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季節」的其他員工帶離君瞳和君浩,君昕與君柏面對面坐著,她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為什麼你會跟他們在一起?」
君柏兀自低著頭不言,看來是無話可說。
「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終于還是沉不住氣。「說話啊!版訴大姊你為什麼要去學人家當小太保,是不是他們強迫你加入的?」
「他們沒有強迫我。」君柏低聲回道。
「是不是有人在學校欺負你?」
「沒有。」
「那你為什麼會和他們廝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大姊有多難過嗎?要是媽媽地下有知會有多痛心?」
君柏猛地抬頭頂嘴道︰「不要老是拿媽媽出來壓我,她已經死爛得只剩一堆白骨了!」
「你說這什麼話?我平常是怎麼教你的?你竟然……」
「我怎樣?我就是要去當不良少年,你能奈我何?你平常老是擺出一副聖女貞德的樣子,結果不也和這個男人鬼混,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你……」君昕氣壞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掉出來,她怎也想不到自己的弟弟會這樣毀謗她。
君柏見自己終于把姊姊氣哭了,始覺自己的惡言惡言出口傷人,怵然一驚,卻不認錯地撇開臉去,甚至起身想跑開。
一旁的匡倫提住他的後領,開口說道︰「要當垃圾,也要當可做資源回收的垃圾,還是你寧願從此被埋在垃圾山。」
「不用你來教訓我,我們家一個女人已經夠唆了!」君柏反抗道。「反正我家的男人就是沒用,什麼樣的老子就會生出什麼樣的小子,不是嗎?」
「不準你這樣說自己的父親!」君昕帶著哭音斥道。
「哼哼,我就是要說他!那個孬種整天就知道躲在房間里,就算我出去殺人放火,他也會當作沒看見。」
「君柏!」
「回家!」二話不說,匡倫不容置喙地拖著君柏走向停車場,把他塞進車子里。
君昕連忙擦干眼淚,帶著君瞳和君浩跟著。
默默無語地回到家後,匡倫在君昕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進入杜父的房間中,一把將他揪出。
「一家之主就該有一家之主的樣子。」匡倫說。
杜父淡淡地環視他的孩子們一眼,緩緩問道︰「發生什麼事?」
「爸,沒事。」君昕習慣性地安撫道。
匡倫蹙了蹙眉頭,終于明白杜家會一蹶不振的原因,他們有個太能干、太負責任,也太縱容他們的大姊了。
然而身為長子的君柏可就沒這麼好說話,沒好氣地劈頭說道︰「是沒事,只是你兒子要去當流氓而已!」
杜父瞟兒子一眼。「大姊處理就好。」語畢,他旋身想回到房中。
「什麼都交給大姊處理!」君柏對著他的背影喊道。「當小妹食物中毒,不停嘔吐時,你也是說等人姊回來再處理,難道你一點都不關心嗎?要是我們都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也會這麼說?」
杜父愣了愣,停步回頭。「放心好了,我會比你們早死。」
話甫說完,「砰!」一聲,杜父當下被一拳擊倒在地。有兩人出手,但率先踫到他的,是面罩寒冰的匡倫。君柏舉著拳怔在原地,而其他人全都這個突來的暴力行為嚇呆了。
「爸!」君昕驚道,沖過去扶他。「匡倫,你為什麼要打我爸爸?」
「讓他白己站起來。」匡倫走過去拉開她。
「可是他……」
「不要常常讓我重復同一句話!」他的態度異常強硬。
杜父躺在地上一會,見沒人扶他,只好靠自己狼狽地坐起,捂著臉咕噥道︰「老天,你出手還真重!我這一身老骨頭都快散了。」
「我只用了一分的力量。」匡倫回道。
「呵,是嗎?要是你用五分的力量,我不就沒命了。」杜父不怒反笑。
「清醒了嗎?」
「多虧你這一拳,清醒一半了。」
匡倫再舉拳,杜父見狀,趕緊由地上爬起,對他連連搖手。「我已經完全清醒了。」
「爸……」孩子們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父親。
杜父再次環視他們,尷尬地笑一笑,轉向君柏。「兒子,來!我們父子倆好好談一談。」
君柏呆呆地走向他,丈二金鋼模不著頭緒,心想匡倫那一拳未免太神了,竟讓老爹完全變了個人。
風雨過後,匡倫拉著君昕陪他下樓,問道︰「你知道你父親以前是誰嗎?」
君昕搖搖頭,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的腦筋到現在還轉不回來。
「他曾經是個叱 風雲的黑道老大。」
「騙人!」她不相信地叫道。「怎麼可能?我才不相信!」
匡倫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剛才看到他時,也嚇了一跳。」
直覺有所關聯,她踟躕地說道︰「剛才那個叫你倫哥的人好像認識你,你認識他嗎?」
沉默半晌,他沒回答她的問題。「我回去了。」
「喔!慢走。」君昕無力應道。
他什麼都沒說,從相遇至今,他什麼都沒對她說……
☆
杜家恢復和平,日子一片欣欣向榮地過著。
君昕和匡倫以似親近卻遙遠的距離相處,不愛說話是他的本性,但她感覺得到匡倫對她仍存有極重的心防。
一天午後,當大伙兒準備休息時,突然有個發色花白的老人進來,有禮地要求訪見匡倫。
匡倫沒有拒絕,由廚房走出,所有的人都躲在一旁偷看,包括君昕。
「劉叔。」匡倫平淡地喚他。
劉叔見到他,又是欣慰,又是忡忡地迎上。「大少爺,好久不見。」
對他的稱呼,匡倫不以為然,面上一逕漠色。「有什麼事?」
「總裁病倒了!」
這是什麼?八點檔連續劇的慣用步數?未免太老套了!匡倫心裹冷笑著,不動聲色。「請她多保重。」
「大少爺,就算是我求你,請你去看看她吧!」劉叔一張老臉堆著不可抗拒的可憐相。
「我和她已無瓜葛。」匡倫硬著心腸,矢口回絕。
「她是你母親啊!」
「劉叔,你忘了嗎?我和她已經斷絕母子關系。」
「可是你總是她生的,她一個女人辛辛苦苦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而你竟然說這種話,要是她听到了,一定會很傷心的……」他按著眼角,嗚嗚咽咽地唆起來,精湛的演技可以拿奧斯卡金像獎了。
「是她叫你來的嗎?」匡倫用問崇之同樣的一句話堵住他。
劉叔大嘆一口氣。「唉,不瞞你說,現在的王氏沒有大少爺不行哪!總裁快支撐不住了。」
匡倫冷哼兩聲,神色益加陰沉。「你們讓我覺得我像豪門恩怨型的肥皂劇男主角,可笑至極。」
「是真的!」劉叔激動地回道。
「王氏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假的。」
「大少爺,難道你……你還不能……」劉叔吞吞吐吐起來。「你還沒有辦法忘記那件事嗎?你還不能原諒總裁嗎?其實那件事不完全是總裁的錯,應小姐她自己也……」
「住口!」匡倫驀地大聲咆哮。「不準提她的事!」
首次明白顯示出他的光火,而且是極其憤怒,所有人都嚇到了,劉叔更是縮小了一半。「大少爺……」
「別再喊我大少爺!」他大手揪起劉叔,拖向大門。
「大少爺,你听我說,是應小姐她自己想不開,並不是總裁逼她的……」劉叔聲淚俱下。
「滾!賓出我的店!」匡倫狂怒地推他。
君听見狀,連忙由暗處走出。「匡倫,不要這麼粗魯地對待老人家。」
匡倫听若罔聞,將劉叔掃地出門,怒聲警告道︰「不要讓我再看到任何和王氏有關的人!」
「匡倫,別這樣。」君昕拉拉他的乎勸道。
他用力甩開她的手,回吼道︰「少管我的事!你以為你是誰?」
君昕呆在原地,整個人為之凍結。
倏然驚覺,他轉向君昕,看見她蒼白的臉,當下曉得自己嚴重傷害到她。他想向她賠不是,但他說不出口,先出聲道歉的,反倒是君昕。
「對不起。」她低聲說道,移動重如千斤的腳步回辦公室。
眼見她的身影隱入門的另一邊,他怒息猶在地回頭,見到「季節」的每個員工均愕視著他,臉上交織著否定與不認同。
「各位,快回去工作了。」周經理及時出面。
他們默默轉身離開,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太少爺,請你……」劉叔不死心地再道。
「走開!」匡倫回吼,把店門甩上。
他大步走進辦公室,見君听正背對著他,坐在她的辦公桌前,核算今天中午的收入。
他以為她在哭泣,于是來到她身後,轉過她的椅子,讓她面對他。
她頰上沒有淚水的痕跡,亦無特殊的神情,他不知道,她將一滴一滴的眼淚部吞到心里頭。
他想開口,但喉嚨卻緊得無法出聲。
嘆口氣,君昕打破沉寂。「我第一次看你那麼生氣,老實說,我很好奇應小姐是誰?」
匡倫依然沉默不言,他真的想回答,可卻說不出口。
她淡淡再道︰「當于先生告訴我,你是「季節」的老板,甚至是正氏的繼承人時,我都沒有多大的感覺,因為你就是你。可是我現在才曉得,你真的有好多事是我不知道的,或許,連對你的認識和了解,也都只是表面罷了。不過,我也沒有什麼資格要求,畢竟就像你剛才說的,我和你之間,除了主雇及朋友的關系之外,什麼都還算不上。」
「別……這麼說。」匡倫揪著心房應道。「我……」
她不知道劉叔口中的「應小姐」是何許人物,但對他而言,想必是個絕對重要的角色。至于他的過去,她並不想知道太多,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真正重要的是現在、是未來,不是嗎?如同以往的想法,如果他想要她知道的話,他自然會主動告訴地。
他眼里閃過一絲痛苦,試著再開口,「其實我以前……有一個……未婚妻……她……她……」提到最不願想起的人與事,他心如刀割。
瞧他不住地和自己戰斗,君昕心疼他的苦楚,她善體人意地微笑道︰「若說不出來,就不要勉強,算我多話吧!」
他的眼神瞬間軟化。「你總是溫柔地對待別人。」
「那是因為我也期待別人能溫柔地對待我。」
擁她人懷,匡倫喃喃應道︰「我真的很抱歉,總有一天,我會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