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蛇郎君 第6章(1)

半夜,夏雨睡得正熟,卻被芝蘭叫了起來,「夫人,什麼事啊?」

「噓!小聲點。」芝蘭輕聲道,「快點把衣服穿好。多穿一些,夜里冷。」說完又回到了內室,鶴兒也是半夢半醒,嘴里連連打著哈欠,坐在床頭。

「娘,我們要干什麼啊?」好高興,娘說今晚要摟他睡,興奮了很長時間,好不容易剛剛睡著又被娘親喊醒了。

「夫人。」夏雨披了件棉衣走進內室,她是芝蘭的貼身婢女,夜晚若是趙賢文不在的話,便宿在外室,夜間起來給暖爐加些柴禾。睡得迷迷糊糊以為夫人嫌冷,才叫她呢。

芝蘭回身一看她,生氣地道︰「我讓你穿好衣服,你在磨蹭什麼?」

夏雨被芝蘭一罵,立時清醒了,「哦……馬上,馬上就去。」跑回外室,快速地將衣服穿好,雖然不知夫人究竟要做什麼。一炷香後,全部拾掇整齊。芝蘭將鶴兒包得嚴嚴實實,背在身後,與夏雨由側門出了莊,莊外早就等候一輛馬車。

夏雨驚奇地瞪大眼,咦!駕車的竟是一位身穿僧服的和尚,而馬車的四角竟奇特地掛著佛珠,夏雨再也憋不住,「夫人,我究竟是去哪啊?」

「上車再說。」芝蘭道。

夏雨先跳上馬車,接過鶴兒,隨後芝蘭也坐進車里。馬鞭輕輕一響,馬車靜悄悄地離開了盤龍山莊。

鶴兒倚著芝蘭昏昏欲睡,芝蘭將事先準備好的手爐拿出放在鶴兒的懷里供他取暖。馬車晃晃悠悠在漆黑的路上行駛,卻是跑得飛快。

「夫人。」夏雨掀簾向車窗外看了看,漆黑一片,搓了搓手,真冷啊!「夫人,我們到底要去哪里啊?」現在夏雨的頭頂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去鎮上。」

「啊!那……那也不用深更半夜吧!昨天公子不是還說,任何人沒他的命令不得出莊嗎?現在公子生病了在後院靜修,夫人卻偷偷……」下面的話她不敢說,但總覺得夫人是要離開公子了。

芝蘭冷笑一聲,「他當然不會讓我們出去。」

「公子不是說這附近的山里出現了猛獸,擅自出莊會有危險。」夏雨將昨日趙賢文曾說過的話說了一遍。

「如果我們不離開才真的有危險呢!其實我們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寺廟,只有住持才能護住我們的性命。」

「啊!」夏雨驚訝地張大嘴巴,越來越迷糊了,「夫人,夏雨不明白。」

芝蘭笑了笑,「不明白最好……」輕嘆一聲,「我也只能帶走你一人,其他的人,唉!但願他會手下留情,畢竟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夫人,什麼手下留情啊?」夏雨的眉頭直皺。

「娘,鶴兒也不明白。」鶴兒全身被裹得嚴實,只露出眼楮跟嘴巴。

「你不用明白,只要相信娘就好了。」娘所做的一切可都是為了保護你啊!

「哦。」鶴兒的腦袋倚到芝蘭的懷里,芝蘭背靠著車壁,緩緩閉上眼楮。夏雨雖然也冷,卻也敵不過困意,倚著車壁昏昏欲睡。

驀地,馬一陣長嘶,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坐在車里的三人,身體前傾,「唉喲!」夏雨最是倒霉,腦袋撞到了橫木上,痛得她眼圈發紅。芝蘭卻只顧著護著鶴兒,腰被拐了一下,微一皺眉,卻也顧不上身上是否受傷了。

掀開車簾,急問︰「怎麼回……」看到攔住車前那條黑色巨蟒,聲音嘎然而止。黑蟒碩大的頭顱比馬頭還要大上數倍,更何況那具龐大的身軀了,將道路完全堵死。芝蘭當然認得,也並非第一次看到此凶蟒。原本隱在密雲下的月亮,此時恰巧透出頭,清冷月色下,黑蟒身體上的鱗片清晰非常,透著詭異。

夏雨也探了頭,「夫人,什麼……啊……」待看清車前的怪物,雙眼一翻,很干脆地暈死過去。

芝蘭卻是顧不上她了,心中只是想著,黑岩應該跟在他身側才對啊!黑岩既然出現,他豈不是……

「娘,那是什麼……」

芝蘭大驚回頭,「鶴兒別看……」卻是一詫,鶴兒竟然不怕攔在車前的怪物,反而將眼楮瞪得大大,驚奇地觀望著。

「娘,他好大喲!是傳說中的龍嗎?可是它沒有爪耶!應該不是龍吧……」

見鶴兒竟不懼不怕,芝蘭心神略定了些,道士跟和尚都說得沒錯,鶴兒果然是與眾不同的。那位趕車的和尚此時雙手和十,口里默念著佛經。

芝蘭定了定神,問身旁的和尚︰「小師父,你可有辦法?」黑岩既然現出原身,攔住他們的去路,一定是在等他趕來,他們唯一逃出去的機會便是他趕到之前。

「阿彌陀佛,小僧臨行之時,方丈曾說,危急之時,女施主可以將錦囊取出。」

芝蘭一喜,「確有此事。」說著解開披風,由懷中取出一個錦囊。

「阿彌陀佛,能否交給小僧打開。」

「好。」將錦囊遞給芝蘭,現在小和尚完全成了芝蘭的主心骨。

小和尚接過錦囊,卻不打開,而是將它置在手心,默念咒語,然後將錦囊收進懷中。

「你……」芝蘭愣在那里。

「夫……夫人,夏雨好像……看到了妖怪……」剛剛被嚇暈過去的夏雨恰巧這時蘇醒過來。

小和尚陡然間跳下馬車,走向巨蟒,接著一轉身卻是面向芝蘭。一甩寬大的僧服,眨眼間竟變成另外一人。

夏雨瞪大眼楮,「吳管家!我……我一定是看到鬼了。」眼一閉,又暈了。

芝蘭臉色大變,「你是……」

「芝蘭!」此時,由路邊黑漆漆的林中緩步走出一人。

「爹!」鶴兒叫了一聲。

芝蘭身形晃了兩晃,忙用手扶住車廂,才沒有摔下馬車。

鶴兒看到了爹爹,便要跳下去。

「不許去!」芝蘭厲聲喝道。

「可是爹爹……」

「他不是你爹爹!」芝蘭大喊。

「娘……」鶴兒嚇呆了,一動不動地呆坐在馬車上。

「你的爹爹早就已經……已經……」芝蘭呢喃著,卻再也說不下去。驀地抬頭看向趙賢文,悲傷的眸光中流露出深深的絕望與無所謂的釋然,「你……你早就知道了,那杯茶你並沒有真正喝下對不對?」

趙賢文緩步朝芝蘭走了過去,在馬車前停下,說道︰「我喝下了。」

「啊!」芝蘭看清趙賢文的臉龐後驚喘一聲。

一側的鶴兒也嚇了一跳,大叫著躲到芝蘭身後,「爹爹好嚇人!」鶴兒不懼那大蟒,卻怕起了趙賢文。

原來趙賢文那張原本穩重的國字臉上如今卻布滿青筋,左側的臉頰更是長滿鱗片,若細看不只是左臉,左半邊身體,露出的左手竟也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蛇皮。

唯一不變的當屬那雙深邃的雙眸了,只是如今望向芝蘭的時候卻多了抹淡漠與心痛。

趙賢文停下腳步,直望著芝蘭,淡淡地道︰「這就是我喝下那杯茶的代價,無法完全維持人的模樣。」

「你本就不是人。」芝蘭一字一句地道。

趙賢文只是輕笑一聲,便又說道︰「本想托病不出來,以免嚇到你,但你既然要離開,又早已知道了真相,我又何必在乎現在這個容貌呢!」說完一甩衣袖,趙賢文周身發出金光。

芝蘭下意識地用手遮住雙眼,待金光散去,芝蘭慢慢睜開眼。

「這才是我化成人身時真正的相貌。」

芝蘭驚訝地望了過去。原來……原來……

一身金衣卻不奢華,穿在挺拔修長的身軀上,長身玉立,雙手淡然的背負身後,左臉雖然依舊猙獰恐怖,但那完好的右臉卻白玉如暇,劍眉入鬢,瀟灑非凡,卻又透出那麼一股妖艷,凡人豈能有這般容貌的男子。

「你終于不再隱瞞了。」芝蘭低聲道,聲音中透出一股無奈。

「娘,爹爹怎麼會……」

「他不是你爹爹,從來都不是。」

鶴兒雙眼戒備地看著趙賢文,「娘,為什麼?他……他很好看,但是我……不喜歡他。」鶴兒只是將自己心中真實的感受說出來。

趙賢文將眸光轉向芝蘭身後的鶴兒,淡淡一笑說道︰「這個自然,因我們從開天闢地以來就是天敵。」

「天敵?」

「對。」趙賢文仍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你的娘親最明白不過了,是不是芝蘭?」

芝蘭身形一震。

「娘,他真的不是我爹爹嗎?那我爹爹哪去了?還有什麼是天敵啊?他又是誰?」鶴兒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芝蘭只是苦笑了下,「他……他是害你爹爹的人。」

「娘……」鶴兒一臉震驚,壯起膽子,「你……那你是誰?」

「金乾坤。」他淡淡地回道。

「那你真不是我的爹爹了?」鶴兒頹然地呆在那里,顯然這個答案給他的打擊很大,一瞬間爹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和尚變成了吳管家,大家都是變來變去的,娘親的外表雖然沒有變,神情卻變得好奇怪,好奇怪。

「芝蘭,我只問你一句,當真要走?」

芝蘭抬頭,神情有些悲傷,「你會放我走嗎?」

「不會。」很干脆地回答。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芝蘭低嘆道,她在計劃此事時便已想到最壞的結果,大不了便是一死,鶴兒能夠月兌身最好,若不然,他們一家三口在陰間團聚也未必是壞事,「我只是有一件事想弄明白,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出來的?」

金乾坤猶豫了一下,方道︰「在客棧,你白天明明還懼怕嫌惡我,晚上卻來與我示好。」

芝蘭一驚,「那麼早!」接著慘然一笑道,「那之後我的所作所為豈不都在你意料之中,可笑我還自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芝蘭頓時覺得心痛如絞,為防他們傷害鶴兒性命,她一直忍辱負重,強顏歡笑,曲意奉承。想起自己在他身下承歡,申吟。然而在他眼中卻如小丑一般。突然感到羞憤非常,恨不得立時死去。猛然抬頭,眼中含著屈辱的淚,憤恨地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要惺惺作態喝下那杯茶?」

金乾坤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悲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雖有所察覺,卻從未對你有過絲毫設防。」

「設防!是你認為一個小小的凡人不會傷到你吧!」

金乾坤輕嘆一聲,「或許吧!但我對你的好卻並非做假。想與你做一世恩愛夫妻也是出自真心。」

「誰要與你這妖怪做夫妻。」芝蘭道。金乾坤眼中閃過一抹傷痛,隨即隱去。芝蘭又接著道,「你之所以對我好,只是因為我能幫你避過天劫。哼,妖怪豈有真心,都是虛情假意,若我沒了利用價值,只怕早成了你的餐點,被吞食入月復了。」

金乾坤表情有些心痛地望向芝蘭,漸漸的神情轉為淡漠,「既然如此,夫人,就請隨我回盤龍山莊吧!」

芝蘭搖頭,接著將身後的鶴兒擁進懷中,「鶴兒,你怕不怕?是娘對不起你。」

「娘,鶴兒不明白。」他的小腦瓜里一時無法承受這些。

芝蘭只是喃喃低語︰「鶴兒沒事的,沒事的,不會有什麼痛?到時候我們就能見到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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