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你今天早上好嗎!」臉上鋪滿笑臉,映蟬一踏進病房,即撒嬌地捶捶祖父的腿。
「嗯,還不錯,只是旁邊有只臭蒼蠅,吱吱喳喳的吵得爺爺不能清靜。」橫了一旁的揚皓笛一眼,皮皎苗沒好氣地嘀咕著。
「你一定就是映蟬啦!來來,伯公瞧瞧,喲,可還真是個美人胚子哩!我是你爺爺的雙胞胎哥哥,你知不知道啊?」看到個子小小但體態玲瓏的映蟬,揚皓笛不知不覺地笑眯了眼。
「伯公,我都知道,因為‘叔叔’已經全部告訴我了,是不是啊,芻蕘‘叔叔’?」露出調皮的笑容,映蟬故意地加重了「叔叔」的語氣。
無所謂地笑笑,芻蕘將隨身帶著的野餐籃放在床頭幾上,順手打開他所帶來的建築藍圖,攤放在揚皓笛的床上。
「多桑,今天早上已經開始整地,並且挖地下室了,預計五十個工作天完成。
「嗯,把時間縮短到三十天之內,因為我已經受夠了醫院的味道了。」重重地跺了一下地,揚皓笛不滿地說。
「是,多桑,還有沒有什麼吩咐!」將建築藍圖卷好,芻蕘畢恭畢敬地問道。
「呃……是這樣的,我跟映蟬的爺爺還有些小事沒溝通清楚,但原則上,你們的婚事還是這麼定下來了,所以,你們還是快些去籌備你們的婚事吧!到時候,房子一蓋好,你們結婚正好可以當新房。」
揚皓笛的話一出口,房內其余三個人立即做出了不同的反應——芻蕘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因為他早已料到,有著鋼鐵般意志的多桑,是不會那麼輕易地撤掉他的主張。
映蟬的眼神在祖父和伯公的臉上來回張望,對她而言,這件事是她所听過最荒謬的事。這兩個老人究竟把婚姻當成什麼啦?他們就這樣當著我的面,像菜市場買蔥秤蒜般的決定或反對我的婚姻,那,我又算什麼?
氣呼呼地自床上坐了起來,皮皎苗忿忿不平地爬爬凌亂且稀疏的頭發,「豈有此理,我剛剛已經想過了,映蟬不嫁你的寶貝兒子!」
「兄弟,其實你我心里都很明白,他們若是結婚,生下了皮家的繼承人……」揚皓笛還是含笑地想游說他。
「映蟬可以嫁給別的男人,只要他們願意讓一個孩子跟我姓皮,我就心滿意足了。你以為我不明白你的用心是嗎!我死了以後還可以納入皮氏祖祠,但是你不能,你百年之後,要並人揚氏的家譜,所以你千方百計的要他們結婚,因為你想要讓皮家的子孫奉祀你的香火……」
「你……你……」伸出只食指顫抖著指點著皮皎苗,揚皓笛的臉色先是片灰白而後愈來愈潮紅,在他連說了幾個「你」之後,突然伸手捂住左胸,像塊石頭般的撲倒在地。
「多桑!多桑!」芻蕘立刻一個箭步地沖上前去。
「伯公?!被嚇壞了的映蟬尖叫著想扶他。
「大哥……」皮皎苗慌了手腳地團團轉。
在三個人驚惶失措的高聲吶喊中,匆匆趕到的護士阻止他們移動他的行為,並且緊急召來醫生。
手術室的燈持續亮著,那顆紅燈正對面的三個人各懷心事的枯坐在那里,動也不動地盯著緊閉的門扉。
「都是我的錯,我何必講那麼刻薄的話呢?明明知道他對沒法子認祖歸宗這檔子事耿耿于懷,我還要說那麼重的話……都是我的錯啊!」喃喃自語地責怪著自己,皮皎苗老淚縱橫、涕水四溢地一再重復著。
「爺爺,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你就不要太責怪自己。你自個兒的身體也要注意啊,爺爺!」抽出面紙為祖父拭去淚水,映蟬擔憂地勸著他。
「都是我這張嘴!都是我這張爛嘴壞了事!兄弟而人分開六十年,好不容易才再見面,我就把他激到腦溢血,我真不是東西,真不是東西啊!」頻頻打著自己雙頰,皮皎苗對映蟬的哀求恍若未聞,仍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
「爺爺、爺爺,你不要這個樣子好嗎?爺爺!」
坐在他們身旁,芻蕘視而不見地瞪著那扇似乎永遠都不打算開啟的門,腦海里全是自幼以來,多桑的一言一行。那個坐著大大的轎車來到育幼院,看著他的成績單,嚴厲的命令他當場背誦功課的中年人;或是到寄宿學校看他時也是不苟言笑的老者;還有在他拿到博士學位,將證書呈現給他看時,眼里溢滿銀光的多桑……
在他的印象里,多桑是強硬的、無所不能的商場之神,是許許多多干部懼怕三分的社長。而且他在日本發病起,芻蕘才第一次感覺到多桑也是活生生的人,他有病痛、有感情,跟尋常人一樣,也會老……也會死……
正當芻蕘決定好好把握機會,珍惜跟多桑相處的日子之際,他卻……
難過地將臉埋在雙掌之間,芻蕘重重地嘆口氣。多桑,請你一定要熬過去,因為我才正準備要好好地經營我們的父子情,你可千萬要給我這個機會啊!
手術室的門無聲無息地向兩側滑開,滿面倦容的醫生緩緩地走向他們,除去了掛在臉上的口罩,迎向他們焦急的等候,他舉起手制止他們如潮水般涌來的問題
「手術很成功,只是因為他的心髒太虛弱,所以腦後方有塊小血塊我們決定不摘除,先用藥物控制,看看情況再來決定要不要動第二次手術。」
「那塊血塊會不會對他的生命構成任何威脅?」
「還不至于。現在,我比較擔心的是他的出血處血管的愈合情況,你們待會兒可以去看他,但不要再讓他受到任何刺激了,因為他的心髒現在也非常衰弱,讓他保持平靜會比較好一點。」
醫生交代完,隨即被醫院內的廣播系統喚走。在護士的叫喚聲中,三個人疾步地向他走去。
「家屬可以進去看他,一次一個人,五分鐘。注意不要讓病人說太多話或情緒激動,有什麼狀況要立刻通知我們護理站的護士。」
顫抖著手腳地擠上前去,皮皎苗根本不顧映蟬的勸阻,堅持要進去探望哥哥,拗不過他之余,護士只得同意讓映蟬扶著他進去。
白,一片的白,強盛的冷氣朝他們嘖蝕而來,憂心忡忡地看著身上布滿大大小小鎊式各樣管子的揚皓笛,映蟬心中著實不忍,而此刻爺爺全身也都顫如秋風中的枯葉。
「大哥、大哥,我來給你賠罪啦!」涕淚縱橫地握住兄弟的手,皮皎苗結結巴巴哽咽地說。
微微睜開一線眼皮,看了看皮皎苗和映蟬之後,他的眼楮在他們身旁到處轉動著,像是在找著什麼的樣子。
「大哥,你是要找你兒子是吧?」看到他吃力地點點頭,皮皎苗立刻推推映蟬的肩,「去,快去把芻蕘叫進來,你伯公想見他。」
映蟬悄悄地打開門,看到背對著自己的芻蕘不停上下聳動的肩膀,她低下頭,等听到他咳嗽的聲音時,才發現他已經不知在何時,佇立在自己面前了。
「他想見你。」看到他微紅的眼眶和鼻子,映蟬低著頭,在護士還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和他一起進入加護病房中。
在里面,坐在床頭的椅子上,皮皎苗低聲地說著什麼,他們听不清楚,但卻可看到兩兄弟彼此握著手。
「我們是兄弟,還有什麼事不好商量的!既然你認為這樣做最好,那就這麼辦吧!大哥,你流浪在外頭這麼多年,爸媽也一定希望你認祖歸宗。等他們結婚之後,頭個男孩就給揚家,繼承香火,以後的才算是咱們皮家的,這樣你滿意嗎?」在皮皎苗單調得近乎平平的語調中,他傾向病床上的揚皓笛,而揚皓笛也吃力地微微點著頭。
轉頭望著芻蕘和映蟬,皮皎苗的神情彷佛在短短時間內即老了數十歲。
「噢,你們來了。大哥,他們可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不是嗎!你們快過來給他看看,他得快些好起來,才能給你們主持婚禮,不是嗎?」
迎向爺爺帶有企求意味的眼神,映嬋只覺得自己似乎正行走在一條極細微的鋼絲上頭,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感,浮啊地,好像已經不再是自己了。
「是啊!多桑,我們等著你主持婚禮呢!」往前跨了一大步,芻蕘在映蟬還反應不過來之前,已經朗聲答道。
在爺爺和芻蕘的眼神通視之下,映蟬忍不住地瑟縮了一下,想要找個地方好好地把事情想清楚,但她腳還沒踏地面前,皮皎苗已經來到她身畔。
「映蟬,為了爺爺,也為了你伯公。爺爺從沒要求過你什麼,就這一次……」壓低了嗓子,皮皎苗老態龍鐘地握住了映蟬的手,「爺爺會給你補償的,咱們皮家的一大片產業,全都是你的,映蟬……」
「爺爺,這……」手足無措地望著自幼即最寵愛自己的爺爺,映蟬陷入困境之中。
「映蟬,難道你希望爺爺一輩子都帶著愧疚感,良心不安的活下?」
「不,爺爺,我……我只是……只是……」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決定了。」皮皎苗說著轉向病床上的揚皓笛,「大哥,你放心的休養,等你康復了,正好可以能為他們主持婚禮。」
腦袋瓜中一片空白的瞪大眼楮,映蟬還來不及說什麼,即被進來趕人的護士給吆喝出去,而被趕出來的同時還有依依不舍的皮皎苗和芻蕘。
悶悶不樂地坐在餐桌畔,映蟬直視著對面那個埋頭振筆疾書的男人,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相信,只經由這樣的三言兩語,就輕易地決定了她的終身大事。
而從醫院回來的途中,兩個人根本就像是悶葫蘆似的,芻蕘專心開著車,映蟬則忙著想理清眼前的情勢,但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地分析或探討,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為了不讓爺爺的良心飽受罪惡感的凌虐,惟一的解決方法即是映蟬得跟這位「叔叔」揚芻蕘結婚。
真不曉得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令人啼笑皆非!而這位老兄也真是酷得可以,打從回到皮家大宅之後,即忙著打電話寫東西,再透過他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上網路而將信件傳了出去,對于坐在他對面的映蟬,連看都沒看上一眼,只有在映蟬為他倒冰茶時,惜字如金般地輕輕吐出句謝謝。
想起臨走前爺爺仍拉著自己的手,非常誠懇地低聲道著謝的情景,映蟬煩躁地踱到窗前,倚著玻璃看著外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工事,雖然有著玻璃的阻隔,但那些尖銳的機械和車輛引擎的噪音,還是會不待傳了進來。
舒口氣的模模花瓶中有些枯萎了的梔子花,香氣仍濃,一如她這大半輩子來所習慣般的馥郁。
這樣好嗎?嫁給一位素味平生的人……她不禁回想起彌漫在父母之間的濃情蜜意,雖然是由爺爺做主、媒妁之言而結合,但他們卻始終相敬如賓、和樂融融,總是鶼鶼蝶蝶艱舍難分,甚至連結束生命的那一刻,都還緊緊相依偎。
這麼情深意重的情感,有可能出現在我和他之間嗎?
凝視著芻蕘那貴族般的側面,映蟬抿抿唇垂下眼簾。
我也向往那種大情大愛轟轟烈烈的戀情啊!只是生活在這麼保守淳樸的小鄉鎮,禮教和輿論壓制了所有狂放的情感,而閉塞的社交環境更抑死了想要奔放的。
于是乎,有的人選擇出走;而我,選擇留下,在靜謐的圖書館,埋葬我的青春,愛情之于我,已成了遙不可及的青鳥。
一直不以為自己也會跟其他女子一般,經長輩或他人的介紹,找個忠厚老實的男人,生下幾個小蘿卜頭,守著他們長大,過完這一生,因為積集在心頭的那團霧太濃烈了,里面有我的夢想,有我企盼的自由。
雖然被困居在這清樸的小地方,但是我甘之如飴,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我會離開這里,像離巢的幼鳥,愉悅地投向廣大的世界,所以,我在等待,靜靜地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但現在,夢想已被摧毀了,就像後院被怪手所摧毀般的破滅了,我必須嫁給這個人,雖然不情願,但我也找不出什麼好辦法向爺爺交代,只是,我的夢想……
清理好那些煩人的文書工作,芻蕘抬起頭看著映蟬無意識地轉玩著那朵梔子花,他走過去從她手里拿起花,白色的花瓣已有些干癟,他揚揚手中的花迎向映蟬空洞而迷蒙的眼神。
「請你相信我,我會努力讓你幸福、快樂。」
眨眨眼,映嬋硬擠出十分僵硬的笑容,但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他的保證更加地引起映蟬的心酸,她難堪地別過頭去,任淚水無聲無息地滾落在那叢白中帶黃的花朵。
重重嘆了口氣,芻蕘沒有說什麼,只是將一張剛自電腦中列印出來的紙,塞進映蟬手里,然後駕著車,以極快的速度絕塵而去。
不解地看著那張淡雅女敕綠紙上的鉛字,不知是因著她淚水的折射,或是由于太激動的情緒波動,那簡簡單單的幾行宇,全部扭曲變形如象形文或變幻形體的變形蟲,漫無邊際似的在她眼前展開。
草草地看見那張芻蕘的意思,映蟬抿抿唇,用力賭氣般的用手背擦干臉頰上的淚痕。
唔,很公平,其實他也未必是心甘情願的,既然我們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只有各自想辦法來撐過這段時間。再瞟瞟這張言簡意賅的「聘書」,映蟬也只有如此阿Q的安慰自己。
將文件疊好放進日記本內,她頭抵著被滿天灰塵所湮沒的窗戶往花園望去,陷進長長的沉思之中。
皮家的映蟬要嫁人的消息,短短幾小時內就傳遍了小小的鄉城,這全部要拜謝到醫院探視皮皎苗的阿霞嬸,在獲得第一手消息之後的最大沖動,她就是忍不住要廣播給全鄉鎮里的人知道,藉以更加穩固她身為本鄉鎮消息最靈通人士的身分。
這個消息在映嬋所服務的圖書館也掀起了不小的漣漪,在同事們的追問之下,映蟬只得將休假這兩天內,和芻蕘套好的說辭一再重復播放,搞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快要有信以為真的傾向了。
「是啊!我們是相親認識,彼此覺得很合適,所以就決定結婚了。」將那些被學生們亂抽放的書籍整理一遍,向來都是最煩人的工作,但今天映蟬卻自告奮勇地接下這討厭的差事,但她原想利用這方法躲避眾人好奇追問的美夢卻落空了,同事們紛紛追到各個偏遠的地方問詳情。
「听說你男朋友,應該說是老公,是那所專科學校的教授?」捧著及顎的堆堆,美紋喜孜孜地說道。
「真的啊?該不會就是那個夢中情人排行榜的榜首吧!是不是,是不是啊?」吃著牛肉干的小純也大感興趣。
她們的對話立即引起附近看著期刊雜志的女生注意,看她們的樣子,應該就是那所專校的學生。
不太自然地笑笑,映蟬垂下頭假裝認真地排著那些個期刊的動作,以掩飾自己的困窘。
懊死,我完全忘了問芻蕘的職業了,這下子可好玩啦!我哪知道這些事啊?她重重地將那些期刊整排放進推車里,腦海里回蕩的全是昨天晚上,芻蕘和自己的對話。
「你現在有空嗎?」天色剛暗,自醫院看完祖父和伯公,映蟬打算為自己做頓異國風味的晚餐,正在撕著萵苣時,冷不防他突然出現在身後,令她嚇了一大跳。
「呃,有什麼事嗎?」鍋里的水滾了,她連忙將洋蔥、胡蘿卜丁、馬鈴薯丁及蕃茄骨碌全扔進去,蓋上鍋蓋,拉起圍裙擦著手的同時,這才發現他正目不轉楮地望著自己,這令她有些赫然的指指沸騰著的鍋子。
「嗯,我正要弄些東西吃。你……你吃飽了嗎?呃,現在才剛天黑,你八成還沒吃,要不要跟我起吃?我煮意大利面,很快就好了。」她怎麼一踫到他就語無倫次!
「意大利面?听起來挺不錯的,那麼,我就接受你的邀請了。事實上,我想跟你討論一下,有關我們的婚姻的某些細節。」他跨坐在廚房里小小的餐桌旁的小椅子,用手爬爬凌亂的劉海,露出友善的笑容。
映蟬彷佛小骯挨了重重的一拳,她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去,想避開他炯炯有神的眼眸,卻因為心慌意亂,反而踫觸到鍋邊,瞬間自手腕處傳來一陣刺灼感,令她倒抽了一口氣。
「還……還有什麼細節?」咬著下唇,她眼淚都要溢出來的縮回手。
「我看看!來,趕快用清水沖一沖。」跨著大步來到她身邊,芻蕘二話不說拉著映蟬的手到水龍頭下,任冷水流動著,他自己則低著頭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那逐漸鼓脹了的水泡。
「沒事的,廚房里難免會發生些小意外。」靦腆地想伸回自己的手,但芻蕘卻緊緊地握住,抬起頭嚴肅地望著她。
「不行,有沒有消毒藥水、酒精之類的東西!這雖然只是個小小的水泡,但萬一要是受到感染,那可就糟了!醫藥箱在哪里?」深褐的眼珠定定地盯著映蟬說著話。
「在浴室牆上,揚先生,這真的只是……」
「芻蕘。你現在開始必須叫我的名字,我們不是生活在食古不化的維多利亞時代,不要太拘束了。」
看著高大的身影在房子里走動,映蟬一時間還真是有些難能接受,這屋子從來都沒有爺爺以外的男人存在過,更何況是個如此魁梧的陌生人。
打開藥箱拿出酒精、紗布和繃帶,在關上鏡門時,他瞥見了鏡中那個蒼白著臉的男人,他閉上眼楮任自己沉溺在往事里,但隨即甩甩頭,將那些不請自來的回憶全抖掉,拿著東西走了出去。
手在芻蕘熟練的手法下,很快的包系完畢,映蟬無言的看著他專心的樣子,那純熟的架式,好像他經常做這種事似的,正因為她是如此專注地研究著芻蕘的舉動,所以當芻蕘拾起頭時,映蟬彷佛偷窺被逮到的小孩般,霎時紅了臉。
「呃,謝謝你。醬滾了,我要放海鮮跟煮面條了。」尷尬地吐吐舌頭,映蟬支支吾吾地說著,想閃過他去處理已經快將鍋蓋掀開了的海鮮醬。
但芻蕘並沒有讓開路,他兩手放在映蟬肩上,一言不發的直視著映蟬,直到映蟬不得不和他面對面為止。
「你怕我嗎?你如果已經看完了早上我給你的契約責,應當明白其實你沒有必要怕我,因為我們的婚姻將徒然只是柏拉圖式,沒有法律效力,甚至只是個聘雇交易,我們所做的只是愉悅兩個老人,而等他們……」
「不要說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必須維持這種名存實亡的關系。」想到死亡的陰影,她打了個寒顫。
「不錯,因為那兩個老人,所以我們有了這麼荒謬的牽扯,但是,換個角度來看,如果我們的合作,可以讓他們在人生結束前,有個美好的期待,我們合演出戲又何妨?畢竟,我們的人生還長得很;而他們,只剩這一段。」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未必會比我更情願這麼做。我……我只是不太習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踫到這種事,而且爺爺又病了,我……」極欲解釋自己的心情,但映蟬卻發現自己實在很難將心里那股沉甸甸的重擔放下。
「我了解你的感受,你背負了太沉重的壓力了。現在,你何不放松心情,讓我來為我們煮這頓意大利面,順便談談我們應該溝通的細節呢?我希望我們能有著對方的……友誼。我們應當是朋友的,不是嗎?」
將映蟬推坐回她的椅子,芻蕘靈巧的手在映蟬察覺前,已經解下她的圍裙,自顧自的圍在自己腰際。
「嗯,我同意你的意思,朋友會是比較好的說法。」呆呆地看著他熟稔的將蝦泥抽掉,蛤蜊彼此互磨去穢,草菇和玉米粒也和蝦及墨魚卷一起下鍋熬,而且毫不遲疑的添加的味料,映蟬可以肯定這個男人必然經常下廚。
「既然如此,你何不到我車後的行李廂,將冰著紅酒的小冰筒拿進來,讓我們一起慶祝我們的合伙關系呢!」
依言到車上捧著那瓶酒進來,映蟬開始覺得,或許跟這位「叔叔」結婚,並不像想像中那樣的悲慘。
事實上,那頓有著海鮮意大利面、希臘式生菜沙拉、飄著濃濃女乃油香的玉米濃湯的晚餐,真是太好了,甚至可以說是映蟬自祖父心髒病發作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餐。
撇開了那些尷尬和令彼此不自在的話題之後,芻蕘真是個幽默風趣的同伴,當映蟬推卻他積極推銷的第二盤堆得半天高的面時,她突然想到。
由于自幼在日本及歐洲許多國家生活,所以當地講述起一些小筆事時,總是特別吸引人,而時間也就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喝著甜醇的紅酒,映蟬感到十分的放松。當初就是因著自己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所以她才會選擇圖書館系做為第一志願,畢業後立即參加國家考試,而成為圖書館的館員。
這些年來,雖然同事們來來去去,跑去炒股票或期貨,或是直銷,但映嬋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因為任何工作都不能像在書堆中工作般的帶給她快樂。
還有什麼方法會比自浸婬的書中,獲取別人經驗的累積跟智慧的增長更快速且完善呢?也因此,她臥游寰宇在書里、她學習各種技能也是自責內,書就是她的世界。
現在,經由對面這個人,她卻發現了另一個新的世界,跟隨著他低沆嗓音的描述,一杯杯香甜紅酒下肚之後,她情緒高亢的听他說著凡爾賽宮的歷史、劍橋康河的游河小舟、鄉間燦如黃金滿地的油萊花田,還有夏初隨風飛揚的蒲公英……她不知不覺的瞌睡連連。
正因為聊的都是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所以當今天一早她又睡太遲而急驚風似的鸚飛狗跳之時,壓根沒有仔細回想一些事,比如說︰咋晚自己是怎麼上床睡覺的?還有,芻蕘為什麼會正巧衣著整齊的出現在廚房里!包重要的是——到底是誰調的鬧鐘?
總之,當她見到芻蕘時,只能冽著嘴傻笑,因為芻蕘根本不能她有開口的機會,立即拉著她往外走。
「喏,這是你的早餐,還有牛女乃,車子已經發動好了,我送你去上班。」將映蟬塞進車里,他以極快的速度開車,快得映蟬只得趕快將盤里的蛋卷和水果,杯中的牛女乃送進肚子,免得灑倒了自己一身。
擦擦嘴,映蟬正想向他道謝時,他早已繞過大半個車頭,拉開映蟬這邊的車門,等映蟬一下車,他立刻托著映蟬的手肘,為她推開圖書館那扇不輕的玻璃門,將她推了進去。
「你下班時我會過來接你,祝你今天上班愉快。」然後在眾目睽睽下,在映蟬還來不及反應前,很快地在她腮幫子吻了一記,即匆匆忙忙離開。
就是那個吻令映蟬成了全圖書館的注目焦點,在嘩然和艷羨的眼光中,映蟬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踫到熱情詢問的人,逼得她直想狠狠地踢芻蕘一腳。
而接二連三如潮水般涌來的問題,更是令她招架不住。這個小鎮太久沒有陌生人的造訪了,當映蟬連上個廁所都不得安寧時,她只有如此的自我解嘲。
但接下來的時間里,映蟬得非常努力才能阻止自己尖叫出聲,因為同事們愈問愈多,直到現在映蟬才明白那句老諺語的嚴重性——謊話如蔓生的野草,總是一片接著一片,直到把真理掩埋了。
為了要瞞住所有的人有關這婚姻的真相,所以她扯出相親這回事,為了圓這個謊,她勢必又得絞盡腦汁的編出相親的地方、時間,編得她一身的汗。
而當美紋她們問到芻蕘的職業時,她頓時嚇出了冷汗。糟糕,我們根本都沒有談到這方面的事,我怎麼會知道他是干什麼的?但在我們要結婚的消息甚囂塵上之際,我若說自己不知道他的底細,那……還有戲唱嗎!
假意要將新寄到的期刊擺上架,映蟬低著頭匆匆地走到另一頭,希望藉以轉移這個話題。
期刊的架子是貼牆而立的一個櫃子,當她蹲在那里一本本地排列著期刊時,冷不防一大落的書自架旁的書桌上整疊往她頭上砸下來。
眼冒金星地跌坐在地板上,映蟬哭笑不得的看著那些厚厚的字典辭源之類的工具書,仰頭即接觸到幾對不甚友善的眸子,她們是常來閱覽一些日文服裝雜志的女孩,映蟬揉著被字典劃過的眉角,赫然發現有著猩紅的液體。
「同學們,這些書籍都是公用的東西,請你們要愛惜使用,這樣別人或你們下次要使用時,才不會有破損。」
出乎映蟬意料之外,那幾個女孩根本就不理會她的苦口婆心勸告,甚至連句抱歉也沒有,抱起她們自己的書和袋子,看也不看映蟬一眼就要離開。
「哼,自己笨手笨腳的撞倒書還要怪別人,變態!」
「是啊!難怪人家說老姑婆最麻煩。」
「算啦算啦!我們回學校的圖書館看書好了,起碼不必看人家的臉色。」
「就是說啊!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圖書館管理員而已。」
「什麼啊!」
在那幾個女孩的冷言冷語中,映蟬困惑地想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腳踝已逐漸腫了起來,但她仍咬著牙的攀著椅子站起來。
「你們這些女孩子講話怎麼這麼刻薄啊!尤其是你,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剛剛我親眼看到你把書推倒的,你不但沒向皮小姐道歉,還在那里瘋言瘋語,我真不知道你們的書是都念到哪里去了?」挺著圓渾的大肚子,美紋氣得大罵。
「喂,你不要含血噴人,我哪有推倒書啊?你們是同事,你當然幫她扯謊,我從沒見過比她更丑更笨的女人。」嫌惡地自鼻孔中哼幾聲,那個被美紋指出來的女孩,伸手撩撩她齊肩的頭發,滿不在乎地頂了回去。
「你……你怎麼講話這麼惡毒啊!她是哪里得罪你?還是你……」美紋大口大口喘氣的質問道。
在美紋氣得渾身發抖之際,因為害怕影響到她月復中的胎兒,映蟬連忙拉住她。
「算了吧,美紋,反正美丑是天生,無所謂別人怎麼講,只要我們保持自己的心能和善就好。」
在听到映蟬的話的同時,那幾個女孩臉色大變地瞪著她們,隨即往外走去。
「哼,自以為了不起。」
「對啊!只不過是個丑老太婆和個大肚婆……」
在她們消失在門廊後,美紋苦笑地搖搖頭,「映蟬,你看到了吧?我一直鼓吹我老公移民,他偏偏拚了老命要回台灣。你看看,台灣這種教育制度所教養出來的小孩,說她們是小孩,個個也都十八、二十了……」
「也不會全部這麼糟,或許她們只是其中的幾個個案,你也不要太悲觀了。」接著美紋遞過來的紙巾,映蟬擦了擦眉尾的血跡,皺起眉頭的看著自己的左腳踝。
「怎麼樣,你的腳……」看到映蟬咬著牙地單腳跳行著往櫃台的方向前進,美紋關切地問道。
「大概是剛才跌坐下去時扭到了。」忍痛將鞋子月兌掉,隨即映蟬又後侮了,因為這樣一來她的腳就塞不進鞋子你去了,她勢必得打光著腳丫子去看醫生。
「唉這可怎麼辦呢?自從我老公知道我懷孕後,就不許我騎摩托車,要不然我就能載你去國術館給師父們揉一揉,很快就會好的。」
「沒關系,我可以搭計程車。」
「咦,干脆叫你老公來載你去國術館嘛!他的電話給我。」突發奇想的,美紋大喝一聲,令映蟬嚇了一大跳。
困窘的模模頭又模模臉,映蟬簡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天哪!我哪會知道他的電話啊!
面對個性耿直、凡事都愛追根究底的同事兼好友,映蟬輕輕地清清喉嚨,「呃……因為他也是剛從國外回來,所以,我沒問他電話的事……」
話還沒說完,美紋已經忙不迭地大搖其頭了,「映蟬,不是我愛說拜托你偶爾也走出你那惟美幻境般的白日夢,睜開眼楮看看現實的世界好嗎?」
「我有啊!我已經盡量少作白日夢了。」
「是嗎?哪有人連婚期都定了,還這樣迷迷糊糊的過日子,你連他的電話都不問?那萬一他要是個殺人越貨、前科累累的詐欺犯呢!或者,他已經有老婆了呢?」叨叨葉葉的嘮叨著,美紋吃力地翻閱著字體小如螞蟻的電話薄,一頁頁地翻尋。
「你在找什麼啊?」詫異地看著美紋的行徑,映蟬歪著頭地想著美紋所說的話。
是啊!我為什麼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事!看他的樣子是不太像個會是強盜或是殺人的登徒子,不過話說回來,誰見過有哪個歹徒在自己額頭上刻著「我是壞人」來著?
無所謂地吐出一堆積郁在心中的那口氣,映蟬挑挑眉地望著紅腫的腳踝。我之所以不那麼積極的問他那些背景資料,大概是因為我根本不以為這會是我所想像的婚姻吧!由著爺爺和伯公的撮合,橫互在我們之間的輩分、年紀及意識形態上的差距都太大了……
「喂,你還在發什麼呆啊?名字?」不滿地將手故在映蟬面前揮動,美紋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什麼名字?」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映蟬茫茫然。
「還有誰?當然是你老公的名字!我已經查到學校的電話,待會兒我打到他們學校,就一定可以找到他了。」
「美紋,不要麻煩了,我……」
「什麼叫麻煩?男人是種很賤的動物,千萬不能太寵他們了,否則結了婚你就會倒大楣,像我剛結婚時總認為體諒他,不要太麻煩他做東做西的,結果他習慣啦!現在什麼都是我的義務。因為啊——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你自己做的事,為什麼現在要我‘幫’你做?每次我听到他這麼話,我都快吐血了。」美紋說著還一副很嘔的樣子。
「可是你跟你先生一直是我所知道的夫妻中,最幸福融洽的一對。」映蟬大感意外地看著吐著苦水的美紋。
「那是我一直在忍讓。映蟬,婚姻要美滿很難,想使它破滅卻是輕而易舉的事。廢話少說,他叫啥名啥?」
莫可奈何地看著美紋幾秒鐘,拗不過她的堅持,映蟬只得據實以告。
得到答案後的美紋不再理會她,逕自打著電話,「喂,我想找一位揚芻蕘揚教授。呃,是這樣的,我是他未婚妻的同事,他未婚妻受傷了。」
話才剛說完,映蟬即伸手切斷了電話線路,「美紋,不要太夸張了,我只是扭到腳,萬一他現在正在上課的話……這樣不好啦!」
氣餒地嘆口氣,美紋拍了拍映蟬的腮幫子,「好吧!隨便你,不過關于馴夫術的事,我哪天一定要好好的找機會教教你,免得你被你老公吃得死死的,永世不得翻身。好啦!我要去補充養分,要不要帶些什麼給你!」
搖著頭地目送美紋像只鴨子般,危危顫顫地晃出去,盯著窗畔油綠的酒瓶椰子和草地,她的思維又飄遠了……
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那個過早涂胭抹脂的女孩,芻蕘的注意力全部貫注在手里的那張紙條上,離下課還有三分鐘,辦公室里的職員即慌慌張張的隔著窗子朝他招手,交給他這張紙條——
未婚妻的同事來電︰未婚妻受傷。
一時之間他的精神全部渙散光了,只能怔怔地佇立在那里,任往事如潮水般狠狠地沖擊著他。受傷……閉上眼楮,他似乎又見到閃著紅燈,夾著刺耳的鳴叫而到的救護車,那些白白車中跳下來的白衣人,大聲嚷喝著要他放手,但他怎能放手!那是芙琳啊!
在幾番掙扎都告失敗之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載著芙琳遠走,直到下一次他听到芙琳的消息時,她已經在巴黎近郊一坯新土中長眠了。
這個記憶從此在他靈魂中生了根,總在他最孤獨的時刻,或是快樂時分,如鬼魅般的自腦海中乍現,像要懲罰他般的提醒著他,這血淋淋事實的存在。
職員困惑的表情令他警覺地一凜神色,在沒有人看得到的那一面,悄悄地將感傷全部攏束到心靈最深處。
快步回到講台,他竭力以平靜的語調宣布下課,在喧嘩的操場和響徹校園的鐘聲之間,卻被這個女學生攔住。
「教授,我叫張如隻。」短短的迷你裙,半截中空的T恤,腳上是雙及膝的長靴,配上她那頭齊肩卷發,整個人洋溢出一股年輕氣息。
手里不停地揉捏著那張仿佛有千斤重的紙條,芻蕘仍維持一貫的溫文有禮,朝那些對他大叫「教授再見」的學生們點點頭,再將注意力拉回眼前這位有著傳統式微微上斜丹鳳眼的女學生。
「你有什麼問題嗎?」將那疊資料和幻燈片挪挪位置,芻蕘整個心思都已渙散了。
「教授,我對歌德式和維多利亞、都鐸式的建築還是弄不太清楚……」垂下眼簾,張如隻的手指不自然地扭成一團,艷紅的寇丹分外刺眼。
「沒關系,下次上課還是會提到的,畢竟你們只是生活在台灣的學生,平常也幾乎沒有機會見到這些個特別的建築物。還有沒有別的問題?」漫不徑心的看看表。我應到圖書館去了!不知道映蟬到底受了什麼傷!
「呃,教授,你在課堂上說你要找個工讀生?」正當芻蕘對她的沉默感到納悶之際,抬起頭張如隻兩眼閃爍著特殊的光芒,急急地問道。
「嗯,因為我的工作很忙碌,所以需要有個助理來幫我處理一些雜事,像資料的影印及作業的收送,你有興趣嗎?」將重心由左腳換到右腳,芻蕘淡淡地笑笑。
「好,我願意。」她倒是很干脆的一口答應。
訝異地桃挑眉頭,但想到映蟬的事,他立即將重重的幻燈片和資料全文給她,「太好了,那就麻煩你把這些東西送到我的辦公室,放在桌上就好。」
捧著沉重的資料和幻燈片,張如隻睜大眼地看著芻蕘往反方向走去。
「教授,你要到哪里去?你下一堂不是空堂嗎?」
「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這些東西就拜托你了。」說著話頭也不回地朝停車場的方向而行,芻蕘的注意力已全部跑到那個有著雀斑的女孩身上了。
聳聳肩地抱著沉重的資料往辦公室走,張如隻習以為常的對那些走廊旁投射過來的愛慕眼光視而不見,她是美麗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這也就是她一直以來特別受歡迎的原因。
轉過那道彎,她得意洋洋地越過幾個同班的女同學,享受她們眼里的妒意和羨慕。是的,她已經找到正大光明的接近教授的方法了,而這,是她那一群懷有同樣心事的同學,所不能或不敢做的事,對她張如隻而言,只要是她想要的,沒有她要不到的,即使使盡手段,她也非得到不可!
將資料和幻燈片放在窗戶的水泥台上,她慢條斯理地順了順頭發,拉拉稍嫌短了些的裙子,這才故意深吸口氣,挺起她藉以自傲的胸部弧線,盈盈地走進辦公室。
為了要令揚芻蕘對自己留下好印象,這些天來她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向來不愛上課的地,為了要留給這位瀟灑又有氣質的教授一個好的印象,一星期兩天,拚老命的起床趕這第一堂課,然後再回家睡回籠覺。
想要營造出自己出眾的美貌,她更是三天兩頭上街采購,以期每次出現在他面對的自己,都是最完美的一面。
「張如隻,你把揚教授的東西送回來啦?他的未婚妻剛打過電話了,她說她只是扭到腳,要揚教授不用過去了。揚教授是不是已經走了?」職員拿著一大疊的講義,站在影印機前忙著Copy,一面對她說。
「未婚妻?教授沒有跟我們說他有未婚妻的事啊……」草草地將那些東西往芻蕘的桌上一扔,張如隻雙手抱在胸前冷冷地說,念頭一轉,又想到早上在圖書館听到的傳聞……
「咦,在這個小鎮里還會有秘密嗎?听說是鎮前那幢皮家大宅的小姐,我記得皮小姐好像是在圖書館工作,見過幾次面,很客氣的人。」
「是嗎?她漂亮嗎?」愈听愈不是滋味,張如隻的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漂亮嘛……見仁見智啦!她可能沒有你這麼漂亮,但她笑起來很甜,而且待人親切……」職員說到一半,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跑了出去的張如隻,「奇怪,她……大概是要趕下一堂的課吧!」
在清脆悅耳的鐘聲中,職員舒口氣地為影印機添加白紙,莞爾地看著外頭匆匆抱著書跑來跑去的學生們。就是這樣呵!少女情懷總是詩,當初校長把揚教授介紹給所有的教職員時,他們卻七嘴八舌的做著種種猜測,而今,果然一一應驗了。
女學生暗戀學有所長又俊俏的男老師是很正常的事,這種迷戀在我們年少時,或多或少都曾有過,等到時間到了,自然就會解除的!她笑著自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