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儂盯著眼前的男子瞧,是那晚出現在曼蒂要找琴姨的男子,她不明白他為何會找上這里。
對方展開友善的笑容,「裴景韓,記得嗎?」
珞儂露出笑靨,並不覺得她需要防備他,「當然記得,你不是個很容易就能教人忘懷的男子。」她信任的開門邀他入內。
「謝謝你的贊美。」俟兩人坐定後,他又再度開口,「今天我來,是有個目的。」
珞儂納悶不解的回望他。
他清清喉嚨,將他所明了的一一揣訴,最後,「你是琴姨的女兒。」
珞儂在听完後的情緒,恰與琴紅當初的表情如出一轍,震驚不信,還有痛苦。
「不,我不信!」她訥訥的,「琴姨是那麼的好,她不會是那個拋棄我的母親,不,不會是的,我不知道你告訴我這些事的用意何在,但琴姨絕不會是我母親。」她用所有的苦楚嘶喊。
「我調查過,在二十五年前的三月十號那天進入天光育幼院的孩童中,只有你尚嗷嗷待哺,這一切不可能只純巧合。」
見她不語,景韓努力不懈道,‘琴姨在得知她的女兒仍活在這世上後,便日日夜夜期盼與她相認,而一旦確認你是她的女兒後,除了驚喜外,卻也有悲傷,她不敢與你相認,是因她怕你會恨她。珞儂,原諒我這麼直呼你,當年並不是琴姨的錯,你難道不能諒解一個根本沒有犯錯的人嗎?二十五年來,她一直以為你早已不在這世上了,她的苦又有誰了解?’景韓知道他的話產生了效果。
珞儂開始軟化,「我不能承諾什麼,我只能答應你,我會跟她見一面。」
「這樣就夠了。珞儂,我希望有一天你也會承認你是裴家的一分子,我更希望有一天你會叫我一聲大哥。」
珞儂直視那張俊逸臉龐上的真誠,「如果你就是當年被她拋棄的嬰兒,難道你不恨她?畢竟每個孩子在得知自己的母親竟棄自己的親骨肉于不顧時,反應絕不是像你這樣處之泰然。」
「不,我不會恨她,相反的,我會更珍惜她;或許你有所不知,在我不能得到母親的童年時光里,她給了我最真誠的愛,雖然只有一年,卻是我這生中最珍貴的日子。像她那樣具有母性光輝的女人,當年之所以會拋下你,並不是她願意的。」
「是的,她的確愛小孩……但……」珞儂眨掉眼中的淚水。
「這是怎麼一回事?」夙麒嚴厲無比的聲音加入,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珞儂臉頰上的淚痕,轉而惡狠狠的瞪視那個顯然惹哭珞儂的男子,像整個人一頭栽入醋桶中,醋性大發。
「喂,別火藥味那麼重。」景韓瞧見眼前怒不可遏的男子,忍不住調侃道。
他愛她,景韓可以從對方看向他妹妹時所燃燒的火焰瞧出端倪,「你應該不會阻止一對兄妹的相認吧!」
「兄妹?」夙麒兩道濃眉緊緊的攏在一塊,「該死的,有誰可以說明一下嗎?」
景韓可以看出他十分不喜歡目前他失去控制的場面,而他對珞儂的保護欲則是昭然若揭,他欣賞他。
「珞儂是琴姨的女兒。」他預期他的震驚,但沒有,「你似乎並不感到意外,莫非你早就猜到了?」
「是的,該死,但這與珞儂跟你是兄妹又有何關系?」
「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他好整以暇說道。
珞儂不敢相信地將視線投注在夙麒身上,其中閃著憤怒、責怪,原來他早已知道,卻不曾告訴她,連點暗示也吝于給予,她深感受傷害及背叛。
夙麒感覺到珞儂眼里充斥的憤怒,心中不免又是幾聲咒罵,他跟珞儂目前的情況已經夠令他頭大了,現在可好,再加上這番波折,他們之間的距離仿佛愈拉愈大。
景韓上前自我介紹,「裴景韓。」
夙麒為剛剛的失禮感到絲歉意,伸出手,「嚴夙麒。」他在內心暗忖,慶幸裴景韓不是個對手,否則在這場爭戰中他恐怕也佔不了多少優勢。
「久仰大名。」景韓露出贊賞的目光,「我常听家父提起你,總夸你果決、有膽識,不啻是商場英杰。」
「令尊是?」
「家父姓裴,名祠毅。」
「裴祠毅董事長?」
「是的。」
夙麒一向很敬重這位老前輩,沒想到他竟會是珞儂的父親……
「媽咪?」巧心小心翼翼的數著階梯。
仰首毫不畏懼的臉令珞儂好生驕傲,當她步下最後一個階梯時,夙麒搶先抱住了她。
「爹地!」巧心喜不自勝,笑得好粲然,「你怎麼來了?為什麼不叫我?」
「那我就看不到巧心勇敢的表現,爹地以你為傲。」他寵溺地親吻她紅撲撲的兩頰。
巧心因贏得父親的贊美而洋洋得意。
景韓驚訝地來回審視他們兩人,就他得來的消息,他知道珞儂還未婚,但這個小女孩?
「有誰可以為我解釋一下?」他盡力維持平靜的口吻。
珞儂轉向他,眼里一片坦誠,「巧心是我女兒。」
「而他就是不負責任的父親?!」景韓的聲音有些粗嗄。
「我並不需要誰來負責任!」她強硬的表達自己的主見。
「不,我不會跟你討論,這是我們男人跟男人之間的事。」他挑釁地轉向夙麒,預期他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該死的大男人主義!這是我跟我女兒的事,誰都無法干預我怎麼選擇我的生活!」她提出警告,憤怒的瞪視眼前兩個男人。
景韓不理會她,逕自向夙麒挑戰的說,「你打算給我們裴家一個怎樣的交代?」
「不!」珞儂沖至夙麒身邊,抱回巧心,「你,還有你,」她用手指著他們兩人,「都沒有權利決定我該過什麼樣的生活,懂不懂?」
「珞儂,」景韓像對待一個不經事的妹妹,耐心的,「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把這件事交給我,你一個人獨立生活太久了,記得從此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該是有人為你分擔些責任的時候了。」
「為什麼你們都要把我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一再插手過問我的生活,難道我不能選擇自己所想要的生活嗎?」
她無限沮喪的哀傷觸動了夙麒深處的痛覺,「珞儂,他說得沒錯……」
「不,」她毅然截斷他的話,「我說過你不需要負責,也不必因此感到愧疚。」
「該死!你為什麼總要曲解我的意思呢?」他勃然大怒,若非有巧心及景韓在場,他真想搖晃她,直到她腦袋願意清醒的那一刻。
巧心茫然的臉閃著恐懼,「媽咪,你跟爹地為什麼要吵架?」
「巧心,對不起,媽咪跟爹地不會再吵了。」
景韓望著那張甜美的臉蛋,「嗨,巧心。」
她將眼轉向發聲源,又轉向她母親。
「巧心,這是景韓舅舅,媽咪的哥哥。」
「舅舅。」她甜稚的聲音喊道,小孩子的快樂便是那麼顯而易見,巧心高興她又多了一個親人,「景韓舅舅,我看不到你,不過你可以過來抱我。」巧心像個王者般宣布道。
景韓掠過一絲愕然,很快的又恢復,他伸手將巧心抱住。
巧心咯咯直笑,「你跟我爹地一樣強壯。」她高興的宣稱。
「謝謝你的贊美,小鮑主。」
巧心顯然對這稱呼十分滿意,猛力的點頭。
景韓又和巧心聊了幾句便表明有事需告辭,「珞儂,琴姨跟爸已和好如初,他們都希望你能回到他們身邊,尤其是琴姨。」
「夙麒,我想你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吧?」景韓意味深長的望他一眼後,旋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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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心慢慢的模索走到沙發,打開收音機聆听她的童話故事。
夙麒及珞儂站在巧心耳力不及之處。
「為什麼?既然你知道琴姨是……為什麼不告訴我?還有,你是怎麼知道的?」她發難道,掩飾不住他的隱瞞所帶給她的傷害。
「其實,是我自己先看出來的,那天回家,我看見你們倆在一塊兒,才忽然發現有太多的相似點存在于你們之間,之後,我就找了琴姨細問原委,才知道她就是你的……,琴姨要我答應她,絕不能將此事說出……」他瞅著她。
「為什麼?」珞儂不信地囁嚅著。
夙麒嘆口氣,「怕你恨她!雖然錯不在她,但她總自覺對你很愧疚。珞儂一切全在于你自己。」他深深的注視她,其中有關切、有了解。
珞儂以雙手環抱住自己,咬著下唇沉思,不知所措的恐慌映在她眼底,「對一個恨了二十多年的人,你說我該怎麼辦?」
「珞儂,想想看你對她的感情,會因為這個理由就有所改變嗎?」
他提醒她,用無限柔情的口吻,切切地敲入她的心房,仿佛她是他在這世上最關心的愛。
珞儂抬起迷惘的大眼仰視他,「我該怎麼辦呢?」她彷徨無依的心,好想在此時此刻能全心全意的依賴他,享受他溫柔的保護,「我已經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
「你一直覺得受到傷害是因為你始終認為他們棄你而去,但事實卻不是如此,珞儂,你有沒有想過他們跟你一樣深受其害,一直以為他們失去了你,尤其是琴姨,你能想像她二十多年來的生活?她失去了她的女兒……痛苦、思念也同樣折磨了他們二十多年,是不是?而這一切能怪的,只是上天的安排所造就的。」他萬般柔意的為她揭開心結,深情專注的凝視她。
這些話漸漸的敲進了珞儂封閉了多年的心牆,二十多年來琴姨也一定過得很痛苦!也驀然了解到二十幾年並不是沒有人關心她、想念她……
如果琴姨一直以為她早已不在世上,那麼又是誰將她棄置于育幼院?景韓曾說這不是她的錯,這一切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珞儂嗚咽著,「你說得沒錯,或許……我會給彼此一個澄清的機會。」
她的眼底仍有所保留,那份傷害依然存在,而這其中包不包括他對她的傷害呢?
夙麒待珞儂稍復平靜後,才提起他今天來的目地,「巧心的主治大夫決定一星期後為巧心動手術。」
珞儂乍听,身子微搖晃一下,夙麒眼明手快的伸出手扶住她,擔憂的凝視她毫無血色的雙頰,及散渙恐懼的眼眸。
珞儂囁嚅道,「這麼快?成功的機率?」
「他說一樣要視視神經受損的情形。」他艱澀的說。
「天啊,她是那麼的小,卻要忍受……」心疼的淚水淌下她臉龐。
夙麒摟住她的肩,讓她盡情的依在他的懷中哭泣。
「珞儂,」他低沉的嗓音柔聲的安慰著,「別擔心,記得嗎?還有我在這。」
他柔柔的輕語,教珞儂願意就此一生便這般沉湎在他的胸膛、浸婬在他的溫柔中,永不再蘇醒,可以不再面對現實。
在真實的內心世界里,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她愛他,五年來不曾改變,而這份愛,恐怕只有更深沉、更顛覆、更洶涌……
她也無法再欺騙自己,她需要他,需要他強健的雙臂來保護她,為她擋住一切逆勢。
天啊!她好想念他,想得她的心髒都可能因此而停止跳動。
「夙麒……」
她微仰頭,激情的目光在空中交會,他不假思索的覆住她的唇,似要一解五年的空虛……恣情狂熱。
「看來,五年並未將我們對彼此的吸引力減低。」他訕訕的說,與其說是對珞儂講,無寧說是講給自己听。
珞儂羞紅臉的想離開他的懷抱,夙麒卻將她緊緊的圈住,不讓她動彈絲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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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珞儂將整個事件告訴巧薔,巧薔的反應正如她所意料的,驚訝不信之後,真誠的為珞儂感到高興。
「老天爺總算幫了你實現一個夢想。」巧薔全心全意的希望珞儂擁有最大的快樂,因為她值得。「再來應該是你跟嚴夙麒之間的事,也該有個結果了,你們之間在懸了五年後,還能再遇見彼此,還有個巧心的存在,你們的緣分恐怕比想像中還要糾葛、還要深。還有他的態度,我想他比你所能想像的還要在乎你,只要光看他一天來我家的次數便不難發現。」巧薔眨個眼促狹道。
珞儂賞了她個白眼。
可能嗎?會正如巧薔所言般嗎?他在乎她?!不,他在乎的只是巧心,而她剛好是巧心的母親──他孩子的母親。他的態度或許有所改變,但那不是因為他對她有了感情的存在,簡單的只是因為她是他孩子的母親!
她強迫自己放棄那份浪漫的思潮、放棄會將自己投擲更不可自拔的痴心。
「不,巧薔,這一切只是你的想像,更何況他是來看巧心的,理由很簡單。」她淒楚惆悵的語調泄漏了她的心情。
巧薔以信心十足的眼神瞅著她,「珞儂,你難道不知道他注視你的眼神有多專注嗎?他凝視你的目光教人好生感動。」
珞儂懷疑的看著她。
「不錯,他看你時的眼神,仿佛你是他這一生中最珍貴的愛,沒有人可以將他的目光自你身上移開,也似乎在訴說誰都無法抹殺他的心。」
珞儂猛力搖頭,「不,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為什麼我感受不到呢?我只知道他看向我時,目光中寫著佔有。」
「這不就是了,什麼樣的驅使下會讓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產生佔有的感覺呢?」
「但你說……」珞儂有些胡涂了。
巧薔笑得好神秘,「呃,對不起,我忘了那是他往往在你不注意之時投向你的眼神,結果就被我這第三者很不湊巧的逮到了。」
是真的嗎?要教她的心去相信輕而易舉的事,但終究她的理智還是產生了嚇阻的作用。
「巧薔,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倒戈的,竟也不通知我一聲,太不夠意思了!我還以為你跟我是站在同一戰線的呢?我記得以前你對他的評論,怎麼一下子全改觀了呢?莫非他收買了你?」珞儂譴責的斜睨她。
「冤枉啊!我自始至終都是站在你這邊,」巧薔的手往胸前一捂,顯示她的話嚴重的傷害了她,「至于收買,那也是在我發現他看向你時不慎泄漏對你所隱藏的感情,而決定助你一臂之力。」
珞儂驀然發現巧薔的眉宇之間有股特殊及成熟的風情洋溢,那是股屬于戀愛中的女人該有的風情,前幾天她太沉湎于自己的事,現在才回想起來最近巧薔常常不在家,以及偶爾現出的幾縷哀愁,莫非……
「巧薔,別盡會尋我笑話,你呢?難道你的感情世界還不準備讓人進來?」
巧薔驀地失掉了方才的淘氣,竟不敢正視珞儂而羞紅臉。
「好啊!到底是誰?快說!周巧薔,虧我還是你的好朋友,這種事也瞞著我。」
良久,巧薔才訥訥的吐出,珞儂從未見過這麼具有女人味、這麼嬌羞的巧薔,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
「雖然我們認識已經很久,但真正談到感情,也是最近的事。還記得張德崴嗎?」
珞儂點頭,「大學時的助教。」
「你突然休學之後,他天天找上我,盤問你的下落,我被他煩透了,再加上心急你的去向,那天我當著數十人的面前給了他一巴掌。」巧薔說到此,唇邊漾起一朵沉醉往事的笑容。
到此,珞儂也不難猜出男主角是誰,真如她當年所臆測,只是沒想到竟等了五年的時間。
「或許是那一巴掌的神效吧?他還是天天等我下課,差別只是他再也絕口不提你的事。漸漸的,我開始意識到他的存在,對他的感覺也由朋友一點一滴的加入了感情,只是我一直以為他這麼做的原因。只不過是想從我這早一點得到你的消息。五年來,他依舊會固定約我出去談談彼此的生活近況,也會在我生日時送份禮物。但你相信嗎?他從不曾牽過我的手,更遑論進一步的舉動。那我能怎麼想,理所當然以為他在等你,也因此我常常一個人躲在棉被里哭得好淒慘。而當你回來時又帶著巧心,我想他的痴守總算有代價了。于是到了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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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薔伸出顫抖的手,並一再說服自己,她這樣做是對的,畢竟他等了珞儂五年。
巧薔望著來開門的德崴,他仿佛很驚訝她的出現,微濕的發顯示他剛淋過浴。
「巧薔,怎麼這個時候跑來,有事嗎?」他焦急的詢問。
巧薔搖搖頭,「不請我進去?」
他敞開門,望望身上的浴袍,「你先坐會兒,我進去換件衣服。」
巧薔逕自在椅上坐下,時間緩慢的好似她在等候听從她的判決,德崴再出現時,已經換上輕便的休閑服。
「珞儂回來了。」巧薔劈頭便說,痛苦便該早點結束。
「嗯,」他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她還好吧?」
巧薔對他一點也不熱中的反應有些惱怒,「她還好吧?想不到這就是你等了五年的反應!看來我是白走了這一趟,以為五年來你一直在等候她,想不到……看來我又錯了,你並沒有我想像中的痴心。」巧薔愈說愈氣憤,就好似她五年來一直堅信的理念剎那間被粉碎,有點受傷的感覺。
「周巧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看來他似乎也被她不講理的語氣惹惱了,眯細眼直盯著她。
巧薔想故作不在乎,但顯然她失敗了,她開始朝他狂吼,「什麼意思?難道你听不懂嗎?那讓我再重復一遍,珞儂回來了,而且依舊獨身,你等候了五年,總算沒有白費。你現在可以去找她,向她傾訴五年來的痴情了!」
德崴快氣炸了,為什麼一個像巧薔這麼機伶的女孩,也看不出他對她……
「周巧薔,此刻我只想做一件事,便是敲開你的小腦袋,看看它們是怎麼運作的。」他在她身邊蹲,扳過她的身子,詫異的發現她臉上的淚水,「你哭了?為什麼?」
她執意不肯看他,「沒什麼,只是覺得我自己像個傻瓜一樣,明知道……」她掙月兌他。
「知道什麼?」他真的模不透她激動的情緒從何而來。
「知道你始終未忘情于珞儂,卻依舊像個呆子一樣的喜歡上你!」巧薔再次以高亢的聲音吼道。
德崴耐心的閉上眼,逼自己慢慢的從一數到十,但他太氣憤了,「周巧薔,你把我張德崴看成是什麼樣的人?你以為我會在對一個女人還不能忘懷之時,又愛上另一個女人嗎?你以為我這五年來在干什麼?只是單純的把你當作珞儂的朋友?那你太高估了我,亦太不了解你自己!」
「你以為我抗拒得了你嗎?難道你不知道五年前的那一巴掌也同時打醒了我的心嗎?讓我看清了自己的感情嗎?否則你以為我天天等你下課是何意圖?」
「我以為你只是想從我這早一點得到珞儂的消息,不然你以為我能怎麼想!」
「天啊!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知道這五年來我一直在追求你?」他一臉的不信。
「追求?你竟還敢說我不知道!你從未有過超越朋友界線的態度,雖然你會在生日時送禮物,但朋友也會。你能教我怎麼想?怎麼阻止自己?這幾年來你牽過我的手?摟過我的肩?一些情人該有的親匿都沒有,你教我該怎麼想?」巧薔一古腦地將她囤積五年的怒氣、失意全發泄出。
他卻仰頭大笑,「親匿?我還以為……」他瞅著她,深情款款,「還記得有一次在電影院里我借故要摟你,你卻倉皇的躲開了,以為你還不習慣這麼親密的舉動,想不到你竟誤以為……」
「當時電影院那麼暗,我還以為你把我當成了珞儂……」她羞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德崴將他的雙手放在她肩上,「那麼你要學的事太多了,巧薔,五年來每一分每一刻我都十分清楚是你周巧薔存在我的心里,陪著我的,也是個叫作周巧薔的女子,我想忘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巧薔的瞳孔里閃著狂喜、不信,「你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天啊!」
他仿佛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懷疑,強硬的堵上她的唇……
良久,他抬起頭,「這個吻應該能讓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吧?巧薔,我愛你,或許並不是一開始,但我知道它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
巧薔投向他的胸膛,嬌嗔的,「都是你,害我一直以為你的心里只有珞儂,害我在多少個夜里哭紅了眼,害我嘗盡相思之苦。」她在他肩上捶了一拳,報復他為她帶來的所有折磨。
「喔,這麼說你也是愛我的?」他捉弄的。
巧薔又是一拳,「你想得美喔!」
「噢……」他的聲音里有警告,雙手開始不規矩起來。
巧薔只好投降,「是的,我愛你,德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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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前些日子你看著我的目光總是有幾絲憂愁,好了,現在總算雨過天青,不過,天啊,想不到你們也這麼浪漫,雖然動作稍嫌慢了點。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呀?」珞儂取笑道。
「珞儂,看我饒不饒你!」
巧薔欺身上來,兩人格斗了好久,勝負難分……
※※※※※※※※※※※※※※※※※※※※※※※※※
棒天,珞儂在眾人的威脅迫害下,不得不來到裴家大宅。
珞儂說什麼也不願承認她有多高興在這時刻有夙麒的陪伴。
來開門的是景韓,「珞儂。」他眼底的愉悅在望向夙麒時蕩然無存,帶著幾絲警戒,「進來吧,大家都在等著你們,巧心交給我吧!」
巧心乖順的牽住景韓的手走向廚房。
夙麒投給珞儂鼓勵的一笑,她感激的挽著他的手臂一同邁向她的命運。
大廳除了琴姨,還有緊鄰她而坐的男子,珞儂胸口一緊,她知道他是誰,泛白的頭發只更添增他的睿智,那雙看向她的驚喜眼楮是那麼地感到似曾相識。
若不是夙麒的扶持,珞儂真怕她會膽怯的踏不出一步。
他們也同時看到珞儂,李琴紅激動站起身,微抖的手被裴祠毅緊緊握住,夙麒察覺出珞儂的遲疑,堅定的帶領她走向沙發。
首先恢復平靜的是裴老先生,「坐,別光站著。」
四人坐定後有好長的沉默。
珞儂下意識不停地攪動雙手,最後裝上冷靜的面具,回望坐在她對面的琴紅及祠毅。「我今天來,並不代表我已學到了原諒,我只想明白這一切。」
「珞儂,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祠毅露著慈藹的笑容,「若說這故事中有人該承受責難,那人便應該是我。」他舉起手阻止琴紅欲出口的抗議。
「我與景韓母親的婚姻是因利益而結合,月吟從小在富裕的環境里造就了她驕縱任性的脾氣,只曉得她自己的存在,她因受夠懷孕時的種種束縛,景韓出生後她變本加厲更放浪形骸。我一直忙于公司的擴充,認為這樣互不相干的生活對彼此更有利,直到我在酒吧遇見了琴紅,我的生活完全改觀。」
「跟琴紅在一起的一年,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在得知琴紅有身孕後,我決定與月吟離婚,她先前執意不肯,更以景韓做威脅。最後她深知我的決心,便答應了離婚的要求,當時我必須出國商務考察,她應允我一回國便簽字,並會幫我照顧已有八個月身孕的琴紅。」
「孰料,她卻漸漸在琴紅的心中撒下懷疑的種子,不斷的暗示琴紅這只是另一樁逢場作戲,我根本無意娶她為妻,不巧孩子竟早產,月吟于是便送走孩子,並欺騙琴紅孩子一出生就夭折。琴紅在絕望之余便萌生去意,她從不知道自己的親生骨肉一直活在這世上。」他語氣中有幾縷對珞儂的愧疚。
「因此在與祠毅已毫無牽扯之下,我化名琴思又回到酒吧上班。沒想到她竟對祠毅說我們母女因難產而回天乏術。」琴紅眼眶一紅,哽咽著。
祠毅深情的看向琴紅,接著說,「她們母女的離去讓我萬念俱灰,我變得更投入事業中,只有景韓的陪伴才稍稍慰藉我的心,與月吟的婚姻只剩下一個形式。直到兩年前月吟去世前,她才將一切真相說出,只除了那孩子的下落。」
夙麒堅厚寬大的手自始至終從未離開珞儂擺在大腿上的手,藉由此,她自他那得到支持、關懷,可以感受到他與她相同的脈動。
自他們自然之間流露的感情及對她的抱歉,珞儂只能撇過頭,她在夙麒的眼中找到諒解,她勉強的扯出一抹笑,感激他無言的支持。
夙麒以眼角催促著她該作些反應,她不敢正視他們,怕瞧見他們滿懷期待的眼,但也明了她無法再逃避面對的這一刻。
「從小我便一直渴望著有那麼一天,我的父母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說,他們很抱歉拋下我,他們是無心的……那時我便能頭也不回的走開,像他們傷害我一樣的傷害他們,如今……」她沙啞的吐露出埋藏在內心多年的秘密。
「我想我永遠沒有辦法辦到這一點,尤其當我知道,」她看向琴紅,「你是我母親,就像我一直在期許的……」
珞儂攪動的雙手被淚流滿面的琴紅握住,「珞儂……」
期待的聲音粉碎了珞儂所有的堅持,她投入她渴望了二十多年的懷抱,「媽……」
夙麒靜靜的看著珞儂與她的父母相認,他為她感到驕傲。他不是一直都明了珞儂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嗎?可是他對她造成的傷害是不是太深,否則她為何不能再次接納他?
景韓牽著巧心進入客廳,珞儂抱起她。
「爸、媽,這是你們的外孫女,巧心。」
裴祠毅驚愕的盯著巧心,「景韓並沒有告訴我你已經……」
琴紅阻止了他,伸手抱過巧心,輕聲的對著巧心說,「巧心,我想你還不認識我?」
「我知道,你是外婆,媽咪曾跟我說過今天我是來見外公外婆的。媽咪還說她跟你們分開了好多年。」巧心天真的接道。
琴紅心疼的擁緊她。
「可惜我的眼楮看不到,不過沒關系,外婆我可不可以模你,這是爹地教我的。」她昂高臉充滿期盼的說。
琴紅的眼眶又是一紅,「當然可以。」
巧心果真伸出她的小手。
裴祠毅沉不住氣,「珞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夙麒搶先回答,「這一切該負責的是我!」他無懼地迎視射過來的凶光。
兩個男人對峙了好一會兒。
「很好,」裴父再度開口,口氣也較緩和,「婚禮訂在什麼時候?」
「隨時都可以。」夙麒馬上接口道。
「喔,不,別又來了!」珞儂氣憤地咆哮道,「為什麼每個人總覺得他有責任插手過問我的生活呢?爸,我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拜托你們,我已經能夠決定自己的生活,你們沒權像是我不在場般擅自決定我的婚事!」
她看看頑固的父親,繼而轉而夙麒,「你沒有必要因為我父親的一句話,便屈就自己娶我,你我都明了我們之間有多不合適!」
夙麒反倒厚顏一笑,不理會她的怒火,「裴董,我會先帶珞儂至法院公證,事後再設宴待客。」
裴祠毅滿意的點頭,「不錯,也藉此機會向親朋好友介紹琴紅母女。」
珞儂受不了這兩個男人的跋扈,「我不會答應的!」
夙麒卻投給她自信的一笑,珞儂恨得牙癢癢的。
「珞儂,隨你決定今天或明天?」他大方的給她選擇權。
「永無止境!」她氣夙麒,他一向不是最深諳威武不能屈的道理嗎?此刻……
珞儂試圖尋找支持者,卻發現景韓、母親全往夙麒那邊倒,看來她只能一個人孤軍奮戰,「不,你們不能如此!」她再次嘗試與他們說理。
「不,珞儂,該是我這父親為你做些事的時候了,我知道夙麒能給你幸福的,否則說什麼我也不會將我的愛女交給另一個男人。」
他洋溢于言詞中的父愛幾乎軟化了珞儂的決心;不,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答應。她不要一樁沒有感情為基礎的婚姻,他根本不愛她!他心里存在的是別的女人,何苦要勉強答應?只因為他尊重她父親!
不,即使拒絕會令她的心血流成河,她都不能答應這件婚事,一樁往後夙麒誓必會不斷悔恨的婚姻。
「外婆,媽咪為什麼生氣?」巧心不明就里的問。
琴紅展顏一笑,「你媽咪要跟爹地結婚,她只是有些鬧情緒。」
「媽!」珞儂抗議道。
巧心笑顏逐開,「結婚?太棒了,那我可不可以當花童?」她征求著。
琴紅疼愛的應允,「當然可以。」
「什麼時候?」
珞儂暗吟一聲,有種被出賣的感覺,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跟她作對。
「這就要問媽咪了。」琴紅將問題拋給她。
「媽咪,你什麼時候要跟爹地結婚?」
這小妮子真不知適可而止,望著她那洋溢期待的臉孔,珞儂真不忍心拒絕她。她發現十雙眼楮全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她轉向琴紅請求援兵。
「媽,你應該說服爸別這麼專橫!」
琴紅對她一笑,訴說著無可奈何。珞儂早該知道,連她的母親也不同情她……
「媽咪,你是不是不想和爹地結婚了?」小臉蛋頓時黯然神傷,「那我就當不成花童了!」
看巧心這麼失望,珞儂反倒覺得自己好殘忍,她急急的安慰她,「不是的,噢,不,我的意思是說……」
「巧心,你媽咪已經同意明天跟爹地結婚,而你會是我們最漂亮可愛的小花童。」夙麒連忙插入。
珞儂有很強烈被陷害的感覺,不悅的瞪視夙麒,他視而不理的強自將她拉入懷中。
「新娘子,你是不是該給我這渴望的新郎一個吻?」他一點也不介意在眾目睽睽下,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
「夙麒……」她抗議地低喊一聲。
滿臉通紅的瞥視她的父母,兩老知趣的相視而笑。他不顧她的抗議,逕自在她唇上蜻蜓點水似的印上一吻。巧心更因外婆的解說而加入這群笑聲中。
珞儂凝視著這個她從未忘情的男子,心中的苦澀實難以筆墨言喻,他只是迫于無奈才不得不答應這件婚事,男人的悲哀莫過被女方的家人拿著槍桿子壓迫就範……
而她竟淒楚的要因為父親威脅才听到他的求婚,不是因為他愛她,也不是因為他渴望與她共度一生……
她的傷痛又豈止是用心碎兩字可以描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