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濤赴美不久,廷皆也整裝飛往羅馬。
「保重。」當廷皆緊緊給貝嘉一個告別的擁抱,貝嘉心間斗然涌現一種寂寞的感覺,就像昔日與外婆分開時的感覺一樣。
她已經把陸叔叔當親人。陸叔叔對她的重要性,跟外婆、啟勛爸爸和曼舒媽媽不分軒輊。這些親人像柔柔暖暖的風,令她的生命充滿溫馨。
理哲也是她的親人,但是,他跟其他的親人不同,她無法分析也難以界定他對她的重要性。有時候他像空氣絕對不可缺少,只要看他一眼、听他說一句話,她就精神百倍、生機沛然;有時候他又像毒癮必須奮力戒除,否則便會迷亂意識、禍害神經。
那天,在樓梯口,理哲異樣的眼神以及伸手想擁抱她的舉動,揭露了一件事實,更嚇壞了她。
原來,那股要命的吸引力是雙向的,連理哲也著魔了。
她辛辛苦苦才捆綁住的妄念,一下子就月兌韁而出,重新興風作浪,倘若理哲沒有及時撤退,她真的會不顧一切投入他的懷抱。
可是,為什麼會那樣呢?為什麼連理哲也失去了分際?她的自制力已經夠脆弱了,理哲的態度無異于在火中添油,隨時可能燒掉她僅存的理智,令她萬劫不復。一旦她萬劫不復,理哲又豈能幸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鐵定會下地獄的。
為了避免下地獄,自那天以後,她便盡量避開理哲。她不再冒冒失夫沖進理哲的房間,不再興匆匆纏著他說話,而且,雖然忙碌期已過,用不箸再加班,她仍天天逗留在工作室,回到家通常只有燈光迎接她,理哲和啟勛爸爸、曼舒媽媽皆已回房歇息。
今晚,她照舊留在工作室,其他夥伴都下班了。她讀完一本枯燥的藝術史,削完一打鉛筆,卻還得等待一個多鐘頭,才能出發去搭公車。
時間過得好慢好慢,她無聊極了。
接下來該做什麼呢?畫畫嗎?因為無聊而畫畫,對畫紙、畫筆是種褻瀆,她打消了畫畫的念頭。
睡覺吧,睡覺是殺時間最好的方法。她把自己平拋上沙發,剛閉上眼,又迅速張開。還沒入睡她已開始作夢,夢見理哲的身影,愈不見愈想念,她真是無可救藥!
或許她該交個男朋友,有男朋友便會有活動,就不必窩在工作室里殺時間,有男朋友也能分去注意力,讓她不再把整副心思掛在理哲的身上。
那麼,該接受誰的感情呢?劍輝,還是其他對她有意思的男孩子?她把可能的人選統統想一遍,答案全是否定的。並非他們不夠好,而是他們不該被利用。只是權宜性的考慮,只為了轉移自己的煩惱而接受別人的感情,未免太殘忍了,這種缺德事她做不出來。
所以,真的無計可施了,注定要下地獄了。然而,有她上刀山下油鍋就夠了,她不會讓理哲遭殃的。今後她更要遠離理哲,只要她不加以鼓勵,理哲應該不至于輕舉妄動;那麼,有朝一日閻羅王要算總帳,也算不到理哲的頭上。
思緒正紛紛擾擾,開門聲忽然傳來,她扭頭一看,只見宇博走了進來。
「你果然還在這兒。怎麼回事?為什麼最近你都不愛回家?」宇博走到貝嘉身邊,微牽唇角好奇地問。
「免得跟人家擠公車呀,晚點回家一定會有位子坐。」真正的原因實在難以啟齒,貝嘉只好搪塞。
「不愛回家跟晚點回家差別很大;況且,你是非常非常晚回家,所以你的理由不足采信,你並沒有說真話?」宇博宛如偵探睿智地推論。
「這表示我有難言之隱,所以你就不要再問了。」貝嘉索性開門見山。
「好,不問,反正我回來並不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而是有點事要做,同時想對一個好朋友表達關心。」說著,宇博把一只袋子提向貝嘉。「那,給你的點心,不夠的話,想吃什麼我再去買。」
袋內是幾個香噴噴熱騰騰的小燒餅。得知貝嘉心有所屬以後,字博並未減低對她的好感;雖然做不成她的男朋友,做她的好朋友也可以。
「夠了,感激不盡。」晚餐只泡了包麥片充饑,貝嘉的肚子這會兒正好有點餓,很愉快地接過袋子坐起身。
宇博則坐入他的位子,打開電腦,然後將一張3D動畫的游戲片放入光碟機讀取。不久,電腦螢幕顯現出科幻風味的畫面。
「咦?你不是已經完成這張游戲片了?怎麼還沒交給客戶?」貝嘉邊吃燒餅邊望電腦螢幕,忙中抽空詢問宇博。
「明天才交,有幾個畫面處理得不太完美,我想再修一修。」宇博按動電腦鍵盤切換到他覺得不完美的畫面,認真盯著看,然後皺了皺眉頭。「不過,雖然感覺不完美,卻抓不出哪里奇怪,所以想修改又無從下手。」
貝嘉這才知道,宇博也有煩惱,縱使這樣,宇博仍不忘關心她。
「需要幫忙嗎?」貝嘉也學過3D動畫,只是尚未有實際的作業經驗,但她很想回報宇博的關心,就顧不得這樣問會不會太不謙虛。
「好啊,旁觀者清,你吃完以後再來幫我看。」宇博倒很相信貝嘉的能力,不假思索地應允了。
「現在就可以看。」貝嘉拉張椅子坐到寧博的身邊,仍邊吃燒餅邊跟他一起觀看有問題的畫面。
牽一發動全身,從找出問題到討論便耗掉不少時間,再到全部修改完成時,天已經亮了。
「糟糕,為了我的事,害你整晚都沒睡,你現在一定很累吧?」一直專注工作,猛然發現天已放亮時,寧博不安地叫起來。
「不會,我精神好得很。」話才出口,卻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貝嘉又自覺好笑地接著說︰「奇怪,怎麼你一問,我忽然覺得累了?我要回家了,洗個澡然後睡一覺,或許明天再來上班,反正我手上的案子還不趕。」
「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當貝嘉走回位子拿背包,宇博也動手關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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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啟勛和曼舒並不如理哲所以為的那麼遲鈍。
「喂,你有沒有覺得,小哲最近怪怪的?」吃早餐的時候,曼舒眼帶思索地問啟勛。
「有啊,無精打采、神情恍惚,我還以為他病了呢,可是我問過他,他說沒事。」啟勛回答。
「沒事就是有事啦,難道你還不了解兒子嗎?他向來很獨立,遇到困難也不會跟我們訴苦,總是自己設法解決。」
「我當然明白這點,所以我有暗中關心;可是,公司的運作很正常,員工都很服他的領導。」
「不是公司,那一定是感情的問題,你去調查看看。」曼舒頗為興奮,兒子情歸何處是她最關切也最好奇的。
啟勛忽然咧開嘴露出一臉得意。
「其實,我調查過了,小哲的秘書說,賀雲妮最近常常去找小哲,而小哲除了賀雲妮,就沒有跟別的女孩子交往了……
「漢雅集團的賀雲妮?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在等你問我呀。昨天我才查到,今天你就問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
「哎!事態緊急,你還有閑工夫惻驗我跟你的默契。結果呢?理哲是不是在賀雲妮那里受到了挫折?」
「這就不曉得了,秘書又看不見他們相處的情形,僅能提供表面證據。」
「沒關系,接下來就由我出馬去查明真相。」曼舒愉怏地說。
曼舒雖然不認識雲妮,但雲妮如何聰慧、如何美麗等等,她早就從商界酬醉場合以及跟劍輝的閑話家常當中耳聞不少,如果雲妮真是兒子的女朋友倒也不錯。
「你打算盤問理哲?不好吧,就算是父母,孩子不想說的事也不該逼他說。」啟動猶豫了一下,還是提出勸告。
「什麼嘛,剛才還說我跟你心有靈犀,現在居然把我當成笨媽媽。」曼舒不滿地瞪啟勛一眼。
「那,你預備怎麼查?」
「我預備——」曼舒忽然止住下面的話,因為被談論的理哲正大步走入餐廳。
「爸、媽,貝嘉有沒有告訴你們,她昨晚不回來?」理哲臉上兩個黑眼圈,一看見父母劈頭便問。
他的父母一起搖了搖頭。
「貝嘉昨晚沒回來嗎?」曼舒並露出驚訝的表情,而且心疼地說︰「她真辛苦,居然得熬夜加班。」
「就怕不是加班。」理哲悶聲吐出擔憂。
「啊,有可能喔。貝嘉可能是交了男朋友,跟男朋友玩到忘了回家。」曼舒語氣輕快的同意,彷怫貝嘉徹夜未歸是件好玩的事。
曼舒的態度讓理哲提高了音量。
「媽,你怎麼一點都不緊張?女孩子整晚不回家是大事耶!」
「我知道啊,可是,我不想干涉貝嘉的自由,就像你,我也從來沒有干涉你的自由呀,對不對?」
「不一樣。貝嘉是女孩子,你不能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她。」理哲肅穆地強調。
「小哲,你是說,因為貝嘉是女孩子,比男孩子容易吃虧,所以我就應該約束她的自由嗎?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我覺得啊,人人平等,不論是男孩子或女孩子,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考慮清楚,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理哲頓時為之語塞。沒錯,那是他母親也是他父親一貫的主張,他們都是開放式教育的信徒,一直都給他充分的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讓他從中學會對自己負責。他們認為人一旦真的想做什麼事,別人的約束是起不了作用的,唯一管得住自己的,只有自己。
這會兒,他卻因為管不住自己的焦慮,便惱火地質問母親,拿母親出氣,真是太不應該了。
「對不起,我沒考慮清楚就亂講話。」知過能改,理哲誠懇地向母親道歉。
「沒關系,你也是因為擔心貝嘉嘛。不過,你怎麼知道貝嘉一夜未歸呢?難道你找過她?」曼舒心中一動,升起一絲疑雲。
曼舒的疑問也是啟勛的疑問,啟勛一直好奇地望著理哲的黑眼圈,總覺得另有文章。
「是呀,我本來想叫她起床,卻發現她的房里沒人,下來餐廳又沒看見她,才知道的。」事實是,理哲在窗邊張望了一夜,貝嘉徹夜未歸,他也徹夜未眠。可是,這樣的事實會嚇到父母的,他不能說。
「也許貝嘉已經吃完早餐上班去了呀,你沒想過這層可能性嗎?」曼舒繼續又問,問得理哲臉色一變,不由得浮現幾分緊張。
「小哲當然想過,所以才會一進來就先問我們。之前他也不敢肯定,只是在懷疑。」啟勛忽然開口、為理哲解了圍。他習慣用以退為進的方式取得答案,他的方式通常比曼舒直不隆咚的方式有效。
「大家早!懷疑什麼?」這時,一個俏生生的人影探身進來,是剛被宇博送回來的貝嘉。像個魯莽的孩子,抓住閃入耳際的只字片語就發問。
「懷疑你被大野狼叼走了。你哥哥很擔心你,你能告訴他,昨晚為什麼沒回來嗎?」啟勛一面對貝嘉說,一面觀察理哲的反應。
若是平時,他斷然不會藉理哲的名義去套問貝嘉的隱私;可是,理哲的神態分明藏著秘密,或許那正是理哲最近愁眉不展的原因。心病還需心藥醫,為了醫治理哲,只好破例一次。
貝嘉瞧見理哲的擔心了,濃濃地寫在他的臉上,那分擔心也反映出他對她的不夠相信。她遲疑地望著理哲,過了一會兒,才咧著嘴裝傻地拒絕。
「秘密,不能說的秘密。」
瞬息之間,理哲沉下臉,臉色比暴風雨前的天空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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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天,理哲都不跟貝嘉說話,一回家就躲進房里,只有晚餐的時間才露面,偶爾不小心在走廊或樓梯口踫見貝嘉,也是低下頭沉默地走過去。
貝嘉知道他在生氣,因為她的不解釋而生氣。貝嘉告訴自己,如果因此能斬斷他跟她的情絲,就讓他生氣吧。
周末下午,貝嘉上完人體素描課便匆匆趕回家。
曼舒媽媽今天請了位客人來家里吃晚餐,要她早點回家當烹飪助手,而且曼舒媽媽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不肯透露客人是何方神聖。
一進客廳,只見沙發上坐著曼舒媽媽、啟勛爸爸、理哲,還有劍輝。
「他就是你請來的客人嗎?」貝嘉指著劍輝問曼舒,不懂請劍輝來吃飯有什麼好神秘的。
「不是,他是來找你的,不過我也請他留下來吃晚餐了。」曼舒回答。
「既然你等的人已經出現,我就失陪了。」理哲看也不看貝嘉,對劍輝說完便起身走向他的房間。
「我也該去廚房大展身手了。老公,你來幫我,貝嘉,你就留在這兒陪劍輝,還有,負責招待隨時會到的那位客人。」曼舒分配完任務,也拉著啟勛走向廚房。
很快的,偌大的客廳變得有些空蕩,只剩下貝嘉和劍輝兩個人。
「你怎麼突然來了?」劍輝昨天才跟貝嘉通過電話,並沒有提及今天要來找她,難怪貝嘉有此一問。
「不是突然,我答應過紫羅蘭開花的時候要送你一盆,現在,你看——」劍輝端出特意藏在沙發側面的那盆紫羅蘭,只見一朵朵豐姿秀麗的小藍花挺立在翠玉似的葉片之間。
「真漂亮。花漂亮,葉子也漂亮。」貝嘉接過紫羅蘭,愉悅地擺在茶幾中央欣賞。
「這是我園子里開得最漂亮的一盆,你要好好照顧它。」劍輝像個送女兒出嫁的父親,一副臨別依依。
「是,我會好好珍惜它的。」貝嘉趕緊保證,好教劍輝放心。
劍輝放心以後,馬上問起一件事︰
「對了,你有沒有發現理哲最近心情不太好?」
「有嗎?我不覺得。」貝嘉只能故作茫然,總不能告訴劍輝,她就是理哲心情不好的原因吧?
「真的有,我在等你的時候,全是叔叔跟阿姨在陪我聊天,理哲安靜得像只閉緊嘴巴的蚌殼,表情凝重,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哪有安靜?剛才他走開的時候,明明跟你說了話。」貝嘉擠出笑容,努力化解劍輝的疑惑。
「是啊,總共也只講了那兩句話;還有,最近我打電話給他,他也是惜字如金,講沒兩三句就想掛斷,我約他出去玩,他也都沒空。我是他的好朋友耶,如果不是心情不好,他不會對我這麼冷淡。」劍輝舉證歷歷,每項證據都沉重地敲在貝嘉的心坎。
幸好,貝嘉愈來愈擅長危機處理,沒被那分沉重擊垮,反而點點頭、滴溜著眼珠子又似笑非笑地說︰
「喔,原來是表哥太冷淡,你才覺得他心情不好。好,我會告訴他,叫他以後對你親熱一點,親熱到教你受不了,不過,到時候你可別嫌他惡心喔。」
「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忘了我的話,你千萬別對他說什麼,免得他以為我有病。」給貝嘉一頓亂解釋,劍輝有點失措,主動中斷了懷疑。
「好,守口如瓶。」貝嘉在嘴上比個拉拉鏈的手勢,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門鈴響了。
一定是曼舒媽媽的客人。貝嘉沒有拿起對講機問過來者是誰,直接就按開院子的大鐵門,又跑去打開屋門準備迎賓。
不久,一個娉婷的人影出現在她的眼前。雲妮!今天的神秘佳賓原來是雲妮!
頃刻間,她的心彷佛受到重擊,痛得幾乎透不過氣。
理哲根本沒跟雲妮分手——她的思緒裂成碎片,每塊碎片都是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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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喇叭演奏曲如泣如訴,幽幽流淌在房內。
理哲閉目仰躺在床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思緒卻如雪花紛飛,一刻也不曾止息。
雖然逃回房間,他並沒有因此獲得安寧。
財帛可以跟朋友分享,愛情卻是自私的。他多想沖出去,把劍輝趕走,不讓他繼續跟貝嘉談笑風生。這陣子,他嘗試用冷漠在自己跟貝嘉之間築牆,卻更加沮喪、挫折,而且悲傷。
何必自苦?他反覆掙扎。他對貝嘉的愛意與日俱增,愈來愈難守住對陸叔叔的承諾。可是,難守也要守,他大概得到父親的遺傳,對于守信有著頑固的堅持,唉!這就注定他必須自苦。
他煩躁地翻過身,把臉埋進枕頭,忽然听見有人在敲門。
是貝嘉嗎?他興奮地抬起目光,又自覺可笑地撇撇嘴,重歸黯然。
不會是貝嘉,她現在避他唯恐不及,沒有可能來找他。
敲門聲再度響起,他才下床去開門。門外站著雲妮,讓他很訝異。
「你的表情好像見到鬼似的,我有邵麼可怕嗎?」雲妮促狹一笑,落落大方走入房內,逕自左顧右盼參觀起房內的裝潢和擺設,然後不甚滿意地瞅向雷射音響。
「干嘛放這麼哀傷的曲子?可以換一張CD嗎?」
雲妮嘴里問著,人已走到收納CD的架子翻找。看情形,就算理哲說不可以,她仍會更換CD。
她今天有些異常,顯得特別活潑、特別主動,也特別自信。
「你什麼時候來的?」理哲想問的其實是「你怎麼來了?」。
「剛剛。阿姨說你在房里,叫我直接上來,還說你見到我一定會很驚喜,真的嗎?你真的很驚喜嗎?」
理哲確實有點驚,卻沒有喜。
原來雲妮就是母親請來的客人,他這時才想通,母親保密的原因恐怕便是為了給他驚喜。他母親怎麼會如此自以為是呢?
「我媽媽什麼時候認識你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他用問題避開回答。
「也是剛剛才正式認識。不過,前天阿姨打電話給我,我們已經在電話里聊過天了,阿姨很親切,我們聊得很愉快。」
「你們聊了什麼?」
「興趣、工作、血型、星座等等,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你全部要知道嗎?」
「不,講重點就行了。」
「重點是邀我來吃飯,阿姨說她常常听你提起我,非常想認識我。」
難怪!難怪雲妮今天特別活潑、特別主動,也特別自信。他母親不僅自以為是,還胡謅了錯誤的訊息,給了雲妮錯誤的希望。
他根本未跟母親提過雲妮半句,那麼,母親怎麼會找上雲妮?她是從哪兒听說雲妮的?
貝嘉!最可能的管道便是她。她又想撮合他跟雲妮了,這回還拉了他母親下水,害他母親跟她一樣自作聰明。
她非要把他推入別人的懷抱嗎?他曾經遷就一次,結果只是騙了自己又傷了雲妮,他還要遷就第二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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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輝事先也不知道雲妮今天受邀來康家作客,眼見雲妮出現,他的詫異不比貝嘉少。
「理哲跟雲妮……」待雲妮上樓找理哲,劍輝即好奇地疑問。
被問的貝嘉聳聳肩,一副不清楚也沒興趣過問的神態。
于是,劍輝便更改話題,開始談起他正在說服父親買下某座山頭,好供他廣開花圃真正當個花農的事。講著講著,他漸漸發現貝嘉的樣子怪怪的。
往常一談起園藝故事,貝嘉總會專注聆听並不時發問,讓他愈說愈有勁。
這次,貝嘉卻未搭一腔、目光怔仲,明顯的心不在焉。
「你怎麼了?貝嘉?」劍輝停住筆事,關心地問。
「沒有。」貝嘉愣愣望著劍輝兩秒,才如夢初醒出聲回答,跟著又拿起劍輝的茶杯藉題離開。「啊,你的茶快喝光了,我去幫你倒。」
可是,無論走到哪里或者做任何事,貝嘉都躲不開悲傷和嫉妒的感覺。
她曾經極力撮合理哲跟雲妮,應該為他們的復合而欣喜;但她不能,悲傷如大水淹沒了她的心。明知這代表理哲已懸崖勒馬恢復理智,是最正常最妥當的結局,她卻一千一萬分舍不得。這時她才徹底明白,縱使天地不容、縱使一生都不能結合,她仍會愛著理哲。
而且,她嫉妒得要命。
她一點也不歡迎雲妮來,好希望突然刮起一陣大風把雲妮吹走;可是,她沒有坦率表現出不歡迎,仍禮貌地帶雲妮到廚房跟啟勛爸爸和曼舒媽媽見面;然後,當雲妮上樓去找理哲時,她又希望樓梯突然垮掉,讓雲妮永遠上不去。
天啊!她既沒風度又刻薄,既虛偽又懦弱,她變得像巫婆一樣,充滿壞心眼。然而,縱使變得面目可憎,她依然不悔,依然愛著理哲。
強烈的愛意在心間騷動不休,貝嘉手拿茶杯呆立在餐廳的熱水瓶前,忘了本來打算做什麼。直到曼舒呼喚,她才回過神。
「貝嘉,可以開飯了,麻煩你去叫小哲跟賀小姐下來。」曼舒邊說邊在餐桌擺碗筷,啟勛也幫忙端菜上桌。
「可是,我在幫劍輝倒茶。」貝嘉為難地推拖。愈明自己喜愛理哲的程度,她愈怕見到他。萬一心間的騷動克制不住澎湃涌出,可怎麼辦?
「不急,把茶給劍輝以後再去叫呀。」曼舒說,讓貝嘉的藉口變得很薄弱。
「喔。」貝嘉只好點頭。
當貝嘉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向理哲的房間時,雲妮正好更換了CD。
此刻,理哲的房內飄揚著輕松悅耳的鋼琴旋律。
「你收藏的CD我也都有買,想不到我們喜好的音樂類型是一樣的。」雲妮坐在雷射音響前的地毯上,臉上煥發著快樂的神采。
「這些CD都是不褪流行的經典演奏曲,本來就擁有廣大的喜好老,我想,不只是我跟你,還有很多人也收藏著它們。」理哲避重就輕,試圖淡化雲妮過多的聯想。
但是,雲妮認定這陣子的忍耐經營發揮了成效,認定理哲終于接受她,情緒依舊很高昂,依舊很快樂地接口說.
「你能跟阿姨和叔叔提起我,我真的很高興。雖然你曾經傷過我的心,不過,我原諒你,因為真正的感情通常都會經過考驗。從今天開始,讓我們好好珍惜彼此,好好相處吧。」
誤會大了!而且是貝嘉跟他母親造成的,這兩個自作聰明的女人就是他的責任。理哲宛如犯了罪,深感不安和愧疚,他必須盡快解釋清楚、以免雲妮愈陷愈深。
「其實——」
「啊!」雲妮忽然悶叫一聲,打斷了理哲的解釋。
「怎麼了?」見雲妮古怪地皺起眼臉,理哲趕緊從床沿移到她的身邊。
「睫毛,好像是睫毛跑進了眼楮,刺刺痛痛的。」雲妮抬手去揉右眼,反而更加刺痛,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樣不行,先別眨眼,我幫你找一找,設法把睫毛取出來。」
理哲抽出一張面紙,輕輕掰開雲妮的右眼簾找到睫毛,再用面紙小心翼翼的把睫毛沾出來。
「凶手抓到了,你看——」理哲把面紙伸向雲妮,笑著說。
毫無預警的,雲妮忽然傾身過來,緊緊抱住了理哲。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打開了,握著門把的貝嘉倏然收住進來一半的腳步,呆呆望著抱在一起的理哲跟雲妮。
理哲跟雲妮若有所覺地抬起頭,也望見了貝嘉,同時望見貝嘉臉上的傷心。
隨即,貝嘉便轉身跑走了。
「貝嘉——」理哲不禁放聲急喊並起身欲追,卻被雲妮一把拉住了手臂。
「不要去,你不可以去,如果你去追她,那我算什麼!」雲妮激動地阻止。
「你是朋友,你一直只是個朋友,對不起。」理哲還是掙月兌了雲妮,此時此刻,誰也阻止不了他去追貝嘉。
當他匆匆追下樓,貝嘉正好飛奔過客廳,飛奔過他父母和劍輝的眼前,跑出了康家,他毫不遲疑地跟著追了出去。
「原來如此。」啟勛和曼舒對望一眼,心中俱有數。
啟勛的懷疑得到了證實,曼舒則恍然大悟,了解自己搞錯了對象,理哲的意中人是貝嘉而不是雲妮。
回想起邀雲妮前來時順口編的那些夸大的話,曼舒一陣不安。那些話一定誤導了雲妮,雖是誤解造成的無心之過,她還是感到很抱歉。
她忐忑地抬眼瞥向樓上,正好看見雲妮神色僵硬、腳步遲滯地步下樓梯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理哲跟貝嘉怎麼了?」劍輝連忙問著雲妮,只有他還一頭霧水。
「我輸了,我徹底輸了。」雲妮像縷游魂,木然地回答。
「你、你是說——」劍輝心中一震,難以置信也不願意相信地瞪著眼。
「你也輸了,你跟我一樣都是傻瓜。」淚水滑落雲妮木然的臉。她終于明白,強求愛情的後果,只是害自己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