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過電話報備了,賈詩文好像一點也沒被她陰郁的心情影響到一樣,還興奮地跟她提議。
「去淡水好不好?我知道有一家碳烤很好吃哦!」
這個人……戴翊芸忍不住笑了。
「我不餓。」
啊……他的表情很可憐,也很可愛。
「可是我餓了……」
「我陪你吃。」
「好啊!」他又開心起來。「我很會吃哦,怕你嚇死。」
「你那麼瘦,多吃無妨。」她淡淡一笑。
「運動量大嘛,成天坐辦公室多悶,我很愛運動的,有機會帶你去爬山打球。」
她還以為他是個文弱書生呢!那一份生氣,不自覺地也感染了她。
「那你可能會氣死,我最討厭運動了。」
「我才不會生氣。」他說得像小孩子一樣得意。她相信,他絕不是輕易動怒的人。
「我看你又瘦又虛弱的,肯定就是只工作沒運動,偶爾流流汗,感覺不錯的。」
她笑了,不再回話。一路上,他就像對一個熟稔的老朋友般,毫無芥蒂、毫無心機地天南地北聊。
快到淡水了,他忽然問她一句︰
「翊芸,你的夢想是什麼?」
她愣了一下。好像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似的。
「你呢?」她反問。
「我?」他笑了。「我是個淡薄名利、胸無大志的人。」
「我才不信。」她好像吸了嘴、哼了聲,這樣的表情讓她看起來很稚氣。
「為什麼?」他喜歡她這種自然的表情。
「沒有一個人安于現狀……」
他揚了揚眉。
「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一個和外表的自己完全相反的靈魂……」她說。
賈詩文笑了,他想說未必,但他更想听听她的見解,這算是他自言自語廢話了半天後,她終于主動開口了,這是個好的開始……
「一個安逸慣了的人,不會懂得人間疾苦。」
「未必。」他還是說了。
「是未必。」她看著他。「你懂,你知道,但不能體會,體會是經歷過了才知道的。」
「這麼說你體會過了?你吃了很多苦?」
戴翊芸的自我防備又出現了,她別過頭望著窗外,指向前方。
「有停車位。」
他不勉強她,也沒習慣探人隱私,她想說的話,自然會說。
一向她都有自信掌控他人的思緒,但面對詩文,她卻覺得挫敗。他明明像個傻大個一樣淺而易懂,她卻驚覺,他深邃而柔和的眼楮,才有一股深沉難解的魅力;他好像很天真,卻不表示他沒腦袋,他的腦袋里,裝的是和她全然不同的邏輯,像他平和的世界,是與她南轅北轍一般。
吃了一頓豐富的碳烤,賈詩文和小孩一樣興奮滿足。兩人捧著飲料坐在渡船頭,夜里的氣氛很美,賈詩文溫柔的笑靨像明月一樣璀璨。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麼?」
她淡淡一笑,啜了口梅子汁。
「我還沒想到啊!」
「騙人。」
「沒騙你。我的夢想隨時在變。」
賈詩文看著她,又像個孩子似的笑了起來。
「你心情好了,真好。」
戴翊芸一怔。原來,他一路上哄她開心、話多得讓人頭疼,都只是為了讓今天心情郁沉到谷底的她開心而已?其實……她早忘了,一見到他那傻呼呼的笑臉,就忘了自己在煩些什麼了。
「你比我想象的聰明。」她淺淺一笑。
「原來你把我當笨蛋看。」賈詩文夸張地睜大了眼。
戴翊芸笑出聲。
「我沒有啊。你是個好人。」
「別再說我是好人了。」他有點臉紅。「我只是個平凡人。」
平凡的可愛的聰明的愚蠢的好人。戴翊芸看著他,居然笑著對他說︰
「今天我被甩了。」
連她自己都驚訝,但賈詩文的表情比她更錯愕。
「怎……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戴翊芸揚了揚她漂亮的眉毛。
「我是說……你那麼漂亮……呃,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他一緊張,話都說得不輪轉了。
戴翊芸笑著搖頭。不可思議,她一直以為她會大哭大鬧、喝得爛醉、歇斯底里的,沒想到她能這麼冷靜、這麼平和地面對這個事實。她很清楚,那是因為賈詩文陪著她的緣故,如果不是他,她一定是那個模樣的。這又想到他不可能、也沒有義務一直陪她療傷,等他送她回那個冷清的家,面對一室熟悉的過往、滿室的孤寂,她又該怎麼辦?
一思及此,她的心就沉了下來。
「五年的感情……就這樣沒了……」
賈詩文看著她。他完全不了解她的過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
「我們之間……好像已經是習慣,而不是愛情了……」她憂憂地說。
「你一定很愛他。」他說。
戴翊芸看向他,眼神閃過一道奇異的光來。
「為什麼你會這麼說?」
賈詩文的表情有點傻,但他的回答卻教她一愣。
「我覺得……你不是個輕易愛人的人……」
戴翊芸將目光移向平靜海面,她有點惱怒,氣的卻是自己。
「我是個正常的女人啊!」
他有點慌。
「我不是說你不正常——」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打斷了他。「像我這種人,居然可以跟一個男人談了五年的戀愛,」
賈詩文望著她精致的側臉,他的心莫名地有些疼,他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柔軟。
「我不知道你是哪種人……」
戴翊芸整顆腦袋都垂下去了。她討厭自己的個性任性多變,像個別扭不懂事的小女生。
「你知道,我相信你知道……」她的聲音很沮喪。
他真的不知道,他對她的認識少得可以。
「你告訴我,我想听……」
賈詩文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但他十分認真地思考起來。
「你很漂亮、很年輕、很有能力……很倔強、很聰明、很有主見,我覺得你有點悲觀,但是那可能是你固執、堅持己見的專一看法;你可能很好強、不服輸,所以顯得有點高傲,但事實上,我想,那可能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你不想讓別人看見……其實你很寂寞……」
還說他不知道!他把她看得多透徹,卻在語氣中處處為她留了顏面多作保留,每一個肯定句他都謹慎地加了「可能是」,她到底該氣他的善于察言觀色,還是恨自己居然在他面前卸下心防?她居然一陣心慌意亂。
賈詩文臉都紅了,他滿懷歉意地望著垂頭不語的她。
「對不起……」
戴翊芸緩緩抬起頭,意外的,她居然帶笑,笑著輕罵他一句︰
「干嘛對不起?你又沒做錯事。」
「我怕我說錯話。」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她看著海,點了一根煙,白煙襯著她迷蒙的雙眼。此時的她像虛幻的泡影,一種落于滄桑而孤絕的美麗。
「如果我要你今晚陪我,你會不會答應?」她輕聲啟口,並沒有看他。
他不加思索地說好,頓了兩秒,才又傻傻地問︰
「你的今晚陪你……指的是什麼?」
戴翊芸忍不住笑了出來,別過頭看他。
「我懷疑你是不是現代人哪!」
他俊臉一紅。
「我……我只是……如果你悶,我陪你當然沒問題……可是……可是……」
「如果我指的是……」她貼近他的臉,她身上獨特的馨香混著淡淡薄荷味的煙草氣息,幾乎在瞬間迷亂了他的呼吸。「一夜呢?」
這下賈詩文是整個人跳了起來,大叫了聲︰
「什麼?」
旁人紛紛側目,他一慌,立刻又端坐回她身邊,還不敢太放肆地靠近她,兩只手不安地在膝上摩磋,一張臉紅到耳根。
他的反應,真真教她笑到彎腰,她把煙蒂遠遠地拋進海面中,笑得她星眸閃爍,月光映照之下,仿佛泛起了盈盈水光。
他知道她是個非常動人的女人,卻不曾像此刻她看起來既美麗又邪氣,她身上總帶有一股危險的氣息,平時是冷傲的冰山美人之姿,現在則散發著挑逗誘人的狂野魅力。他頭一次發現,男人和女人獨處,危險的可能是男人!
「你真是我遇過最正直的男人了。」她笑道。
賈詩文難得地露出微慍之色。
「我不是那種人。」
「我知道……」她的笑容漸褪,只剩一抹優美的弧度牽起她美麗的唇型。「所以我才敢這麼說……」
「你在戲弄我,還是試探我?」
「如果我戲弄你,我不會讓你進我家;如果我是試探你,我會直接吻你。」
她的回答讓他心髒不堪負荷地失速加快。他望著這名謎一樣的女子,內心涌現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他相信她絕對有能力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間,但他卻相信她不是那般輕浮的女子。他對她,有很深很強烈的好奇……
「如果……如果今天我沒陪你,你會怎樣?」
「到PUB隨便找個男人。」她回得其實有點賭氣。
賈詩文立刻瞪大了眼。
「不……不可以!」
「為什麼?」
為什麼?他皺起了眉。
「沒有意義,愚蠢,墮落的方式不能解決煩惱。」
「那什麼才是有意義,聰明,明理的解決方式?」她的反駁有點咄咄逼人,他幾乎無法招架。
「你應該是個潔身自愛的人,不會自甘墮落的。」
「你是我什麼人?為什麼可以大言不慚地這麼對我說教?」她直視著他,語氣是挑釁,但眼里卻有笑意。
賈詩文感受到此生最大的挫折,他狠狠一愣,隨即沮喪得讓他深邃的黑眸陷入一片幽暗,瞬間幾乎讓人錯覺明月一墜,烏雲掩月般地消沉。
「我的確是多管閑事了,你想怎麼樣是你的自由,我沒有權利干涉你。」
戴翊芸深深看著他,她沉默了;她的眼楮明亮銳利,他無法從她專在的凝望探出一些思緒,反而使自己心慌意亂。
「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該罵你真是笨蛋好,還是夸你真的人太好?」
他微怔,還是只能臉紅。
「為……為什麼?」
她淺淺一笑。
「你的口頭禪不是‘對不起’,就是‘為什麼’。」
他受窘地垂下頭。面對她的伶牙利齒,他就像個低能的傻瓜一樣。
但他的傻,卻讓她深覺溫馨,她這輩子還沒感受過的溫暖,每每都在他的眼楮里、笑容里感覺到了,那種平安的、寧靜的、溫柔的、無害的溫馨。
她輕輕地將頭靠在他寬大的肩膀上,賈詩文只覺得半邊身子有僵化的感覺,心髒怦怦地狂跳。
「對不起……」她的聲音輕得快被潮水蓋過。
她向他說對不起?他茫然地垂頭望她,只看見她濃密的長睫毛輕輕顫動著,他看不見她此刻很哀愁的表情。
「沒……沒關系,我的肩膀借你。」
呵……她笑了。真是可愛的男人,他憨傻得讓人舍不得戲弄他,讓她覺得自己真是個自私又無理的人,居然會有那種戲謔的念頭,利用他的善良,安慰自己的空虛,甚至證明自己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讓範家偉悔恨拋棄她是多麼愚蠢的決定。
她可以勾搭所有男人,惟獨他,她不舍亦不堪。在他面前只會突顯他人的自私卑鄙,他是個與眾不同、出污泥而不染、落紅塵清于世的人;相較之下,她,只是個平凡不過的凡人……
他就這麼讓她靠著,也不敢放肆伸手環住她,兩人都沉默、寧靜。只有浪的拍打聲、路人的腳步聲、攤販的吆喝聲。他們置身其中,卻感覺隔離在空間之外!在他們之間,只有寧靜,靜得她只听得見他微紊的心跳聲。
「我想回家了。」她忽然啟口。
他低下頭看她,她似乎倦了、困了。他體貼地回道︰
「我送你回去吧。」
她沒有異議,或許他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在人前當個這麼听話的小女人。
回到她家,已是半夜。她一進門就把皮包扔在沙發上,連燈都不想開,一回過頭,看見他佇立在門前。
黑暗中他的眼楮格外明亮,像深夜里的一盞燈,暖暖地映亮了孤寂人的心房。
「謝謝你陪我。」她走到他面前說。
他似乎顯得有些失措,事實上,他並不想離開……
「我……」
「再見。」
她已下了逐客令,他實在沒有理由,更沒有必要留下來。
「你……不會跑去PUB吧?」他臉紅了,像個靦腆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啟口。
她看著他,笑了。原來他還在擔心這個,該笑他呢,還是謝他,或是留下他呢?
結果,她以一個驚人之舉爆炸了他混亂失措的思緒——
她吻了他,貼著他的嘴唇,很深很濃,甚至很激情地吻了他,在這個曖昧不明的深夜,在他的倉皇、她的失落里,這一吻的意義顛覆了彼此翻騰洶涌的心緒。
她吻著他,而他傻傻地讓她吻著……
「我不是因為這樣……而要你陪我……」範家偉倒了一杯咖啡給她。
賈詩晴捧著溫熱的咖啡杯望著他,她善解人意地點頭。
「我明白,家偉哥,我想……失戀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
範家偉淡淡一笑。
「還好你來幫我整理,否則我這豬窩肯定亂七八糟。」
「你請我吃飯啦,扯平了。」她甜甜地笑了。
範家偉深深地看著她,看得她臉都紅了。
「像你這麼好的女孩,一定很多人追。」
賈詩晴小臉通紅,羞澀地回道︰
「才沒有……」
「你才來一個月,好多業務員都想追你,連別的部門的男生都來打听你呢。」範家偉笑道。她的臉更紅了,她這模樣,真的十分撩人。
「家偉哥,你亂說……他們都知道……我是你干妹妹,要追我……也要干哥哥的同意啊……而且……我又不喜歡他們……」她羞得整張臉都垂下去了。
吧妹妹?他忍不住自嘲,還不是三流的搭訕手段。他知道她一進公司就對他有好感,而他卻有翊芸,他不做腳踏兩條船的事,卻無法否認,詩晴的單純體貼很快地擄獲了他的心。
他和翊芸的感情已經走到絕境,他不想對不起她,她卻一再逼得他忍無可忍。或許這真是上天安排,他和翊芸的緣分已盡,所以適時地出現了詩晴;詩晴才是與他真正契合的人,和她在一起,他沒有壓力,他有尊嚴,他會想呵護疼惜她。
「家偉哥?」詩晴眨了眨瑩亮的大眼楮。「你怎麼了?」
他實在不該,在剛和翊芸分手的第一天就找上別的女人,但他對詩晴,早在第一眼見到她時就心生好感,相處過後便萌生愛意。他和翊芸分手已是事實,不必心懷愧疚的,他只是怕,怕嚇壞了詩晴,他不想讓詩晴覺得,他是個濫情的男人。
「家……家偉哥……」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她泛紅的粉頰更是嬌美。他的眼神混雜了太復雜的思緒,他的在視太直接,他的靠近混亂了她失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他很想吻她,卻害怕嚇跑她……
她知道他要吻她,而她……願意接受這一吻。在她心里,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開始,她就很不願…︰.只是當他的干妹妹而已,今夜听見他與女朋友分手,她心中居然涌現一股自私的竊喜,她羞于自己如此卑劣的想法,但他可明白……她真的很喜歡他?他是個上進負責任的好人,她心疼……他的女朋友怎舍得放棄他……
她羞澀地閉上了雙眼,激勵了他掙扎的念頭。
詩晴,詩晴,你怎麼這麼可愛、這麼善解人意、這麼惹人心憐呢?
他不願再做一個被人掌控的愛情奴隸,他的愛情,他想自己爭取、自己捍衛。她緊張得發顫讓他更覺心疼,放膽地貼進她的臉,灼熱的呼吸引來她更強烈的顫抖,就在他的唇幾乎與她吻合的霎那,他的手觸踫到她手上的杯子,瞬間咖啡潑灑到兩人身上。
賈詩晴驚叫了聲,倏地睜開了眼退了一步,滿臉通紅;範家偉接過她的咖啡杯擺到桌上,握住她手。心疼地問道︰「有沒有燙到?」
賈詩晴雙頰脹紅、心髒狂跳,她搖搖頭,心里只覺得好丟臉,自己居然閉著眼楮等待他的親吻。
「我……我去洗手間。」她羞紅了臉,趕緊起身。
慌忙地沖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她的雙頰有如火爐,心髒仿佛快跳出胸口。
就在此時,範家偉也跟進浴室。她怔怔地看著他擰得了一條干淨的毛巾,輕柔地擦拭她微微燙紅的手背,牽起她的手印下溫柔的一吻。
賈詩晴心跳如鼓、雙頰透紅,他輕柔的舉動讓她感動,更讓她羞于自己的大膽。
他握著她的手,拿著毛巾為她擦拭衣服上的污漬,輕聲啟口︰
「擦不掉了,我拿一件襯衫給你換上。」
她怔怔地看著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起來。
範家偉緩緩抬起頭,望著她含羞帶怯的粉臉,盈盈若水的星眸。這樣純潔的小女人,教人如何不心動?
倏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四片唇也在瞬間緊緊密合,他那樣心疼呵護地吻著她,吻得她無力攤軟地依附在他胸前。
這樣濃烈深長的一吻,代表了他與翊芸真正的結束;代表他與詩晴真正的開始……
戴翊芸在寬大的雙人床中獨自醒來,窗外的朝陽微弱地透過揚逸的窗簾映射進來。
她仍躺在床上,失了神,思緒回到昨夜。她始終無法理解,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存在?
她吻了他,他呆若木雞,像失了魂一樣恍惚。他大可以動怒,生氣她是個隨便的女人,輕浮得連吻都可以輕易地給人,然而他非但不慍不火,在回過神之後居然又向她說對不起。
「為什麼又說對不起?」
他臉紅思索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
「你……才剛失戀……我想……是我真的太雞婆……沒顧慮到你的心情……剛失戀的人……心情可能很空虛吧,我……我覺得是我的錯……」
當下,她真想甩他一巴掌,但她下不了手。還是他認為她內心寂寞才吻他,他無所謂當一個替代品,甚至犧牲品?他真是笨得可以,笨得讓她自慚形穢,讓她覺得心碎……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吻他,當時……她純粹只想吻他而已,不是因為失戀、不是因為空虛,沒有理由的,她只是想吻他而已……
她很煩惱,煩悶地起身到浴室梳洗了一下,才走出臥室來到客廳,而賈詩文,真的留在這里陪她過了一夜。
他整個人蜷曲在沙發上熟睡,酣甜的睡容,像個無邪的孩子。
她蹲在他面前端視他的臉。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有讓女人煩心的魅力,但她是個好強的女人,她的愛情剛落空,她不會允許別的男人乘虛而入;她很清楚,他會這麼放不下她,是因為他把她當朋友。對朋友,他總是義不容辭。
仿佛感受到她強烈的注視,賈詩文在蒙朧中緩緩睜開眼,突地一怔,他立刻坐起身,慌亂中又是一聲︰
「對不起。」
「你都是這樣說早安的嗎?」她笑了。
「我……」他又臉紅。戴翊芸真怕他血液循環這麼好,遲早腦充血。
她起身,轉往廚房。
「你先去洗把臉,我做早餐給你吃。」
「不……不用了。」他跳起身。
戴翊芸回眸一笑。
「算我謝你,今天周休,你想多睡一下我也不介意。」
看著她的身影沒入廚房,賈詩文又呆坐回沙發上,腦袋還亂哄哄的。
昨晚,他打電話回家跟老媽說要住課長家,小琦來的電話他也這麼回答;他心里有好深的罪惡感,那是他第一次說了謊,尤其對小琦……翊芸突然的一吻,讓他仿佛有出軌的罪惡。雖然他幾乎失眠了整晚,仍想不透翊芸吻他的動機,或許這一吻對她來說並不具深刻的意義,但確實攪亂了他的心湖,就連跟小琦接吻時……他都不曾如此心慌意亂。
一早見她,她又仿佛若無其事,他始終猜不透她復雜的心思,是他無端闖入了她的生活,卻是她混亂了他的安靜。此刻的他,真的覺得非常對不起小琦……
「咖啡,還是牛女乃?」她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身後,嚇得他整個人又跳了起來轉了一圈。
「呃……都……都可以。」
戴翊芸淺淺一笑,轉身回廚房,又回頭問他一句︰
「你要荷包蛋,還是炒蛋?」
「荷……荷包蛋。」
「半熟全熟?」
「翊芸……」他走了過去,一臉苦惱。「你不用費心做早餐了,我還是走好了。」
戴翊芸看著他,她一旦沒有表情,實在是非常冷。
「你走吧。」丟下一句,她轉入廚房。
「翊芸。」他追了進去,看見她開了爐火,他立刻接手。
「我來。」
看他熟練地倒油打蛋,他除了是個絕種的正直人,還是個新好男人。戴翊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不是想走?」
「吃完早餐再走好了,我怕你放火燒了廚房。」
「別把我當小孩看。」
「我沒有。」他……靦腆一笑。「你這樣,我不放心走。」
戴翊皺眉了。
「你不覺得你對我太好了?」
賈詩文別過頭看著他,那副無辜的表情,教人怎麼也無法對他動怒。
「你不用回答了。」她回避了他的眼神。其實是她自己不習慣接受他人熱忱的對待,她從不認為這世界有真正的好人。「你只是用你一貫的方式對待朋友,換作任何人,你都會這樣對他的。」她代他回道。
他沒有說話。他承認一開始他真的把她當朋友一般對待,他也不曾覺得自己對朋友是不是比一般人好,只是,他就是對她好奇,就是放心不下她,尤其在昨夜那一吻……他慌張地發現,對她,似乎不單純只是朋友的感動而已……
「我很想知道……」他艱澀地啟口。「你……到底為什麼……吻我?」
戴翊芸終于看向他,看見他臉紅,看見他窘迫,她卻是冷淡。
「燒焦了。」
賈詩文一驚,鍋里的荷包蛋已經焦黑,他趕緊熄火,倒掉不能入口的蛋,他的神情滿是歉意。
「真糗,我很會做菜的,這是第一次失敗。我再做一次,你要半熟,還是全熟?」
戴翊芸只是看著他,輕聲說了一句︰
「你回去吧。」
他愣住了。
她已經明白,他和她是沒有交集的人,是兩個世界的人,這是一次平淡的邂逅,像流逝的時光一樣,只是生活中驚鴻一瞥的點綴,不會有爆炸的火花。
他的人生很幸福,而她的人生很孤獨,她不想有任何干涉;她感激他在她很無助的時候陪她幫她,但……已經夠了,她很明白自己不是個知心的好朋友。平穩安定的生活,她還給他;雖然失去範家偉,但她相信自自己可以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