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秋嬋一臉驚奇地跑進屋里,雙頰通紅,氣喘吁吁。
正在給鶴兒做棉衣的芝蘭抬起頭,「這又是怎麼了?」
「夫人,我看到……看到……」
「看到什麼?」芝蘭放下手中的活計,也有些好奇了,這秋嬋平時靈牙俐齒,今天竟也結巴上了。
「夫人,我看到仙女了。」
「仙女?」
「是啊,就在後院那里,一個身穿白衣的仙女,從天而降。長得太美了。我、我……」
芝蘭卻是一驚,「你去後院了?」想到後果,臉色立即一沉,喝道︰「不是說那里是禁地嗎?誰讓你私自去的?」
「夫人,秋嬋沒有。」急得直擺手,「我沒有進去,只是經過時,偶然間一抬頭看到那個仙女落進院中。秋嬋不能私自進入後院的。」
芝蘭冷靜下來,急問︰「還有誰知道你看到了那位白衣女子?」
「只有夫人,我一看見就急著趕回來告訴夫人了……夫人,公子總去後院,而院中又有一位仙女,不對,也許是狐狸精變的呢!夫人,秋嬋擔心公子被迷惑……」
芝蘭哭笑不得,氣道︰「你、你還有心思想這些。」她倒寧願他有別人。「你差點就沒命了,那位白衣女人看到你沒有?」
「沒有。」見芝蘭表情那麼嚴肅,秋嬋也有點害怕了,「夫人,秋嬋真的沒有進後院,吳管家不會因為這件事就把奴婢攆出莊吧。」
芝蘭心中嘆了口氣,若是攆出去倒是好了呢。「記住,今天這件事,誰也不要告訴。听見了嗎?」芝蘭嚴肅地說道。
「秋嬋知道了。」
芝蘭一嘆氣,「好了,把頭上的汗擦一擦吧,這裙子怎麼也髒了。」
「剛才跑得急了,跌了一跤。」秋嬋嘿嘿一笑。
「真是傻丫頭,回房把髒衣服換了吧。」
秋嬋離開後,芝蘭重新拿起針線。卻再也靜不下心來,稍一不慎,便扎了手指,看到鮮紅的血跡染到白緞上,卻是一陣心悸。她的手慢慢地移向小骯,輕輕地撫模,不曉得這樣做是對是錯?但為了鶴兒,她總要賭一把。
下午,芝蘭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家常小菜,夏雨及一位老媽子在旁邊幫忙,搭下手。
「夏雨,把白菜洗干淨些,鶴兒最愛吃這道菜。」
「夫人,夏雨曉得,夫人對鶴兒的溺愛啊,連我們公子都吃醋呢!」
一旁生火的老媽子說道︰「瞎說,哪有父子間吃醋的事,夫人和公子都很疼愛小鮑子。」
芝蘭笑了笑,突然問道︰「秋嬋那小丫頭哪去了?夏雨,你看到她了嗎?」
「剛才見她捧著一盆髒衣服,說去洗了。」
「哦。」芝蘭听到點了點頭,並未放在心上。
直至飯菜端上了桌,芝蘭看了看時辰,「一炷香的功夫,鶴兒跟公子就能過來用餐了……趙媽,注意一下爐上的火,這鍋湯要溫火才行,等他們父子過來了,再把湯端上來剛剛好。我回屋換件衣裳……夏雨,你不用跟著我,去把秋嬋叫來。」
「夫人,秋嬋不見了。」
「什麼?」芝蘭由屏風後轉了出來,「她去哪了?」
「不知道啊?我回屋沒看到她。」秋嬋跟夏雨住在一個房間,「四周也找過了。」
「你下午不是見她去洗衣嗎?」
「去了井邊,沒見到她。」夏雨如實回答。
芝蘭突然心口一陣發緊,「你去問問吳管家,是不是他交待秋嬋去辦什麼事了?」
「是。」
芝蘭剛跨過門檻,便听到了鶴兒稚女敕的聲音,「娘,今晚飯菜好香喔。」
芝蘭笑嗔道︰「偷嘴吃,你爹爹還未來呢。」
「娘,鶴兒沒有,鶴兒只是聞到味道了而已。」
芝蘭笑了笑,轉頭對趙媽說道︰「先把湯端上來吧。」
低頭跟鶴兒說話的功夫,夏雨急三火四地跑了進來,「夫人,秋嬋走了。」
「什麼?」芝蘭一抬頭。
夏雨道︰「吳管家說,今天秋嬋家的親戚來找她,說是她家出了事。便跟那個親戚急匆匆地走了。」夏雨說完有些不甘心,在那小聲嘀咕道︰「秋嬋明明說過她家已經沒什麼親人了,怎麼突然間又跑出來了,就算家里出事了,也該跟我打聲招呼再走啊……」
「娘,娘,你怎麼了?」
夏雨一抬頭,也是一驚,「夫人,你怎麼了?」
芝蘭雙手死死地抓緊桌沿,雙唇緊閉,臉色蒼白。
「夫人,夫人,你松手啊!你的手都出血了。」
「娘,娘……」
芝蘭這才恍過神來,再看手指尖處已隱隱有了血跡,竟是適才扣得太緊,硬生生弄傷了。
「夫人,你別生氣,是秋嬋那丫頭不懂事,竟然一聲不吭就走了……」
芝蘭微微搖了搖頭,「是吳管家這樣告訴你的嗎?」
「是。」
「那……」芝蘭深吸口氣,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秋嬋的包袱收拾了嗎?」
「咦!」夏雨怔了一下,想想說道,「沒有啊!奇怪喔,既然要離開的話,為什麼包袱都不整理一下。難道真的那麼急啊!」「啪」的一聲,桌上的茶杯被摔到了地上,「吳通,你好大的膽子!」
「夫人……」
「娘……」
「芝蘭,這是怎麼了?」正巧趙賢文跨步走了進來,看著地上摔碎的茶杯,再看向一旁鶴兒,夏雨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沉聲道︰「誰惹夫人生氣了?」
「奴婢不敢。」夏雨被趙賢文冷漠的眼神一掃,便嚇得跪到了地上。
「爹,不是鶴兒……是,好像是……秋嬋姐姐走了……」
趙賢文走到芝蘭身側,抬起她的下巴,「芝蘭,究竟出了何事……」話語驀地頓住,芝蘭眼含著淚,抬眸看著他,眼中竟隱含一絲恨意。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那般放縱她,不該那般寵她,我憐她與我身世相似,竟然害了她……」她該教她規矩的,那個嘴快的丫頭,一點也藏不住事,一定是對別人提起了看到白衣仙女的事。傻丫頭!傻丫頭!
芝蘭只是怔怔地說是她的錯。
趙賢文突然眼一厲,「夏雨,夫人究竟出了何事?」
「公子,不干夏雨的事啊!是秋嬋她……」夏雨雖然嚇得要死,但還是斷斷續續將事情的經過說清楚了。
趙賢文听完後,眉頭皺了起來,隨即對芝蘭溫言說道︰「為了這事,別氣壞了身子,你是怪吳管家沒經你同意便讓秋嬋離開了是不是?我這就把吳管家叫來。」說完,對門外的黑岩一遞眼神。
稍刻,吳管家被黑岩帶了進來。
趙賢文厲喝一聲道︰「吳通,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還懂不懂規矩,夫人身邊的丫環,你怎麼擅自就給打發走了。」
吳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公子,夫人恕罪。老奴只是听說秋嬋家出了大事,而她又急切想回去探望,老奴一時心軟便讓她走了。」
芝蘭嘲諷地笑了笑,「秋嬋不是簽了五年的賣身契嗎?吳管家還真是慈悲心腸呢?」
吳通立即說道︰「哦,是這樣,他的親戚交給老奴一些銀兩,所以……」
芝蘭冷哼一聲,嘲諷道︰「既然已給了你銀子,還提什麼自己心軟。」
「呃!」吳通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老奴,老奴這就去把她追回來。」
「追回來?」芝蘭苦笑,只怕秋嬋那傻丫頭早進蛇月復了。「滾……我說滾听到沒有!啪!」趙媽剛端上來的湯被她突然掀翻在地。
廳內的人都是一驚,芝蘭性格向來溫婉,到盤龍山莊以來還是首次發這麼大的脾氣。
趙賢文眉頭深鎖,突然對吳通使了一下眼色,吳通由地上爬起,快速地退了下去。接緊著趙媽,夏雨也「嗖嗖」跑了沒影,受到驚嚇的鶴兒也被黑岩拉了出去。
「夫人這是怎麼了?」趙媽站在門外,一臉擔心。
「都怪秋嬋,夫人才會……」夏雨嘟著一張嘴,看著遠處垂首站立的吳管家,把下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黑岩正拉著鶴兒在廊前站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唉,要說咱們公子也是好脾氣,像我以前在李府侍候的那位老爺,拍桌子打人那是常事,但人家是老爺,發發脾氣也沒人敢說啥,李府的三位夫人,最厲害的那位也只能趁老爺不在的時候,摔點東西,打罵下人出些氣,在老爺面前那也是溫馴得像只羊啊……咱們芝蘭夫人那麼溫婉可親,沒想到發起脾氣來那般嚇人。連公子在場都不顧了。公子真是疼夫人喔!」趙媽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
眾人都退出去以後,趙賢文並未說話,只是坐到了芝蘭對面。半炷香的功夫,芝蘭慢慢抬起頭,勉強對趙賢文笑了一下,「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說完,起身往門口走去。
「你知道了?」趙賢文突然說道。
芝蘭腳步一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什麼?」
「你……」他輕輕一嘆,「算了……你若真喜歡秋嬋,我會派人追她回來。」
「不……不用了。」意識到自己回答得太迫切,語氣又稍緩了一下,「家里既然出了事,怎麼能耽誤呢!」追回來的秋嬋未必就是當初的秋嬋了,她不想身邊天天跟著一個詭異的東西。
身後的趙賢文許久無語,感覺到背後被盯的視線,芝蘭咬了咬唇,最終沒有回頭,走了出去。
芝蘭神態狼狽地跑回房間,呼吸急促,坐在床頭,雙手緊緊地按住胸口,他看出來了,他看出來了,他一定是看出來了。
怎麼辦?鶴兒怎麼辦?她真笨,她為什麼控制不住自己的,自己生死倒是不怕,只是鶴兒的性命不能有閃失啊!
秋嬋已經因為自己的疏忽……
鶴兒,不論如何她不能失去鶴兒。迷亂般的目光中突然迸發出堅毅的光芒。
從這晚開始,芝蘭以身體不舒服為由,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趙賢文也拒之不見。
奇怪的是,趙賢文見到緊鎖的房門,只是輕嘆口氣,便轉頭離開了,並未勉強她什麼。這期間只有夏雨一天三次地送來飯菜。
鶴兒也幾次地想見娘,芝蘭也只是隔著門板,輕聲細語地囑咐幾句,別貪玩,注意身體之類的話。
七日後,芝蘭終于出來了,卻對吳管家說要去集市。吳通見識過芝蘭的脾氣,連公子都讓著,他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只好拖延時間,去後院稟報公子。
哪知吳通轉身一走,芝蘭便與夏雨上了馬車,直奔市集而去。
吳通急得跳腳,公子可是吩咐過,沒他的命令,莊內任何人都不得外出的。
千辛萬苦終于等到公子,趙賢文听後微微一皺眉,對身側的黑岩說道︰「你暗中跟著,若身旁出現小妖窺視,你轟走他們便是,別在芝蘭周圍百尺之內開殺戒。」
因芝蘭服食了丹丸,身體內靈氣外泄,正是一些法力低微小妖修煉的聖藥。
「公子,干嗎轟走,直接殺了不是更省心。芝蘭夫人又看不見。」
「看不見?」趙賢文輕笑了一下,「但願吧!但願是我多想了……黑岩,別發呆,快去。」
「是。」
「夫人,我們這是去哪啊?」夏雨有些怯怯地望著正在趕馬車的芝蘭,眼中的驚奇一直沒消除過,夫人好厲害喔!連馬車都會趕,夫人以前說她也是窮人家出身,她還不信呢,夫人長得那麼溫婉,那麼秀氣,哪像做過農活的村婦啊!
芝蘭對身側的夏雨微微一笑,「自然是去市集啊!」
「夫人為什麼會……哦,夏雨明白了。」夏雨突然恍然大悟地說道,「夫人是想去市集買些好東西送給公子對不對,這樣公子就會與夫人和好如初了。」
芝蘭怔了一下,接著輕輕一笑,「不錯,正是這樣。」
夏雨一噘嘴,「那夫人適才為什麼要強行出來啊?等吳管家稟報過公子我們再出來不好嗎?萬一公子又生氣了怎麼辦?」「若他真生氣,我跟鶴兒可能一點生機都沒了。」
「什麼?夫人,夏雨不明白。」
芝蘭笑了笑,「不明白也好……」語氣突然一頓,神色也緊張起來了。
夏雨見芝蘭的臉瞬間變白了,疑惑地問︰「夫人,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夏雨趕車好了,夏雨雖然……」
芝蘭驀地一咬牙,「夏雨,你坐穩了。」拿起馬鞭,「駕!」馬車飛速地跑了起來。
夏雨雙手抓住車沿,嚇得哇哇大叫︰「夫人,不用那急吧!我們時間來得及,夫人,夏雨要掉下去了。」
芝蘭像沒听到一般,只是心驚膽顫地望著四周,拼命地趕著馬車,突然,芝蘭眼楮瞪大,緊拉韁繩,「吁……」拉車的兩匹馬前蹄揚起,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啊呀呀……救命啊!啊……」夏雨險些被甩了出去,頭發零亂地爬坐起來,「夫,夫人,怎麼回事?」
芝蘭只是怔怔地望著前方,緊接著長吁一口氣,這才看了夏雨一眼,「沒事吧?」
夏雨吞了吞口水,「夫人,夏雨,夏雨還挺得住。如果夫人再能趕慢點就好了。」
芝蘭笑了笑,「好,趕慢些……駕……」馬車重新上路。這次果然慢了許多。夏雨也終于可以松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