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茗為楚洛祈夫婦找的臨時住處位在大街上,加上今晚剛好有一年一度的船河燈會,由他們的住處一直到河岸邊的一大段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雖然是夜里,但燈火通明,所以柳凝湄和喜春主僕倆走在路上也不覺得害怕。
只是——
「小姐,我們快回家,別再待在這里了,好不好?」喜春如此驚惶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柳凝湄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繞到相隔不遠、已成廢墟的舊御史府,對著頹圯的大門梁柱發呆。
這一帶,因為柳府鬧鬼的傳說,一入夜就像死城,家家戶戶緊閉門窗,靜得只听得見風聲。喜春不怕鬼,地獄她都走過一遭了,她只害怕當年滅了柳家的凶手還未罷手,萬一被他們瞧見她倆在此徘徊,那就糟了!
可是,柳凝湄卻恍恍惚惚地不回答,她只好先拉她離開。她們才剛走回熱鬧的大街上,喜春瞧見「閻王」遠遠地朝她們走來,嚇得她趁對方尚未發現之前,強拉著柳凝湄躲人街旁小巷。
「怎麼了?」
原本還神志恍惚的柳凝湄,被喜春像拎兔子一般強拉進巷子里,疼得想不清醒都不行。
「是那個劊子手!」喜春看過他狂笑殺人的模樣,害怕得連聲音都在發抖。「是那個帶兵殺了你全家的‘金吾將軍’,就算地化成灰我也不會認錯,就是他!」
金吾將軍,這四個字從她十六歲生日那天,拆開母親所交給她的錦袋之後,就像用刀刻在心版上,令她不敢遺忘。
他,還打他的父親。宰相劉崎。就是在皇上面前誣陷她父親,害死柳家上下幾十口人的罪魁禍首!
「是哪一個?」她將喜春拉到巷口,要她指認出來給她看。
喜春微抖著手,偷偷指向一名身著綠錦繡袍,腰上還懸著一口長劍的壯碩男子。
「是他?」
柳凝湄萬分訝異地看著那名看起來有些凶惡的男子,如果她沒記錯,當年她和采戀上街選焙女乃女乃的壽禮時,曾被一個無賴騷擾,那個無賴不就是他嗎?
她懷里藏著楚洛祈當年離家前給她的匕首,她恨不得現在能立刻拔出匕首,沖上前殺死那個與她有深仇大恨的男人!
可是她不能,如果她莽撞行事,不只性命堪憂,恐怕連貞潔都會不保,更糟糕的是,會連累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喜春。
但是,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殺父凶手在她面前逍遙呢!
只要能為柳家上下數十條人命報仇,她就算死也不足惜。
反正她已經失去所有,連最深愛的相公的心都輪給別的女人,這一刻,她活著的意義似乎只剩下「報仇」了。
「喜春,待會兒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不許走出這條巷子。」她心中已經有了復仇計劃,「我去找那個殺人凶手,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就跟姑爺說,我掉進河里淹死了。」
喜春聞言大吃一驚,「小姐,您可別做傻事!那個人——」
沒給喜春勸阻的機會,柳凝湄早巳走出巷外,朝著「金吾將軍」劉申吉,以及他的兩個跟班所在的位置走去。
***
「將軍,您瞧那一位不是咱們在郢州發現的美人嗎?」
被屬下這麼一提醒,劉申吉趕忙睜大眼楮,朝他所指的方向著去。
沒錯!
就是眼前這個朝他走來。容貌似花的美人,害他在郢州莫名其妙被丟石頭砸昏,當時追丟了她,還讓他惋惜許久呢!
沒想到幾個月不見,她又更標致、動人,教他都快看痴了!
「美人、好久不見了!」
劉申吉大步一跨便攔在柳凝湄面前,並且以眼神示意屬下替他留意周遭情況,就怕又飛來一塊石頭把他的頭砸個大包。
「是你?」榔凝湄巧然一笑,「怎麼,上回的教訓還不夠,你還想來招惹我?」
看見美人嬌媚輕笑,他的魂都快飛了,就算下石頭雨也打不散他的色心。
「在這世上還沒有我劉申吉招惹不起的人!他口氣狂妄得很,「再說,被我看上是你的福氣,你要是肯乖的跟著我,我絕對讓你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哼,錦衣玉食有什麼希罕?瞧我這身穿扮,像是窮人家出身嗎?」
她微微挑眉,帶著一抹打量的魅惑眼光盯著他。
「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除了有錢,還得有權、有勢才能教我甘心托付終身,我看你們幾個不過是有點錢的公子哥兒罷了,而我未婚夫雖然粗俗了些,可也是江湖上的一幫之主,手下統御幾百人,你們若想活命就快逃吧!」
「哈!統御幾百人算什麼,我的降下可有幾十萬人哩!」
「幾十萬人?」她故意露出驚奇又感興趣的神情,「別唬我了、幾十萬人?除非你是統領萬軍的大將軍,而我可不認為自己有這個福分,被大將軍看上!」
「呵!姑娘,別懷疑,你就是有這福分尸隨從之一搭話說,「站在你面前的這位公子,可是當朝宰相的獨子,金吾將軍。」
她一瞼的受寵若驚,「真的?」
劉申古擺出一副踴模樣,「當然是真的,所以你若跟了我,包管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別管你那個什麼鬼未婚夫了,我會比他更疼你的。」他伸手想模她的臉,卻被她靈巧的閃開。
「如果你真的是大將軍,我當然會選擇你羅!只你是假冒將軍頭餃出來招鉻撞騙!」
「不信?那我現在就帶你回宰相府,真假立見。」他想抓住她的手,又被她躲過。
「誰曉得你會把我帶去哪兒?這大街上人來人往,諒也不敢把我怎麼樣,但離開這里可又不知道了。」她做勢思考模樣,「而且,就算你真的是將軍,若只想玩玩我而己、那我可不依。」
「不,我是認真的,只要你點頭,我保證納你為妾,絕不是玩玩而已。」他實在是越看越看喜歡她的嬌媚,「不然,我跟你回家向你爹娘提親,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送聘禮,抬大轎迎你進府,這總行了吧?」
「倒也不必這麼麻煩,」她瞧他已被她迷得暈了頭,便笑道︰「我爹娘已死,婚事由我自己作主。這樣吧!明晚戊時,我會上宰相府,屆時門房給不給我進去,就看你是不是真的宰相之子了。」
劉圭吉眉尾微揚,「你是想借機開溜吧?我可沒笨到相信你會自己上門。」
「如果你真的是金吾將軍,我為什麼要放棄嫁入將門的機會呢?」她朝他拋媚眼,「老實說,我對我的未婚夫並不滿意,但他手下那麼多,我想逃又逃不走,如果你是將軍,就有辦法保護我不被他捉回去吧?」
他點頭說︰「那是當然,你若是擔心,要我宰了他都行。」
「那太好了!」她準備結束談話,「不瞞你說,我未婚夫就在前頭和人談話、雖然你貴為將軍,但你現在身邊只帶著兩個隨從,他那兒可是有幾十個勞刀的弟兄準備跟他去向某人報仇。我未婚夫可是個大醋桶,要是被他瞧見我跟你一起走,就算你是將軍他也照殺,我看還是先瞞過他,明天我再偷偷去找你比較妥當。」
「可是——」
「哇!這條手絹為信物。」她將自己的手絹遞給地,「快走吧!除非你不住宰相府,否則你明天晚上必定見得著我,如果你再拖拖拉拉,等我未婚夫來找我,你不被亂刀砍死才怪,他們江湖中人眼中可是沒有律法的。」
劉申吉還在猶豫不決,他那兩個手下可緊張了,若真有幾十個帶刀的男人殺過來,就算他們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就這樣,劉申吉拿著手絹,在兩個手下半拖半拉下,半信半疑地離去,而柳凝湄則微笑自送。
「我怎麼可能不去呢?我還要親手送你上西天呢!」
看著他們消失在路的那端,她臉上的微笑退去,雙眼立即迸射出滿滿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