俐俐幾乎是以驚艷且嘆為觀止的表情,看完艾薇所帶來的那幾張棠隸在溫哥華所作的畫。
「老天!」俐俐站在她藝廊的辦公室里,手里拿高了一幅紅黑兩色的蠟筆畫,不可思議地說︰「艾薇,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眼光,你找到一個明日之星!我現在立刻去替他排畫展的時間,他要是不大紅大紫,我頭給你!」
「記好啊!到時候如果發生什麼事,我可真會要你的頭。」
艾薇嫣然笑著,從椅子上站了起身,拿出櫃子里俐俐私藏的陳年白酒,替自己倒了杯。
「也給我一杯」俐俐朝艾薇激動地叫著,「這個刺激真的太大了,我為什麼就沒有你這樣的眼光!?打死我也不敢相信怎麼有人可以長得這麼帥,又這麼有才華!」
艾薇多帶了一杯酒回來給她,神秘地朝她倩然一笑,從皮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往她桌上一擱。
「看看吧!你受的刺激可能會更大一點。」
俐俐滿臉疑惑地打開牛皮紙袋,一古腦兒地把里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全是艾薇在溫哥華所拍的照片。
「你……你照的?」俐俐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艾薇端著一杯白酒站在窗前,笑而不答。
「老天!」
俐俐晃了晃頭,似乎不能忍受一天里接受那麼多刺激,她迫不及待地一張接著一張看過去,每看一張,就忍不住贊嘆一聲。
「我就說吧。」俐俐干脆把照片全攤在整張大辦公桌上。「你只要肯再拿起相機,成果一定驚人。」
「我也很訝異。」
艾薇手放在窗邊,撥弄著百葉窗的旋鈕,屋內的光線被她玩得一明一暗地,她回憶起那天在溪邊……
「其實真的只是一時的沖動,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感覺全都回來了。」
「我剛才佩服你,現在卻不得不佩服起棠隸。」俐俐笑著搖頭。「他居然有能耐讓你重拾相機,真是不簡單。」
艾薇笑笑,閉起眼楮,她的心里全是棠隸,酸甜苦辣的感覺一下全都涌了上來,一幕幕影像在腦中上演,有他們幽默的拌嘴吵架、有兩人開懷的笑聲、還有拍照那天令人難忘的激情……
艾薇張開眼楮,長睫對俐俐眨著笑意。「你猜我們在溫哥華的時候做了什麼?」
俐俐立刻張大了嘴巴,成了一個O字型,剛才的驚訝跟這個消息一比立刻變得不算什麼了,她的眼楮里充滿了八卦的好奇神色。
「你們上床啦!?」
不愧是俐俐,一猜就中。
艾薇笑而不答,算是默認了。
「嘩!」俐俐促狹一笑,像是終于逮到機會似的,「還說呢,去溫哥華前你跟我說什麼來著?什麼就因為他不踫你,你才對他更有好感,才知道他不是那種亂來的男人之類的……一下子上床了,你又怎麼說呀?他現在算是哪一種層次的賤男人?」
艾薇放下百葉窗的旋鈕,櫻唇微噘。「其實好像每一次都是我自己先誘惑人家的……」
「唉,你呀!」俐俐搖搖頭故作無奈狀,「叫你不要那麼饑渴,何必忍耐了三年,現在又……外面有牛可以找嘛!」
艾薇抄起小沙發上的抱枕,往俐俐直丟過去,俐俐屈膝一躲,避開災難。
「好吧好吧,當我是嫉妒好不好!」俐俐笑開了,「嘖,跟那麼迷人的男人上床……你真的教全紐約的女人都嫉妒死。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自己也漂亮得要命,全紐約的男人一定也都嫉妒他……」
艾薇又一個抱枕砸過去,她這里已經沒抱枕了。「俐俐,我拜托你去吃吃藥,正經點行不行?」
「好好好。」俐俐止住笑聲,安靜了幾秒,拍拍心口,吐出一口氣,像是終于決定要正常說話的樣子,豈料說出口的話還是教人快要噴飯。「有沒有什麼‘精采’的細節?快告訴我!」
艾薇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似乎真別指望俐俐的狗嘴里會吐出象牙來。
「告訴你一個秘密,想不想听?」艾薇故作神秘地賣了個關子。
「要、要。」俐俐猛點頭,拉長了耳朵,臉上完全是那種听八卦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催促著艾薇微。
艾薇露出一個璀璨的笑容,一字一句,像在說天大的秘密那樣地宣布︰「我、愛、他。」
「這也叫秘密呀?」俐俐失望得快睡著了,她原本還指望能听到一些精彩的。
「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怎麼不算秘密?」艾薇以認真、陶醉的口吻說︰「我真的愛他!我喜歡他的幽默,我喜歡他畫畫時的專注神情,好迷人的;我還喜歡他唇角一掀要笑不笑的樣子……」
俐俐不只快睡著,還快昏過去。
「好吧好吧,你盡量愛好了。可是人家不見得也愛你呀,你還跟他上床,萬一他只是想佔你便宜怎麼辦?」
艾薇背對俐俐看著窗外,回答得很妙︰「我也佔他便直呀!他那麼帥,身材又好。」
也對!俐俐側頭想了想,完全不知道艾薇會吃什麼虧。
「好,那你告訴我,他那個日本小情人你打算怎麼辦?他又不會因為你而放棄她。」
「慢慢來嘛!」這是艾薇唯一的答案。
顯然俐俐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你還真是不肯死心哪!」
艾薇轉回頭來,表情認真地凝著俐俐。
「我不死心,除非真到沒救的地步。認識他之後,我的心一直告訴我自己,這就是我在尋找的男人,現在我終于找到了,你說我為什麼要放棄?」
艾薇充滿陽光的臉龐,美麗的雙眸閃著光彩,那副模樣,任何人都不忍心澆她冷水的。
俐俐暗嘆一聲,「不曉得那個日本小女人長什麼樣子,唉,中日開戰了……」
一聲突如其來的電話鈴響,打斷了俐俐的胡言亂語,似乎是艾薇的行動電話,她從皮包里翻找電話。一按下通話鈕,棠隸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我有事找你,你現在忙嗎?)
「哦,我沒事。」只要听見棠隸的聲音,什麼事都沒了。艾薇開心地輕笑說︰「你說吧。」
什麼事讓棠隸這麼急?她跟他約好四點鐘在俐俐這邊見面的,時間就快到了。
(我四點可能趕不過去,你等我一下。)
艾薇陡地警覺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棠隸也不想瞞她,(只是剛才靜子打長途電話給我,說她下禮拜要來紐約參加我的個人畫展。因為她住的時間可能比較久,所以我想替她租個合適的公寓……)
艾薇傻住了,眼冒金星,握著電話的手在冒汗。
他女朋友要來了,所以他要為他女朋友忙去,她就被一腳踢開了。
艾薇這時才懂得什麼叫作心痛,那真的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痛,痛得她整顆心都像要裂了。但這是她自找的,不是嗎?棠隸提醒過她的,不要對他真心,是她自己一頭栽了下去,所以這種痛也只有自己承擔。
是的,她選擇的前因,導致這樣的後果,她如果夠堅強,就該不管和森靜子在日本還是紐約,繼續撐下去……
艾薇做了個深呼吸,心抽痛著,她卻不準自己表現出來,口吻中的平靜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還去找什麼公寓呢?你錢多嗎?你的畫室有一百多坪,還有一張大床,不夠你跟她住?」
棠隸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總是你借我住的屋子,我不知道這麼做會不會不好。)
「嘿,我是你老板耶!當然該順便照顧員工的眷屬。」
天!艾薇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偉大,雖然她的淚珠已經在眼眶中打轉,但她偷偷擤了擤鼻子,不想讓棠隸听見。
電話那頭,也是一片默然。
(艾薇……)
好半天,棠隸才輕喊了一聲,然而那語氣十分復雜,似乎有著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的為難。
他也為難嗎?他也為了這掙扎過嗎?艾薇心里突然有那麼一點安慰、一點滿足。至少,他還是在乎她的。天!只要這麼一丁點,就足以讓她心滿意足?她真是傻到極點了。聚集在她眼眶中的淚水,一下子就滾落了下來。
「好了,等你來了再說吧!」
艾薇急著結束談話,只怕他听見她哽咽的聲音,她用雙手握著手機,因為她的兩只手都在發抖。
結束了對話,艾薇拿著電話的手仍然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像是不知何動作才好,而心里卻復雜得難以形容。
俐俐只好默默地走過來,拿下她手上的電話,替她收回皮包里。
從艾薇剛才片面的答復和艾薇激動的神情看來,俐俐也猜著了人半,她嘆了口氣,把艾薇空了的酒杯再斟上酒遞給她。
「那個日本小女人要來跟棠隸住?」俐俐小心翼翼地問。
艾薇一口氣灌掉杯里的酒,感覺情緒比較穩定了。她對俐俐苦笑著,「我很偉大吧!還幫他照顧女朋友。」
俐俐再嘆了一口氣,也不忍心罵她。「你這麼對他,真的不怕到時候什麼都收不回來?」
艾薇默默瞅著俐俐,那對深幽的眸子寫滿無奈,直讓人感到心疼,她幽地說︰「現在就已經收不回來了。」
俐俐默默低嘆…聲,愛情,真的教人如此痴狂嗎?
×××
「你看我穿這件好?還是剛才那件長裙好?」
在第五街的熟悉服裝店里,艾薇六神無主地換了一件又一件,完全像只無頭蒼蠅,緊張得什麼事仿佛都不對勁。」
俐俐就算不累死,也快睡著了。她陪著艾薇,已經在這家服裝店里耗了兩個多小時。
「你穿什麼都好看,真的,我不騙你,再不然你到馬路上去隨便抓個男人問問。」
艾薇對著鏡子,這里拉拉、那里扯扯,好像什麼地方都不對。
「我真的完了,生平我第一次對自己產生懷疑,你說,要是我比不上棠隸那個日本小女人怎麼辦?」
「那個日本小女人已經來紐約了?」俐俐沒做什麼,卻累得往服裝店里的沙發上倒去。
艾薇停下手上的動作,從鏡中拋出一個無奈的眼神。
「今天早上到紐約的,我還把我那輛新買的凱迪拉克借棠隸開去機場接人,自己卻跟你坐計程車。俐俐,你說我是不是又笨又賤?」
「是的是的。」俐俐嘻嘻笑,「現在覺悟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艾薇瞪了她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衣服上。這件湖綠色的短洋裝其實很適合艾薇,該緊的地方緊,該松的地方松,顯得她又性感又浪漫。
「說好晚上在Fourseas請他們吃飯的。否則你以為我現在對著鏡子是在做什麼?」
「既然不是單獨約會……」俐俐兩手一攤,故作無力狀。「人家還帶了女朋友來.你麼大費周章是在干嘛?」
「當然要好好打扮啊!」艾薇如臨大敵,「我哪里曉得那個日本女人長什麼樣?萬一很漂亮,我卻隨便穿,那不就完了?」
「也對哦。」俐俐重重地點頭,開始有點好奇。「說真的,不曉得那日本女人長什麼樣子?」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艾薇忽然轉過身來,眼楮晶亮地看著俐俐。
「我啊……」俐俐皺眉了。
「拜托嘛!」艾薇水媚水媚的眼楮里充滿了盼望,可憐兮兮地祈求著,真是教人舍不得拒絕。
「好吧!反正沒事。」
事實上,這場中日三角戀愛,俐俐巴不得cNN的新聞台會全天候隨時提供最新消息給她,可是現實上不可能,所以她只好親自出馬了。
艾薇燦爛而開心地笑了,轉過身去繼續整理她的衣裳。「這件還不錯,只是,會不會太不端莊了點?」
「加件外套嘛!」俐俐建議,「現在是冬天了耶,小姐。」
「也對。」艾薇點點頭,又往鏡子里多瞧了好幾眼,最後才下定決心。「好吧!就這件。」
于是在服裝店里混了兩個小時又五十八分鐘之後,艾薇終于找到她滿意的衣服,離開了服裝店。
可是當她倆坐上計程車,往餐廳去的路上,艾薇競又開始緊張。「俐俐,說真的啦,我穿這件真的好看嗎?」
有沒有毒藥?一顆給我算了!俐俐心里痛苦地吶喊。
「你有點信心好不好?你是宇宙無敵超級破世界紀錄第一大美女,這樣可以了嗎?」
太夸張的話實在一點用處也沒有。
艾薇虛軟地跌進車後座的沙發,喃喃自語︰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一開始就輸了。」
「你不會輸啦!唉,你相信我,我如果長得像你這麼漂亮,我每天都會感謝上帝的,那個日本小女人,很難比你美麗的啦!」俐俐擔起替艾薇打氣的重責大任。
「萬一她真的比我好怎麼辦?不一定是長相,也許她的內心比我美呀!」艾薇還是很憂心。
俐俐把艾薇硬架起來,盯著她說︰
「也許內心也比你丑啊,誰知道!說不定她是那種很討人厭的女人,像八卦女人……只是棠隸沒發現罷了!這下你們兩個面對面比一比槁不好堂隸反而就此發覺你的美好、她的不足。」
俐俐的鼓勵終于發生一點功用,她有力氣坐正身子了。
×××
顯然,俐俐的話一句也沒說對——
靜子也許不夠美艷,但她長得實在是清麗動人,而且那怯怯幽幽的氣質,溫柔似水的韻味就足夠讓男人為她徹底心軟,她是那種讓男人忍不任要去疼惜、呵護的對象,完全不像艾薇……
男人看見靈艷嫵媚又略帶傲氣的艾薇,大概只會激勵出他們奮發向上的決心,想著如何征服她。
和森靜子的心美不美是不知道,但她絕對是溫柔謙謙有禮的。站在餐廳門口,和森靜子對著俐俐與艾薇,立刻就先鞠了個躬。
「你們好,我是和森靜子,請多多指教。」
雖是不太標準的英文,可是聲音又柔又軟,簡直教人沒法子挑剔,不管她做了什麼,似乎都可以原諒。
只听見俐俐突然也變得好客氣、好溫柔。「嗯……我是俐俐,她是艾薇。」兩個人簡直都快呆掉了。
「棠隸在這里多虧了你們的幫忙,真是謝謝你們。」
說罷,和森靜子誠心誠意又鞠了個躬,別說俐俐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就算是艾薇這個東方人也非常不適應。
俐俐差點也要鞠躬回去,只好吶吶地說︰
「呃……也沒幫什麼忙啦,我們先進去坐,好不好?」
沒想到和森靜子居然是這樣的一個女孩……艾薇走路的步伐開始有點僵,自信心都快粉碎光了。
說真的,如果和森靜子是個亮艷型的美女,或者是個精明厲害的女人,那艾薇反倒無所謂,因為搶起人來艾薇是絕對不會輸人的。只是和森靜子一逕這麼軟軟柔柔、不爭不斗的,甚至還很討人喜歡的樣子
艾薇去哪里拿一顆惡毒的心,好把和森靜子從棠隸身邊一腳踹走?
在桌旁坐下的時候,艾薇偷瞄了一眼棠隸,他很鎮靜、很正常、不慌不亂,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麼。
平日伶牙俐齒的艾薇,忽然變得沉默了。從坐上餐桌開始,艾薇微幾乎都沒講什麼話,而棠隸競也出奇地安靜。俐俐心想,如果自己再不開口,別人可能會懷疑這桌坐的是不是全都是啞巴。
「和森小姐,還在念書嗎?」不曉得該說什麼,老套就老套吧!
「哦,我在工作了,大學畢業已經兩年多。」和森靜子誠懇地回答,怯怯一笑。「我跟棠隸就是大學時候認識的。」
「你們是同學呀?」俐俐點完了餐,又問。
「嗯。」和森靜子笑得有點不好意思,「那時候我跟他都離家住在外面,為了方便與省錢,後來就一起租屋了。」
嘖,就算不是青梅竹馬,也是兩小無猜呀!俐俐快變不出把戲了,伸腳在桌底下踢著艾薇,要她也負擔起一些活絡桌氣氛的責任,可是艾薇微只是悶悶地捧著一杯餐前酒猛喝,連吭也不吭一聲。
俐俐再瞟一眼棠隸,發現他也是同一副死樣子,由于是坐在吸煙區,他就一根接一根地猛抽著煙,那抽煙的模樣是很帥沒有錯,可是來紐約的人畢竟是他的女朋友啊,又不是她的!俐俐心里不舒坦地想著。
俐俐只好繼續負起她的重責大任,她心生一計,從皮包里拿出原本打算帶回家的雜志和報紙,拿給和森靜子看。
「這些是我們替棠隸做的宣傳,還有拜托一些藝術評論者寫的介紹,這些文章對他的評價都很高的,你看看。」
「哇……」
和森靜子的臉上出現了既感激又興奮的笑容,無比的璀璨耀人,好像是她自己的榮耀一般,迫不及待地閱讀著媒體上的文字。
接下來餐桌上幾乎只有俐俐與和森靜子的聲音,再不然,就只是听見和森靜子讓人發軟的溫柔聲音在輕聲地對棠隸說︰
「你還要不要紅酒?」
「噢,你不吃馬鈴薯的,這個給我好了。」
再不然就是……
「這里,我幫你把蟹腳的肉剔出來了,還有,這個蝦殼也剝好了……」
俐俐簡直快把和森靜子當成怪物看了。日本女人真的都這麼服侍男人的嗎?她下輩子肯定要去當日本男人。
艾薇則從頭到尾一逕低頭垂目,眼不見為淨,也是怕讓人看見她時而慘成白色、時而綠成青銅色的臉。
艾薇伸出手來拿酒杯,她的眼光意外地和棠隸的接觸,棠隸眼眸中的復雜情緒,倒映著艾薇心里的刺傷和酸楚,棠隸心中猛地緊緊一抽,他立刻轉開了視線,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刀叉與餐盤上。
棠隸啊棠隸,我知道你很為難,可是你怎麼會把這個狀況搞得一團糟?他捫心自問,自責頗深,這可是對不起艾薇、也對不起靜子,一個心不在焉,刀子一滑,便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血痕。
艾薇一驚,心疼讓她忘了剛才一直在演著的戲,本能想抓起棠隸的手來看看他傷得重不重,可是這種事畢竟輪不到她來做,棠隸身邊的和森靜子立刻捧著他的手焦慮地驚喊著︰
「怎麼了?哎呀,流血了!」
「沒事。」
棠隸寒著臉,將她的手移開,那只是再小再小不過的一個傷口,等切出十倍深的傷口再來擔心也不遲,可是看在情人眼里,這些傷口都是一樣的。
「疼不疼?」
焦灼溢于言表,和森靜子小心地復上面紙,又輕柔又心疼地替他把血跡拭去。
艾薇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去一下化妝室。」艾薇轉頭就走。
對著化妝室里的一整片大鏡子,艾薇的心和全身的神經都抽痛了起來,淚水霎時奪眶而出,艾薇用力抹去,不敢看鏡子里的自己。
旁邊有人遞過來一張面紙,原來是俐俐跟進來了。
「我真是自虐,是不是?」艾薇自言自語似的,手緊緊捏著那張面紙。「我還以為我可以應付的……可以個鬼呀!」
俐俐輕嘆一句︰「這樣就不能應付?和森靜子還要繼續住下去的。」
艾薇頓一頓才說︰「你又要勸我放棄?」
俐俐打開化妝包,替自己的臉上補充點色彩。
「不勸了,勸也沒有用,只是告訴你,像今天這種情況,以後一定多著呢!你趁早麻痹自己好了,免得你一輩子的眼淚都不夠你哭!」
艾薇愣了一愣,嗤地一聲破涕為笑。「俐俐,真難得你這一次沒罵我,還給我信心。」
「你是我的好朋友嘛,我有什麼辦法呢!」俐俐無奈地停下補妝的動作。「總不能讓你去外頭丟人現眼。」
艾薇一個沖動擁抱著俐俐,她知道俐俐實在是為她好。「沒有你我要怎麼活啊!俐俐。」
「少惡心了,我剛才吃進去的還沒消化完。」俐俐笑著,把自己的化妝包遞給她。「補補土烤烤漆吧!看你哭成什麼樣子,還用手去抹,眼楮都一團黑了,真的打算出去丟人嗎?」
艾薇終于被鏡子里的自己嚇到,詛咒一聲,開始補妝。
俐俐嘻嘻一笑,「我在想啊,一定是你以前騙過太多男人,所以報應到了。」
艾薇瞪她一眼,「你是主使者,報應該在你身上才對吧!」
「呵呵!」俐俐大聲笑著,「剛剛哭過的人可不是我。」
當兩人再度出現在餐桌邊時,艾薇的臉色顯然好多了。雖然棠隸仍然躲避著艾薇的目光,但是艾薇偶爾會笑了,縱使仍然不多話,但剛才已經哭過,心理建設就恢復了。
走出餐廳的時候,天上竟然下起了大雨。是為了她在哭泣嗎?艾薇仰頭看著天空。
棠隸當著眾人,迅速地看了艾薇一眼。
「你們在這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還你。」今天一整個白天,艾薇的車都是他在用。
「不必了。」艾薇很快地說。「車給你用吧,你帶靜子去逛逛,我跟俐俐坐計程車就好。」
又開始自虐了……
俐俐戲謔地瞥向艾薇,而棠隸則是震了一下,只是盯著艾薇。想起身旁乖乖站著靜子,好半天,他才說出話來。
「好吧,我明天把車還你。」
艾薇微微一笑,咬緊牙關,假裝沒有看到棠隸與和森靜子相偕離去的身影,她微昂著頭,伸出手心對著天空,盛接天上落下的「淚水」。
俐俐在一旁搖頭低嘆。
眼角一瞟,看見棠隸竟然一個人又跑了回來。
他往艾薇微手上塞了一把傘,是艾薇放在車上的,他從車里拿來給她。艾薇呆住了,只是睜大了眼楮。
「別淋雨。」
他輕柔低啞地說,眼神掙扎卻很溫柔,緩緩望進她的眼底。他強迫自己不把唇印在她那雙驚訝的鳳眸上。一個晚上,只有這短短的幾秒鐘,他準許自己對艾薇流露出情感。
寒風吹拂著艾薇的臉頰,吹開她大衣的衣領,他扯下自己的圍巾,小心地圍在她細女敕、遭寒風吹的頸子上。
他很快轉身便走,俐俐跟艾薇則怔愣在原地。
艾薇脖子上那軟軟的圍巾,還留有他的體溫和氣息,暖暖地呵護著她,像他溫熱的手掌……一種又苦又甜的感覺襲上艾瀲的心頭。他這麼做到底是出于歉意,還是出于愛意?
俐俐替艾薇做了結論,她眨了眨眼,對艾薇輕聲說︰
「艾薇……我想棠隸是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