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道陽光照在一片青翠如玉的草坪上,微風吹拂過窗前雅致的紗窗。
「媽咪!我上學要遲到啦!沒時間慢慢吃了。」一串如銀鈴般的聲音,從豪華的室內傳出。
「那叫李伯送你去學校吧。」
「好啦、好啦!媽咪、爹地,拜拜!」
漆成米白色的門倏地被打開,一個身著百褶格裙、白上衣的女孩急急忙忙地穿過屋前草坪,鑽進已發動好的加長型賓士車里。
「李伯伯早!」
「大小姐你早呀!」
頭發已半白的李伯對這沒有架子、好脾氣又可愛的大小姐,可是喜歡得不得了。
「李伯伯,不是都跟你說了叫我依嵐嘛!大小姐、大小姐,怪不習慣的。」傅依嵐噘起玫瑰般的嘴唇。
「好好!我知道了,大……呃……依嵐。」都已經當爺爺的李伯伯在傅家管事四十年了,叫他直呼小主子的名字,還真繞舌!
後座的依嵐滿意地露出微笑,輕輕往椅背上靠,雙手還不忘順順還未綁起的長發和百褶裙。
暗依嵐,宜仁學院董事會會長傅益進的掌上明珠,目前就讀宜仁學院高中部三年級,由于身份特殊,加上成績優異,明年秋天已經篤定免試直升宜仁學院大學部,專攻服裝設計。
經過幾條綠意盎然的主要道路,車子轉入陽明山腳,四周穿著宜仁制服的學生已開始增加,依嵐拉起背包忙叫李伯伯停車。
「李伯伯這邊停,這邊停就好了。」
「這……可是還沒到學校呀。」
「沒關系啦!一點點路而已,不用走幾分鐘。」
李伯不知如何是好的抓抓頭。「可是,太太說要把小姐送到校門口呀。」
「李伯伯其實不瞞你說,我最近在減肥,想走走路運動一下。」
說完,依嵐偷偷吐了下舌頭。天父原諒,她是不得已才撒了個小謊的。
「真的嗎?那小姐你……」
李伯伯話都沒說完,依嵐早開了車門跑出去。
「謝謝你,李伯。」她才剛轉身,又回頭補上一句︰「今天下課,我要和陳曉娟去逛西門町,你跟我媽咪說一下,不用來帶我嘍!」
話說完,人已經一溜煙地跑走了,留下不知該笑還是該氣的李伯。「唉!這鬼靈精的大小姐。」
一路上,依嵐三步並兩步地蹦蹦跳跳,其實根本沒有遲到也沒有減肥,只是她媽咪每天早上都弄得像滿漢全席,根本吃不下;減肥就更不用說了,依嵐那一六九模特兒般修長縴細的身段,如果還要減,那「瘦身中心」就不怕沒生意啦!
其實是因為她家那台加長型的賓士,依嵐最討厭被歸類為特殊族群,會有幾個人坐加長賓士上學的?所以她寧可多走一點路,也順道享受一下散步上學的樂趣。
「文哥!對不起,我晚到了。」
一個理著小平頭,穿著未扎進褲腰中發皺的襯衫,氣喘吁吁地跑上坡道,直奔停在路旁的重型機車,車旁斜靠著一個身材高挑,制服外套著黑色皮衣的男人,路邊還蹲著兩個叼著煙,小混混般的人。
「小黑!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文哥約你去瘋整晚你不去,約好時間又遲到。」其中一個小混混自作主張地幫老大搭腔。
「好啦!下次一定不會了啦!文哥,昨晚我老媽回台灣,我總要回家當一下乖兒子。」小黑垮著一張臉,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其他三人全部笑成一團。
「小黑,你不要再假了,誰不知道你那母老虎媽是全世界上唯一制得了你的人呀!」
罷才開口的小混混,這回硬生生地往小黑肩上捶下去,戲謔地取笑。
「算了,小黑,文哥不怪你,只是你讓大家等你一個人,今天晚上你要請大家喝一杯才行。」穿皮上衣的男人起身對小黑微笑,言談間充滿一種領袖氣質,在他眼中沉郁的城府更讓人不容忽視。
這當然沒問題,今晚我們去‘軋車’喝個通宵,我請客。」小黑先是無奈地抓了抓頭,接著又拍拍胸,一副豪氣千雲的樣子。
杜文生看著他這三個小嘍,活像三只小猴子,忍不住低下頭偷笑。這三個家伙都是在剛入學時的頭號問題人物,耳聞文生這宜仁學院總教頭,就血氣方剛地來單挑,像這小黑,當時還抽出一把扁鑽,只不過最後三個人都被收服了,而且死心塌地地跟著文生。
宜仁學院是北部著名的貴族學院,不過,因為制度關系,只要有錢,誰都可以入學,所以校園中有達官顯貴的富家子弟、有外國的交換學生、也有黑道家族的第二代。
像杜文生,雖是一個出身在孤兒院的孩子,長大後卻機緣巧合被義父——松幫首腦杜義男收養。在杜義男過世後,繼承龐大財產,于是他解散松幫,將大部分財產分借弟兄讓他們做些小本生意,自己則過著閑散的生活。
「文哥、文哥,你看那里,哇靠!好正點的馬子!」小黑突然像發現新大陸般大叫。
順著小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女孩正踏著輕快的步伐爬上坡道。
她的長發披散在肩上,縴長濃密的睫毛低掩,專注于腳下滿地金黃的落葉,嘴里還哼著歌,完全沒有注意到文生他們的存在。
清秀的氣質如同下凡來的仙女、林中的精靈般,文生在那一瞬間居然看得有些出神。
注意到文生的反應,一旁的小黑忙討好老大︰「文哥,要不要我去幫你拿到那馬子的電話呀?」
「喂!小黑,你也太會拍馬屁了吧。」
「對呀!文哥又沒叫你去。」
另外兩個小嘍不甘小黑一人搶功,潑了一大盆冷水。
「夠了,我有叫你們做什麼嗎?」文生稍稍皺起眉頭,有些不悅,三個人立刻噤口。「何況,那種好女孩不是我們能踫的,懂嗎?」
三個人听了文生的話,統統乖乖地低下頭。
不過,大概是他們四個人說話的聲音太大,剛爬上坡道的依嵐猛然停住腳步,抬起頭來。
依嵐大而明亮的明眸,毫無防備地看著他們,眼神中有一絲淺淺地錯愕。
發現依嵐正在望著這邊的文生,也直直地望著依嵐。
文生的眼神十分銳利有神,依嵐被她看得慌了,她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男人。
斑而堅實的身型,線條剛毅的臉龐,薄而性感的唇,細長卻銳利的眼眸,好像要把人整個穿透般,散發出令人眩惑的氣息。
「喂,小黑,你看老大是不是煞到那馬子啦?」一個小混混湊到小黑身旁竊竊私語。
「噓!小心老大又生氣了。」
依嵐像被老鷹鎖定的小白兔動也不敢動,突然一陣冷顫從腳底竄上來,嚇得她抓緊肩上的背包,頭也不回地跑上另一個坡地,留下仍定住不動的杜文生和小黑等人。
「文哥、文哥?」小黑試探地叫文生。
「做什麼?」
文生突然回神,反倒嚇到了小黑三人。
「沒……沒什麼,只是上課又快遲到了。」
小黑指指手腕上那支二百九的手表,這禮拜他們已經遲到三次,再一次,星期假日就要到校打掃了。
「靠!走吧!」
文生跳上他那輛賽車型的重型打檔機車,油門一催沖上另一邊通往高職部的坡道,小黑三人也騎著小五十追了上去。
對文生而言,女人不過只是玩物、伴,一種打發無聊空閑的調劑品,只是今天這個女孩,她不一樣。
在她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靈秀氣質,她白皙透著淡淡玫瑰色的肌膚,在陽光下吐著醉人的芬芳,最令人眩惑的是她那長及至腰,如瀑布般的長發,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隨著微風的吹拂,似乎能聞到她發絲上的香氣。
「文哥,你喜歡上那馬子啦?」小黑坐在另一人的機車追上文生。
「你哪只眼楮看到了?」
文生感到有些不悅,「馬子」?雖然他們都這樣稱呼女人,對那些「落翅仔」更是不客氣,只是,他卻不想這樣叫那女孩,那好像污蔑了她的純潔。
「有時間哈拉,油門就給我催快一點。」
他說完再度揚長而去。
「看吧!早叫你不要多管事,文哥生氣啦!」騎車的人沒好氣地數落小黑。
被罵得灰頭土臉的小黑,只好低著頭,在心里暗自委屈。
宜仁學院的高職部在山腰上,和山腳下的校本部有段距離,也許是校方刻意用這種方法,隔開上流學子和他們這些三教九流的人士吧。
畢竟,像宜仁這樣從小學到研究所都有,宛如一座小城般的學院,最重要的就是學生的學費和外界人士的捐款,所以來者不拒是必須的;但又不能不顧及上流子弟的安全,和上層顯達者的感覺,所以只好采隔離制度。
在彎延的山路上狂飆,文生腦海中不斷浮現方才伊人的倩影。
只是他猛然記起她身上那套筆直的制服,白色海軍領上衣,格子百褶裙,還有她左胸前那顆精致的徽章。
一雙白鴿伴著兩束桂冠葉,那是宜仁學院高中部的標記。
宜仁學院除了高職、專科體系外,大部分都是些社會知名人士的子女就讀,那女孩不知人間丑惡的單純模樣,想必是出自名門教育。
盎家千金!而他呢?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孤兒,在陰暗的小巷子中求生存,最後在一場不要命的械斗中被義父杜義男收留,才有現在的生活。
那女孩的世界中,是不可能有他存在的。
發現自己這般的醒悟,文生感到深深地落寞。
他搖了搖頭,試圖將那女孩的身影淡忘,只是越想淡忘,她的身影卻越是清晰,她那烏亮的長發,已緊緊纏繞在文生的心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