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日子有一陣子是快活無憂的，然而王氏集團的陰影卻不斷向他們匍匐而來。

一日傍晚，向冰伶親自來到了「季節」，即使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上，她卻仍是全餐廳的注目焦點。

匡倫無視她的到來，遲遲不肯去見她，兀自在廚房里忙著自個兒的事，壓根理都不想理她。

向冰伶並無丁點惱怒，她耐心等候，蓮指縴縴地執著杯耳，神態從容高貴地品啜濃郁襲人的法式咖啡。

店內的人漸漸稀少，最後，只剩下她。

君昕終于看不過去刻意被忽視的她，走過去相當有禮地說道︰「對不起，匡倫他還在忙。」

「沒關系，我可以等他。」向冰伶優雅地微微一笑。「我記得你，你姓杜，叫杜君昕是不是？」

「是的。」君听點頭，覺得她再友善不過，不明白其他人何以視她如蛇蠍。

向冰伶瞧著她凝思片刻，隨口問了一下她父親的名字，君昕不疑有他，據實以告。

丙然和派人所探查到的答案一樣，向冰伶的美目瞬間閃過一道不明光芒，淡淡再道︰「其實，我和令尊有一點交情。」

君昕掩不住驚異。「你認識家父？」

「呵，傻女孩，不認識哪來的交情？」她嬌媚地輕笑。「來，坐下和我說說話好嗎？我已經被冷落得夠久了。」

帶點歉意，君昕依言坐至她對面，被勾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不停猜測著她為何會認識父親，而她和父親之間又是什麼樣的關系。

「好奇嗎？」向冰伶輕易看穿了她的心思。

單純的君昕忙不迭地點頭回應。

「我不只和你父親認識，也認議你母親。」向冰伶的眸里漫起回憶。「她是個溫柔可愛的女人，善解人意，處處為別人著想，可說和我完全不同，倒是你，個性幾乎和她一模一樣，怪不得匡倫那孩子會為你著迷。」

君听的俏臉一熱，萬分靦地回道︰「才沒這回事。」

端詳著她酡紅的粉頰，向冰伶突然伸手橫過桌面，輕撫她的臉龐。「我現在才發現，你和你母親長得好像……」

君昕不由得稍稍一愣，感到她的手雖然好輕、好柔，但卻也像她的名字般好冰、好冷……

「不要踫她。」不期然，匡倫的聲音沉郁傳來。

兩女同時望向大步跨來的他。

「匡倫。」君昕起身喚他。

他來到她們面前，拉君昕離開座位，遠離不被他視為母親的母親。「這位客人，我們要打烊了。」他說，表情和語氣同樣冷漠。

向冰伶微牽嘴角。「如果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我保證這裹三天之內便會關門大吉。」是警告，也是威脅。

他不動聲色，重復再道︰「奉店已經打烊，請你馬上離開。」

冷哼一聲，向冰伶緩緩站起。「匡倫，你當真不認我這個母親？」

匡倫沉默不答，沒有表情的臉絲毫不變。

嘆口氣，她轉而露出幽怨的愁容。「也難怪你不肯認我，要不是我，雪霏這孩子也不會……唉——」

「別提她。」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聲音。「你沒有資格叫她的名宇。」

聞言，向冰伶的嘆息更重。

君听著實于心不忍，在她的世界裹，父母水遠都是深愛著自己的子女，水遠部是對的。「匡倫，別這樣。」

匡倫的臉色更沉，瞥她一眼命令道︰「進去！」

君听不禁皺了眉頭，她真的、真的不了解他為何如此不體諒他的母親。「匡倫，你用什麼態度對我都無所謂，但是你怎麼能用這種惡劣的語氣跟她說話呢？別忘廠，她是你母親啊！」

「她不是！」匡倫低吼一聲，再轉向眼里微閃幸災樂禍的向冰伶。「走！永遠也別再出現。」說完，他拉著君昕便走。

沒有反駁的空間和余地，君昕任由他揪著走，臨去前無余地回頭，朝向冰伶點頭示意，不知為何對她充滿歉疚，在君昕看來，向冰伶明明是個期望能獲得諒解的好母親啊！

目送匡倫和君昕消失在另一扇門後，向冰伶扯扯一邊的唇角，旋身走出「季節」，至少她已經知曉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夕夕，真沒想到在這麼多年之後，你的女兒竟然也跟你一樣，和我搶起同一個男人。」泛著一抹陰笑，她自言自語道︰「呵，希望你的女兒別重蹈了你的覆轍才好。」

☆

多年未見的老朋友重逢理當是充滿驚喜的，可是向冰伶和杜父之間，卻無此歡欣之情，兩人相對只是淡淡的，沒有太多情感上的表示。

「真沒想到我們這輩子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向冰伶串先開口說話。

杜父替她斟滿淡金色的茶水應聲，「是啊！我也想不到。」

「知道嗎？你的女兒正在和我的兒子交往。」她舉起小小的茶杯啜了口，開門見山地提道。

「你是說匡倫是你的兒子？」

「怎麼，想不到吧！」

「哈，這世上有太多想不到的事了。」杜父爽朗笑道。「你希望我反對他們來往嗎？」

「當然不是。」她矢口否認。「不過，我確實是有求于你。」

他不敢置信地挑挑眉峰。「大名鼎鼎的王氏總裁竟然有求于我這個小老百姓，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

「少說風涼話，」向冰伶難得直率地展現她的不耐。「我只是希望你能替我勸勸那孩子回到王氏來，別無其他。」

「就這樣？」

向冰伶睞他一眼。「沒錯，就這樣！」

「你認為我有能力勸得動他？」

「你或許沒有，但你的女兒有。」

杜父立即停下澆茶養壺的動作，目露警戒。「別想把我的孩子們卷入你以及王氏集團的恩怨里。」

她嘲弄地笑了起來。「我有說要把他們卷入什麼恩怨里嗎？你未免太多疑了，老實說，我可以不用求你，我是來向你討人情的。」

「討什麼人情？」

飲盡漸涼的微澀茶水，她輕輕慢慢地回道︰「別忘了，是誰把我逼得非嫁給王士和不可？是你，還有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夕夕。」

杜父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我們並沒有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你們背叛我。」向冰伶指控道。

他頓然無言，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放下茶杯，她恢復先前不慍不火的語調。「不過話說回來，我還要感謝你哩！倘若當時你選擇的人不是夕夕而是我的話，說不定我現在是跟你窩在這狗窩里，過著粗茶淡飯的貧賤生活。」

「你的確是該感到慶聿。」他不以為然，也扯了扯嘴角。

「我只是沒想，你竟然在夕夕去世後，又娶了另外一個女人，你可真對得起夕夕啊？」她諷刺道。

他聳聳肩。「沒辦法，孩子需要有個母親來照顧。」

向冰伶突然靜默下來，不再應話，隱隱可感知到她的內心憤懣，他可以找任何女人頂替夕夕的地位，可為何就是不找她？對此，她好怨，真的好怨！本來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她呀！不是夕夕，更不是其他不知打哪來的野女人。

不堪的回憶源源涌來，良久後，她才漸漸收回翻騰的心緒，沉聲問道︰「你到底幫是不幫？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的個性。」

「我試試看。」杜父並沒拒絕，他知道自己的確是欠她許多，也曉得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性格。「不過你要答應我，絕不能傷害到他們其中任何一個。」

「當然！」向冰伶回答得理所當然。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怎也沒想到向冰伶的說客竟然會是他？

匡倫默默不語，不給于杜父任何正面的回答，但他明白，如杜父及廷揚等人所言，他現在並無足夠的力量可以保護君昕，以至于他周圍的所有人，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廚子罷了，然他所要對抗的，卻是那般令人畏懼的巨大。

考慮一陣後，匡倫攜同君昕靜靜地閑步在街頭上。她對他的事總是不多問，體貼地陪在一旁。

「應雪霏……」他忽而開口，欲言又止。

「思？」

「她是我一個好友的妹妹，為了某個原因而暫時成為我的未婚妻，但其實她愛的是我的另一個好友。」他首次主動對她提到他的過去。

「然後呢？」君昕應聲誘導著。

「她懷了那人的孩子。」他停了停。「可是後來她流產了，而且差點死掉，因為那個女人！」他的聲音充滿怒氣。

君昕惑到震驚。「向冰伶？」

匡倫點點頭。「沒錯，就是她，雖然她不承認，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原凶。」

「所以你離開王家？」她小心地反問。

「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他握緊她細柔的小手。「我和維世^︰是她用體外受精產下的，而且生我們的人，也是個代理孕母，對她而言，我只不過她的工具，她產業的一部分……」

君昕更震驚了。「這……」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他望向她。「所以我說，她不是我母親。」

回視他，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淒迷。「哦！匡倫……」她忍不住眼眶濕潤地環抱池。

回擁她，匡倫在她耳畔說道︰「我們……結婚吧！」

君昕又驚又喜，卻仍疑慮道︰「可是你不是說過，我們現在還不適合結婚嗎？」

「我可能要離開一陣子，我只能這樣才能確保你是……我的……」

一波波沛然的感動和柔情充塞，在他懷中，她很幸福地笑道︰「這樣的話，同時也可以確保你是我的啊！」

乍听此言，匡倫不由得也跟著開懷地笑了。

是的，他們屬于彼此，而他知道，從今而後，他再也不會因為孤單一個人，而感到寒冷了。

☆

筆事結束了嗎？不，還沒結束呢！一則則發生在黑暗與光明中，存在于過去、現在與未來的傳奇與浪漫，于此揭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