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照拂著加拿大西岸、溫哥華以北的一個小鎮上,街道兩旁紅黃色的楓葉有著初秋的氣息。
這是一個名為「朝陽」的小鎮,種植了許多楓樹,維多利亞式的房屋到處可見,整個鎮上沒有高于三層樓的建築物,充滿著傳統的氣息。然而麻雀雖小,卻是五髒俱全,小鎮中心廣場內有著各式各樣的商店,雖然不若大城市般繁華,卻有獨特的鄉村熱鬧風情。
一輛搬運公司的老舊貨車以緩慢的速度駛進鎮內,像是在觀光般,在這遠離塵囂的小鎮上環繞了一圈,最後來到一間樸實的平房前。
「是這里嗎?」駕駛座上的路易看著外頭那漆成淡藍色的房子問。
「對。」男人將印有地址的紙張與門牌確認,點點頭,「就它了。」
他有著一頭微長的褐發,藍得近紫的眸子瓖在飛揚的劍眉下,英俊的五官襯著修長體魄,宛如雕像般完美。
「看起來不怎麼樣。」將車停在門前的車道上,路易打量著聳立于眼前的房子。
圍繞著房子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前院一棵大樹上系著一根粗麻繩,綁住了一個舊輪胎,當成秋千。
「天啊!除子草之外,這里什麼都沒有。」住邊了大城市,路易很少接觸到這麼多的草木。
「忍一下就好。」佟榜朗拿著手提行李袋躍下車,掏出鑰匙走進未來半年的棲身之地。「至少這里不會有人在我的後院里做奇怪的事。」
「也對啦。」在溫哥華的時候,佟榜朗就連去倒個垃圾也會被拍照。
「我真的搞不懂,老是跟著我,他們不煩嗎?!」
「怎麼會煩?你姓佟華史頓耶!」路易灌了一大口礦泉水,又補上一句︰「而且還是大聯盟里最年輕帥氣的冰球後衛。」
眼前的男人,正是冰球界數一數二的黃金後衛!
有著俊美的外表與及高超的球技,屬于進攻型後衛的佟榜朗不但能做出最完美的防守,亦能發動神效攻擊,過去五年以來,沒有任何一名後衛的入球率比他高。
他有著最快的速度、最精湛的控球技術,以及最細密的防守風格,能鎖住敵方前鋒的行動,讓對方無從進攻。
他是Goran•Torsten--格朗•佟華史頓!
年僅二十五歲就有這樣成就的佟榜朋,很自然成為了媒體追逐的對象,再加上他父親是北美連鎖銀行集團的主席和首席執行官,更讓他成為報章雜志上的話題人物。
兩個多月前,他在四年一次的冰球世界杯中,被敵隊前鋒從側面撞到膝蓋,導致膝部十字韌帶斷裂。
手術後,醫生宣布他至少半年不能做任何運動,就連游泳也不允許。為了他往後的冰球生涯著想,他不得不離開最心愛的冰球,專心養傷。
雖然他打定主意要好好休息,但不管他到哪里都會被記者跟蹤拍照,娛樂版上幾乎每天都有他的照片,報導他傷勢的進展,就連他一天去過什麼地方、喝過多少杯水都能拿來大做文章,那些過度的關心讓他心煩氣躁,根本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最後他決定秘密搬來這個溫哥華以北的小鎮,這麼一來,狗仔隊就不會這麼簡單的找到他了。
「不過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不選歐洲啊什麼的,偏要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至少他們可以過點舒服的生活啊!
「你以為到歐洲就沒事了嗎?」冰球的魅力可大了,歐洲不知有多少人在留意NFL,到那邊只是換另一群狗仔隊跟著他罷了。
佟榜朗推開厚重的木門,映入眼簾的是比想象中寬敞的房子,他邊巡視邊拉起蓋在家具上的白布,露出充滿歐陸色彩的木制家具。
家具雖老舊,狀況卻保持得很好,齊全的一切讓他不用費心添置。
「這房子還不錯。」除了有點舊外。
「哪來的不錯?連網絡都沒有。」路易可是大大的不認同。
「你不是有手機嗎?用手機上網就好了。」佟榜朗不在意的說,反正路易一定找得到方法的。
「是可以啦,但是不方便而且很慢。」路易抱怨道。
「將就點吧。」佟榜朗笑笑,往廚房踱去。
路易一坐在沙發上,「還好不用打掃。」
「什麼不用打掃?家事還是要做。」他想得美!
「你是開玩笑吧?」路易笑不出來了。
「我是來養傷,不是來度假的。」
其實他可以聘人來整理家務,但他不喜歡外人翻動自己的東西,而且一時半刻間也沒有適當人選,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不小心請了個瘋狂球迷,或來了個居心不軌的應征者,可就得不償失了。
只是兩個男人居住,不會有太多困難吧?
「你會做家事嗎?」路易不是有意看輕他,但從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呵護長大的他,大概連燒水的經驗都沒吧。
「不會。」佟榜朗老實回答。「你會就好了。」
「我?我向來是請鐘點女佣來解決的。」他雖然不是什麼有錢少爺,但從小在父母的愛護下長大,又有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幾乎沒什麼機會做家事。「那要怎麼辦?」
一想到這里他就擔心,天啊!他們兩個不會餓死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吧?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學著做啦!」佟榜朗倒不怎麼擔心,他們兩個有手有腳,絕對不會餓死的。「其實你大可不必跟我來。」
「怎麼可以,我是你的助手耶,當然得跟著你。」路易說得理所當然。
「唉,從現在起有四個月的時間我都要待在這里,完全不能打球。」想到得與心愛的冰球分開這麼長一段時間,佟榜朗就覺得心疼。
「我知道。」路易很明白要這個球痴不踫冰球大半年幾乎等于要了他的命,「乖乖把身體養好,到時才能以最佳狀況重回球場。」
「唉,也只能這樣了。」佟榜朗泄氣道。
「不過,我倒是挺意外你父母肯讓你來這里休養。」路易到現在還是覺得挺驚訝的。
他母親十分寶貝格朗這個小兒子,知道他受傷後,只差沒把全球知名醫生都給請來替他治療,現在讓他一個人來到這鄉間地方,她不擔心死才怪。
佟榜朗聳聳肩,「那是因為我夠堅持。」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先斬後奏,讓她不得不妥協。「那些記者一定不會想到我會跑來這種地方。」
「沒錯,他們一定認為你是在什麼旅游勝地度假兼休養。」路易贊同地點點頭。
「別說了,先把東西搬一搬吧。」
兩人合力自貨車上搬下行李與及幾樣用習慣了的家具,然後拿著沾濕的抹布笨拙地開始拭擦整理。
房子因有一段長時間沒有人住,到處都是灰塵,等他們好不容易整理干淨後,月亮已爬上夜空中,映照著平靜的小鎮。
兩個男人呈大字型的躺在擦得光可鑒人的木質地板上,氣喘吁吁,只覺累得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天啊,好累!」打球賽都沒這麼辛苦。
「不行了,我快死掉了……」路易覺得連呼吸都很困難,他習慣性地伸手到口袋,想要拿手帕擦汗,卻不經意的模著一串鑰匙,「啊,差點忘了,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佟榜朗坐起身,接過他拋來的鑰匙。
「你的新車。」路易抬指指向窗外那輛停在車道上的老舊車子,「就是那一輛。」
「什麼?那輛看起來差不多可以報廢了。」真的能開動嗎?
「是你說要低調啊!」他都這麼盡責了,還被嫌棄。「不然你是要我找輛法拉利給你啊?」
「你也不用找最爛的給我啊。」那輛廢鐵真的開得了嗎?
「將就一下。」他已經盡力了。
「來吧。」佟榜朗深吸口氣,站起身並卷起衣袖,踢踢還賴在地板上死不起來的路易,「起來!」
「干嘛?」
「煮飯!」
「又不能回來啊?」側著頭夾著電話的年輕女人皺起眉頭,以標準的中文向電話另一頭的父親說︰「爺爺一定會不高興。」
「沒辦法,爹地跟媽咪都有事,實在走不開,但是我們聖誕節一定會回去的。」
「你每次都這麼說。」但每年還不是忙得抽不出時間回家。
「這次絕不會黃牛!」
「好吧。」她姑且再相信他這一次。「不過你還是得打個電話告訴爺爺,不然他會不高興的。」
「知道了,我晚點打到車廠去……爹地得走了,盼盼最乖了,等爹地回來再好好補償妳,Bye。」
還來不及開口,話筒就傳來嘟嘟聲,連道別的機會也沒有,葉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把話筒放回話機上。
「真是的,怎麼老是這樣子……」葉盼嘟著嘴巴,美麗的小臉因不悅而緊皺著。
她有著細致如玉石的肌膚,漂亮精致的五官完美無瑕,是個粉雕玉琢的人兒。一頭及腰的長發編成麻花辮系于腦後,她的個子很嬌小,讓她經常被誤會成高中生,即使她今年已二十三歲。
葉盼正要準備午飯時,電話鈴聲又響起來,她一手拿著話筒,另一手則拿出煎鍋,「爺爺,怎麼了……什麼?你不回來吃午飯啊,這樣喔……那我去薇姨那里,吃過再到車廠找你吧……待會見,Bye。」
見不用準備午飯,她收拾好食材與煎鍋,換上簡單的T恤、牛仔褲,再穿上外套抄起包包,騎著老舊的腳踏車,到鄰家阿姨所開的餐館用午飯。
一縷涼風迎面吹來,她享受地深吸了下秋天的氣息。楓樹的樹香向來是她最愛的味道,讓她的精神為之一振。
將腳踏車停在餐館門口,葉盼踩著輕快的腳步推門進入鎮上最有名的餐館。
時值中午,餐館內聚滿了用餐的客人,刀盤相擊的聲音伴著各式各樣的聊天聲,構成一幅簡單淳樸卻不失熱鬧的畫面。
她才推開店門,便听見熟悉的大嗓門。
「保送!」一名客人大喊。
「全壘打!」另一名男人操著不標準的英語加入。
「我說接殺!」
葉盼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些世叔伯又拿正在進行的棒球賽來賭了。
眼角余光瞥見剛進門的身影,抽著煙的孟叔趕忙將煙在煙灰缸里捻熄,朝她招手,「盼盼,來得正好!妳怎麼說?」
「我說啊……」瞥了眼老電視上所播放的棒球賽,葉盼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自褲袋里掏出一塊錢,拋到胖胖的中年男人手中,「二壘安打!」
「怎麼可能?!」同桌的四人異口同聲。
「要不要賭大一點?」她挑高秀眉,語帶挑釁。
「怎麼說?」孟叔興致勃勃。
她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輸的人請全部喔!」
「好!」
葉盼在他們身邊坐下,全神貫注地望著電視上的棒球賽。
就見球員揮棒的那一剎那,勝負就很明顯的分出。
「Yes,二壘安打!」她拍拍手,笑得好不燦爛。「看吧,我贏了!」
「知道了、知道了。」
「盼盼也來啦。」自廚房里步出,體態豐盈的店老板薇姨笑著走向店內最熱鬧的這一桌,「要吃什麼?」
「薇姨!」放下菜單,葉盼開心地點餐,「我要吃洋菇燴意大利面,一杯百香果優酪乳女乃昔,還要香草冰淇淋。」
「點這麼多妳吃得完嗎?」孟叔驚訝的問道。
「當然!」她個子雖然小,但食量可一點也不小。「難得孟叔請客,當然得吃多一點。」
「昨天才退燒,妳能吃冰的嗎?」薇姨擔心地問道。
「已經沒事了。」她用力點頭保證。
「我看看。」薇姨還是有些不放心地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真的啦,不騙妳。」
「老伴他捉了很多螃蟹,我拿幾只給你們吃。」本想昨天送給她吃的,但見她生病了,便留到今天。
其實盼盼並不是體弱多病的人,只是老會發燒,氣溫稍微變化就會燒上好幾天,讓她非常掛心。
葉盼的雙親在城里工作,他們原是鎮里的居民,但在很年輕的時候就離開了,甚少回到鎮上,葉盼從小就是被在鎮上開修車廠的爺爺帶大的。
沒有兄弟姊妹的她小時候就在車廠里玩,沒有什麼童年的玩伴,讓有一對兒女的薇姨非常心疼她,幾乎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來寵。而車廠里的員工們也是看著她長大,向來將她當成小鮑主一般。
也因此雖然父母都不在身邊,但葉盼也不寂寞。
「真的嗎?萬歲!」葉盼興奮地抱住薇姨圓潤的身軀,賴進她懷中撒嬌,「我就知道薇姨最好了!」
她最愛吃螃蟹了!
「妳嘴巴就是甜。」薇姨笑得好不開心,輕捏了下她雪女敕的臉蛋。「坐一下,我去叫嘉莉兒跟肯祈過來。」
嘉莉兒與肯祈是她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是薇姨的一雙兒女,比葉盼大幾歲的嘉莉兒已結婚,目前懷有身孕。
「不用了,讓他們忙吧,待會再找他們就好。」知道這時間餐館最忙了,她不好打擾他們,反正下午一定會見面了。
替她倒了杯水,孟叔開口問︰「大學剛畢業,有沒有要去哪里玩啊?」
「別提了!」一想到畢業後所做的事,葉盼就不甘心。「爺爺每天捉我到車廠幫忙,害我連計劃的時間都沒有。」
原本預定好大學畢業後要出國大玩特玩,結果卻是每天一大早就到車廠報到,連到旅行社的時間都沒有。
「可我看妳也做得很高興啊。」做得最開心的人居然還抱怨?
「是沒錯啦。」葉盼自小在爺爺的修車廠里長大,所以她與一般的女孩子不同,對于汽車有著濃厚的興趣,就連大學也選擇念機械工程。
一道道美食在眾人的閑聊問端上桌,炭烤螃蟹、洋菇燴意大利面、薯泥炸雞,全是葉盼最愛吃的食物。
「開動!」吃下一口炭烤螃蟹,她喉間發出滿足的嘆息,「哇!好甜!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點,妳前幾天都沒吃什麼,得好好補補才行。」薇姨拍拍她的肩膀,「我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嗯。」她點點頭,低頭繼續用餐。
「盼盼,吃完飯要去哪里啊?」
「車廠,爺爺說零件終于來了,今天可以把史考特太太的車修好。」葉盼邊啜著女乃昔邊道。
「快快修完車叫她以後不要來了,那老太婆每天都催,听得我都煩了。」孟叔雖然不在車廠里工作,但經常找葉盼的爺爺下棋聊天,也因此對車廠許多事都很清楚。
「沒辦法,史考特太太很可憐,兒女都不在,一個人沒車實在不方便。」
鎮上有一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出去找工作或念書,剩下年邁的父母,也因此鎮上的年齡層偏高。
「那也不用每天都到車廠煩啊。」一想到每回到車廠就得听那聲音超高的老太婆抱怨,孟叔就受不了。
「听說肯祈打算到城里找工作。」另一名魁梧的黑人中年男子突然開口道。
「嗯,他跟我說了。」直到杯里的女乃昔喝光了,空杯子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葉盼才停下吸啜的動作。
「那我們家的盼盼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到車廠幫她爺爺的忙,承繼家業啊!盼盼這麼孝順爺爺,怎麼舍得離開這里、離開我們。」偶爾到車廠幫忙的九叔搶答,「盼盼,我說得對不對啊?」
葉盼沒有說話,只是回以淡淡一笑,低頭沉默地吃著飯,小手不經意的緊握著包包,里頭有一份待寄的履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