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緊閉,陰暗的屋中只有一根桌上的蠟燭照亮,床上的被褥是掀開的,泛著金色,待仔細一看卻是盤著一條金色的巨蟒。黑岩表情嚴肅地立在床頭,嘴里在低聲說些什麼。
驀地,巨蟒的頭高高仰起,面向門的方向。黑岩立時停止了說話,轉身走出了房間。
「吳通,什麼事?」黑岩道。
「公子好些了嗎?」吳通問。
黑岩一嘆氣,「正在休息呢!唉!」
吳通道︰「芝蘭夫人兩天未曾進食,只喝了一些水。」
黑岩一蹙眉,「不用管她,若不是因為公子,我早一掌將她打得魂飛魄散了。」他氣憤地說道,「若不是因為她,公子也不會傷得如此重了,那個鶴兒早該除去了才是,公子就是心軟。不然公子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公子法力高深,那小孩的幾滴血又算什麼。」
本來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公子法力只要恢復原身,靜養三日便可。只是公子不放心他,偏偏要跟著一起去攔截那女人。又擅自運用了法術,這才加重了傷勢。想到公子虛弱的樣子,黑岩恨恨地道︰「不用管那女人死活,她要真想餓死自己,就隨她好了。」
「這……」吳通說,「可是她懷了公子的骨肉,真若是有個閃失,那我萬死也……」
「是喔!」黑岩這才想起,「真是煩,你自己看著辦吧!讓她有口氣就行。」說著轉身便要回屋,還要給公子療傷呢!
「等等!」
黑岩不耐煩地回頭,「還有什麼事?」
「那個……我是說……我們要不要……」吳通表情有些猶豫。
「你要說什麼,別吞吞吐吐的。」
吳通見黑岩急了,這才道︰「老和尚得到了那孩子,若是利用鶴兒,我擔心……」
吳通這下一說,黑岩的表情也變了,那老和尚與他們一直相安無事,第一是公子不想惹麻煩,第二,那老和尚想除去他們,卻因法力低微而一直不敢輕舉妄動,但現在,那鶴兒身上的靈力若被老和尚激發出來,他們可就有危險了,唯一能與之抗衡的公子,卻又受了重傷。
唉!鮑子竟然同意將鶴兒交給老和尚,真是,真是……看來公子的天劫與情字月兌不著關系了。
「你在這等著,我去問問公子的意見。」說完,黑岩轉身進了屋。
「娘,娘不要走!」鶴兒哭著大喊。小小身子被和尚抱住,掙月兌不開。
芝蘭幾乎是被金乾坤拉上馬車的,「鶴兒,听話,娘過幾天便來看你了。」
夏雨被黑岩丟下馬車,躲到老和尚身後,繼續大哭,她雖然被嚇得半死,卻也知道躲到和尚身後是安全的。
「娘,娘……娘不要走,不要丟下鶴兒,娘……」
「鶴兒……」芝蘭猛然間驚醒,一頭的汗,四周一看,哪里是寺廟前,她又做夢了。明明是前兩天前的事,她卻一再地由夢中回顧。
當夜,母子分離,芝蘭被金乾坤強行拉上馬車後,便一直昏昏沉沉,腦中不斷閃現鶴兒哭泣的小臉。返回盤龍山莊後,芝蘭便被關到房里,日常三餐自有趙媽送進來,兩日來,她從未跨出房門一步,金乾坤也未曾出現。
芝蘭慢慢坐起,擦掉額頭的汗,又將臉頰上的淚痕抹去,抬腿要下地穿鞋時,發覺屋子有點冷,這才看到原先放置屋中四角的暖爐只剩下一個,其余的全部熄滅了。
芝蘭苦笑了下,走至暖爐旁,用木棍將火撥得旺一些,加了兩塊木材,望著 啪燃燒的火苗怔怔地出神。
桌上的飯菜早就涼了,芝蘭仍是毫無食欲,這幾日趙媽進來,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後來見她一直不吃飯,才小聲地說了幾句,什麼不要再倔強了,公子沒有處罰她已經算是大恩大德了,像她這種私自逃離夫家的女人,在別的地方被抓回來,是要被處死的。神情雖對她有些看不起,但芝蘭看得出,趙媽還是關心她的,又說了些女人該認命的話,公子是個大好人。
芝蘭只是覺得好笑,同時心里又有一絲欣慰,看來趙媽並不知曉真相,被蒙在骨里,就意味著還能繼續生存下去。
有住持護著,鶴兒暫時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了。就是不知夏雨有沒有照她吩咐的去做,那丫頭經此一事,不會真的被嚇傻了吧。模模微微聳起的小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是芝蘭慶幸得太早了,當天晚上,趙媽沒有出現。來送飯的反而換成了白衣。
「趙媽呢?」
「走了。」白衣淡淡地回道。將飯菜放置桌上,「吃吧。」
芝蘭心里一緊,「是離開了?還是已經……」
「離開,莊里另幾個下人也一同打發走了,放心,沒殺他們,只是把他們送到了鎮上,公子說,這樣你會開心些,而開心了對胎兒有好處。」白衣語氣一直冷漠。
芝蘭略略安下心,她知曉白衣應該不會騙她,「為什麼打發他們走?」
「現在盤龍山莊除了你居住的這間屋子,其他的地方都被這附近的山野妖怪佔滿了。妖氣太盛,凡人受不了的。」
「妖,怎麼會?」
「還不是那老和尚。」白衣用不在乎的語氣說,她雖性情冷漠,但跟黑岩時間久了,說話的神態語氣多少受了點影響。「他身邊有了鶴兒,對付這些山野小妖自然易如反掌,他們不想被收服,只好投奔到這里請求公子庇護了。」
芝蘭神情一怔,「有了鶴兒?你的意思……」
「老和尚早就想除去我們了,苦于法力低微,現在他得到了鶴兒,終于可以得嘗所願了。」
「我不信,出家人慈悲為懷,住持既然答應我保護鶴兒,就一定會做到,至于除妖……那也是為天下蒼生著想。」
白衣冷漠地說道︰「我知道,你恨妖怪,其實妖怪對凡人也沒什麼好感。就像你我之間一樣。你是死也好,魂飛魄散也罷,我都不會有絲毫的心痛。」
芝蘭冷嘲一笑,「你當然不會有,自己的姐妹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你又怎會有感情,不只是你,妖怪都沒有。你們都是鐵石心腸,嗜殺成性。」
「凡人難道不是嗎?自私,貪婪,暴厲,殘忍,猜忌,若說到嗜殺成性,應該是你們凡人的皇帝吧!一道聖旨便可殺死千人萬人。若是我們妖殺了幾個凡人修煉,便被嫌惡,便要被除去。相對來說,我覺得我們要善良得多。」
「強詞奪理,凡人知道什麼是禮儀廉恥,什麼是忠孝仁義,什麼是……」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來不是跟你爭辯的。」白衣冷冷地打斷神情激動的芝蘭,「再不吃,飯就涼了。你快些把它們吃干淨,我好回去復命啊!」
芝蘭深吸一口氣,「我會吃的,請你先出去。」
白衣一搖頭,「不行,我必須親眼看著你吃完,這是主人吩咐的。」
「別裝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別忘了,當初若非你的指點,我也不會知道清晨的露珠加上鶴兒的鮮血會是金乾坤至命的毒藥。如若我將此事說出去,只怕你的性命會不保吧!」
「那又如何?」白衣毫不在意地冷笑,「這就是你們凡人所謂的威脅嗎?真是好笑。就算公子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他只是我主人的主人,並非我的主人。如果他被我害死了,只能說明他的能力低微,怨不得別人。再則說,如若有一天,我的法力勝過主人,那麼我便成為主人,而他便是我僕人,生死由我決斷。這是我們妖界的規矩,強者生存,而你所謂的仁慈,在妖界是無法生存的。」
芝蘭被白衣說得啞口無言,怔然了好久,只覺得心驚,自己認為罪大惡極的事,在妖界竟然是理所當然。
「你還是把飯吃了,你死了倒無所謂,你肚子里的骨肉可不能有閃失。」
「謝你好心提點。」
白衣好似听不出她的嘲諷,「那倒不必,只是告訴你事實,若沒了肚里的孩子,你也就沒有要挾公子的資本了。到時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芝蘭握緊拳頭,冷嘲地說道︰「妖界也有父子親情嗎?」
「當然有,也有男女情愛,只不過例子極少。人與妖相戀的也有,但沒有好下場的。多半是人類知道了我們妖的身份,往日的情愛頃刻間便蕩然無存,這算是好的,不好的,便是嫌惡之外,請來法師降服。斷情絕義,你們凡人做得太多了。」
芝蘭再次被說得無語,「人……人妖相戀……本就不對。」
「所以說受到懲罰的往往是妖,你若真恨公子,何不讓他愛上你,這樣即使你不罰他,天也要罰他。」白衣話語雖惡毒,但表情仍淡淡然的樣子,接著卻一蹙眉,「不過,想讓公子真正愛上你恐怕有些難,畢竟你是人,他是妖,你又無絕世容貌,無過人智慧,但話說回來,凡人的容貌多半是比不過妖的。但你肚里的孩子,倒是可以一用。」
「出去。」芝蘭突然道。
「咦!」白衣微微有些驚訝她的氣憤。
「你出去。」
「可你還沒有吃飯……」
「出去。」芝蘭突然站了起來,直直地瞪視著白衣。
明明高芝蘭的半個頭的白衣,那一瞬間竟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接著有些錯愕自己的膽怯。奇怪?她怎麼突然間害怕了。蹙起眉,上下打量芝蘭半晌,「你的……意念很強,怪不得公子會讓你受孕。一般的凡人承受不著妖氣的。」白衣呢喃地說道。
芝蘭氣得渾身發抖,見白衣仍然站在原地,一氣之下,轉身出了房間,豈知剛一推開房門,便感到一股濁氣撲面。剛往前邁了兩步,便覺出一個勁風夾帶著血腥之氣沖到面前,芝蘭眼前一花,恍惚中好似看到一血淋淋的大手,接著一聲慘叫。適才還站在屋中發呆的白衣已經站到了芝蘭身前,凜然地說道︰「瞎了你的眼楮,夫人也敢踫,今天只略做小懲,下次再犯,不用我說,公子的手段你們也是知道的,都給你听清楚了,從今以後芝蘭夫人的安全便由你們負責,少了一根毛發,公子讓你們拿命來抵,听到沒有……好了,都現身吧!讓夫人見見你們……」
接著院中但出現大大小小的妖怪,有的是人的模樣,有的則是半人半妖,雖是人身,身上仍長著長長的毛發。有的面目妖艷,有的卻面目可憎。
芝蘭站在院中,覺得自己像獵物一般,千百雙眼楮猶如針扎一般刺在她的身上。「嘔……」一陣反胃,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夫人……」白衣將虛弱的芝蘭扶進屋,倒杯茶。芝蘭連喝了半杯才算好些。
白衣突然道︰「夫人,以後不要這般試探。」
「什麼?」芝蘭迷惑地看著她。
白衣冷冷地道︰「夫人只是不信白衣所說,便借生氣之故,沖出去以身試探,可夫人別忘了,外面那些妖物,有些並不知你的存在,萬一傷到了你……」
「你誤會了。」
「我是否誤會,夫人自己心里明白。白衣只是奇怪,連我都能看穿的伎倆,以公子的聰慧竟然也能被你騙到,看來結局如何還真是無法預料呢!」接著輕輕一嘆氣,「飯菜涼了,我再去熱一下。總之,現在的情況,夫人心里應該有數,其他的白衣就不多說了。」說完,將涼掉的飯菜放進籃里,轉身出了門。
芝蘭握緊手中的茶杯,盯著門口,眼神瞬息萬變!
「這幾日,听說你吃得極少,飯菜不合胃口嗎?」金乾坤跨步走進房中,看著桌上幾乎原封未動的飯菜,微微蹙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