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實在很丟臉!
厚顏無恥地在風從虎面前,演說了一堆關于青梅竹馬的情愛,是如何根深柢固而無法動搖,不比皇上對她一時的迷戀雲雲,誰知道傅謙的態度,馬上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敘君,讓我考慮幾天……
那面有難色的勉強樣,何敘君想起來就心寒!用幾天的時間,來考慮耗了十多年後所訂下的婚約值不值?
怎麼考慮?問算命的抽簽?何敘君好氣也好笑,又好想哭。
十多年的感情,因短短一個月的暫別便宣告破裂,只為傅謙才剛成形的以錦前程?可笑她視若珍寶的情愛,自小到大一路捧著,從兩小無猜的友誼,到攜手白頭的婚約,顯然,她是高估了他們的海誓山盟。
她不是看不出傅謙萌芽甚早的野心。
兼善天下之前,必須有相當的地位與權勢,好作為依恃後盾,才有機會一展身手,這是士人汲汲功名的原因。不過,當何敘君的父親——也是傅謙的授業恩師——諄諄告誡他何謂「貧賤不能移」時,寒門出身的傅謙,卻從不避諱他對權勢還多了一些別的冀盼——榮華富貴——並矢言要與何敘君共享。
只是她沒料到,傅謙對榮華富貴的渴望,竟大到可以犧牲他們的海誓山盟,好用以換取另一樁利益滿滿的裙帶婚姻,來達成追求榮華富貴的目的!
是什麼令他變了?
當皇後娘娘笑說要以功名利祿加諸傅謙,使他有機會攀龍附鳳,娶世家千金時,她表面上求娘娘不要如此,私底下還是懷抱著信任,慌張也只有一瞬間而已。然而,事實證明,她那一時的慌張,還真是一時的清醒。
她認為,皇上一見鐘情的迷戀太不可靠,而如今,青梅竹馬的感情也同樣易碎,試問,天下還有哪一種情愛是值得相信的?
丙其被風從虎料中了,男歡女愛,不過是鏡花水月?
或者如老一輩人認為,從洞房花燭起,再開始談情說愛也不遲?
風從虎陪在一旁從頭看到尾,想必是暗笑在心里吧!
話說回來,說是對傅謙感到失望了,何敘君隱約還是期待著的,只不過,期待的過程中,還雜揉了以往沒有過的心慌與恐懼,折磨歷歷。
雖然如此,投注了十多年的感情,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復合希望,不安遠超過欣喜,她還是等了!
一方面期待傅謙到來,一方面祈禱皇上別開口問風從虎要人,何敘君提醒自己別傾注太多期待,因為天常常不從人願,否則她不會走到這個地步。她只有待在將軍府中數日子,過一天是一天。
罷開始前三天,何敘君足不出戶。將軍府算是她暫時棲身的地方,她沒有長住的打算,自然不關心這兒的人事物。三天過後,她感到悶了,盤算著也許該熟悉一下環境,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要待上一段難以預料的時間。
將得失之心放下,走出自限的藩籬,何敘君不再婉拒將軍府中人的探視與接近。「听說,何姑娘是風將軍的表妹是嗎?」當雪膚碧眼的波斯女子柯玲友善地出現,何敘君驚艷之余,不忘掩飾詫異,以免失禮。這等異國佳麗,不是她一介崎憐縣鄉巴佬有幸見得著的。
「我是。」何敘君禮貌地點點頭,示意來客坐下。
「听說你快出嫁了?恭喜你。」
「謝謝。」何敘君謝的言不由衷。
風從虎煞費心思,為何敘君暫住將軍府找了個借口。
在他的口中,何敘君成了他遠房表妹。由于即將嫁人,嫁約又是京中顯貴,小門戶的表妹家人為了撐持門面,便托遠房親戚風將軍代辦嫁妝,由將軍府中嫁出,也好提高這位寒門出身的新嫁娘的分量。
好唆的借口!
「原本以為又有女人來與我競爭呢!」柯玲甜笑,深刻的眼窩漾起淺淺笑紋,碧藍眼珠散發著海水般的光芒。
「競爭?」何敘君呆間,跌入她湛藍的魅惑中。
「呵,我喜歡風將軍,很喜歡,知道他帶回了女人,當然有點介意,幸虧你是他的表妹,又快要出嫁了,我知道後還高興了一整天呢!」柯玲爽朗地將心事攤開來,美麗的藍眼楮眨了眨,泛出一圈圈溫柔的漣漪。「還好你要嫁的不是將軍,不然我又多一個競爭對手了。」既然不是敵人,不如拉來當盟友,這是柯玲圓融的信念與無往不利的手段。
「你喜歡將軍?」何敘君暗中咋舌。
「是啊!還好你不是我的對手,如果是,你比明熙公主更具威脅力。」
「威脅力?」風從虎對她一向敬而遠之,甚至還認定她為迷惑聖主的紅顏禍水,他沒給她臉色看就不錯,她哪敢威脅他?
「不是那個意思。」柯玲看出她的疑惑。「溫柔婉約的女人,比起天之驕女明熙公主那咄咄逼人的態度,更能折服硬漢的鐵石心腸。我怕的是這種威脅力。」
何敘君會意,面色慌忙一紅。
那就更不可能了!她現在可是皇上內定的女人,風從虎偶爾還是稱呼她為娘娘,依他那忠君愛主的脾性,哪有可能為她所惑!
「和明熙公主又有什麼關系?」何敘君只好轉移這尷尬。
這是第二次耳聞這位公主之名。那回在宮里,皇上聞之色變,連忙將她送走,這明熙公主是三頭六臂?
「明熙公主和我的恩怨,說來可長了。」柯玲回想著,支起手肘打算長談。「我們四姊妹是西戎進獻給皇上的。先前在宮里,明熙公主不喜歡我們接近皇上,後來皇後娘娘將我們送給風將軍,明熙公主又說不放心我們,時常上門來探視我們的狀況。」
「明熙公主也挺好心腸的。」何敘君插嘴。
「呵,剛開始我們姊妹們也沒懷疑,後來才曉得,她其實是心儀風將軍,來看我們根本是借口!幸虧風將軍對她沒意思,不然,我的希望就落空了。」
嗄?一個公主,一個異國美人,同時傾心于風將軍那莽夫?恕她愚昧眼拙,認定他為莽夫,因為實在看不出風將軍有如此大的魅力。
「那麼你是風將軍的……」何敘君不敢亂猜。
「沒有名分的姬妾,地位不會比侍女差多少,不過,或許我該慶幸,將軍待我們像是客人,一視同仁。」就是一概不理會!柯玲說來有些無奈。
好復雜!何敘君的結論。
「你是他的表妹,想必對他的習性很了解吧?」柯玲又興致勃勃地問道。
「我?喔不!我們兩家很少往來,表哥的習性我不清楚。」何敘君心虛道。
「真可惜。我還希望能從你這里得到一些指點呢!」柯玲嘆息。
「指點?」
「如何吸引風將軍啊!」和中土女子說話,用詞要文雅,所以柯玲不說勾引。
「嗄?」沒听過女人會千方百計吸引男人的,異國女子果其不同。
柯玲忙安撫何敘君的驚訝。
「喔!我想,你們漢族女子大概無法想象女人主動吸引男人吧?你們只接受父母的安排,不能說愛誰就愛誰,更何況你已經訂親了,大約也對吸引男人不感興趣吧?」
「是……是啊!」
何敘君不能不佩服風從虎的面面俱到。他為她打造的身分,有點親戚關系,又將要出嫁了,也好免了府中的人的猜疑——將軍未婚,帶回一名女子總是惹人疑惑的,反正她是真的過不久便要嫁人了,不會永遠待在將軍府。
只是不知將要嫁的是誰?又要等多久?
何敘君趕忙從茫然中醒覺,應付著柯玲對她未婚夫的詢問。何敘君吞吞吐吐,不知該拿傅謙來應付,還是該拿皇上來搪塞,支支吾吾地。
這一猶豫,可表示她已經漸漸不將傅謙當作此生非他不可的伴侶了?所以面對柯玲的詢問,才會遲疑如此久?
得失心輕了些,這是好現象吧!何敘君只能如此想了。
柯玲只當她害羞不願多談,沒有懷疑什麼。漢族女子多半這樣,談起婚事就害臊,她來到中土一段時間,也大概了解了。
她哪里曉得,何敘君身上,牽扯了皇帝與狀元問的情愛競逐?
既被風從虎稱為紅顏禍水,被牽扯上的當然不只如此而已。當然柯玲不知道,何敘君自己更無從預料。
※※※
等待一個女人的開口,幾時也成了武將的考驗?比等著迎戰蟄伏的敵人還難熬!
「娘娘有話請說。」風從虎淡淡催促。通常四下無人時,他還是會這麼稱呼何敘君,好提醒她別忘了身分。
順便也提醒自己!
風從虎不情不願地自內心深處,掘出了不欲人知的遐思——
他不該為了皇上的女人而意亂情迷!就算她不是皇上的女人,也該是傅謙的!這女人早已與情郎私訂終身,他再如何神魂顛倒也是一廂情願。
別人喜歡她,他無話可說,然而他一向討厭女人,尤其是她這類型的女人,就不該亂起情念,亂植情苗,那等于是自打嘴巴!風從虎將防衛的城池砌高,以冷漠武裝自己。
何敘君絞扭著衣袖,蔚瑤著該如何開口。
「想問傅狀元?還是問皇上?」風從虎干脆代她問了。
嚇!他怎麼知道?何敘君紅了臉。
她不想讓風從虎多作不必要的臆測,所以思忖著該先問誰,他倒先替她說了。
「你來見我,大約也只有這個原因。」風從虎嘲諷道︰「皇上呢,後宮佳麗無數,一時之間,娘娘的失蹤倒是無關緊要的,皇上似乎忘了這事;傅狀元呢,這幾日沒見著他,想來是忙著應酬,也無暇顧及娘娘了。」
「嗯。」何敘君低頭,看不出情緒波動,風從虎卻後悔了。
照理說,身為人臣,他該負責安撫她,就算皇上不提,他也該為皇上著想,盡量為皇上說些好話,何苦強調後宮佳麗無數,堅定她不欲入宮的決心?
站在道義上,既然為傅謙和她留了條復合的後路,他更不該說傅謙的是非,該留給上天去決定的,他無權改變什麼。那麼他如此說,除了打擊她,還能有什麼意義?
風從虎陷入了自責。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何敘君抬頭,美眸澄淨無波,「謝謝將軍告知,沒事了。」
風從虎支吾一會兒,提議道︰「那……要不要我去請傅狀元來和你見個面?就算他還沒決定,見個面也無妨吧!」他急于為方才失言作些補償。
「不必了。說不定他正忙著計較哪家閨秀值得他娶,沒空前來呢!」何敘君淡然一笑,挖苦傅謙,更挖苦自己。
「或者,出門去散散心?」他的聲音听在自己耳里,諂媚得近乎討好。
「這是邀請嗎?將單日理萬機,有空領路?」何敘君問得意興闌珊。
「呃……」風從虎不是這個意思,但他居然臉紅了!
「或許明熙公主或柯玲姑娘,會更樂意接受將軍的邀請呢!」
何敘君漫不經心的語氣,看似無意,卻比任何利刃還尖銳,風從虎從極度愧疚中覺醒,吞下一缸子有口難言的苦汁,滿腔滿月復的狼狽!
她是無心的?刻意的?
隨口便將他藏于話中的安慰,刨出後加以扭曲,句句別有所指,直指他的心思,該不會她早已模透了他的心思?
風從虎汗涔涔地打個冷顫,見她昂首緩步而出,過門檻時不小心絆了一跤,吭也不吭一聲,便悶哼著搖晃而去。
懊死!比起她,他的狠狽又算什麼?
風從虎猶豫一下,便急起直追。
何敘君遠去的身影似乎是漫無目的,盲目疾走一陣,最後終于伏趴在亭台石桌上,垮下的雙肩因喘息而起伏著。
「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隨後而來的風從虎低低道。
想道歉,又口拙得說不出來,只能故作不經意地巧遇于亭台。雖然難以解釋何以相遇時機如此巧且快,根本就是跟在背後而來的,但風從虎已顧不得了。
「沒有。」很確切的答案。
她的聲音很平穩,但那顫抖的肩膀,又不知是喘息還是啜泣?
風從虎的心,隨著她顫動的肩膀,一陣陣抽緊,心上的血牙印,又沁出紅珠。
「如果有,盡避說,不必客氣。」他輕聲道。
「有,或許……」何敘君頭一仰,轉過身來,面上的淚珠一點一滴,閃閃晶亮。
「你說。」風從虎凝硯著她的淚光,彷佛見到他的心在泣血。何敘君漾起淡淡的笑容,朝他步步進逼。「現在沒有個象樣的胸膛可讓我靠,將軍你的,就借用一下吧!」清脆如風鈐的聲音,媚惑而帶點邪意的笑容,加上未干的淚珠,全成了襲擊鐵漢最佳的武器,冰凍住風從虎全身的知覺。
他沒听錯吧?
風從虎連問都來不及,何敘君已飛撲入懷,準確地佔領他的胸膛。
斑傲如她,除了心上人,幾時將別的男人擺在心上?更別說投懷送抱了!偏偏這男人從見了她起,就沒給過她好臉色,言辭羞辱更少不了,既認為她不忠于皇上,又硬要她伴在皇上身邊,簡直莫名其妙!
何敘君初始也不曾在乎過風從虎,受了氣也就算了,但怒氣堆棧到某個程度,她無處可泄,無人可訴苦,就顯得這始作俑者格外可恨!
既然他指控她投懷送抱,那她就投懷送抱吧!看他是不是真的忠于皇上,言行一致?如果是則罷,頂多再受一次侮辱,反正也不多這一次!不是的話,就要他將說出口的話,統統吞回去!
何敘君兩手圈住他的腰,面頰服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朱唇輕啟剛要出聲,背上傳來的溫熱,軟化了她嘴角的詭笑。
他的手掌正輕柔地撫上她的背!他在安慰她!
何敘君全身一化,像是抓住了有力的倚靠,委屈瞬間泛濫開,竟然假戲真作,嗚嗚啜泣起來。
「何姑娘……別哭……別哭……」他笨拙地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只是揪得心發疼,鐵臂一圈,便將她縴細的身子緊緊擁住,用他的力量傳達他的關懷。
兩顆心貼在一起了!
這是他們距離最近的時刻。似乎以往的尖銳對立,都在這一刻隨風而逝了。
可惜,淚有流盡的時候,腦子有清醒的時候。當她的委屈卸去,當他的愧疚得撫,借著彼此胸懷所得到的安慰,也曾隨著清醒而後悔,後悔這得到安慰的過程。
他們在彼此的懷里!
意識到他們做了些什麼,幾乎是同一時刻,兩個才互以為得到恆常溫熱懷抱的軀體,硬生生地尷尬分開,按著,身子便立刻嘗到了淒冷的孤寂滋味。
「何……娘娘……我們不該……」風從虎鐵打的面容泛起紅潮。面對她,這是他敲醒自己的一貫伎倆。
娘娘?
何敘君的慚愧,隨著這聲「娘娘」而消失得一乾二淨,憤恨代之而起。
「原來你對我,也一樣難以抗拒嘛!」她的聲音甜酥,故意賣弄她無往不利的魅力。
忙著清醒的風從虎,正急于拔除心中愈益茁壯的情苗,何敘君的話助了他一臂之力,還順便提供利刀一把,讓他藉以斬草除根。
「賤人!」他氣得口不擇言。
虧他方才徹底栽在她的溫柔里!竟是她故意勾引他,等他跳下陷阱,再狠狠嘲笑!他太大意了!
「不會比你賤!連皇上的女人也敢踫!」何敘君不甘示弱。
「果真是紅顏禍水!你不配侍奉皇上!」風從虎憤怒的指著她。
「那我配侍奉誰?你嗎?」她斜瞄他。
「不要臉!」風從虎忍著沖動。他從沒有打女人的習慣,這回,竟教他起了這個沖動!
「老早就被你這麼認為,也不多這一回。」何敘君裝模作樣理理雲鬢,隨意打量四周。「還好沒給人瞧見,否則,將軍你一世英名,就被我這‘不要臉’的‘賤人’給毀了!」
風從虎氣得說不出話來,雙手緊握拳頭,忍!
「敢稟將軍,蕭公子來了。」
家丁的傳報來得正是時候,適時中斷他們的對峙。何敘君與風從虎相互別開頭,讓火爆的氣氛盡量淡去。
「那,‘表哥’,‘小妹’我告退了。」
何敘君有禮地一福,冷冷地回身,假裝無事,一切如常。
但,這一糾纏,他與她,注定不可能無事了。
※※※
跨出大門,來到前廳,迎接何敘君的卻是這樣的場面
「哎呀!你好討厭!怎麼可以偷親人家啦!」嬌嗲嗲的女聲抱怨著,口音還有些奇怪,何敘君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痙攣。
「嘻嘻!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嘛!說好了交換條件,我只不過是動作快了點,哪里是偷親?」這是個油腔滑調的陌生男子聲音,清亮明朗,毫不忌諱。
何敘君眉頭緊皺,不太習慣這種腔調的男聲。
「總要等人家準備好啊!出其不意就算偷!」另一個女聲嗔怨著。
「不告而取才算偷,顯然你的漢語還不夠好喔!」那男人嘻笑道。
漢語?是府里的波斯女子嗎?那男人又是誰?將軍府里哪來如此輕浮的男人?
何敘君窘紅著臉,在廳門前停下腳步,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還是不打擾為妙,這場面顯然是她這種鄉巴佬不曾見識過的,京城的人真是特別的開放……何敘君按兵不動。
「那現在親也親了,抱也抱了,我們姊姊問你的話,該老實回答了吧?」女人們不知在談什麼條件?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不過在我說之前呢,似乎有位客人也想听,只是不好意思進來,只好躲起來,我們是不是該先請客人進來,免得怠慢了貴客?」
男人的聲音拖拖拉拉,說到最後,何敘君被震得呆住,許久才想到要逃。但那男人的動作真快,他也不知幾時「閃」出了廳門,毫無征兆地便「杵立」在何敘君身旁,一張靠近的大號臉孔,結結實實嚇了她一跳。
「你……你是誰?」何敘君結結巴巴,忙往後退。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吧?美麗的姑娘,你又是誰?」那男人說著笑著,還步步靠近,逼得何敘君險些踩著自己。
「我……我……」好無禮的男人!何敘君倉皇之間忘了斥罵他,只來得及退幾步將他的面孔看個清楚——
他一身落拓的士色長衫,穿著既沒有皇上的華麗貴氣,也沒有風將軍的威武凜然;他看起來似乎比兩袖清風的傅謙更窮。
他的笑容,說不出的灑月兌不羈,不是威嚴自信的笑,也不是斯文有禮的笑,但至少比風將軍那從來都不笑的死板臉要好看得多!
他很英俊。只是,好看的外貌配上他那不加修飾的外貌,格外形成一種不和諧的美感,不會比頭戴方巾、腳穿草鞋來得和諧,卻比多數人模人樣的體面男子還好看許多。
這是個什麼樣的奇怪男人?
那男人大剌剌回視何敘君的打量,似乎很習慣被女人盯著瞧,不但不覺別扭,反倒有「歡迎觀賞」的意思。
「蕭公子,這位姑娘是風將軍的表妹。你好啊!何姑娘。」
在何敘君怔忡忘懷間,听見這是柯玲的聲音。
隨著聲音,四名雪膚碧眼、身長鼻高的女子魚貫走出,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見見何敘君這位將軍表妹,她們的臉上既是驚喜又是好奇。
她們顯然便是方才與那男子打情罵俏的女人。四人?一時見到與柯玲同樣膚色、發色及眼色的其它三名女子,何敘君還是驚得呆了。
「你好……」何敘君愣愣響應。
「你真是風從虎的表妹?」那男人說罷,左手支起右手肘,右手托起下巴,帶著狐疑與研究的意味,一徑繞著何敘君打轉,轉得何敘君渾身不自在,警戒地左閃右躲,往那四名女子身邊靠去。
「我是。」何敘君一副還沒回神的模樣。
「哦?我和他從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怎沒听說他有你這一號漂亮的表妹?嘿!肯定這家伙是想留著自己當老婆,才不肯告訴我。這個小氣巴拉的風家伙!」那男人嘰嘰咕咕,邊繞邊靠近何敘君。
何敘君往四名異國女子之間擠了進去,閃躲那言語不正經的男人。
她討厭他!
「難怪那風家伙整天一副欲求不滿的死樣子,卻硬是不肯胡來,這四個活色生香的美人都送到將軍府了,他連踫都不肯踫。嘿!還以為他的情操比天高,志節比海深,原來不是不肯,而是不敢啊!哇哈哈!不過不敢總比不能好,我還替他擔心呢!可憐,原來是小表妹未婚妻管死了,大將軍有懼內癥啦!」那男人極其愉快而放肆地大笑,就連那四名波斯女子也跟著呵呵笑起來。
「不是耶!蕭公子,她的確是將軍的表妹,卻不是將軍的未婚妻,不然我們姊姊可難過死了。」姊姊意指柯玲。波斯女子之一道。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這麼說來,你不是風家伙的未婚妻,那風家伙就有機會當本公子的大舅子了。雖然呢!叫那風家伙一聲大舅子是吃虧了點,但是看在美人表姝的份上,我還是吃點虧好了。」那男人一臉垂涎,笑嘻嘻地直要靠近何敘君。「小生在下蕭……」
「蕭北辰!你離她遠點!」
一聲怒吼氣沖斗牛,直穿雲霄,震得大家耳朵嗡嗡響,可以繞梁三日了。
「哦喔!我未來的大舅子回來啦?」名喚蕭北辰的男人腳步停下,張開雙臂,亮出一臉做作的歡迎姿態。
「誰是你的大舅子?」風從虎滿面嫌惡地拍開,怒瞪蕭北辰。
「不要以為你不是姓‘大’,名‘舅子’,就可以逃過不當我大舅子的命運。」
蕭北辰的話引起諸女咯咯笑,甚至連何敘君都微露笑意,她開始覺得這男人並不可怕,反倒很可愛哩!看在他讓風從虎一路吃癟到底的模樣,何敘君看蕭北辰順眼了點。
「我警告你!你在我這屋子里隨便胡來我都算了,但唯獨她,你可不能踫!」風從虎鄭重警告。
「喔!你好狠的心!硬生生阻斷我和風小表妹的姻緣路!」蕭北辰嬌聲嗲氣地豎起蘭花指,「沒關系!效法那張生,蕭生我也圓個西廂夢!小表妹今晚等我喔!」說著還擠眉弄眼地,弄得諸女笑得更厲害了。
「她不姓風!同姓不婚,表兄妹當然不同姓,你有沒有點腦子?」風從虎毫不客氣。
奇怪的是,明明仍是輕浮得不得了,何敘君對蕭北辰的反感卻越來越低。因為她發覺,隨著蕭北辰越來越夸張的言行,風從虎有漸漸失控的傾向。那一臉灰土染上紅色,真是人間奇觀呢!
「你跟我來!」風從虎決定不跟這饒舌家伙耗下去,干脆一把揪住蕭北辰手腕,直往里拉。
「放開我!風家伙!你這瘋家伙!放開我——」可惜無人識得蕭北辰話里的機關。
「先跟你把話說清楚,省得你胡來!」風從虎越想越覺得這才是睿智之舉。
「小表妹!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來喔——」蕭北辰人被揪著,還不忘屢屢回頭召喚何敘君。
在諸女的目送下,風從虎也不讓觀眾失望。他一掌緊壓住蕭北辰頭頂,強迫他轉過頭,阻絕他賣弄風騷。
「哎喲喂呀——」蕭北辰發出殺豬也似的哀嚎。
蕭北辰沒事吧?諸女雖覺有趣,還是很有良心地為他的脖子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