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開元年間。
夏夜,杭州城在柔情醉人、幽靜的浪漫月色里,听著更夫猶如催眠曲的敲更單調節奏,靜靜沉睡。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二更時分,兩條黑色人影。滑破昏黃的月色,倏地詭異閃過東街石板路,沒入韋府旁的暗巷。
‘有……’更夫嚇得目愣口呆,臉色發青,驚魂的顫抖從腳底板直抽上來,不止的驚顫燒起了手上的紙燈籠,乍醒回神,陡地破喉大叫︰‘有鬼吶!’他嚇得屁滾尿流。三步跌一步地落荒而逃。
兩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客倏地竄出暗巷,緊身的夜行衣明顯呈現出壯碩與瘦小的身軀,是一對男女的身材特征。
‘嘻!’她像惡作劇得逞的調皮丫頭似,對那落荒而逃的更夫露出純真又狡詐的笑意。那雙慧黠的澄澈眸子,在月夜里閃爍著明珠般的光亮。
‘不是要你出來嚇人的。’他敲了她的小腦袋瓜。
碩壯的身材,猶如漆夜里的黑豹,以敏捷的身手縱上韋府護牆,迅速地潛進後花園。
‘哦,我要能嚇人,咱杭州城就找不到美女了。’她抗議地鼓起薄殼抹酡紅似的腮幫子,隨後跟進︰‘哥,等我。’
夜行衣塑出她弧度優美的窈窕身材,不遜于男子的敏捷身手,如原野狡兔,閃過幾名掌燈的巡夜家丁及護院,兩人潛藏進花園造景的暗處。
‘我至西廂放火,韋老爺子的房間在東廂,銀票和銀子就摜在床頭五斗櫃下,兩刻時辰後,在後花園會合。’說罷,他立刻低身進西廂。
‘兩刻時辰?哥——’擺明藐視她的‘盜術’嘛!看她不消一刻時辰就搬它個精光。‘就讓你見識見識真本領。’
一刻時辰還弄不到手,那就甭在杭州混了,更加愧對劫富濟貧‘雌雄義盜’的渾號了。
可厲害的呢!至今還沒人知道,究竟誰是‘雌雄義盜’?!就讓這神秘永遠成為杭州城百姓磕瓜子喝茶、品醇酒小菜時閑聊的話題吧!
嘻!明兒個杭州城的酒樓、客棧又有新鮮話題可聊了——韋府遭竊,‘雌雄義盜’再展劫富濟貧的俠風!妙!
她悄聲進房時,韋老爺子呼呼的軒聲驚人得可以吵醒雷神,刺耳得可以穿破她的耳膜。
隨著軒聲節奏,韋老爺子小山丘似的肥厚圓滾肚皮也一陣起伏。忍不住發噱的她,真想當小蹦捶他一陣。
‘滿肚肥腸,坑的全是百姓的血汗錢。’她還是忍不住了,拿那坨‘小山丘’
當鼓皮出氣擂一下。
嘿!彈性甚佳,還‘咚’地給了她回應!
‘誰?’韋老爺子反彈起半身,夢囈一聲,直挺挺又躺了回去。
她敏捷趴倒床沿,偏不巧額頭撞上床板,‘哎喲’的痛苦叫聲沖上喉間,她硬是忍痛吞肚。
‘老家伙,連睡著了還不忘要欺侮人!’她低聲咒罵著,皺著痛苦怪臉翻起身子,‘也教你嘗嘗被欺侮的滋味!’
她抓過掛在縴細腰間的繩索,一頭系在床柱,另一頭綁在韋老爺子肥得令人作惡的小腿上。
不教你這只丑陋的肥豬跌個四腳朝天,多不痛快吶!
哇!這有進不出、一毛不拔的守財奴,真是守財到家了。一只五斗櫃,十來個抽屜不打緊,居然全上了鎖!開鎖不是難事,天底下有什麼復雜的鎖他們兄妹打不開的?只是這會兒工夫要連開十道鎖,可得累壞她那一只引以為傲的縴縴小指了,唉!委屈嘍!
‘果然是只老狐狸!’她氣惱地想砸爛那只五斗櫃,費了好一番工夫,害得手指都快抽筋,換來的居然是個空櫃子。
她被擺道了,中了韋老爺于狡詐的‘障眼法’!
‘難道哥也被訛詐了?’意外吶!
這只老狐狸究竟將金銀財寶藏到哪個耗子洞里了?她打量地鍍著步,忽她一個不經意的腳步從地底傳出空響,險些二讓她驚喜叫了出來——玄機就在地下,肯定地底被掏了洞,要不就有密室。
想斗法?哈!還早得很咧!‘雌雄義盜’的渾號要真栽在這老狐狸手上,笑話豈不要傳遍杭州三個月,還余音繞梁咧!
地洞果然就在五斗櫃底下,不深。探手可得。悉數金銀財寶全掏出來後,想了想,老哥要她只拿銀票及銀兩,金銀手飾到底還是難月兌手。只得不舍地又擺了回去。
‘哇!好漂亮的墜子哦!’是只打造精致的瓖金心型墜煉,讓她眼楮發亮,她俏皮一笑,像做了虧心事的小孩般,咬唇、閉眼,將之藏進衣中密袋里,然後自我寬恕天真地說︰‘我沒見到,是手偷的,不關眼楮的事。’她問手︰‘你有沒有拿?沒有——眼楮沒看到,嘻!那就沒拿嘍!好,原諒你。’她經易地原諒了自己。
將五斗櫃擺回原位,韋老爺驚天動地的打呼聲,挑逗起她捉弄、戲謔的玩性。
‘叫你起床上茅廁!’她踮著腳尖躡到床沿,打算今晚就教他不得安寧。
捉弄人的鬼靈精怪點子她可多著呢!牆上映著一列黑壓壓蠕動的螞蟻,澄亮的眼珠子詭詐地骨碌一溜,從牆角挖出螞蟻窩,塞進被窩里。
這似乎還不夠刺激哦!也許再加幾只嗡嗡作響的蚊子進去,陣容就更加壯觀、堅強了。
‘我這些小動物陪你睡覺,應該不會寂寞了,嘻!不必謝我,慢慢享受吧!’
她放下帳幕,等著欣賞一場好戲開鑼!
呵!睡意出乎意外地堅強,面對路、空龐大‘軍團’的圍剿攻擊,他居然只是回應以的蠕動幾下後,又呼呼大睡——敗給他了!
‘就不信沒辦法叫你起床上茅廁!’她可不想栽在這頭睡豬手上,‘哎喲!’一聲痛叫,咬緊牙根忍住痛,心疼地拔下兩根烏亮的發絲,折系成小綹,就不信‘豬皮’的腳底板厚得沒有反應!
‘誰?’他陡地坐挺上來。
‘是你姑女乃女乃啦!’哈!丙然有反應。
‘哦!’他顯然沒醒過來,喃喃夢囈一聲。‘踫!’又地震似躺回床上。
‘喂!’壓根兒沒當她存在,簡直就是一種極大的藐視與污辱。‘不使撒手澗,當我是三腳病貓!’賞你個巴掌嘗嘗!
她手掌才高高舉起——他霍然坐挺起身子,瞪著金魚似腫大的眼楮,怔怔問︰‘你是誰?’
‘三更半夜的,會闖進你房間的陌生人,只有兩種人,不是鬼嘛!就是——’
‘賊——來人吶!有賊,來人吶——。’
韋老爺駭然大呼小叫的同時,房外傳出救火的驚慌高呼。
‘韋老爺子,這會兒家丁們恐怕沒空捉賊嘍!有本事就自個兒來吧!’她挑釁。
是女飛賊,不知天高地厚的賊丫頭,大膽夜盜韋府,竟還敢如此囂張!
他笨拙地翻身下床,她已三步輕盈地站在門口等著他。
‘韋老頭子,想捉我的話,可要先減肥哦!’她對他扮了鬼臉,就是想氣死他。
‘賊丫頭!’他恨得牙癢癢。重重地壓了過去。
‘哎喲!’她蹬地一步退出門外,他像只大灰熊撲狡兔般,一個撲空,肥腳被繩索絆倒,直直地趴倒在地,鼻梁偏就撞在門檻,這聲痛苦的慘叫,還是她替他叫‘喲!韋老爺子,用「五體投地」的大禮送晚輩,晚輩實在承受不起!不過你放心,我會將這些銀兩拿去做善事,算是回報你對晚輩的「禮遇」吧!’
韋老爺子的牙咬得咯吱咯吱響,眼淚直掉了下來,紅腫的鼻子痛得一顆心全糾了起來。
***
她繞過回廊,得意忘形之余少了分機警,沒出東廂,便讓一名男子從身後逮住。
‘別走!’
‘本姑娘想走,誰攔得住——’哇!還好沒叫出來,好一張俊俏的臉,月夜下那張線條剛毅的輪廓,冷不防地強迫烙印在她腦海。
她第一次踫上比他還‘賊’的家伙,趁她怔然失神之際,居然摘下了她的面罩。
是張極為動人的嬌俏容貌,不過他肯定,這會是朵扎得人叫痛的花。
‘如此花容月色的容貌,藏了起來多可惜吶!’他語帶輕薄。
哪來這般輕薄的家伙?找錯對象了吧?她不客氣地回敬他冰冷不善的目光,想較量?還早得很呢!
‘耶!這就想走?’他攔上前。
不走。難道要陪他花前月下談情說愛不成?還是——‘想扭我上衙門?’
‘我像是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人嗎?’
‘你到底想怎麼樣?’如此輕易放過她?瞧他人模人樣長得如此俊帥,只可惜一副紈垮子弟輕浮的模樣,看了教人厭惡,肯定是韋老頭的‘敗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全是一副德行。
‘只想知道姑娘芳名。’
就這麼簡單?‘你可有听說,做賊的干買賣,還笨得留下姓名?’看樣子他腦子壞掉了!
‘你們是抗州城人人敬仰的「雌雄義盜」?’
她微怔,隨即傲然地挺直腰桿。還算他有些見識,她拋給他一個‘那又如何’
的目光。
‘能讓你們看上眼,「光臨」敝府,做主人的不知道客人的姓名,說不過去吧?’
一時,護院帶了幾名家丁圍了過來。
‘哼!這就是貴府的「待客之道」?’她泰然冷笑。
‘讓她走。’
‘可是……少爺……’
他是韋家獨生子——韋孟飛?就這麼放她走?她沒听錯吧?
‘我不會感激你的。’-他挑了挑濃眉,雙手平攤,一臉無所謂。
她扮了個‘就是不感激’的鬼臉,才跨出一步,懷里的心型墜煉竟該死地掉了下來。該死!直顫不停的心兒也能將墜煉給撞出來?
他趨前彎身拾起墜煉,她慌措嚇退一步。
‘這墜煉的心型墜子是可以拆開的。是我爹留給未來媳婦當定情之物,喜歡的話拿去。’他技巧地把它分開,將半顆心墜子遞給她。
這也算是求愛的方式?門兒都沒有!雖然——。她好像有那麼點莫名地喜歡他。
‘你是不是想老婆想癲了?不怕我將你們韋府偷個精光?’她撇嘴,沒好氣說。
‘無所謂!’
炳!她可不是‘無所謂’的花痴,懶得陪這無賴蘑菇。刁蠻地瞪了他一眼,帶著一顆怎麼也安撫不了、撲通直跳的心,她大搖大擺走進後花園,攀上護牆——另一黑衣人已焦急地等得直跳腳,什麼時候他這妹子的‘盜術’退步了?居然連攀一道護牆也能跌個四腳朝天、哇哇叫痛?!
唉!怎麼有臉面對爺爺及爹、娘吶!
‘哎咬喲!’牆外是她疼痛的一聲慘叫。
‘哈哈……’牆內則是他幸災樂禍的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