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知道什麼叫酒能誤事了。福喜簡直欲哭無淚。這一覺睡醒,真是風雲變色!八天快過去不說,她竟然還把法器弄丟了。天哪,地哪,快來道雷把她給劈死吧。
那個可惡的林易笑,要不是他,她又怎麼會喝酒。福喜氣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把那林易笑從頭罵到了腳,全然忘記了自己才應該對此負起全部的責任。她大咧咧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蹲在床邊抱起了頭。
現在該怎麼辦?福喜想,首先應該把法器給要回來!失去了法器,她的法力也會在八天之內全部消失,而現在,已經過了將近八天了……
「不行!」她跳起身來,一臉慎重地宣布,「我要立即去,在這僅剩的一點時間內完成取回法器的任務!」重重地點了點頭,福喜跳起身來,向下凡池跑去。至于林易笑嘛,她嘟了嘟嘴,是他害她失去法器的,她管他去死!
跳下下凡池,福喜循著法器的氣息尋找林易笑。上次雖在醉中,她卻也記得自己是半路丟下那小表返天界睡覺的。那個才五歲大小的小毛頭,失了她的幫助,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埃喜心中微微浮起了一絲內疚,但隨即又煙消雲散。反正他還活著,她想,又不是死翹翹了,她干嗎這麼內疚。
仔細觀察著這氣息的波動,福喜奇怪地挑了挑眉,怎麼回事,這林易笑既然得了她的法器,理當福氣滿滿的,怎麼依然福氣全無,還露出一絲晦氣。難道,這林易笑未把法器帶在身邊。
想著想著,她尋到了一家高檻朱門的府第前,府前大匾上寫著「林府」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施了個隱身咒,福喜步入府內,眼前的景致頓時讓她睜大了眼——好一座雕梁畫棟、精致華美的大宅啊。
拂面而來的輕風伴著點點桃花,府內長廊處處,綠蔭片片。四處小橋流水,低頭一看,那水中一尾一尾的全是金色的錦鯉,在陽光的照耀下,水面上泛起了金光點點,與漫天的霞光相互映照,澄艷多彩地點綴了四周。廊中的扶手雕刻得極為精致,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個個栩栩如生,仿如躍出一般。小心地閃過每一個家僕,福喜順著長廊向前走,來到了一片竹林之中,林中曲徑通幽,翠綠的竹枝在微風的吹拂下,奏起了沙沙的樂音。
遠處,兩個婢女正在低聲交談,一個穿著紫紋紈衣,一個身著流雲紅衫。走近些,福喜漸漸听清了兩人的對話。
「少爺真命苦啊!」那紅衫兒嘆道,「一出生便被人暗中掉了包。要不是老爺精明,發現流落街頭的少爺相貌酷似夫人,追查了下去,少爺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呢!可現在,老爺過了世,長老們又瞧不起少爺是農家女所生。沒人肯幫忙,可憐少爺才十三歲,這偌大的家業怕不是要被二舅爺給……」
「你可別亂說話!」紫衣丫環忙打斷她的話,臉色蒼白地四處望望,「你真是不要命了你!要是被二舅爺的人听到了,不割了你的舌頭才怪!你以為上個月陳管家真的是失足落井才死的嗎?」
「我知道!」綠衫兒忿忿不平道,「可是,可是少爺平日待我們不薄,我實在不忍心……」
「不忍心?不忍心又能怎麼樣,你以為我忍心嗎?但我們又能做什麼呢!」紫衫丫環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咱們只是丫環,只要睜開眼楮看清楚誰才是最後的主子就成了,多管事只是把自己向死路上推……」
「可是……」兩個丫環邊走邊說,不久便听不清了。
埃喜彈指現出身形,無語地望著那兩個丫環漸遠的背影,仔細地思考起來。看來她的法器還是起了功效,所以這林易笑才會認祖歸宗,但是,他一定未將法器隨身帶著,所以運道才會又漸漸敗壞。以至于今日落到這種危險的局面中。
點了點頭,福喜估計自己一定判斷無誤,便穿過竹林,想繼續尋那林易笑。可是——
什麼味道?好香!
她抽了抽鼻子,一縷記憶中的濃香,輕輕巧巧地由空氣中傳入她的鼻腔。不由自主地轉過身,福喜學著狗兒東嗅嗅、西嗅嗅,腦袋瓜兒自動搜索起這香味的來歷。
是什麼呢,究竟是什麼呢?福喜拼命地想呀想呀。對喔,是東坡肉!她跳起身來,朝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跑去,口水已經泛濫成災。尋尋覓覓,終于來到了一間廚房前,推開房門,福喜走了進去。
「哇……」她瞪圓了眼楮。
濃香四溢的蝦肉餃子、酥脆香辣的油煎魚餅、炖煮的吹彈可破的紅燒蹄、燒得酥黃焦香的芝麻牛肉、做得精翠綠女敕的翡翠蟹包、清爽甘冽的粟米雞湯……
全是她上次吃過的好吃菜肴!不,比上次的還要多!
沖了上去,福喜開懷大嚼,風卷殘雲地掃蕩著桌上的一切。好吃,好吃,她感動得熱淚盈眶,口中逸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聲。
好好吃哦,她眯著眼細細品味著口中的那塊燒乳鴿,心里不由稱贊道︰皮脆,肉女敕,汁又多,滿嘴清香,入口即化,真是美味!
正感嘆著她的仙途光明又美味時,福喜忽然听到桌下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大概是老鼠吧,她想。晃晃頭,福喜決定不去管它。但是,又一陣聲音使她好奇地停止了享受。
「叭喳叭喳,叭喳叭喳……」老鼠正在偷東西吃。不過,從這咀嚼聲來判斷,有這麼大的老鼠嗎?蹲來,福喜伸出腦袋探到桌下,不期然地,對上了一對漆黑的大眼,俊秀的臉上滿是殘渣。「林易笑!」福喜驚叫,「林易笑,是你!」
「你瞎叫什麼呀!」一個公鴨般變聲期的嗓音響起。隨即,一個俊美的少年從桌子下面鑽了出來,一臉平靜道,「你是哪個房中的女婢,竟敢在此偷吃,還敢直呼本少爺的名諱!」語調的鄙夷濃得連鼻子都聞得出來。
「什麼丫環!」福喜氣得直跳腳,「我可是神仙呦,林易笑。我的法器呢!」
「什麼法器,」少年的眉頭打了個死結,「你這個丫環真是大膽!」他說道,「我已下命凡府中之人不許談論怪力亂神,你竟然還敢犯禁,究竟是仗了誰的勢!」
頓了一頓,少爺的眼光落到了一片狼藉的桌上,冷冷地笑了笑,「真是膽大包天呀,偷吃偷到我府上了。」
「什麼偷吃。」福喜大嚷起來,「我可是神仙呢,吃你點東西,是你府上的福氣!還有,你光說我偷吃,你不也是在偷吃嗎?」白女敕女敕的手指直指少年的鼻梁。
「我是本府的少爺,府中的一切都是我的!」少年高高昂起頭來,臉上卻泛起了一絲紅暈,「你究竟是何人,是誰派你來的。」
「誰?福神啊。」福喜眨了眨眼,一臉茫然。
「放屁!」少年大聲罵道,「府中根本沒有叫‘富申’的人,你究竟是何來歷?」
「來歷?我是神仙啊。」福喜有些驚訝,「你難道忘記我了,不會吧!」她臉一垮,眉毛塌了下來。
少年仔細地打量福喜,呆呆的臉、呆呆的眼,了悟般地冷哼一聲。大概又是一個被派來勾引他的丫環,他不屑地想。搓著下巴,他興趣缺缺地瞄了福喜一眼。雖沒見過多少絕色,卻也曉得眼前這少女稱不上美貌,「你以為用這種方式就能引起我的注意嗎?」
「什麼?你說什麼?」
「別裝了!」少年「嗤」地冷笑出聲,「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也不先回去照照鏡子,二舅爺和長老們的眼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讓你這種姿色來勾引我!我就是瞎了也不會看上你!」說罷,他環抱雙手,等著眼前的少女落荒而逃,但是……
他看到少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般跳了起來,一臉白痴相,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他,喉頭「咯咯」作響,卻半天沒有發出聲音。
好像突然醒悟過來,福喜不能置信地問出聲︰「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還能是什麼人!」少年冷眼看著眼前的女孩「做戲」,「不是一個不知幾兩重的丫環,就是一個不知從哪個窯子里出來的妓女!」
轟,火山爆發了。福喜泄恨般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她氣死了,她快要氣死了,她竟然又被他降格了。他,他他……他竟說她是……
「你去死!」福喜抬起腳來,目標——眼前的那張寫滿不屑的大臉。
「啪。」少爺瘦長的身子飛了出去,「咚」的一聲貼在了牆上,然後,慢慢地滑下,呈大字形趴在地上。
不錯,挺準的。福喜優雅地放下高抬起的腳,滿意地拍了拍腳上那不存在的灰塵,睜大眼楮欣賞著牆角的那坨「東西。」
「你,你,你……你干什麼!」「東西」爬了起來,臉上清楚地印著一個黑黑的大腳印,鴨子嗓已趨于走調。
「干什麼。」福喜冷笑,「我是神仙,是福神,你竟敢把我說成人間的風塵女子。哼,不敬神靈,該打!」嘻嘻,福喜心中暗笑,知道她的厲害了吧!
「你還記得七年前,張家村林子里遇見的那位既美貌又偉大,救你于水火之中的神仙姐姐嗎?」說罷,她站直了身子,臭屁地昂起了頭,等著他膜拜。
「神仙姐姐——」遲疑的語調一字一頓地道,其中暗含著隱隱的暴風雨。
「對了,對了。」福喜拍手笑道,心中極為滿意她終于被認出來了。嘻,笨蛋小子,還不快向她磕頭認錯,她暗想,只要他認錯,她一定會原諒他的出言不遜的。畢竟她可是心胸廣闊到天下無「神」能敵的好神仙哦!她是絕對絕對不會和區區一介凡人斤斤計較的。
「神仙姐姐……」少年暗暗咬牙將這四字再重復了一遍,陰沉的臉上閃出了悟的神色。是呀,這張臉,他怎麼會忘了。很好很好,不用他到處找她,她便自動送上門來了。
臉上堆起了笑,少年用非常「親切熱情」的語調開口︰「原來是神仙姐姐呀,真是對不起呀。七年不見,你的臉太普通了,我差點沒記起來。」
「什麼普通!我仙姿絕俗怎會普通,是你沒長記性才對吧!」福喜胡亂揮舞著手臂,「哇哇」地直嚷嚷。
少年的臉微微抽動了一下,卻繼續保持著親切的笑臉,「當然,神仙姐姐真是多年都沒變的美——貌啊。」
「知道就好!我的法器呢,你這個小偷,還不速速將法器歸還!」
微笑,微笑,要保持微笑,少年心中不斷地告誡自己,「我記得好像是姐姐你硬將那玉環塞進我手中的。不過,一定是我記錯了!」頓了一頓,繼續笑道︰「姐姐如果想要回玉環,小弟自當奉還!」
「那還不快拿來,還有十個時辰我就會法力全無了!」
「是,請姐姐跟我來。」殷勤地轉身引路,少年眼中閃爍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
「好的,好的。」福喜樂乎乎地跟在少年的身後。太好了,太好了,她終于找到法器了,福喜心中狂喜,幾乎快要笑出聲來。還以為要多費事呢,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找到法器了。不過,她皺起眉頭想一想,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算計是她的錯覺嗎……
她快要氣瘋了!蹲在一座山神廟旁,福喜泄憤般拔著地上的小草,耳中自動忽略草精的嗚咽聲。滔滔怒火直沖雲霄,嚇得十里之內的小妖小敝落荒而逃。連山神都撐著一把老骨頭打包跑路,生怕這個小埃仙看他不順眼而找茬泄氣。
她氣死了,她氣死了!可惡的林易笑,她要把他打成肉餅,她要把他挫骨揚灰,她要、她要……福喜一邊尋找著報復他的方法,一邊回想半個時辰前發生的人間,不,神間慘劇。
那個該死的林易笑,把她騙出廚房後,竟大聲叫嚷,引來一大堆下人,在她被驚得七葷八素之時把她團團圍住,最後還被五花大綁地送到衙門,說是要治她這個女騙子。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那官老爺的驚堂木敲響,才讓她把那已飛向九天之外的魂魄找回。
彼不了不可在凡人面前隨便施法的天規,她連忙念了遁地咒逃跑,結果沒有注意到土地公在旁瞪大了眼目睹了一切。這下好了,土地公那個大嘴巴一定會把這事傳得個天界盡知。受罰還是次要,她將來還要不要在天界立足,還要不要做仙啦!她不活了,嗚,她要上吊,她要撞牆!繩子呢?牆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呵呵呵……」誰在笑,她正在氣頭上,誰敢笑她就扁誰,連玉皇大帝都不例外!抬起頭來,福喜狠狠地瞪了過去。結果,卻瞪到一個穿著一身怪到極點的衣服的女人,不,是女鬼!
好膽!這個女鬼竟敢笑她。手指一點,福喜等著看她痛不欲生。咦,沒反應,不會吧。她點了又點,但還是沒用,那個笑得囂張的女鬼依然半點沒事地望著她。
不對呀,福喜想,她的法力雖遜,但不會連個女鬼都對付不了。更何況時辰未到,她的法力應該沒有全然消失才對。可這女鬼怎麼會一點反應也沒有呢,她應該痛得在地上直打滾才對呀。
腦子中忽然涌入了一個念頭,福喜頓時垮下小臉。不會吧,該不是天界覺得她太丟臉,所以將她的法力全部收回了吧,這可怎麼是好!
仿佛看出福喜的疑惑似的,女鬼幽幽開口︰「你的法力對我無效,我可不是這個時空的鬼。」
什麼東東?福喜一臉「莫宰羊」。
「別想了!」女鬼沒好氣地嚷,「以你的道行,我說什麼你也不會明白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神仙。」夠笨,所以也好騙,「我們合作吧!」女鬼笑意滿面地朝她伸出「友誼」之手,「你要找法器不是嗎?我可以幫你呦!」
不知為何,福喜渾身發寒,連腳指頭都打起了冷顫。看著那個笑得一臉奸詐的女鬼,竟沒有勇氣說一個「不」字,渾身的怒氣也不翼而飛了。
張大了眼,福喜把那女鬼細細打量了一番,發現那女鬼長得極為順眼。清麗的臉上,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閃一閃,一揚眉一抬眼之間,狡黠靈動得像是會說話似的。嘴角微微上揚,流露著精明的笑意。但是,她那身打扮也實在太奇怪了。一件薄薄的衣衫,竟是沒有袖子的,一雙白女敕女敕的胳膊露了出來,左手上戴著一個鮮艷的帶子,上面連著一個圓圓的東西,里面還有幾根針「叭啪叭啪」地邊響邊動。更奇怪,腰間一條寬寬寬寬的帶子系著。而褲子,竟然短到只包到!抬頭再看看,「哇呀呀……」福喜邊喊邊向後退,那女鬼,那女鬼的頭發是藍的,而睫毛是紫色的!
擺出一招「仙人擋路」,福喜防備地看著女鬼,「你究竟是何來路!」
「什麼來路不來路的!」女鬼叉腰罵道,「我是只鬼,你這個神仙還用得著嚇成這樣!」撇撇嘴,她不屑地想,真是一個笨神仙!什麼心思都擺在了臉上,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她還不被人生吞活剝了。「我是好心幫你呢,」女鬼沉沉地拉長了音調,「又不要你什麼好處,你答應不答應?」
「可、可是……」
「什麼可是不可是,這點小事,還用得著想半天嗎?」翻了個白眼過去,女鬼那清艷的臉蛋上立刻露出了土匪本色,「要不是我看你堂堂一個神仙被人耍,覺得你可憐,才懶得理你呢。說,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答應了,我答應了啦!」福喜嚇得連連點頭。
「很好!」滿意地一笑,女鬼做出了結論,「就這麼定了!從今日開始,我們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有福一起享,有難……當然是你來當!」
在瑰麗的晨光中,神鬼同盟正式成立。
端坐在書桌前,林易笑手持玉扇欣賞著窗外那綿綿迭迭、搖曳擺蕩的綠竹林。微風輕輕吹拂著,空曠的竹林響起一陣的聲響,如同一曲音韻有形的樂章。陽光暖融融地自珠簾外篩了進來,照到了他的臉上,使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細細品味起此刻的悠閑時光。
「笑兒。」不期然地,一個柔美的女聲打斷了他的閑適。
他睜開眼,瞧見一美婦領著一位清秀如白荷般的女子走了進來。
「二娘,」他點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您來我這兒是不是有什麼事呀?」
「是,是的。」看著眼前的「兒子」那絲毫不尊重的態度,二娘略有些尷尬地點點頭,畏畏縮縮地絞著手中的絲巾,慢慢開口道,「是這樣的,我哥……二舅老爺說你身邊還缺一個丫環,所以專門給你挑了一個讓我帶來。這、這是長老們也答應的事……素梅這丫環相貌好,又心靈手巧,一定可以服侍好你的。」等了半天,卻見「兒子」一言不發,心不由慌了,「這、這,人我已經帶到了,我想我應該走了……」轉過身,逃一般地離開了。
林易笑望著二娘離開的背影,神色陰郁地重重拍了拍桌子,「混賬!」那些人,那些人的行為越來越囂張了!害死忠誠的陳管家,調開他身邊所有信得過的人,現在又派人來監視他!甚至、甚至……甚至還在他的飯菜中下毒。緊握的手不由抖動了一下。要不是他發覺得早,早就死得不明不白了,還害得他每日都溜到廚房偷吃。
「少爺,」身旁的少女盈盈跪道,「是否少爺對小婢有什麼不滿,小婢立即改。」
林易笑抬頭看了一眼那一臉恭順的美婢,不由心頭一陣煩躁,擺了擺手,他吩咐道︰「你下去吧。」
那美婢臉上明顯地猶豫了一下,隨即依然低頭道︰「是。」說罷轉身離開了。
屋內重新恢復了平靜,林易笑的眼光再次望向窗外。可是,美景依舊,但他卻再無心情欣賞,不由站起身來在屋內踱來踱去,八年內生活不斷在眼前掠過。
自從他入了府,雖有爹的庇護,但是長老們的處處作對讓他步步艱辛,而現在,又加上一個舅爺!
心情更加郁悶了,林易笑的步子踱得越加急快,眼前不期然地浮現了一張呆呆的小臉。
那個女騙子,他想,他真不知應該恨她還是謝她。若不是她,他不會那麼好運氣地遇上他爹,又好運氣地入府做他的大少爺。今日遇見了她,他原想好好地將她修理一番,以報當年一箭之仇。沒想到,她竟然逃掉了!
好樣的!他暗罵,那女騙子裝神弄鬼的本事真大,把那一群林家僕人嚇得昏過去七個,剩下的也直嚷嚷撞到鬼了。什麼撞鬼,他冷哼一聲,八成是江湖術士的障眼法,以至于被嚇成那副德性?
停下腳步,林易笑轉身向書架走去,從書架的最下層取出了一個陳舊的木盒。
打了開來,一只玉環穩穩當當地躺在當中。林易笑仔細地端詳,當年他獲救之後,不知基于什麼心態,竟央求爹爹將這玉環取回,還珍而重之地將這不值錢的貨色收藏起來。
唉,他嘆了一口氣,大概是因為這是他平生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吧!即使,即使是她硬塞給他的……
不知不覺間,林易笑將玉環納入了懷中,又不知不覺地向屋外踱去,順著石橋向臥房走去。清涼的東風款款地拂上他的面容,為他帶來了絲絲涼意,也帶走了心中的郁悶。
轉過假山,穿過長亭,林易笑欣然觀賞著府中好景致,卻忽然看到幾個黑影迎面沖來。
幾個黑衣蒙面人將他團團圍住,接著,一陣掌風扇來,他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林府高高的閣樓頂端上站著一抹小小的身影在唉聲嘆氣……
累死她了,福喜揉了揉已酸痛到麻木的腳,心里不停地發著牢騷——這林易笑究竟死到哪里去了,怎麼找了半天,都不見個人影兒呢?
為了尋找法器,她和那女鬼幾乎把林易笑的書房、臥房翻了個底朝天,什麼成果都沒有,卻嚇昏了幾個來收拾房子的婢女,還直嚷看見鬼了。
是有鬼,她努了努嘴,但也有她這個神仙啊!
唉,她敲了敲小腦瓜,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而是應該找林易笑!
法器若不是被他收藏在某處,就一定是被他放在身邊了。還有半個時辰,再找不回法器,她就法力盡失了!嗚……她不要啊。
瞅著一旁的笨神仙自怨自哀,女鬼不耐煩地翻了翻白眼,開口道︰「喂,笨神仙,我已經陪你吃了一夜的冷風了,你怎麼還找不到人呀!到底能不能找到,你給我說清楚!」
「能,當然能,只要再找一會兒!」
「那還不快點,窩在這兒你要孵蛋嗎?」
听了這句,福喜一跳三丈高,臉紅紅的好像猴子,「你、你、你怎麼說話如此粗魯。」
「我說話就這副德性,你愛听不听。」無所謂地擺擺手,女鬼決定不再和這笨仙瞎攪和,轉頭便要離開。
幾句微弱的對談聲從腳下瓦片縫里傳了出來,吸引住了她的腳步。仔細傾听了一會,女鬼扯住了福喜,不顧她的抗議,便沒入了房中。
「你們辦好了?真的妥當嗎?」屋內,那美貌柔弱的二夫人站在幾個黑衣蒙面人的面前,焦急地問著。
「這個自然,難道你以為我們游龍幫還會辦錯事嗎?」蒙面人中的帶頭人回答道,略顯蒼老的聲音有著一絲不耐煩。
「我們怎敢,我們怎敢。」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人連連賠笑道,「早听說游龍幫辦事利索,童叟無欺,我們怎麼會懷疑各位大爺!」
「費話少說!」領頭人上前一步,「銀子呢,你們備好了嗎?」
「當然當然!」那個中年人繼續賠笑,「林府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五十萬兩的銀票,全在這兒,爺請點收。」
接過那厚厚的一疊銀票,帶頭人斜眼看了看眼前一臉酒色過度的林府二舅爺。林府的銀子?他還真的說得出口。
早听說這林府二舅爺臉皮厚得刀都砍不穿,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心中一陣厭煩,帶頭人轉身欲走,卻在听到那舅爺的問話而停住了腳步。
「幾位爺!」二舅爺連連鞠躬,「不是小的不信您,而是事關我孫正朔的身家性命,爺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
「放心,不會有差錯的。」帶頭人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袋子一套,丟進了城外的千碧湖,保證死得尸骨無存!這林府的主子,你是做定了!」一揮手,幾個蒙面人行動一致,一起退出了屋子。
半晌——
「哥,我們是不是做得太狠了點,」二夫人臉色蒼白地問道,「老爺生前待我不薄,他這一死,我們就害死了他惟一的兒子,這……」
「真是婦人之仁。」孫正朔一踩腳,陰狠的神色布滿整張臉,「無毒不丈夫,更何況做都做了,還後悔個屁!誰叫那林易笑擋了咱們的路,死了活該!」凝視妹妹那一臉的不忍,他換了口氣,「哥哥做這些還不是為了你,你想想看。今後,這林府的一切都是我們的啦,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真是一部好看的豪門恩怨劇,你覺得呢?」女鬼嘻嘻一笑,轉頭向福喜詢問道,「這情節跟電影里的差不多了。」
「什麼電影?」福喜大惑不解。
「嗯……你別問這麼多了!」女鬼臉色忽地一變,正色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你去不去救那林易笑,再遲一些,你大概要給他收尸了。如何,救不救?」
「當然救。」福喜緊握拳頭,肯定地說。
女鬼仔細地打量了福喜的神色,好奇地問道︰「你忘了今天那林易笑是怎麼整你的了嗎?」
「當然沒有。」福喜氣得直咬牙,「死都不會忘!可是,可是法器還在他手中,不救不行!」
「哦……」女鬼了然地應了一聲,「那你還在嘮叨什麼,救人去了!」拎起小笨仙,向城外跑去。
千碧湖。
幾日連綿的暴雨讓湖水驟漲幾尺,狂風下湖水波浪洶涌,相互拍擊,濺起萬朵水花,在隱隱的月光下泛起銀白的光芒。湖口處是一道瀑布,長約百丈,迅猛的白浪順勢而下,狠狠地砸向水面,發出「轟轟」的鳴聲,向世人宣告著自然界的偉大。而此時,兩人卻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
「在哪里,在哪里,你看到了嗎?」福喜連連扯著女鬼的衣角,焦急地問道。
「怎麼可能,」女鬼撇撇嘴,「你是神仙都看不到,我怎麼可能看到,啊,在那里!」
隨著女鬼的眼光望去,福喜看到了那個在湖水中飄蕩起伏的牛皮袋子。
縱身飛了過去,福喜正要施法拖起那個沉沉的皮牛袋子,但是……
「哇呀呀……」她揮舞著小手極想在半空保持平衡,卻沒有絲毫作用,重重地落入水中。
「怎麼回事!」女鬼追了上來,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驚,急忙詢問道。
「我、我的法力沒了。」福喜可憐兮兮地叫道,一手拼命地拍擊著水面,另一只手死命地拉扯著牛皮袋。水流好急,她快拖不動了。
正想著,腳下一軟,她沉入了水里,「咕嚕咕嚕」地連喝了好幾口水,還被向前沖了幾十米,才得以探出頭來。這一看把她嚇得心驚膽戰,前面就是瀑布!
「你還不快幫忙,怎麼只顧著看!」福喜大聲地向那個在半空中抱手看熱鬧的女鬼求救。
「哦,我只是在好奇你一個神仙不用法力,卻在用蠻力救人,覺得值得研究罷了!」哼,她是不是投資錯誤,這笨仙似乎法力全無,到底有沒有用呀!
「咕嚕咕嚕咕嚕,」福喜又喝了幾口水,著急地嚷道,「我是因為法器離身,才會喪失法力,只要拿回法器,就不會這樣差勁了。哎呦,你到底幫不幫忙呀!」
嗯,這麼說來小笨仙還有利用價值了。女鬼點點頭,飄來,幫助福喜抓住袋子。
騰出手後,福喜連忙解開系住袋口的繩子,卻發現袋中的人早已昏迷了。
「醒醒,快醒醒!」福喜死命地搖著林易笑,卻見他半點動靜都沒有。一咬牙,「啪!」一個老大的巴掌印印到了那張俊美的臉上。
睜開了眼,少年迷茫地看著眼前的情形,「怎、怎麼回事?」
「還問,」福喜怒火沖天,「你找死呀,還不快點爬出來!」
「哦,」少年急忙鑽出袋子,拉住埃喜的衣衫,「我不會游泳!」大少爺終于弄清了狀況,臉色蒼白地望著眼前的大瀑布,「快,快把我拉上岸!」
「可以,」抓住機會,福喜非常小人地說,「你先把我的法器還來!」
「先上岸,我再給你!」
「不,先給我,我再帶你上岸!」愉快地看著少年的驚惶失措,福喜發現自己在白天受的氣消掉了不少。
「好,我給你!」少年手忙腳亂往懷中亂模一通,再把手伸出來時,正握著那玉環。
「我的法器!」福喜直覺地伸手去搶。
打橫地從水流中疾沖來一斷木樁,正好撞上少年緊握玉環的手。
只听「 喳」一聲,玉環在手中碎裂兩半,一半插入少年的掌心,隨即化為一股紅光,消失不見,另一半卻掉向水面……
「我的法器!」福喜驚叫出聲,縱身上前想接住那半塊玉環,卻用力過猛地撞向少年的身子。
「哇呀呀……」少年向瀑布倒去,隨即便伴著長長的慘叫聲掉下瀑布。
發生什麼事了?福喜嚇得呆住了,直到女鬼把她拖上岸後,也未回過神來。
「你報了仇了。」一張驟然湊近的俏臉驚得福喜瞬間收回三魂六魄。女鬼手拿玉環在她眼前搖來搖去,「你把那林易笑推下瀑布,還得回了這半截法器,」頓了一頓,女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你殺了他,所以你已經報了仇了!」
「胡說,我是神仙,怎麼會殺生!」
「隨你怎麼想吧。」女鬼無所謂地撇撇嘴,「不過,我們的交易先談談如何?」
「你說什麼?」福喜結巴地指著女鬼,「你不是說你不要任何代價的嗎?」
「哼,你想得倒美,憑什麼我得無償地幫你。」
「你答應過的!」含淚的指控之手臨空襲來。
「哦。」一手拍開,女鬼露出白淨的牙齒,「是嗎,我和你立過合同嗎?我發過誓嗎?」就算發過,她也當沒有,「你白痴啊,你弱智啊,竟會相信有人會無償地幫別人!」嗯,有必要進行再教育,女鬼心想。不知是什麼樣的白痴神仙上司才教得出這種白痴到天才的笨仙。她現在要幫天上的那些人重新教這個小笨蛋,讓她見識一下什麼叫做人心險惡。呵,天上的,不用太感謝她啦。
「可是,可是……」
「別可是啦,總之你現在馬上去給我找來一具女人的身子,我要借尸還魂!」中氣十足地吼出目的後,女鬼又滔滔不絕地開出條件,「你記住,我的要求是︰一,要是個絕色大美女。二,要身體健康,沒病沒痛。三,不準超過十六歲,我要重新享受花季人生。四,要家世顯赫,有權有勢。五,要受盡寵愛,在家中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六,最好生前有什麼絕世武功讓我直接接收。以上條件,若有一項不符合,都絕不錄用。
冷冷地看著福喜越瞪越大的眼楮,女鬼發出了致命一擊,「別忘了,你的半截法器還在我手上。我不高興你休想拿回!」奸詐地挑了挑眉頭,「依你現在的情況來看,得回一半的法力總比完全沒有的好,對吧?只要你答應幫我辦這事,我立刻就將法器歸還。」
臉色一正,女鬼嚴肅地一字一頓道︰「你答應吧,我李希亞是最講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