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兩個月,貝嘉就變成工作室的中流砥柱。她的工作效率又快又好,又能獨力與客戶商談接案;此外,還撥得出時間幫同事趕工交差,得她幫助最多的是靜兒。
靜兒跟貝嘉一樣,主要負責圖書的插畫工作。她對自己的作品異常挑剔,畫三張起碼要撕掉一張,截稿日就在重畫和不停的修修改改中火速逼近,然後就火燒地跟貝嘉求援。
很奇怪的,靜兒對貝嘉的作品卻是張張滿意,而且只跟貝嘉求援,別人主動要幫忙她還不肯接受,寧可逾期交件再向客戶低頭道歉。得人如此信服倚賴,貝嘉自然義不容辭,幾乎成了靜兒專屬的救火隊。
除了靜兒,貝嘉跟其他夥伴也相處得很融洽,若要認真選拔的話,最佳人緣獎一定頒給貝嘉。
堡作室人口簡單,卻堂堂皇皇設了個活動組,組長是仁濤,組員是于璇,負責籌畫聯誼活動,一周起碼一次;有時是下班後的晚上,有時是假日,大夥兒一起去唱KTV、郊游或者找間氣氛不錯的咖啡館談天說地。
每次出游,仁濤的機車後座一定載著貝嘉。宇博曾特別強調他的汽車還有空位,仁濤卻嘻皮笑臉回說坐機車比較對貝嘉的味,然後不等貝嘉置評便拉走她。
倘若遇到下雨天,或許宇博就有機會載貝嘉,無奈仁濤福星高照,挑的出游日淨是大晴天。
這陣子貝嘉忙著處理工作、了解同事,理哲則忙著約會。
下唇的腫痛消了之後,理哲就開始接受女孩子的邀約,每天都有約會,而且是跟不同的女孩子約會。貝嘉會知道這點,是因為她幫理哲接了不少電話,天天都有不同的女孩子打電話來。
今天早上,貝嘉就是被某個女孩子的電話吵醒的。她把電話轉到理哲的房間,再轉到餐廳,又轉到客廳,都沒人接听,才仁至義盡地告訴對方理哲不在家,然後听著對方失望地掛斷電話。
今天是周末,理哲不在家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約會去了,因為他跟林嫂一樣,每周只工作五天,周末是不用上班的。
貝嘉就不一定了,不忙的時候才休假,忙的時候照常工作。今天剛好比較忙,所以她照常去上班。
當她抵達工作室,卻發現全員到齊,原來大家都有案子要趕。
中午時分,貝嘉完成了案子,正準備下班,仁濤忽然敲一下桌子吸引大家的注意,接著宣布要暫停一切的聯誼活動,改辦個學習活動,並問大家意下如何。
「什麼學習活動?」宇博提出了大家的疑問。
可是,仁濤沒有直接答覆,他要先爭取認同,便笑著反問︰
「那,你們有沒有覺得,當我們把繪畫變成謀生的工具,繪畫漸漸變成了習慣性的反射動作,漸漸失去了生命力?」
貝嘉不覺得,不過,也許是她以繪畫謀生的時日尚短,因而感受不到,所以她並未出言異議。
「一點也沒錯,所有的筆觸好像落入商業需求的模式,變得僵化,也變得冷漠。」靜兒點頭如搗蒜。
「好,加上于璇,有三個人都感受到這種危機,所以我主張我們應該重新當學生,從最基礎的訓練里頭找出新的感動,讓我們的筆觸再度活起來,再度充滿創造力。」仁濤又說。
「我相信你已經取得多數票,現在可以講出活動內容了嗎?」宇博催促著。
「人體素描班。」仁濤終于揭曉謎底。「我建議我們利用每個禮拜六下午,大概三個小時的時間開個人體素描班。我找到一家很專業的人體模特兒經紀公司,模特兒的素質跟來源都不成問題。」
「我們一共有九個人,平均分攤的話,每次雇個模特兒也花不了幾個錢。」于璇務實地補充。
「場地呢?預備在哪里開班?」楊玉修問。
這一問問皺了仁濤的眉頭,他曾找過幾處專營場地出租的機構——場租昂貴的負擔過重,場租合理的一听到用途便拒絕出租,再者,他希望免費借到場地,好讓大家省下經費多去買些紙筆。
「場地是目前唯一的難題。有沒有誰家客廳夠寬、家具很少,而且可以出借的?」仁濤期待地望著大家。
「我家,可是我跟父母兄弟一起住,不方便出借。」程旭寬回答。
「這不是廢話嗎?」仁濤拿塊橡皮扔中程旭寬的腦袋,又以少見的鄭重強調開班場地必須充分保障模特兒的隱私,不宜有閑人出入。
結果,竟無人可以提供場地。
貝嘉的情況與程旭寬類似,而且尚屬寄人籬下的階段。其他人雖然自行購屋或租屋居住,卻沒有符合條件的空間可借。
仁濤最後只好說︰
「這樣吧,大家回家以後去問問親朋好友,盡量幫忙找到場地,如果能在下禮拜開班就最好了。」
找場地這件事,貝嘉根本幫不上忙,卻很想幫忙。
她向來如此,凡是跟團體有關的事,無論多麼困難都得設法使上力,因為沒理由讓別人傷透腦筋,自己卻坐享其成。
她先到速食店解決了午餐才回家,返家的路上仍不斷思索著找場地的事,直到踏入客廳,忽見理哲坐在沙發上看雜志,思緒才暫時轉移。
現在才下午兩點多,理哲居然已結束約會了?她還以為今天又見不到他呢。事實上,理哲最近早出晚歸,總在她起床以前就出門,在她入睡以後才回來,她已經九天沒看見他了。
「哇,這麼早回來?你是虛擬影像還是真實的?」帶著意外和欣喜,貝嘉大步走向理哲,突然伸手去拔他的頭發,把他痛得彈起夾。
「喂,好好的干嘛欺負人?」理哲皺起一臉無辜。
「真想欺負你的話,就不只拔一根嘍。」貝嘉施恩地說,吹掉準確拔起的那根發絲,跟著竟傾身抱住理哲,熱情地說︰「親愛的哥哥,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喔。」
「你的想念太恐怖了吧。」理哲趕緊拉開貝嘉,唯恐她再出怪招整他。此外,不曉得為什麼,貝嘉抱住他的剎那,他的背脊竟閃過一陣戰栗,頭皮也一陣發麻,雙手下意識便做出拉開她的動作。
「嘻!我只是在歡迎你,不是要吃掉你,你不用害怕。」眼見理哲面露惶恐,貝嘉邊忍不住好笑邊安撫他。
她是有意拔他頭發的,誰教他這陣子對她不聞不問,害她回家以後都找不到人聊天,這只是小小的懲罰。她也是真心歡迎他的,見不到他的日子總覺得若有所失,除了外婆,她還是第一次這麼想念另一個人。
但是,她為什麼會想念理哲呢?
外婆與她分隔兩地,想念外婆無可厚非,理哲畢竟跟她同住一屋呀,幾天不見又有什麼關系?她為什麼會想念他?她心中斗然興起一層困惑,斗然像被點穴似地,楞楞望著理哲。
「你在想什麼?」理哲卻被望得膽戰心驚,以為貝嘉又在設計整人的工意。
「喔,我在想——」貝嘉回過神,腦中猛然亮起一道靈光,頓時拋開困惑住了口。
她有辦法找到場地了!她轉而揚起笑容並凝目盯視理哲,先順時鐘繞著他走一圈,再逆時鐘走一圈,把他徹底打量個夠才停步,才故作驚奇地接著說︰
「哎呀,其實你長得很好看嘛。」
「你就是在想這件事?」理哲有點錯愕。
「唔……你的臉部輪廓俊朗有型,你的身體線條比例完美,你整個人簡直是上帝的杰作。」貝嘉故意忽視理哲的錯愕,自顧自品頭論足。
這回,理哲全身都發麻了,那些肉麻的形容詞害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停,別再浪費口水,有什麼陰謀你就直說吧。」為免刺激過度,導致腦充血嗚呼暴斃,理哲趕緊說。
「既然是陰謀,怎麼能直說呢?」貝嘉的笑靨極為無邪、極為純真,連天使都自嘆弗如。
「我數到三,不說就拉倒。」理哲正色下最後通牒。
「干嘛這麼嚴肅呀?我不過是想請你幫個小忙而已。」
「幫什麼忙?」
「是這樣的,我們工作室打算開個素描班,女模特兒還好找,男模特兒就不行啦。很少男孩子願意做這行,肯花雙倍的價錢都不一定請得到,所以,能不能麻煩你——」
「人體模特兒!」理哲領悟過來,失聲打斷貝嘉。「那不是要嗎?」
「是啊,這是誰都知道的常識。」貝嘉理所當然睜著澄亮的眼楮。
「你叫我去當人體模特兒?堂堂康氏集團的總經理當眾?你是巴不得我變成社會版的頭條新聞嗎?」理哲的口氣有些僵硬。
「不是工商版嗎?」貝嘉問。
霎時,理哲連眼神也僵硬了。貝嘉卻視若無睹,又故作無奈地說︰
「人體繪畫可是藝術呢,沒想到你的腦筋這麼古板,竟然歧視人體模特兒。」
「我才不古板,也沒有歧視任何人,問題是我做不來,這個忙我幫不上。」
「我懂了,原來你會害羞,你不敢當眾。」貝嘉瞅著理哲直笑。
「難道你敢?」理哲不甘示弱地反問。
「我也不敢,我條件不好嘛,畫我的不如去畫洗衣板。」
理哲的唇角忍不住彎起來,完全失去惱火的力氣。
「既然你不肯捐獻身體,那就道義補償好了。」貝嘉又說。
「補償什麼?」理哲記得自己並未答應要幫忙,既未答應何來補償?然而,他還是順著貝嘉的話詢問,他覺得自己好像掉進貝嘉預設的陷阱。
「贊助場地呀。」貝嘉笑得志得意滿,瞎扯半天的目的終于現身。
此時,最聰明的應對之策便是一口拒絕,這樣,貝嘉的陰謀便功虧一簣,就得意不起來了;可是,一觸及貝嘉眼中的期待,理哲就不忍心教她失望。不過,他也不能任她子取予求,起碼得難她一難。
「可以啊,客廳可以借,只要你們使用的時候把桌椅搬到牆邊,用完再還原,而且不介意我在旁邊走來走去。」理哲出的難題其實只有半個,因為客廳很大,不用搬動桌椅也有足夠的空間可用。
「你不必在旁邊走來走去呀,你可以待在房里嘛。」貝嘉試著排除剩下的半個難題。
「我總要出來倒水、拿東西什麼的——」
「我幫你。」貝嘉義不容辭地搶白。「只要你撥通電話,想要什麼我立刻幫你送進房里。」
「可是,一直待在房里好悶的,像坐牢一樣,太不人道了。」
「那就出去約會吧,約會就不悶了。你可以每個禮拜六都出去約會,等我們下課以後才回來。」貝嘉的如意算盤真夠喧賓奪主,為了大家,她只好罔顧理哲的權益。
「我是可以配合啦,可是我爸媽回來以後,你也要規定他們每個禮拜六都出去約會嗎?」
貝嘉倒沒想到這點,強迫兩位長輩離家出走,是說不過去的。
「唉,結果還是行不通。」貝嘉挫敗地坐倒在沙發上。
理哲總算難倒貝嘉了,可是,他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後悔自己多此一舉。他還是喜歡看見貝嘉洋洋自得、生龍活虎的樣子,讓貝嘉挫敗並不能使他快樂。
「如果你真心誠意的求求我,就行得通。」理哲自動停止了作弄,意在言外。
「你有別的辦法?」貝嘉興奮地直起身,重新燃起希望。
「嗯。」理哲緩緩說︰「我家有間別墅在八里海邊,頂樓大約二十五坪,設計成和室,全部鋪櫸木地板,沒有家具,而且三面牆壁都開了一長排的窗戶,采光非常好——」
「太棒了!」理哲還未說完,貝嘉已雀躍地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又蹦又跳地說。求求你、求求你,只要你肯借,一千聲一萬聲求求你都行。」
理哲的背脊又閃過一陣戰栗,頭皮又泛起一陣酥麻,可是,這次他沒有拉開貝嘉,因為他的雙膝同時有些發軟,加上貝嘉蹦跳的力量過大,他居然重心不穩地向後倒去,抱著貝嘉一同倒向沙發。
貝嘉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然後,整個人就壓在理哲的身上,而她的唇竟不偏不倚壓住了理哲的唇。
天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貝嘉張著眼與理哲四目相瞪,腦殼里宛如有座火山爆發,兩耳隆隆亂響,整張臉都燒紅了。
貝嘉連忙用手撐住沙發想要起身,誰知理哲也挪動姿勢急著起身,一不小心勾到對方的腳,不但無法分開,反而又一起滾下沙發,一起跌落在地毯上。這次,變成理哲壓著貝嘉,理哲的唇壓著貝嘉的唇。
另一座火山又在腦殼里爆發,把貝嘉的神識炸昏了。她呆然躺著,耳間似有催眠的咒語傳入,竟慵慵懶懶、迷迷幻幻閉起了眼楮。
「你別動,我先起來。」理哲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低沉,驅散了催眠的咒語,拉回了貝嘉的神識。
貝嘉重新睜開眼楮,才醒覺理哲的唇已離開她的唇。
貝嘉真的沒有動,有生以來頭一次如此溫順听話,直到理哲順利挪身在一旁坐好,她還是沒有動。她的腦、她的心、她的身體被一種奇異的悸動顫蕩得飄飄忽忽,宛如不真實的存在,她怕自己一動便會分崩離析,連影子都不見了。
理哲也呆呆坐著,他的力氣只夠起身坐好,然後就定在那里了。尷尬如電子般密布在空氣中,他應該說點什麼、做點什麼來化解,可是他找不到適合說的,也不知道如何做。
那僅是意外而已,為什麼他無法泰然處之?
貝嘉早我行我素地把他當成哥哥,而且左一聲哥哥右一聲哥哥叫得他不得不習慣。他實在可以把方才的意外接觸視為兄妹之吻,可是,他做不到,他全身的血液彷佛剛被煮沸過,雖然人已關滅,但仍團團冒著熱氣,他無法自欺欺人。
「鈴——」響亮的電話鈴聲驀然震破沉默,理哲趁機一躍而起,逃跑似地沖向電話。
貝嘉也被電話鈐聲震回現實世界,也趁機一躍而起,也逃跑似地走向自己的房間,但她的腳步頃刻就被理哲的聲音攔下。
「貝嘉,你的電話。」
「我的?」竟然不是理哲的愛情熱線而是她的電話?訝異緩和了貝嘉的慌窘,使她看似冷靜的接過理哲手中的電話。
是劍輝,他問貝嘉有沒有空去參觀溫室,他可以開車來接她。
貝嘉立刻答應了劍輝的邀請。她正需要離開理哲的身邊,以免呼吸愈來愈困難。
劍輝的溫室很大,用鋼條嵌住透明玻璃建成,宛如百花園,也像小型森林,美麗得讓貝嘉直贊不虛此行。
溫室北面的樹蔭下還設了個吧台,可供應冷熱飲,吧台前擺放五張高腳椅。坐在那兒喝飲料可謂一大享受,因為放眼室外淨是藍天白雲環抱,注目室內則是花顏與女敕葉軟枝編織成的繽紛色彩,坐在那兒等于坐在一幅燦麗的圖畫中。
參觀完花草,劍輝就領貝嘉到高腳椅坐下,先為她調杯風味絕佳的雞尾酒,再含笑對她說︰
「我早就想約你來玩,可是理哲說你剛剛找到丁作,忙著適應,非要我等一陣子才準吵你!我只好忍耐到現在。」
理哲要劍輝不準吵她?理哲應該知道她第一天上班就適應無礙呀,因為他曾經問過她的工作狀況,當時她是以游刃有余作答。
「我表哥什麼時候叫你不要吵我的?」帶著不解,貝嘉開口詢問。
「就是我們認識的隔兩天,我打電話給你,是理哲接的,他說你為工作忙得焦頭爛額,沒空出去玩。」
真夸張,她幾時為工作焦頭爛額過?理哲一定是怕她玩心太重,耽誤了工作,才故意那麼說,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理哲騙劍輝的用意。
「後來有幾次他來接雲妮去吃飯,我問他能不能約你了,他還是說不行。」劍輝繼續又說。
貝嘉立刻被新的訝異攫住。原來她弄錯了,理哲並不是天天跟不同的女孩子約會,而是經常跟雲妮約會,偶爾才跟別的女孩子約會。
他何必瞞她呢?何必否認雲妮是他的女朋友?
他吻過雲妮嗎?一種難忘的感覺隨著疑問疊現在貝嘉的唇上,那是理哲的嘴唇的感覺。
不行!不能再想了,對自己的哥哥想入非非是不道德的。貝嘉霍然舉起雙手拍打自己的臉頰,企圖拍落滿腦子胡思亂想。
「你干嘛打自己?」劍輝連忙拉住貝嘉的手,詫異地望著她。
「呃……大概是這里的氣氛太舒服,我突然有點困,這樣可以清醒一點。」貝嘉抽回被拉住的手,匆匆搪塞過去。
「雞尾酒不要喝了,我給你泡杯咖啡提神。」劍輝信以為真,殷勤地說。
「不用了,我現在清醒了,完全醒了。」貝嘉趕緊阻止,唯恐給劍輝添麻煩。
「清醒了也可以喝呀,我泡的咖啡很好喝喔。」劍輝已俐落地動手張羅,沒多久,就端了杯芬芳四溢的咖啡給貝嘉。
貝嘉只好接受他的好意,很捧場地啜飲一口,入口的滋味果然不同凡響。
「嗯,香醇可口、甜而不膩,真的很好喝。」她隨即贊美著。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天天泡給你喝。」劍輝的神情略顯激動。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很少喝咖啡的,我平常都喝白開水。」貝嘉直率地說,壓根兒沒察覺劍輝在藉機表白情意。她的心思仍在別處,緊跟著又好奇地問︰「理哲表哥跟雲妮交往很久了嗎?」
劍輝按下表白虛發的失望,想了想才回答︰
「他們認識很久了,卻是最近才展開比較深入的交往。雲妮一直很喜歡理哲,理哲也很喜歡雲妮,他們可以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惜由于某種心理障礙,他們的感情發展得很慢,慢到我這個旁觀者都快看不下去了。」
「是什麼樣的心理障礙?」貝嘉困惑地追問。
「唔……簡單的說,他們兩個都很被動,都在等對方先跟自己表白情意。」
「你是說——他們至今都還按兵不動,所以感情才無法向前邁進嗎?」貝嘉半猜半疑。
「沒錯,明明是有情人,卻在哪兒等呀等,莫名其妙的浪費時間,遲遲不成眷屬。」劍輝又無奈又好笑地咧了咧嘴。
忽然,一個一舉兩得,既可以幫妹妹又可以多親近貝嘉的點子躍進劍輝的腦袋。
「啊,不如我們來當催化劑,一起想辦法推他們一把,讓他們早日成雙成對吧。」劍輝興奮地提議。
劍輝所說的一切純屬主觀的認知,僅能供作參考而不能全盤采信。然而,貝嘉沒有听出其中的懸疑,只听見理哲與雲妮「確實」彼此相愛。
「好。」貝嘉爽快地答應,當下便攪動起腦汁。
她沒有理由不答應,助人成就良緣乃是天大的功德,何況幫的又是自己的哥哥,她會全力以赴的。
理哲仰躺在沙發上,陡然被自己的綺念嚇醒。
方才,不自覺地,他居然憶起貝嘉的唇,以及那蜜酒似的甜美滋味。
他不是傻了就是瘋了,居然對個小女孩,而且有可能是他妹妹的小女孩妄念紛飛。
虧他還以保護神自居,意圖防止劍輝對貝嘉伸出魔爪——呃……說魔爪稍嫌夸張,不過,劍輝風流成性是不爭的事實。
為劍輝心碎的女孩不計其數,然而,他也不是故意要傷害誰,怪只怪他天生多情,天生熱情燒得快、冷得也快,天生太容易見異思遷。
總之,掉進劍輝的情網絕非好事,最後都免不了傷心。為了保護貝嘉免于傷心,理哲當機立斷采取了防範措施,以忙碌為由替貝嘉擋駕。
劍輝的習慣是這樣的,一旦滋生熱情,對方若沒有馬上回應便會萌生退意,轉向下一個目標。
理哲原以為拖延一陣,劍輝便會另覓目標,貝嘉就安全了。想不到劍輝這回格外有耐性,硬是等著,終于逮到機會約走了貝嘉。
此刻,夜已深沉,貝嘉卻仍未歸來。
劍輝正用甜言蜜語蠱惑著貝嘉嗎?他不該讓貝嘉接電話的,他等于親手把貝嘉送進了虎口,都怪他被意外打亂了防御,才讓劍輝有機可乘。
一陣心煩氣躁,他彈坐起來,隨手抓住遙控器按開電視。連續劇、新聞、卡通、電影、靈異節目……連續劇、新聞、卡通、電影、靈異節目……他啪啪啪胡亂按動選台鍵,最後,又毫無理由啪一聲關掉電視。
忽然,鑰匙轉開屋門的聲響傳來。貝嘉回來了——他又啪一聲按開電視,假裝全神貫注。
于是,當貝嘉進入客廳,便瞧見理哲端坐在沙發,聚精會神盯著電視螢幕。奇怪的是,螢幕上搬演的竟是理哲曾斥為妖言惑眾的靈異節目。
雖然告訴自己要寬大為懷,貝嘉還是有點生氣,對理哲的隱瞞有點生氣。
「壞蛋、騙子。」盯住理哲的背,貝嘉悻悻吐出不滿。
理哲猶豫一下,才緩緩回頭,惑然望著貝嘉。
「你在——跟我講話?」
「我在跟一個說謊的家伙講話。」貝嘉鼓著腮幫子,不悅的目光一刻也未離開理哲。
理哲暗吃一驚。難道他騙劍輝的事拆穿了?就算是,他也是為了她才說謊的,她怎麼能罵他?不,等等,也許不是呢。
「我哪有說謊?」在委屈把自己淹沒之前,理哲拾同鎮靜謹慎地問。
「你明明喜歡雲妮,明明常跟她約會,卻不承認她是你的女朋友。」
丙然不是,理哲松了口氣,意態悠哉地說︰
「我是很喜歡雲妮,最近也常跟她一起吃飯,但是,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如果是我一定會承認,我沒有必要騙你。」
「我還以為劍輝跟我開玩笑,原來是真的。」貝嘉的不悅頓時變成驚奇。
「什麼真的假的?」理哲又有點提心吊膽。
「劍輝說你不懂得怎麼追求女孩子,所以一直沒跟雲妮表白感情,我本來想這怎麼可能呢?結果真是這樣,原來劍輝真的很了解你。」
貝嘉口口聲聲用劍輝的自以為是來界定理哲,實在教理哲听得很刺耳,本想加以厘清,又莫名感到意興闌珊而草草結論︰
「劍輝大多嘴了,事情沒有他想的那麼復雜。」
貝嘉卻誤解了理哲的意興闌珊。
「你不必難為情,雲妮又美麗又溫柔,我百分之百支持你,我幫你追。」
「你幫我追?」理哲愣在當場,茫茫然想著自己還不至于無用到必須靠貝嘉幫忙追女生吧?
「嗯,我已經幫你約好雲妮明天到溪邊烤肉,替你們制造相處的機會,你要好好加把勁,想說什麼就大膽的說,明白嗎?」
「哪個溪邊?」這種時候,理哲卻光問不重要的枝微末節。
「我跟同事們去過的溪邊,我知道路。劍輝會先載雲妮來我們家集合,然後我再帶你們去。」
「可是,我們家的冰箱只剩幾顆蛋、幾根菜,又沒有烤肉架,怎麼烤肉?」
「放心放心,我跟劍輝去逛過超市,把烤肉需要的用具跟材料都買齊了,也把該洗的、該切的、該腌的全處理好了。」
「你今天就跟劍輝在忙這些事?」理哲狀似不經意地又問。
「對呀,不然我怎麼會出去這麼久?我跟劍輝為你奔波忙碌了大半天,我們很夠義氣吧?」貝嘉當仁不讓地邀功。
「是是,你們真夠義氣。」理哲異常輕快地同意,愉悅的笑意同時從心底涌上臉龐。
看來,劍輝還沒有對貝嘉放電,或者是,貝嘉還沒有被劍輝電到,今晚他可以安心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