」

「就我一個人來處理這件案子?」沙昱升問了一句。通常出任務的時候,上級都會派一個搭檔給他,孤軍奮斗的情況幾乎是不曾發生的。

柯正國搖搖頭。「我會另外派人給你。」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男人,堅定的補上一句,不擇手段,你一定要完成這件任務,懂嗎?」

沙昱升看著自己的上司,幾秒鐘之後才點頭,而那張照片正因為某種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被他緊緊的握在手心。

十月的天氣還是悶熱異常,明明已經進入秋季了,非但感覺不到一絲秋高氣爽,相反的,中暑人數仍然直線上升,在這種可怕的熱氣之下,除了例行公事,非不得已的情況之下,人們才會在白天行動,直到那高掛在天邊的大火球下了山,人們才從冷氣空調的大廈中走出來,展開蓬勃的夜生活。

顏如玉並不是刻意躲避白天的熱氣,而是她別無選擇,觀測星象這件事情總不能在大白天做吧?況且她還是一個大忙人,白天除了要經營「家族事業」,還要照顧一些國小學生,負責這些孩子的三餐。每天累得七葷八素,等到把小孩子都打發回家之後,她才能到這里來,帶著一堆關于觀測星象的專業書籍,以及一個借來的精密天文望遠鏡,安靜的獨處,盡興觀測星象。

她是一個從小生活在離城市很遠的山林小鎮里的女子,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病逝,而父親也不知在山下忙什麼大事業,三、五年見不到他一面,她完全是由祖父帶大的。老實說,花樣年華的她生活實在枯燥得離譜,每天努力的維持家計,還要照顧那些國小學生,當同年紀的女人忙著享受青春的時候,她就已經肩負起太多的責任。更可怕的是,她渾然不覺

得這有什麼不對,才二十二歲的顏如玉,居然十分享受現在單純得跟清教徒沒兩樣的生活。

善良而美麗的她每天就在偏僻的山林裹過日子,卻不知道小鎮上看著她長大的鎮民們都替她著急不已。在他們眼中,顏如玉就跟天使差不多,每個人心裹都希望她能找到一個白馬王子,成為一個快樂的女人。問題是,顏如玉似乎沒有白馬王子也能活得很快樂,她一點也不著急,偏偏鎮民們都暗地里替她的終身大事急白了頭發。只是生活在這偏僻的山林,怎麼可能會遇上什麼好男人?適婚年齡的男人全都下山討生活去了,像她這種年紀輕輕還甘心待在山上的人,就算把整個小鎮都翻過來也找不到第二個。鎮民們就邊盤算著要到山下去綁架一個白馬王子上山,邊猛向上天祈禱,希望老天開開眼,送來一個匹配得上顏如玉的男人。

然而顏如玉並不擔心這些事情,依然快樂的一天忙過一天。她並不知道,她的生活將不再平靜,一個男人就要走人她的生命,改變一切……

日落很美,而今晚的夜色也不錯,滿空都是明亮的星星,月亮反而變得有些黯淡。顏如玉喝著從家裹帶出來自己腌制的梅子酒,自得其樂的一邊觀測星星,一邊詳細的記錄星象。

她記得請來的那個工讀生說過,再過不久有一顆大彗星要接近地球,據說是歷史上第二大的彗星,有哈雷彗星的十倍大,她從得知消息之後就時常帶著天文望遠鏡到這裹觀測。她才不要等到彗星快到來的時候才跟人們一窩蜂的趕什麼觀星熱潮,她要早早就記錄下這顆彗星的一切,不錯過任何細節。

自從小時候讀過《小王子》的故事後,顏如玉就瘋狂的迷上天文觀測。書上那個心地善良單純的王子擁有一顆小小的星球,上面只有一朵會說話的玫瑰輿他作伴,日升日落朝朝暮暮,彼此相依相伴。在她幼小的心靈里,感覺自己似乎接觸種深刻的東西,這是她最早

對依戀這個名詞有些許的了解。當書中的小王子離開那顆星球時,她還為孤單的玫瑰哭了好幾天。

當小王子離開的時候,玫瑰也會很傷心吧!

當童年遠去,她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時候,顏如玉的內心還記得那個童話。

沙昱升的身影隱藏在暗處,他就仿佛是黑夜裹的一個幽靈,寂靜無聲,甚至連氣息都消失在夜風中,只剩那雙目光銳利的眼眸,目光灼灼的看著顏如玉。

他實在不了解這個女人在想什麼,接下這個任務幾天,在柯正國沒有將他安排進顏如玉的生活圈中之前,他無時無刻不在監視她,每一天都從遠處監看她的一舉一動。

白天,顏如玉通常都待在她位于偏僻山區的屋子里,除了照顧一些國小學生,到小鎮上買些東西、閑話家常外,她很少出門;但是到了晚上,她就會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上一段很長的山路,到一塊空地上拿著望遠鏡對滿天的星星猛瞧。

將近午夜,在這個深山野嶺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居然會有一個長頭發的女孩在樹林間的空地上晃來晃去,而且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居然穿著一身白衣!那件白衣服在夜色之中靜靜的發著光,猶如深夜里綻放的曇花。她就像星星與月亮一樣,在黑夜里也是一個散發柔和光亮的發光體,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到此時的顏如玉,鐵定會嚇得一邊尖叫,一邊以最快的速度飛奔下山。

他呼吸到空氣中一股突如其來的花香,知道眼前的這個白衣女子不是自己的幻想,暗中監視她的這幾天,只要靠得她比較近一些,他就能聞到那股香味。因為離得太遠,加上四周沒有任何燈光,沙昱升看不清她的面容,卻能夠看到她縴細修長的身段。因為沙昱升的車與人都隱藏在暗處,白衣女子沒有發現他,而他也就乘此機會好好的打量這個半夜里里然冒出來的女人。

這幾天他雖然在監視她,但是沒有什麼機會看清她的容貌,一來他不會冒險接近她,更不會蠢到使用望遠鏡,監視他人的第一原則就是盡量隱藏自己,任何不必要的舉動都有暴露自己行蹤的危險,像沙昱升這種老手不可能犯這種錯誤。也就因為如此,他對她容貌的記憶,還停留在柯正國拿給他的那張照片上。

她透過一個看起來十分精密昂貴的望遠鏡,專注的看看天空,之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筆記本與小型手電筒,匆匆的寫下一些東西。

其實他原本就打算維持這種互不相干的情況,畢竟在還沒有接到進一步的指示之前,他是不能在她面前現身的,況且他也不想打擾顏如玉的觀測行為;如果不是那一票小流氓出現的話,他是根本沒想到自己會違背任務的準則,貿然在她面前現身。

機車引擎的呼嘯聲,以及年輕人尖銳的口哨聲劃破深夜的寂靜,幾輛經過改裝的重型摩托車突然出現在空地上,穿著皮衣的小伙子騎機車在空地上來回奔馳,掀起一陣灰塵,很快的,顏如玉被團團圍住。

「哎呀,看看我們找到了什麼?三更半夜的,怎麼會有一個美人兒在這里呢?」年輕的聲音里帶著嘲弄,他們發出有些惡意的笑聲。「小美人兒,一個人在這里不會寂寞嗎?要不要跟我們去玩?我們幾個人會好好疼你的。」

顏如玉緊握著手上的望遠鏡,臉色變得跟她的衣服一樣蒼白。年輕人還在鼓噪著,臉上是超出他們年齡的邪惡表情。

「上車啊,還在假仙什麼?如果需要的話,我們也會付錢啊!」這句話引起更大的笑聲,其中一個年輕人還伸手來拉她的衣服。

顏如玉頻頻深呼吸,想讓自己鎮定一點。她真後悔沒有听別人的勸,帶個人來作伴,但是這也不能怪她啊!誰料得到她今天這麼倒楣,居然遇上這些飆車族。她來這里觀測彗星好些日子了,今天還是第一次出事。看看這些人凶神惡煞似的表情,她開始為自己的安危擔心了。

當其中一個人伸手來拉她的衣服時,她的情緒差點失控,舉起手上的望遠鏡想也不想的要砸下去,在危急的前一秒,她猛然想起這個望遠鏡不但貴得離譜,而且還是她從別人那里借來的。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不過對她的攻擊仍在繼續著。

包多的手來拉她的衣服,可怕的是他們似乎已經不再滿足于用拉的,開始有人不留情的撕扯她的衣裳。

「放手。」她的聲音在機車引擎聲中變得十分微弱。

「別這麼無情嘛!漂亮的小姐,跳個舞來看看如何?」

「是啊,跳個月兌衣舞來看看。」

顏如玉小心翼翼的把手上的望遠鏡放下。

要是她也是特務界的人,這個時候應該會看得出來吧!

沙昱升依舊沉靜的看著她,在心里思索自己該什麼時候現身。他本來已經快看不下去,想站出來插手了,但是轉念一想,要是顏如玉真的跟特務界有關系,眼前這些飄車族她應該有能力解決才是,能夠在特務界行動的人,不論男女,在拳腳功夫上面都比一般人強上許多。思緒走到這里,他原欲踏出去的腳步又停住了。

顏如玉似乎打算有所動作,他決定再等一下,看看在惡敵環伺的情況下,她會有什麼動作,順便評估她的身分。

她把望遠鏡放到危險範圍之外,然後在地上找了一根粗木棍,開始沒頭沒腦的往那些飆車族身上亂打。

「你們這些家伙,敢踫我?我打到你們腦袋缺氧,支氣管打結,盲腸發炎外加中耳炎……」她罵得很順口,手上亂棒不停,飆車族們開始逃竄,其中一個靠她比較近的差點被打下車。

「媽的,這娘兒們好凶悍。」

「把她手上的木棍搶下來,看她還能不能作怪。」有人提議道。

飆車族開始生氣了,氣氛逐漸變得緊張,而那個自不量力的白衣女子仍然不怕死的攻擊著。那種情形讓沙昱升突然想到卡通片中的情形︰一只美麗嬌小的貓兒,正不知死活的朝一群惡狼齜牙咧嘴。

「不然就撞死她,看她還能不能作怪!」其中一人被打得氣不過,惡毒的提議道。剛說完就想行動,在他催油門的一瞬間,籠頭卻被人緊緊握住,機車剎那間不能動彈。

「朋友們,這個女人已經有伴了。」沙昱升沉穩的說,高大的身軀從暗處站出來,像是從黑暗地獄深處走出來的地獄之主——黑帝斯,正準備尋求他的新娘。

包括顏如玉,所有的人都僵住了。

這個男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斑大的身軀帶著無限的脅迫性,所有的人沉默著。在沙昱升面前,這些好勇斗狠的年輕人瞬間成了還沒有換毛的小鮑雞,一個個都知道自己矮了人家半截。

沙昱升實在看不下去了,光是看她揮動木棍的模樣,他就能斷定她根本沒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別說打不到這些飆車族了,有好幾次木棍還差點敲到她自己的頭。一瞬之間某種焦躁的情緒擄獲住他,沙昱升完全忘記自己的任務,當他清醒的時候,自己的雙手已經握住機車的龍頭,正在阻止這些飆車族撞傷顏如玉。

「算是給我一個面子,不要跟女人計較,怎麼樣?」低沉的聲音在黑夜里響起,隱含著權威及不可拒絕。

飆車族中有人發言。「你這個面子又值多少錢?他媽的,我們為什麼要買你的帳?」他放開對于機車的鉗制,不著痕跡的走到顏如玉身邊。有一瞬間他根本忘了要呼吸,只能呆呆的看著她。

照片沒有誠實的表現出她的氣質。不,應該說她的氣質不是照片所能表現。猛然之間他就像是被雷擊中般,全然不能動彈。沙昱升不得不懷疑,眼前這個美麗出塵的女人到底是人,還是誤人凡間的山林精靈!她的五官精致而充滿靈氣,潔白的肌膚散發著玉一般的光澤,在月光與星光的照耀之下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長長的頭發披散在縴細的肩膀上,目光再往下移去,則是盈盈不及一握的小蠻腰。她的身段屬于嬌小的那一型,沙昱升推斷她的身高不會超過一百六十公分,但是身材的比例十分完美,修長的腿雖然隱藏在連身長裙之下,但是仍然隱約看得出那婀娜到足以令男人口干舌燥的曲線。幾天的監視行動下來,在靠得她如此近的現在,沙昱升才真正的看清她的容貌。原本被他認為清秀的面容,在面對面的時候,居然帶有一種奪魂攝魄的美麗。沙昱升見過比顏如玉更美的女人,但是沒有一個女人有她這種氣質、這種光華,這一秒鐘他所感受到的不是驚艷,而是驚為天人。

這麼美的女人,也難怪這些飆車族頻頻找她麻煩,不打算放過她了。

顏如玉的手上仍然緊握著那根木棍,似乎沒有放下的打算。沙昱升從她的目光中可以看出警戒與些許的敵意。

這個從黑暗中現身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而那一眼卻讓她倒退了好幾步,更握緊了手上的木棍。好深沉的眼楮,漆黑的雙眸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他所散發的黑暗特質讓他特別的適合黑夜,而剛剛投向她的眼神,雖然說不上是帶有敵意,卻絕對是沒有什麼善意。

顏如玉暗忖。套一句時髦的話說,這個男人好酷啊!

「喂!你這家伙倒是說說看,我們這筆帳要怎麼算?你的女人打傷了我們的人,難道不用拿點醫藥費出來嗎?」叫囂的聲音愈來愈激烈,幾輛機車不懷好意的在兩人身邊打轉。

「我不是他的女人。」顏如玉忿忿不平的喊著,不過馬上收到高大男人的一記白眼。

「如果你想要被這些惡狼給生吞活剝的話,你盡量說沒關系。」他咬牙切齒的對她說,還不忘壓低聲量。

一番狠話果然收到效果,她乖乖的不再繼續說話。

這個男人是誰?隨便一個眼神,加上幾句話,就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這對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顏如玉而言可是第一遭。她直勾勾的瞪著這個男人的側臉,不能決定自己是比較怕這些飆車族,還是這個突然由黑暗中現身的男人。

「不然各位想怎麼算?」沙昱升轉過頭,就像變魔術一樣,他的表情突然改變,隱藏在夜色中的表情帶著有些陰狠的笑意。

顏如玉發現他此刻的笑容讓她聯想到準備獵食的孟加拉虎。

沙昱升冷靜沉著,氣息沒有一點的紊亂,站在他身後的顏如玉不禁懷疑他根本不把這些飆車族看在眼中,瞧他的眼神,似乎沒有一點恐懼,倒是不耐煩的成分居多,像是不高興被別人打擾。

「不用跟他廢話了。」先前被沙昱升鉗制住的那個人吞不下這口氣,倒退幾公尺後猛然轉了個彎,輪胎在地面上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以及輪胎與地面摩擦而燒焦的惡臭,機車來勢洶洶的往兩人方向沖來。

顏如玉只覺得胸腔裹的空氣突然被抽光,眼睜睜看著機車朝自己撞來,腿就像被綁住一樣動彈不得,她彷佛看到死神的鐮刀無情的朝自己砍下來——她的身子是被推開,不是被撞開。

在緊急的一瞬間,沙昱升把她推開,讓她倒在一旁柔軟的沙地上,下一秒鐘機車已經沖到面前,只見他俐落的一閃,厚實的手掌在機車騎士的手臂上一擊,車上的人失去了平衡,猛然間摔跌出去,機車與人朝不同的方向飛去,原本凶惡的騎士跌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掙扎著。

接著還有兩輛機車也街了過來,被沙昱升用同樣的手法在短時間內解決掉了。

「接下來還有誰想玩玩的?」他的聲音嚴厲,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脅。

這些飆車族心里清楚,他們今晚是踢到鐵板了。

「鬼才陪你玩,那個婊子留給你,大爺我們沒興趣了。」明明是落荒而逃,這些人還是要說一些狠話,顯示出自己的「寬宏大量」。

沙昱升冷笑幾聲,看著幾輛機車絕塵而去。從學生時代起他就不是乖寶寶型的學生,進入「任務人員」之後又經過許多訓練,普通人當然不是他的對手,想在他面前逞凶斗狠?這些人還早好幾十年呢!

「那是柔道吧?」

清脆的女性嗓音在他身後響起,他轉身看著坐在地上的白衣女子。

「先讓對方失去平衡,然後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借力使力,把對手摔出去。」她專注的看著他,仍然把那根木棍抱在胸前。

沙昱升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不想多透露些什麼。「那些人都走了,你為什麼不把那根棍子放下?」他不答反問。

顏如玉站起身,還是小心翼翼的提防他。「我怎麼知道是不是逃離了惡狼的爪子,卻又掉進老虎的嘴里?」她毫不修飾自己的話,不客氣的說。

「說話客氣一點,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況且,如果我真的對你心懷不軌,早在那些飆車族出現之前,我就對你下手了,何須等到情況危急的時候才出來湊熱鬧?」他嚴肅的說。

她眨眨眼楮,有些吃驚的問︰「你先前就發現我了?」

「從你踏進這片空地,開始觀察星星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簡單的說。就讓她以為今晚兩人只是巧遇,他不能讓她起疑心。彎下腰,他撿起地上的望遠鏡,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你是研究這方面的人?」儀器太精密專門,似乎不太像是業余的玩家。他皺皺眉頭,柯正國給他的文件上沒有提到這一點。

她不置可否的聳聳肩,伸手想拿回望遠鏡,卻被他避開。

「不管是不是專業人士,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待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實在稍欠考慮。」他的語氣有些生硬,充分的表現出他的不滿。

顏如玉有些疑惑。這個男人為什麼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如此關心?她要三更半夜在這里晃來晃去又干他何事?

「我有做保護措施啊!普通人要是看到深夜里有長發女人穿著白衣在這里走動,稍微有腦筋的人就會一邊逃走一邊叫救命。」她理直氣壯的說,畢竟自己用這招騙了不少人。

「你確定嗎?說不定他們會連忙用照相機或是攝影機一類的東西留下你的芳蹤,然後去通知靈異節目的制作單位來采訪你。」他翻翻白眼,把望遠鏡塞到她的手裹。「你真該謝謝老天,我的心髒夠堅強,沒有被你這一招嚇跑,不然你恐怕就真的會成為那些飆車族的消夜了。」他看看遣落在地上的筆記本,發現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觀測心得。

顏如玉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這才發現他長得還挺不錯的。他的臉部輪廓是由冷硬的線條及有力的稜角所構成,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除了他剛剛對自己那一番稍微稱得上關心的話外,顏如玉在這個男人身上找不到任何柔軟的情緒,他所散發的氣勢有些傲慢而霸道,讓她想起自己在書上讀到的那些擅長侵略的維京人,彷佛他天生就是掠奪者。

他有足以與他強悍臉龐搭配的體格,黑色休閑褲襯托出他毫無贅肉的雙腿及窄臀,而黑色襯衫不但讓他與夜色融為一體,更顯現出他寬闊的胸膛及平坦的小骯。濃濃的劍眉之下是一雙銳利得有如老鷹的眼楮,挺直的鼻梁暗示主人的剛硬,緊抿著的唇又透露出這個人有多麼自制。

就是這一切的組合,讓那些飆車族頭也不回的落荒而逃。顏如玉忘神的打量他,渾然不覺自己的失態。在殘留的意識中,她想起自己從不曾如此仔細的端詳過一個男人。他令她心亂……那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兩個人站得實在太近了,他身上的溫度傳過來,令她莫名的戰栗。

她敏感的想起,自己從來不曾跟一個陌生男人靠得如此近。他的身軀極高,不過不是那種竹竿似的瘦高,他的肌肉在薄薄的襯衫下隨著動作而波動,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習慣于勞動方面的工作。

「從來不曾發生過這種事情。」她沒頭沒腦的說,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動作中帶著不必要的慌亂。「這里是我的地盤。」她宣稱著。

「你的地盤?」就算她真的住在這片山林里,這句話也說得太囂張了吧?

她抬起頭看他,卻忍不住的倒吸一口氣。

以這種角度仰望他,一瞬間就好像自己的世界都被他籠罩,心中那種慌亂感更強烈了,她甚至比剛才被飄車族圍攻時更緊張。

「是啊,這裹是我的家。」她承受不了心髒的激烈跳動,轉過身子像是逃走般的離開他身邊。

她的家?難道這個月夜裹現身的女子真的是山林間的精靈?他有幾秒鐘的時間被她的話語迷惑了,完全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甚至忘記自己是誰……

他甚至把自己的任務忘得一干二淨。

還來不及思索,她已經匆促的離開,曼妙的白色身影迅速躲入濃密的竹林中,踩在本地人才熟悉的小徑上,很快的移動。

他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不太能分辨自己翻騰的情緒究竟代表什麼。除了四周空氣中的淡淡花香,他甚至不能確定剛剛的那些情形是不是一場夢境。她的身影如此飄忽,她的一切如此空靈,像是在山間飄動的山嵐,只會從他的指尖溜過,卻從來不能留駐。

深幽的夜里傳來悠揚的歌聲,在如此寂靜的夜裹听來格外清晰。不知怎地,他就是知道那是她的歌聲。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毋需歡欣,在轉瞬間消失了蹤影。你我相逢在黑暗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徐志摩的「偶然」,此刻竟然意外的合適,此情此景,一切都應了那些詩句。他有些惆悵,仍舊看著眼前的竹林。

最好你忘掉,在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忘得掉嗎?沙昱升站在原地不發一言。她錯了,這場黑夜里的相遇不是一個偶然。

這一切,將只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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