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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情人 第8章(1)

「你在哪里?」匡倫听到她的聲音,飛快持起電話筒回問。

「我……」听到他的聲音,君听突然結巴得回答不出來,透過電話線,她隱約听見他沉重的呼吸。

她是否說了不該說的話?想見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膽子說出這麼露骨的話來。

「你人在哪?我去找你!」他再道。

看看公共電話旁的門牌,她告訴他自己的所在位置。掛上電話後,她的思緒還沉浸在他低沉的嗓音里。

他說,他要來找她……

深深吸了兩口氣,君昕穩下牽動全身神經的心跳,腳步不自覺地走進前面不遠處的一家「THEBO「YSHOP」。

看看標簽上的價格,剛剛才升起的悸動當下一溜煙地全都跑光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來。

什麼標榜平價嘛!還不是貴得要死,小小一瓶就動輒上百上千。此外,它們說不用動物做測試,那麼一定是直接用人來當白老鼠,不虐待動物,反而虐待起人來,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左逛逛、右晃晃。看了半天,她終于下定決心,開始厚著臉皮,假裝要挑選般地用起試用品。

像作畫一樣,她抹上粉底、畫上眼影、涂上唇膏和腮紅,最後刷上蜜粉,沒多久,免費的自助式彩妝便告完成了,照照鏡子後,即可拍拍,走人!

店員小姐早看多這種只用不買的「試用品型」顧客,除了皺眉聳肩之外,只能三聲無奈。

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把自己化得如此「慘不忍睹」的客人。白粉粉的瞼頰上是兩坨紅,兩眼是不對稱的鮮亮青藍,唇上的艷色口紅更抹得不均不勻,她不禁猜想,這位客人是故意的嗎?

走出店外,君昕滿懷期望地在路旁等待著,猜測當他看到她時,會是怎樣的一個表情,驚艷?抑或是……驚「厭」?

不多時,匡倫的車遠遠駛來,停在她身前。

車窗降下,她彎身望向駕駛座上的他。「匡倫!」她喚道,聲音滲著嬌嬌甜甜的怪味道。

匡倫乍見她有點怪怪的臉,愣了兩秒鐘,猜道,這就是她想見他的原因,像電子花車女郎的濃妝艷抹?

君昕看出他的詫異,很不自然地對他咧嘴一笑。

敝怪隆地冬,見她活似日本妖怪裂嘴女,他不覺又愣了兩秒鐘,才為她打開車門。待她坐進車里,他馬上抽了張濕紙巾給她。

她接過紙巾拿在手里看著,一時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擦掉!」他說。

「為什麼?」唉——是「驚厭」!頓覺委屈,她難得全副武「妝」,而他才看一眼就如此不屑!難道她真的注定只能脂粉不施、丑丑地過一輩子嗎?

匡倫沒回答,他將車內的燈打開,伸手扳下她前上方的鏡子。

這一瞧,她窘得幾乎想拿刀切月復自殺,立下重誓,從此脂粉不施、丑丑地過一輩子!

「哦——怎麼會這樣?我剛才在店裹看的時候,並沒有這麼慘啊!」她低低咕噥,想是那店里的美術燈和鏡子在作祟,加上她又匆匆忙忙的,自然沒看出她拙劣至極的化妝技巧。

拿濕紙巾拚命用力擦拭,顏彩雖已慢慢褪盡,她卻沮喪得想放聲大哭。

她不停在心底猛罵自己蠢,不知是不是任督二脈的哪一脈秀逗了,沒事給自己找瞼丟、找罪受。

「為什麼這時還在外面?」匡倫刻意忽略掉她的苦瓜臉,開口問道。

想了想,她決定不隱瞞實情。「是于先生約我出來的。」她無意踢翻他的醋壇子,只臼疋實話實說。

他皺皺眉頭。「做什麼?」

「只是說些話而已。」她已做好被迫問的心理準備。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話,因而他並無君昕所預料地追根究底,僅平淡詢問道︰「想去哪里?」

「回家!」臉都丟到火星去了,她哪還有心情和他去喝杯小茶、聊個小天。

聞言,他轉動方向盤。

將臉擦干淨後,抬頭一見方向不對,她急急說道︰「匡倫,我家不是往這個方向,你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

她疑惑地轉頭睞著他。「你要戴我去哪里?」

「回家。」他回答。「回我家。」

頓時,君听震驚莫名地睜大眼楮瞪著他,張口結舌。

她該拒絕他美妙得近乎「飄飄欲仙」的提議,可她沒有,「不」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他是說真的嗎?回……他家?她腦子里反反覆覆地重復咀嚼他末尾的三個字,隱隱感覺到口腔里的唾液頻頻分泌,都快把她給淹死了。

瞟瞟她,匡倫發現,他實在愛煞了她這種雖然被嚇得半死,卻又掩不住渴望的矛盾神情。只見她兩頰粉粉紅紅的,眼楮晶晶亮亮的,朱唇微啟,欲言又止,她不曉得這樣可愛的臉在男人眼里,是多麼具誘惑性嗎?

他看得出來,她一直想要他,和他想要她的程度不相上下!

再繼續這樣發展下去,她已快把持不住她「女人的矜持」,而他也不想顧及他「男人的堅持」,當天雷勾動地火,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遠離繁囂的城市,匡倫離群索居在一處偏僻的山坡問,獨門獨棟的別墅型社區戶戶隔著好幾公尺遠的花園,不似公寓大廈的狹促擁擠,對住邊了窄小空間的君昕而言,匡倫的住所簡直就像天堂一樣。

懷著忐忑卻藏不住雀躍的心,她躡躡地跟在他身後,踏進門內,環視孑然空闊的室內。

君昕忍不住驚愕地看著白色的牆上無掛飾任何一物,陳設單調得幾近簡陋,偌大的客廳里只有一台電視、一只單人座沙發,和放在牆角電話、答錄、傳真三用的傳真機,除此之外,是一條小小的通道和三扇木門,以及通往二樓的樓梯。

沒有家該有的味道,放眼所及,只覺蕭索孤涼,若非一塵不染,極易令人誤認為是無人住的荒廢空屋。

縱使是人人羨慕的高級住宅又如何,君听覺得還不如他們杜家三、四十來坪就擠了一家子人的老舊房子來得舒服。

放下皮包,她赤足步過冰冷的地板,走到覆蓋厚窗簾的落地門窗前,揚手將窗簾拉開,遠處的燈火淨入眼底。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嗎?」君昕隨口問道。

「我喜歡安靜。」

「呵,那你一定覺得我家吵死了!」她輕笑道。

「還好。」

眺視著幾乎已遙不可及的都市之火,她不禁輕輕嘆息道︰「我無法想像離家獨居的生活是如何,也許很逍遙自在吧!但是你不會感到寂寞嗎?」

匡倫來到她身邊,與她並肩遙望,清冷應道︰「習慣了。」

轉頭凝注他的側臉,她在他淡漠的臉上看到一抹愁思。

她心想,當他遠遠看著那一片由人們所構築的銀河時,他在想些什麼?也或許生于冰之國度的他是向往溫暖的,渴望有一天能在眼前的辰空中,擁有一顆屬于他的小小星子。

她覺得心好疼、好痛,好想代替他流下他積蓄在心靈暗處的淚水,分擔他所有憂郁。

再嘆一聲,她輕輕環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的心髒跳動處,希望能驅走他眸中的寒意。

微微一震,匡倫縱容她擁著自己。「你在同情我嗎?」

體認到他深刻的悲哀,君昕搖搖頭,無語地環得更緊,她害怕一出聲,就會忍不住哭泣。

瞬間,匡倫感到無比的安心與輕松,像卸下禁個已久的沉重枷鎖,釋放被俘的自由。他慢慢低頭,直到臉頰偎上她散發淡雅清香的發絲,他闔上雙眼,吮嗅以前從未感受過的平靜寧和。

他仿佛漸漸看到黑夜迷宮的出口,走過無數彷徨孤獨的日子,和多少相千、不相干的人匆匆擦身而過,所干尋萬覓的,可就是這一刻的完全交托?

他的心跳如同遠古失落的鼓聲,擊震得她恍恍惚惚。「前一陣子的話還算數嗎?」她問。

「什麼話?」

「要我當你的女人。」君昕放下所有的矜持問道。「你還想要我嗎?」

「要!」匡倫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由他懷中抬頭,直視他的雙眼。「我長得並不漂亮。」

「對我來說,夠美了。」

「我有一堆小「拖油瓶」。」

「人多熱鬧。」

她含笑地睨他一眼。「你不是說你喜歡安靜?」

「遇到你之後,我就和安靜無緣了。」匡倫反口譏道。

她咯咯嬌笑,一會兒後,收聲再道︰「我並不是想要你的錢。」

「我不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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