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潘多拉大聲地說道,"這玩意不過是早已過時的大男子主義,除此之外,別無其它。侵佔別人的財產和物品。"一面說,她一面伸手拿起小桌子上放在艾瑞西婭和她之間的一碟花生。
艾瑞西婭十分喜歡她的這位小泵——一個熱情似火的女權主義者,總是背負著拯救的使命而不懈奮斗,諸如呼吁保護瀕臨絕種的白鯨,諸如婦女權益甚至整個世界。她時常會匆匆通知你一下便在夜晚來訪,有時白吃白喝,有時帶上一大袋進口素食,艾瑞西婭便花上數小時將它變成一頓豐富的晚餐,以供二人在十點以後享用。有潘多拉在的夜晚總是不那麼寂寞而富有生氣。
今晚,艾瑞西婭拿她和那個百萬富翁邂逅的故事來款待潘多拉,只不過這個故事是修訂版——艾瑞西婭刻意省略了驚心動魄的一吻和她內心里由此激起的波瀾。潘多拉一向是可靠的听眾,而今晚卻有些改變,當艾瑞西婭向她解說一場好好的采訪怎樣莫名其妙地演變到完
全相反的方向時,潘多拉大笑不已,對艾瑞西妞關于納桑個性的簡潔論斷表示了贊同。"你當真當著他的面那樣說啦?"一會兒,她又高興地加上一句,"多希望當時我是牆壁上的一只蒼蠅。"
"如果你是,你也不會乖乖地呆在牆壁上,你會繞著那可憐人的腦袋嗡嗡亂舞,向他兜售你的觀點是多麼正確。"
"可憐的男人,我才不信咧!如果是我的話,我早就揮著手袋把他痛揍一頓,算是給他一個教訓。"
"相信我,我也曾如此縱容自己。"
"哦,艾瑞西婭,你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你如此淑女,"潘多拉沒有惡意地叫道,"不過無論怎樣,鮮有百萬富翁會對我感興趣啦。"
"怎麼不會?"艾瑞西妞反對道。在她眼里。潘多拉是十分迷人的姑娘,有一頭燦若陽光的金發,襯看她那張輪廓分明的年輕的臉十分有韻味,而紅潤豐滿的嘴唇柔化了方方下巴頦的線條。她淡褐色的眼瞳因時常蓄滿笑意而顧盼生輝,每每據理力爭時又如同兩團跳動的火焰。潘多拉與她的哥哥艾達長的非常像,每當看到她,艾達的樣子就會浮現在艾瑞西婭的腦海里。
"好吧,二手衣服加上激進的反主流的思想,"潘多拉簡潔地解釋道,"寶貝兒,"她裝模作樣地以一種緩慢的英國上流社會口音說道,"會有那種人看上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你用手袋把那老色鬼痛毆一頓,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艾瑞西婭想知道潘多拉為什麼會認為納桑•哈澤德是個老頭,不過這無關緊要。"嗯,我已經以一種非常陰險的方式報復他了,而且和用手袋把他煽倒在地一樣行之有效。"
"你怎麼做的?"
"第二天我寫了篇報道,非常非常不友善。"
"快點拿給我瞧瞧!"潘多拉要求道,"你肯定存有附件,對嗎?"
"可以,吃過晚餐後吧。"艾瑞西婭答應了。
洗完碗碟並將它們浸泡在廚房的洗滌漕里後,兩人一人一邊坐在咖啡桌旁休息,桌上擺著勞動後的慰問品一碟花生和一瓶白酒。艾瑞西妞坐在沙發上將酒倒人兩個玻璃杯中,潘多拉則盤腿坐在鋪在地上的印第安印染長裙上,欣賞著艾瑞西婭的大作,不時發出贊嘆聲,"艾瑞西婭,"看完之後,她咯咯傻笑起來,"真是太完美了!他無法指控你或者其它什麼的,對嗎?"
"我認為他並不想指控我。"
"不指控你?哦,好吧。"她又瞧了一眼艾章,拿起酒杯淺酌了一口,"或許不會,一些所謂有男子氣概的男人實際上是喜歡自認為冷面無情,好象能夠毫不留情地鏟除成功路上的一切障礙,跨越眾生嗷嗷痛苦的海洋,攀至人生頂峰。"
"我並沒有那樣說,對嗎?"艾瑞西妞焦慮地問道。
"對,你只是暗示了那層意思,"潘多拉露齒一笑,"極其聰明的暗示。我敢打賭他倒十分想為你的勇氣頒上一枚嘉德勛章。"
"事實上,他認為我的艾章非常好。"艾瑞西婭不禁招認了,"他親自到我的辦公室拜訪我並告訴我我寫的不錯。"
"是嗎?"
"他還送花給我表示歉意。"
"花!"潘多拉放下酒杯,跪坐起來,緊緊斜靠著桌子。"嗨!他還真是相當怪癖,活月兌月兌一個可憐的拍馬者形象,肯讓女人們極盡羞辱之能事而無怨無悔。啊!若是你改變主意隨他去了公寓的話,他肯定會讓你穿上黑皮衣,帶上馬刺外加一條馬鞭,我猜想如果你揮舞起鞭子,他一定樂不思蜀。"
艾瑞西婭爆笑不已。
"如果他已經開始騷擾你了,那可不是什麼可樂的事情。"潘多拉惡意恐嚇道。
"放心吧,他不可能糾纏我的,"艾瑞西婭肯定地說,"他以為我已經結婚了。那天他看到我的結婚戒指後,離開的時候那樣子就像是——"她準備說"像上當的小羊羔",卻戛然而止,因為她心里清楚,"上當"之類的概念與哈澤德無緣。"嗯,很顯然這似乎對他意味著什麼。"她說道,"我認為不告訴他真相對他倒是很好。"
潘多拉想告訴她的是佔有女人其實是男人心里早已根深蒂固的。"男人們本性相似。"潘多拉很博學地說道,將一粒花生米準確地丟到嘴里,"以為自己擁有全世界和全世界的東西,包括女人。"
"艾達不會的。"
潘多拉的聲音霎時柔和起來,"是啊,艾達不會的。"她嫣然一笑,"他還沒有機會成為一個可鄙的大男子主義者。在家里我們為他保留了一方自己的天地。"
艾達的父親早逝,那時艾達剛剛三歲,潘多拉還只是個嬰兒。他們的母親照顧著四個女孩一個男孩的大家庭,後來未婚的姨媽也搬進來與他們同住,于是幾乎所有人都經常笑話艾達廝混在女人圈里長大。
艾瑞西紺也笑了,"他自己也常常這樣講,即使這不太符合事實,是嗎?"
"事實上,我們大家都很尊重他。他沒有變成一個嬌生慣養的壞坯子,真是個奇跡。我想可能是因為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也不是最小的孩子。注意,他還只有十歲時就斷言自己會成長成為一個響當當的男子漢。他將沾滿泥巴的球衣隨便丟到干淨的地板上,帶回一群吵吵嚷嚷的朋友在屋子里無法無天,然而媽媽似乎是在這方面有意縱容他,對此我們姐妹幾個很是憤憤不平。可想而知,媽媽是太害怕不利的環境使艾達長成一個娘娘腔的男人,不過後來的事實證明媽媽是多慮了。感謝上帝,吵吵嚷嚷的成長的日子只持續了一段時期。可憐的孩子,盡避他出類拔隻,但我猜想,他仍需要一個刻苦磨練的階段,以期證實自己。他後來是個相當不錯的男子漢,是嗎?"
"哦,是的,他是的。"艾瑞西婭靜靜地表示贊同,將酒杯握在雙手間。艾達比大多數男人要了解女人的感受,但並沒有因此顯得更為女性化,男人性格中少有的剛柔相濟是他獨一無二的魅力所在。在他們短短七個月的婚姻生活里,艾達為她的生命譜寫了一曲歡樂頌,然而,好景不長,一場車禍讓一切溫馨的幸福時光煙消雲散。
"你還是不願意過多地談起他?"潘多拉問道。
艾瑞西婭搖了搖頭,"不,我不介意,現在已經沒有銳利的錐心之痛了。你呢?"
"我也一樣。我寧願常常回憶起我們共有的歡樂時光,並將這些日子藏在心的深處,而不是縮在某個角落痛哭一場。雖然,甜蜜的回憶仍然會隱隱作痛。你也是這樣嗎?"
艾瑞西婭頷首贊同,"傷痛永遠不會消逝。"然後笑道,"你也知道,艾達常常講每個人的心理多少有些不正常。"
"就是。他總是開一些恐怖的玩笑。你記不記得那句,關于一只小鳥只會亂七八糟地飛的那句妙語怎麼說來著?"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次日凌晨,洗滌漕里的碗碟還在那兒,誰也沒空去清理。潘多拉在十二點半時離開,她執意要走,拒絕了艾瑞西婭留宿的提議,"我有論艾要做,在自己家里做完比較好,雖然我更想留下來陪你。"
"想念家人了?"肯一家是家庭觀念很濃的一家人,潘多拉是惟-一個住在奧克蘭的女兒,其它成婚的姐妹散居在城郊,她們的母親仍然留在離城里約有一小時車程的威克沃斯。
"我想是有一點。但你在這里就好極了,對于我來說,你也是親愛的家人。"
"當然。隨時歡迎你來,我會很高興有你做伴。"
她們在門階相互擁抱道別,而後,艾瑞西婭淺笑盈盈地回到床上進人夢鄉。艾瑞西婭的父母仍住在她成長的故鄉基督城,艾達去世後,父母一直想讓她搬回家住,但她執意留在了她和艾達共同生活過的這個家。在麻木地度過沒有艾達的第一周後,是這個家促使她重新開始工作,重新規劃生活,是這個家促使她每個清晨按時醒來,循規蹈矩地吃飯,行走,和別人交談,促使她擁有勇氣繼續生活下去,即使生活已經失去原有的意義。
大約一周以後艾瑞西婭經過哈澤德大廈時,與正從玻璃門後走出來的哈澤德在小徑上迎頭踫上。艾瑞西婭陡然停下腳步,嘗試性地沖他不失禮貌地笑了笑,便打算離開。哈澤德卻先開口問好,"你好,肯太太。"艾瑞西婭不得不做禮節性響應。
"我拜讀了你的大作,"他出乎意料地說道,"很棒。"
"你怎麼知道是我寫的艾章?"除了專欄艾章,艾瑞西婭為報刊撰寫的大多數艾章是不署名的。
"我認得出你的風格,"他告訴她,"非常非常特別的風格。我尤其喜歡談及老人銅管樂隊的部分。"
艾瑞西婭明亮的眼楮忽閃忽閃的,心想,她對那些老人可比對他和善多了。而且,她相當樂于做這篇艾章。這個銅管樂隊由平均年齡超過六十歲的老年人組成,他們僅憑自己的興趣演出,同時也將歡樂播撒給同齡的樂迷們。艾瑞西婭認為這可不是哈澤德會花時間去讀的類型,更不用說是欣賞了。但她還是道了聲"謝謝",再度準備離開。但是,很顯然哈澤德還有興趣聊上一聊。
"要去進行另一個采訪?"
"是啊。"艾瑞西婭下意識地將相機的肩帶往上拉了拉。報社配有專業的攝影師,但他總有超負荷的工作要做。于是,很多時候艾瑞西婭不得不自己拍些照片。"我要拍一些馬鈴薯,"她說,"順帶做一個采訪。"
他眼角的皮膚密密的皺了起來,眼角嘴角滿是笑意,"你要去采訪馬鈴薯先生,哦,我猜你不用擔心再受到什麼調戲了。從此之後你的采訪對象就只限于蔬菜品種之類的嗎?"
艾瑞西妞忍不住笑了,隨後也像他一樣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采訪的是種馬鈴薯先生的先生,他發誓他的馬鈴薯先生和我們敬愛的首相大人長得要命地相像。"
"這不奇怪。就我個人的觀點而言,我們的首相大人和我許多朋友的馬鈴薯先生都有絕妙的相似之處。"
艾瑞西婭藏有笑意的紅唇在陽光下潤澤閃亮,吸引著他的目光久久無法離開。時間在倆人身邊緩緩流逝,惟有他們的此刻像是永恆的靜止,四周人來人往,交談著,手袋晃動著,大卡車呼嘯而過,腳下的地微微顫抖。他的眼繼而望進她的眼眸深處,初遇時那種性感的磁力再度引她迷失自己。她知道其實她的眼楮已經泄露了一切秘密,然而就是無法離開他的視野。
還是他先調開了目光,望著正在倒車的卡車,空氣中徒留一股濃烈的汽油味。司機在街角調轉方向,加速,絕塵而去,使得腳下的地面又一陣輕顫。"他們說地球專為某些人而轉。"他說道。
她笑了,看見他眼底仍蓄滿溫情,不由得一陣烈焰從心底燒至雙頰。"我得走了。"她說。
"是啊,"他的聲音突然染上憂郁的色彩,"你得走了。"
艾瑞西婭竟然不小心走過了停車場,不得不往回走了好一會。在她坐進那在門的兩邊都印有《旗幟報》名號的小貨車之後,並沒有馬上將鑰匙插入開動小車,而是靜靜地坐了許久。艾達走後的這幾個月以來,她第一次發現在自己心里有某種生命的清泉泠泠作響,這是一種完全陌生的感覺。然而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喜歡這種感覺,"不",她立刻對自己說當然喜歡。事實上,她感覺非常妙,類似于你滿心充溢著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叫你無時無刻想要歡笑想要歌唱,誰能不喜歡呢?然而,她又對此感到害怕,潘多拉也會害怕的。即使在失去艾達不久之後她就能和其它的男人熟識,但是,哈澤德卻決然不是她想要的那一類型。哦,天!她不能,她不能
艾瑞西婭很少開車上班,原因之一是因為很難找到泊位,其二是因為報社為員工配有班車。來去都經過她位于勃森拜的家的班車很方便,她已經習慣了每天搭乘它上下班。
然而,踫到下雨的時候情況就不那麼樂觀了。這個春季氣候多變,早晨還是初夏時分的天氣下午就變得十分糟糕。可憐的艾瑞西婭和一大群人擠在車站等班車,冷得直打哆嗦。商店的涼篷已不足以作造風擋雨的避難所,寒風卷著一陣驟雨襲上她的雙腿。她穿著一件粉色短袖襯衣和一條深粉色的裙子,外罩全棉的薄外套。她倒是希望自己有先見之明能穿上一身比現在更暖和的衣服,外加一件雨衣。
一輛深栗色閃亮的長型轎車停在了車站旁,車門在她面前打開後,艾瑞西婭看見了哈澤德。"肯太太,我載你一程。"
艾瑞西婭有些猶豫又有些動心。恰巧這時,公車向站前駛來,她也跟隨著人流緩緩前行,卻發現不是她要等的班車。公車司機對著閃亮的小車憤憤不平地叫囂。哈澤德急忙說︰"快來,我們擋著道兒了。"
我又沒有擋道,艾瑞西婭暗自想。不過他看上去一副如果她不上車他就不走的架勢。候車的人們表情復雜地看著她,嫉妒,揣測摻雜著厭煩。下一秒,她就迅速地溜進客座,隨手關上了車門。
"謝謝。"她說,哈澤德正熟練地把車駛人車流中,"但我真的很好,你不必……"
"你濕透了。"他說道,按下了汽車儀表盤上的暖氣按鈕,霎時,一股暖意從腳底升起,然後,不由分說地,他伸出左手覆蓋住她的手,她感到了他溫暖有力的手指。"都快凍僵了。"他加了一句,緊握住她的手好一會兒才松開。
這太荒謬了,艾瑞西婭告訴自己,她極為安靜地坐著,我不能像這樣對幾乎是一個陌生人的漫不經心的踫觸有所反應。但是事與願違。她的肌膚和冰冷的內心卻燃起一盆爐火。她閉上了眼楮,身心被一種奇特的恐慌感緊攫。可她對此毫無準備,這真是瘋了,有所反應,或許,還是那一種。她盡量自然地告訴自己已經完全從突然喪夫的精神創傷中恢復過來了,然而,身體似乎只恢復到一半而已,很少的一部分。因為她對于性的態度從來不是漠不關心。
"你住哪兒?"哈澤德問道。
"勃森拜,"她說,隨即睜開了雙眼。"但你不必……"
"我順路。哪條街?"
艾瑞西婭只得妥協,告訴了他地址。艾瑞西婭和艾達結婚時買下了勃森拜翻修過的一幢殖民風格的房子,並特地為艾達加建了一間畫室,等一切裝修妥當之後幾乎花光了兩人所有的積蓄。艾達在男校教美術的薪水並不高,雖然當時他已在批評界和畫界小範圍內略有知名度,但這絕不是個簡單的世界,即使是他賣畫的所得也不足以支付所有的生活開銷。
"喜歡住在勃森拜嗎?"他問。
"是的,應該說相當有趣。"相當一部分波尼尼西亞人住在那里,致使區內的商店帶有濃郁的異國情調。藝術家們、作家以及娛樂圈的人士稱之為"時尚住宅區"。勃森拜離城市中心只有十分鐘的腳程,由一群復古型別墅以及中產階級的住宅組成狹長的街區,另外還有一座非常棒的圖書館,有著十九世紀的建築風格,外形看上去像是奇特的生日蛋糕,圖書館對面是有著同樣建築風格的郵局,可能時代要略晚一點。有人把這一區殖民風格的建築統稱為"勃森拜的巴洛克"。但是,那里也有一些非常現代的商店和小型餐館,和一些專賣二手家具和衣服的舊商店緊密相連。
"你為《旗幟報》工作了多長時間?"哈澤德似乎是隨口問道。
"兩年。"
他沉默了一會兒,"那之前呢?"
"念大學。後來接受一個新聞工作的培訓課程,在州報呆了一段時間,當個職位很低的小記者,然後升為婦女板塊的編輯,實際上是專為自己的專欄寫艾章,再後來我獲得了一個青年新聞工作記者的獎項,于是順利地得到了《旗幟報》的這份工作。"
"婚姻美滿嗎?"
"這是相當私人的問題。"
"不願意回答?"
艾瑞西婭的內心激戰著,她當然不想回答,不管怎樣,他壓根兒就沒有權利去問這個問題。但如果她不予回答的話,他又有可能因為誤解而亂下一通結論。"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很美滿。"她回答道。
餅了一會兒,哈澤德用同樣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道︰'稱不總是住在奧克蘭吧?"
"是啊,事實上,我是南島人。但我喜歡這兒,也喜歡《旗幟報》的工作。雖說只是家小報社,但還是充滿了機遇和挑戰。"
"諸如拍一些馬鈴薯。"他小聲嘀咕著。
艾瑞西婭嫣然一笑,"是啊,包括其它的我所熱愛的工作。第二天,我報道了一場可疑的大火,並采訪了一位政府要員。"
"那位先生肯定比馬鈴薯有趣多了?"
"是位女士。"艾瑞西婭強調道。"不錯,她相當有意思。"
炳澤德調侃似地瞥了她一眼,"你該不會是狂熱的女權主義者吧?"
"我自己可不這樣認為。"她想起什麼似地突然笑出聲。
相同的笑意襲上他的雙頰,"什麼事這麼好笑?"
"我應該為你引薦我的小泵——潘多拉,她可是正宗的女權主義者。"
"哦,你認為我們可以和睦相處?"
艾瑞西婭再次笑道︰"不,我認為她會在短短五分鐘之內把你嚴厲地教訓一頓,叫你叫苦連天。但是我也可以想見你能應付自如。"
炳澤德在紅燈前停了下來,趁此機會調轉頭有些奇怪地望著她,"實際上我對男女平等堅信不已,所以我也期待著見見你的姐妹。"
艾瑞西婭回望著他的眼神充滿著懷疑,"你看起來不像是這種人。"她坦白地說道。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艾瑞西婭,我知道我們一開始就有些誤會,我一直就沒給你留下好印象。"
"難道就可以作為你公然藐視我的原因嗎?"提起那事兒她就有氣。
"藐視?"
艾瑞西婭保持沉默。這時,綠燈亮起,哈澤德重新激活了小車,'稱這樣想我很難過。其實我並非你想象中的那樣子,怎麼講呢?我只是對于應付女人有點疲倦了,她們無時無刻不玩些花樣吸引我的注意。"
"你的意思是往往是女人毫無廉恥地先一步行動?"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抱歉。"她挪開了目光,凝視著車窗外被雨水打濕的街道。
"不,我想說的其實是人們應該嘗試接受他人提出的界定某些事情的標準。"他緩緩說道,"如果一件東西物美價廉,為什麼不以同等的心清去接受呢?"
"典型的商業用語。在形容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時,你覺得合適嗎?"
他誠實地聳聳肩,"或許不是最適合的句子,但這是我所了解的最好的專業用語,用作隱喻。我倒忘了你是最善于用詞的。"他笑道,"與一位最擅此道的人士進行爭論,我應該有自知之明。"
"前面路口左轉。"
炳澤德熟練的轉彎,緩緩地沿著狹窄的街道前行,"這些老房子翻修得很不錯呢!"
"是的。街尾淡黃色的那幢就是我家。"
"很漂亮。"他說道,一邊把小車駛進小叢林中,"你們自己做的翻修嗎?"
"那倒不是,我們搬進去時,只是稍稍裝修了一下,另外,為艾達加建了一間小畫室。"
"艾達?"
"我丈夫。"艾瑞西婭的手搜尋著車門把兒。這並不是她願意涉足的話題,不必多言。
"在哪兒高就?"
"他是個畫家。謝謝你載我一程。"她立即推開車門,下車後,直奔自己的家。
雨下的並不大。艾瑞西婭的內心里充溢著恐慌,離開他,離開他,到家就安全了。
"艾瑞西婭,有人要見你。"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露出接待小姐可愛的臉。埋首于打字機的艾瑞西紺抬起頭來,沒來由的一陣緊張。
炳澤德正站在接待小姐的身後,冷峻且洋溢著危險的氣息,在冷峻背後仿佛又潛藏著不安于隱于心底的已被點亮的脈動的激情。
待接待小姐走後,哈澤德仍然靜靜地站在門前。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艾瑞西婭馬上明白他是知道了此刻她緊張的心清。
她的手指玩弄著桌上的一支鉛筆,"我很忙。"她說道。
"你有一個小時的午飯時間,對不對?"他的聲音根本就不大,但是不容反駁。
"我通常不佔用那寶貴的一小時。"
"今天你得破例。"
"我不認為——"
"我會等到你不忙為止。"他立刻打斷她。
"我不會——"
炳澤德走進來,坐在正對著辦公桌的椅子上,抱著手臂,凝視著她。艾瑞西婭很明白如果有必要,哈澤德一定會這樣坐上一整天。
不過,她還是打算再試試說服對方,"哈澤德先生,除非是公務,我們能在午飯時間好好談一下。但我知道,你找我的原因與工作無關,所以,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話好說……"
"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如果你願意,我倒不介意在這里告訴你。但是——"他有意識地膘了一眼外面忙碌的記者工作室,透過玻璃清晰可見,而從外面看里面也是如此。"我想你寧願單獨听我說。"
哦,天哪!艾瑞西婭癟癟嘴,她的艾稿打錯了好幾行,她從打字機里抽出錯誤百出的稿紙,關掉了機器。"如果你願意,可以去門廊等我一會,"艾瑞西妞說,"我得去一下洗手間。"
"你沒有從後門溜走的想法吧?"哈澤德高興地說。
"當然不會。"艾瑞西婭不是沒有想過,只是細想之下這種想法也過于幼稚而不現實,只會白白延長他糾纏不清的時間。此時,他已經先一步提出來,那她也不必真的打後門溜走去當逃兵了。只是她不想讓同事們見她和哈澤德一塊出門,以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語,而且,她確實需要整理一下著裝。
她重新梳理了頭發,又補涂了一次唇膏。然而,第一次,她的手如此不听使喚,將唇膏涂出了唇角。也許她應該學學潘多拉出門什麼妝也不上。可是艾達喜歡她上一點淡妝,這個習慣一直保留了下來。
鏡中的她瞳仁顯得特別大,但艾瑞西婭告訴自己說這僅僅是因為洗手間的燈光太暗了。將梳子和唇膏放進小巧的手袋中,艾瑞西婭作了一番深呼吸,以備戰的姿態走了出去。
炳澤德斜靠在牆壁上,注視著艾瑞西婭一步一步從台階上走下來。然後,他慢慢向樓梯迎去,站在樓梯底層,伸出手握住了艾瑞西婭的胳膊,兩人的臉上均沒有笑意,只是目光在空中相遇,她的警覺對上他的無盡深意,靜靜地走出了大樓。
"我的車在那邊。"他說。他的粟色轎車停在哈澤德大廈的門前。
"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她提醒道。
"足矣。"他的語氣不佳。"我帶了些食物在車上。"
"好啊!"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她輕快地說道,"還好不會被餓死,真是欣慰。"
他們穿過馬路,到達了路緣,"艾瑞西婭,我永遠不會讓你挨餓的。"
炳澤德沒有把車開得太遠,只是將車駛到博物館周圍的綠地。博物館的柱廊前靜靜地泊著觀光車;在公園的另一角,母親們領著小孩子們給小池塘里的鴨子喂食、嬉鬧。納桑將車在車位停好,從後座拿出一個大袋子和一條毯子,"來吧。"他說。
他領她來到一片林間空地,從那里可以看見遠方的港口。納桑盤腿而坐,將毯子鋪開,放下袋子,艾瑞西婭也席地而坐,看著他把食物從袋子里一樣一樣拿出來︰整只的烤雞、煙燻的馬林、蘑菇醬、整盒的沙拉。包裹著核桃仁的大塊女乃黃色的干酪、黃油卷、兩塊三角干酪蛋糕、一套簡易盤子和刀叉外加一瓶白酒和兩個長柄酒杯。的確,他確實不會讓她餓著,看起來豐富得像死刑犯的最後的晚餐,這念頭飛快從她腦子里滑過。
"肯定有你喜歡吃的,別客氣。"納桑說道。
他倒了一杯酒遞給她,艾瑞西婭呷了一口,味道很不錯,氣泡豐富又不太甜。很顯然跟她算賬的時候還沒到。艾瑞西婭提醒自己,實際上,他可算是挾持她而來,至少也是當著同事的面對她進行惡意恐嚇。但是現在既然她已經來了,有什麼理由客氣呢?于是,她伸手去取美味的沙拉。
他們解決完午餐。在納桑收拾野餐物品和剩余的食物時,艾瑞西婭也開始動手呢哺著要疊好毯子。但是,納桑一把抓住了她,緊緊抓住她的手腕,讓她動彈不得。"等一等,"他的語氣是歡快的,"你還可以呆——"看了看手表,"在回報社前還可以果二十五分鐘。那麼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如此著急得想讓我知道你已經是別人的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