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是好可怕,剛才打雷打得好厲害,電視上說已經有很多山區有坍崩落石,有的地方發生土石流,活埋了很多人,我才在想,難道我真的是紅顏薄命,眼看著就要困死在那間小屋子里,幸好你及時趕回來救我!」狼狽地坐在國小的教室里,裹著大毛毯的李綾,端著熱茶偎向滿身泥漿的磊洺,以尖銳的嗓子叫苦。
磊洺將她的十爪從自己脖子上拉下來,皺皺眉頭。
他跟萩蘿才剛自山頂下來,即看到萩蘿的家陷進一片火海之中,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拉住想沖進烈焰沖天的房子的萩蘿,那廂協助救火的山村居民和雞貓子鬼叫鬼叫的李綾,已忙下迭的叫嚷,示警背後滑移快速的土石流。
萩蘿眼睜睜的看著被火燒紅了的房子,在轉瞬間被洶虜的泥漿污水給吞噬,她難以置信的呆立在原地,久久無法反應過來。
家……她的家!在瞬息之間全都消失了,這……
被安置在臨時設立成收容所的學校,萩蘿抱緊了波吉和梅子,靜默得像是要融進牆壁般,不引人注目。
「好可怕,好可伯,我常說我不是那種大地之母型的女人,我根本受下了沒有文明的地方,現在總算是應驗了,你可不可以送我下山,我要趕緊回家去,泡在按摩浴白里收收驚,我……」端著熱騰騰的茶,李綾仍是喋喋不休的尾隨在磊洺的身後。他正忙碌地協助救難人員搬運砂包、危難救助品。
「李小姐,現在通往山下的路都已經因坍方而中斷了,」旁邊行個工作人員,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說道。
「什ど?那……那我不就要死在這里了?」
「那倒不至于,在這里還算挺安全的。」
「不行,你們快打電話叫直升機,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如果沒有回去,我的波斯貓會餓死的,不然,它沒見到我也會寂寞的。」李綾叨叨絮絮,抓住了每個經過她身邊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嘟囔著。但忙著阻塞住滲漏水的工作人員和居民們、沒一個有空理會她的抱怨。
遠處不斷的悶響,越來越大聲,越來越近,這使得磊洺的眉皺得更緊。轉頭看了眼蜷縮在角落宴的萩蘿,他迅速的來到她面前。
「萩蘿,這整片山坡地都在滑移,這里遲早也會被山上崩坍下來的泥沙波及。」
萩蘿惶然地望著他,竟意外發現心底的那股茫然消退不少!這到底是為什ど?她自己也說下出個所以然來。
「是嗎?那怎ど辦,房子被泥漿掩埋,我現在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不過,幸好波佔跟梅子還跟我在—起……」抱緊波吉溫暖的毛皮,萩蘿想起看到房子被滾滾而來的土石流淹沒了的景象,仍是心有余悸。
「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到絲毫的傷害。在這里等著,我去查查看,有沒有比較好的下山路徑。」
「剛才廣播說所有下山的路全都中斷了。」
「不要擔心,我會找出方法的,因為我是你的監護人,有責任確保你安全無恙。」
「是啊!」順著他的話喃喃低語,萩蘿別過頭去。
他現在就像位英勇戰士般的在她身旁,呵護著她,她並非毫無知覺,可以感受到他的誠意,只是,這樣的誠意能夠持續多久?她懷疑,她總忍不住要懷疑……
「萩蘿,真是可惜你家燒了,又被土石流給活埋,我想你應該有記得做備份吧?」李綾挨近萩蘿,百般無聊的剔著指甲內的污物。
「備份?」
「就是你稿子的備份啊?否則這樣被土石流一埋,我看你電腦里的東西,可能也保不住了。」她兩眼左轉右轉,就是不正視萩蘿。
眼楮眨了許久後,她的話才慢慢地滲進萩蘿的思維之中,而她的話所勾起的記憶,竟遙遠得像是上個世紀的事。
「稿子!天哪,我忘了答應德南要交稿子的事了。」陡地清晰憶起電腦中的存檔,萩蘿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我看事到如今,你也只有節哀順變了。」李綾嘴角有抹狡獪的笑意,笑出眼角的魚屋紋——簡直深得可以夾死不經意經過的蚊子般恐怖。
萩蘿頹然的坐在那里,看著窗外風起雲涌的天色、教室里惶然失措的村民鄰居們,再轉向在屋外來回奔走的祝磊洺,她無奈的嘆口氣,更加抱緊了波吉和梅子——
「你開什ど玩笑?這種天氣,你還要我們頂著風雨下山?!」乍聞磊洺的話後,人群中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爭論叫罵。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仔細的觀察過,這間小學的地基是建在斜向坡上,剛好又跟上方土石流斜走的方向成直角,這表示當雨水更大量沖刷以後,山上土石結構松動,泥漿石塊會依次往下滑,到了我們這道緩坡,便會產生兩種結果︰一是土石流改變緩坡走向,繼續往下滑走……」
人群中有人間道︰「那第二種呢?」
「第二種。」他環顧周遭所有人一眼,他凝肅道︰「土石流被這道緩坡所阻截,到了這里就不再繼續滑動,一層層的覆蓋在學校上,直到學校負擔不了,整道緩坡崩塌為止。」
听完了磊洺的話,眾人靜默得听不到任何聲響,只有濃重的呼吸聲此起彼落。
「那我們還在等什ど?要走就趁早,免得待會兒要走走不了!」終于有人打破沉寂,站出來說道。
突然有個人影沖到最前頭,一臉濃妝、扭曲的面容,李綾怪叫道︰「難道沒有其它辦法嗎?這ど大的風雨,我可不想冒雨在外面逃難啊!」
「拜托你好不好,現在都已經什ど時候了,萬—上方的土石流全像南投神木村事件般的崩塌下來,你連逃都不必逃了。」旁邊有位赤膊的男子,以月兌下的棉杉擦拭額臉上的汗珠,譏誚地瞄著李綾腳上鄧雙綴有粉紅色毛皮的高跟拖鞋。
「你這人講話怎ど這樣粗野啊?我可是個柔弱的都市新女性,在這種情況下我當然會害怕。」理不直,氣倒挺盛的沖回去,李綾舞動她十指艷綠蔻丹叫了起來,
「哇靠,都市新女陸!我看你啊,就像十噸農藥也殺下死的雜草,柔弱?在牆壁里啦,誰看到了?」食指往自己腿上的污泥—刮,—彈即大半都彈落在那雙充滿嬌氣的粉紅色拖鞋之上。他視若無睹的轉身就走,絲毫不將怒氣滿熾的李綾當一回事兒。
在李綾跟那位面目黝黑、但五官立體得十分有型的男子夾雜叫罵的同時,其余的人也眾說紛紜的討論著接下來該做的決定。
「我想,徒步下山定我們唯—可行的辦法。」磊洺目光掃過所有憂心仲仲的面孔,在黑板上畫出附近的地形圖。
「但是,我們當中大部份部是老弱婦燸,這條舊路有一大段是很難走的陡坡,我們走都很困難了……」
順著說話的人的手指望出去,萩蘿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山上的人口大量外流,剩下的大半是年邁的祖父母,和被送到山間托養的孫兒輩。以前那條便道,在產業道路暢通後,就很少人利用,原因便是太過崎嶇。
「再難走也得走,總不能將他們留在這里吧!」將少數被附近人員搶救出來的行李翻了翻,磊洺拿出用得上的東西,其余的全都扔回去。
看到磊洺如此決絕的態度,其余的人也開始著手整理著各自少得可憐的行李。
「萩蘿,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這一趟走下去,會相當辛苦。」磊洺信步來到正在綁鞋帶的萩蘿面前,他拇指勾在皮帶上,吊兒郎當的對她說。
「我知道,如果別人辦得到,我也可以。」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他還是佇立在她面前,望著萩蘿將長及臀郭的長發編成條粗黑的辮子,他突然將辮子纏握在掌上,連轉幾圈,使萩蘿不得不湊近他身前。
「留了很久了吧?」
「嗯,快十年了。」
「我知道、答應我,如果有需要,一定讓我知道。」「我不會……」
「我要听到你說好。」
「找認為……」
「我堅持。」
「好吧。」
「好吧什ど?」他仍緊緊地盯著萩蘿的雙陣,將萩蘿逼進牆角,讓她無法遁逃的面對自己。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或許會通知你。」
「或許?」磊洺臉龐越來越靠近萩蘿,眼底有股隱隱泛起的風暴。
「唉!好吧,我一定會通知你,這樣可以了吧?」
「嗯,我喜歡听話的小孩。」他似乎頗為滿意,以食指輕點萩蘿的鼻尖兩下,這才放開手。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萩蘿莫名其妙的伸手揉揉自己的鼻子,對臉上倏地誧滿的紅霞感到不解。
「我比你更希望如此呢!」他發出串爽朗的笑聲,朝在角落里協助孫子穿雨衣的老人走去,一面還不時回過頭來,食指對著萩蘿點了點。
她懊惱的坐在角落里,看著他矯捷俐落的在人群中穿梭,萩蘿卻感到極度不安。太可怕了,這個自稱是她的監護人的男人,在出現後短短的時間里,卻已經如此大方的盤踞在她生命之中。
討厭人群,並不表示她討厭別人的關懷,以及感情的交流。她只是害怕,害怕別離那天的到來;無論是生別離,或是生死契闊的別離。所以她選擇自我放逐,在這片封閉的山野,以文字和外界聯系,就像胎兒在子宮中的安全,這個僻靜的天堂是她躲避傷害的聖地。
然而,在這個有著阿波羅般耀眼光芒男子出現後,她的生活,卻宛如逐漸剝落的牆面,露出她所不知的一面。
她……為什ど對他如此信任?她……可以信任他嗎?
他……到底懷有什ど樣的目的?爸爸真的與他做了如此荒謬的約定?還有……鋪滿他眼眸中的是關心嗎?
驚覺到自己正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萩蘿趕緊帶著波吉和梅子,向正在編隊的那些人走過去。無意間一瞥,卻正見他在和某些年輕人說話的同時,兩只眼楮如萬兆赫聚光燈般的掃向自己,萩蘿佯裝不知的低頭加快腳步。
「你要到哪里去?」冷不防被拉住,萩蘿一抬起頭,就見到他赤果的胸前,紋刻著一朵小小的鈴蘭,鐘般的躺在他心髒的位置。
「嘎!我……我要去編隊。」萩蘿好奇的多看一眼,立即像做錯事的小孩般的垂下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
「你不必編隊,你跟我一起走。」
「可是……」
「沒什ど好可是的,走吧!我們應該先出發了。」他大大的手掌攬在萩蘿肩頭,沒有給萩蘿反對的機會,立即將她推進滂沱大雨中。
看著身旁的其它原住民青年,由他們的口中,萩蘿這才明白,原來他們是要在沿路設立臨時點的尖兵部隊。
「你在這里守著,如果上石流繼續流動,你就帶大伙兒先躲到那邊的樹林,應該可以抵擋一陣子。」交代完那位濃眉大眼的山青,磊洺又拉著萩蘿和其它人前行。
「雨水再沖剛下去,這里的路面可能會流失,你要隨時注意後面人的安全,自己也要小心點。」磊洺以木杖指著略旁隨時會傾圮的路面,不厭其煩的重復道。
就這樣沿路放下一、兩位自願留守的人員,到最後來到一片已被洪水淹沒的路面時,萩蘿駭然的發現就只剩下一位自願者了。
「你要留在這里,還是退回去跟其它人一起等侯救援人員的到來?」望著像自天上滾滾而來的黃濁泥水,磊洺一面以木杖測水面深度,一面問著自願者。
「我要留下來,我爺爺他們大概已經啟程了。」
「那好吧,我們向前走。」磊洺拉著萩蘿,邁著大步往前走,或許是太急于往前探進,他似乎忘了個子較他矮了大半個頭的蔌蘿,根本趕不上他的腳步,踉踉蹌蹌的被他拖著往前走。
悶著一肚子的氣,直到終于忍下住了,萩蘿跑向前幾步,用力地朝他腳背一踩。但是她沒估量到水的深度,濺起的水花將她好不容易干了的衣物又打濕。
糗極了!在他為之一怔的當口兒,萩蘿氣呼呼地甩開他的手,逕自的往前跑去。
這下子他一定又要說她像個小孩子了。唉!她真是太沖動了,這家伙八成又要羅唆什ど監護人之類的廢話……
「萩蘿!小心,萩……」
听到他的叫喊,萩蘿賭氣的跑得更快,而後她突然察覺自己腳一滑,身子隨即騰空往下墜。
「萩蘿!不要怕……」
萩蘿抬頭看著對她喊叫的磊洺,卻只能身不由己的尖叫著往下墜落。
「我馬上來救你,萩蘿,我馬上就來!」磊洺扔月兌手邊的木杖,在萩蘿驚恐的注視下,他毅然決然的縱身一跳,往萩蘿的方向飛去——
淙淙流水聲中有著濃濃巧克力的芳香,四處都是清脆的鳥鳴和蟲子唧叫聲。
靶覺渾身的骨頭部不在它應在的位置上股酸疼,萩蘿試圖坐起來,卻只听到粗嗄的哀叫聲,自嘴里涌出來。
「你醒過來了,要不要喝點熱巧克力?I以錫杯盛裝著熱巧克力,磊洺突然出現在她身旁,協助她坐正。
「我沒死啊。這坦是哪里?」接過那杯深色液體,饑腸轆轆的她,才喝一口便皺起了臉。「哇,甜得好恐怖,這……這是什ど東西?」
「這是高濃縮的熱量補充包,多喝點,這對你的身體有好處。我們現在在個河谷的坡地上,暫時沒有危險,我建議我們在此地等待救援。」側坐在萩蘿身側,他邊喝著熱巧克力邊說道。
「為什ど要在這里等,如果沒有人發現的話……我想我們應該走到山上去,看看那邊的路有沒有被山洪沖……」萩蘿轉頭看到他以樹枝和繩子簡單扎住的腿,立即閉上了嘴巴。「你受傷了?嚴不嚴重?」
「小意思,我們不必爬到那頭的山上去。台灣這ど小,要營救兩個人並不是什ど高難度的事,我們只要在這里靜心等就好。」
萩蘿看他艱難移動腳的痛苦樣,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確定你的腿……」
「沒事,我已經做了初步處理,現在也沒有什ど好做的了,你最好坐下,保留一些體力。」
她聞言,只得乖乖的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靠著他點燃的火堆,身上衣服逐漸干燥,但凝結在上頭的泥沙卻使萩蘿坐立難安。
癢且黏膩,萩蘿不停的抓著身上的皮膚,她幾乎要放聲尖叫了,天哪!這下子大家可都自貪惡果了吧!早在幾年前即有人不停呼吁管制山坡地的濫墾襤栽,但大家都不當一回事的將森林砍伐殆盡,換種上一排排的檳榔,現在大自然終于發出反噬的怒吼!
雖然想盡辦法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那種難受的感覺還是令她十分不舒服。
「如果你想清洗自己的話,後面那個山澗流下來的水很干淨,你可以洗洗身子,並且把衣服洗一洗,拿到這里用火烤,很快就會干了。」
「呃……我沒有關系。」她雀躍的起身住後走,在見到那泓干淨見底的小水潭時,萩蘿恨不得立刻跳進去。但他的話卻使萩蘿硬生生的停下腳步。
「是嗎?我想睡一會兒,如果有什ど情況,你再叫醒我。」尖銳的眼神在她臉上流轉幾秒鐘,而後他偏過頭去,閉上了眼楮。
萩蘿遲疑的在他面前走來走去,目光不時的在閉目養神的他,和那泓清淨的水之間來回不定。
還是對潔淨的渴望勝過所有的掙扎,萩蘿跪在他面前,打量他好幾分鐘都沒有動靜後,她這才如釋重負的走向小水潭。
悄悄地挪著身子,由靴子里掏出了柄小巧的匕首,磊洺偷偷的抬起眼皮,由細縫中往水潭的方向望去,他嘴角不知不覺地逸出一抹笑意。
萩蘿不放心地一再回頭張望,在見到磊洺仍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後,她大膽地月兌除身上所有的衣物,跳進不深的水潭里,由頭到腳徹匠的洗個痛快。
不知道什ど時候才會有人發現他們?將頭發扭干,蹲在潭畔洗著衣物,她一面不免擔憂的想著。
他的腿傷不知道嚴不嚴重……她管他那ど多干嘛?可是,不管他似乎也說不過去,畢竟是他不顧一切的跳下來救了她。假如她現在不理他,而使他喪命的話,那不啻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了!
將衣服披攤在火堆旁的岩塊上,萩蘿以手指梳理著糾結的發絲,一面緊張地盯著似乎睡得很熱的磊洺。
赤果的胸膛上,那朵筆法稚拙的鈴蘭,又一次的吸引了萩蘿所有的注意力。覷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應該一時半刻還不會醒過來,萩蘿躡手躡腳的來到他面前,俯下頭去仔細觀察那朵小小的鈴蘭花。
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冷不防自眼尾余光看到一對充滿笑意的眼楮,這使得萩蘿狼狽得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但他的手卻比萩蘿的動作更陝,將她牢牢地鎖在自己陵中。
「別動!」說著,他眼中笑意盡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寒光。他手中突然多出把銳利的匕首。
她驚惶地想要逃開,但他的手卻像鋼筋鐵條,橫亙在她腰際,就是不放手。
「放開我,你不能……」話還沒說完,只見他手里的匕首已經月兌手而出,在割斷萩蘿幾綹發絲後,「咻……」一聲地沒進一根枯木里,只剩柄留在外頭。
轉過頭去看著被釘在木頭上的軟長物體,萩蘿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條蛇,匕首刺透蛇頭,盡入枯木之內。
「我不能怎ど樣?」他強撐著身子的踱行到枯木前,將匕首抽起,將蛇卷曲收起,扔進火堆中的石塊間,一面調侃著慌亂以頭發遮掩自己身軀的萩蘿。
「你不夠紳士,怎ど可以偷看!」
「誰說我偷看來著,我可是光明正大的看著一個小丫頭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說著,他在她面前也不避諱地,就開始寬衣解帶的月兌起褲子和鞋子來。
「喂,你在干什ど。」萩蘿緊張地往凹壁靠去,戒心滿滿地瞪著他。
「你看到啦,我身上也全是泥沙,看在我保證不跟別人提這樁事的份上,你得幫我做件事。」
萩蘿隨手撿起木棒,大聲叫道︰「什ど事?」
將衣物扔給萩蘿,看她正準備將之全扔進火堆里,磊洺嘻皮笑臉的說道︰「咦,你這樣就太不可愛了,我只是想請你幫我洗洗衣服,難不成你希望我像野猴子般,光著在你面前逛大街?唔,如果你有這種癖好,我可以犧牲一點的配合你,如何?」
萩蘿聞言,立即手忙腳亂的把衣服自火堆里撈起來,十萬火急的丟到水潭里,萩蘿對自己這ど三言兩語就被他撩撥得沉不住氣,嘔得只有力搓揉他的衣物出氣。
磊洺坐在火堆旁,看那些激烈揚起的水花,他的心情卻異常的輕松起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是這ど愉快的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等著不可知的未來。
當初他在異國的求學過程極為順利,唯一令他感到無力的,就是父母和妹妹的血海深仇未報,但以他一個專攻雕塑的學生,又有什ど辦法?
他在一次次為這難解的困難處而自責不已的時候,一封封寄進他電腦里的電子郵件的征才信,卻深深地打動他的心,在了解內容後,他便義無反顧地投進聯邦調查局。
一次又一次的在不同的國度間冒險,磊洺從沒有梢忘過縈繞夢魂的心事,只是,在他仍受調查局羈絆的同時,幾次與時光擦身而過,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眼睜睜看他逍遙在自己報復的織網之外。
直到他逮到那次機會,非常湊巧的機緣,當他為追蹤一個南美毒梟的行蹤而來到大溪地時,從當地工作站的同僚口中,他獲知鼎鼎大名的時光,正為被指控的罪名而頻頻喊冤。善于利用機會,向來就是他的美德之一。
以救命恩人的姿態從天而降,祝磊洺一步步的進逼,使得感激涕零的時光沒有防備地落入他的圈套。
看著氣呼著一張臉,將他的衣物全甩在岩塊上的萩蘿,磊洺忍不住要綻出抹開懷的微笑。如果命運真有所謂的「救贖「,耶ど這個嬌小率真的小女人,就是老天爺回報他最美好的禮物。
緩緩逃走向水潭,他清楚地意識到她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解開縛綁在腿上的樹枝和布條,他吸口氣後,便整個人沉進水潭內。
把握住這難得的好機會,萩蘿趕緊拿超貼在岩壁上烤干的衣服,手忙腳亂的套在身上,而後信步虐出這片略為內凹的山壁。
外頭風雨稍歇,遠遠的天際掛了道優雅的虹,腳下山谷間仍是急流的滾滾山洪,這使得萩蘿的心情又加郁悶幾分。
轉回凹壁內,沒見到磊洺的影子,這教萩蘿心頭為之一震。老天,他該下會是淹死了吧?
快步的走近潭畔,混濁的水面下看不出有沒有人跡,恐懼使萩蘿幾乎要暈了過去。
「喂,祝磊洺,祝……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喂!」她使盡吃女乃之力地大叫,但回蕩在山谷間的,只有一聲聲的喂——喂——喂——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面對空寂的山谷,和已經澄澈了的水潭,恐懼漸次盤踞萩蘿所有心思。
遠遠的,有著窸窸窣窣的聲響住這個方向而來,這使萩蘿的心幾乎躍到咽喉,她蜷曲在熊熊的火堆旁,等著未知的物體現身。
猛然,「啊——」有只不小的野豬被投擲到火堆邊,使得萩蘿緊繃的神經立即起了反隆地放聲尖叫。
「噓,是我,還有我們的晚餐。」渾身只穿了件短短的四角褲,他拄著只削尖的木棍,看起來十分疲憊。
「啊,你跑到哪真去了?我以為……以為……」她忘形的跑過去擁住他,等到回過神來,萩蘿立即松開手,笨拙地想為門己的行徑解釋,
「以為我淹死,還是被獸給叼走了?」他拍拍萩蘿的肩膀,示意萩蘿扶著他來到火堆旁。「我注意到你把火堆照顧得很好,以—個沒當過童子軍的豆芽菜而言,你表現得很好。」
興奮于他的出現,萩蘿對他話里的揶揄意味,不表意見地聳聳肩。
「我看過你添柴火。只是,我搞下懂你怎ど會突然不見了。」
「嗯哼,關于這一點,我建議我們先填飽肚子再說,這位是指點我們迷津的先知,但很不幸的是——先知幾乎都會變成烈士。我已經找到下山的路了。」
「真的,在哪里?」尾隨著他拖著那頭野豬到水潭邊,萩蘿迫不及待的大叫。
「現在天色晚了,我準備明天天一亮再離開這里。剛才我在洗澡時,看到咱們這位豬先生在附近徘徊,所以我悄悄地跟在它後頭,就這樣找到路。但現在,豬先生已經功成身退,準備做它這輩子最後的貢獻了。」銳利的刀鋒過處,他將豬肉叨成一條條,貼放在火堆中的大石上頭,不一會兒即有撲鼻的肉香飄來。
他由腰袋間模出一小包以錫箔紙包裹的東西,灑了些在肉片上,而後遞給萩蘿。
「吃吧,雖然比不上五星級大飯店的美食,但在這種情況下,你將就將就了。」磊洺自行拿了些肉片塞進嘴里,對她突然頓了頓的表情頗下以為然。
「對不起,我不是嫌惡你辛苦捕捉到的野豬,我……我只是想到了波吉和梅子,不知道它們現在在哪里。」
「你為什ど不叫叫看,或許它們就在附近。」
「不可能的,昨天我們摔進河谷後,我就沒再見到它們了。」
「叫叫看嘛,說不定它們也正在找你呢!」
「我……波吉、梅子!」
「太小聲了,它們可能听不到,再大聲點!」
「雖然我覺得這念頭很蠢,但我卻很相信你的話。」對他輕聲說完之後,萩蘿轉頭繼續大聲呼喚波吉和梅子的名字。
出乎荻蘿意料之外,在她身後的某個方向,傻大個兒波吉和梅子,正興高采烈地朝她飛奔而來。
「波吉、梅子!」被碩大的波吉撲倒在地,模著在她腳邊磨磨蹭蹭的波吉和梅子,萩蘿大感不可思議的望著他。「你怎ど知道……它們,我是說……」
「其實是波吉先找到我的,我追野豬時,經過昨天我們經過的斷路,它們就守在那里,回來時它們就跟我一塊兒回來了。」
「謝謝你,為了這一點我會永遠感激你的。」
「是嗎?永遠可是段漫長的時間呢!快吃些東西吧,我會弄一些給波吉和梅子吃。」
夜晚真正降臨了,望著天邊那輪明亮的月亮,听風揚過樹梢的竊竊私語聲,只有山谷里潺潺水流,證實了曾有的山地變動。
蜷曲在火堆旁,雖然有了波言和梅子毛絨絨的毛皮,但陣陣掃過的冷風,仍是令萩蘿不自覺地更瑟縮得厲害。
不知何時,磊洺在萩蘿身旁躺下,並且將她攬進自己懷里。
「啊!呃……我……」萩蘿面紅耳赤的想推開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在寒帶,人們取暖的最好方式便是互相依偎,我們最好多休息保持體力,明天才有辦法下山。」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沙啞低沉的聲音使人安心,也使萩蘿在最短時間內有了睡意。
「啊!是嗎?我可不可以請問你一件事?」
「你說。」
「你胸口的這朵鈴蘭花……」她手指輕輕地劃過他的肌膚,听到他倒抽一口氣,萩蘿立即收回手。
「思哼,這鈴蘭怎ど啦?」
「似乎是很簡略的筆觸……」
「沒錯,」
「是你自己畫的?」真是搞不懂自己,鼻尖都幾乎要低到他胸口上了?!萩蘿全身臊得發燙,不過,就這樣依偎著個柔軟的大火爐,可真舒服!
波吉跟梅子八成也是這ど想吧!因為它們也越來越偎近她光果的腳跟了。
「不是,是個我極看好的藝術家,早年的作品。」
「這樣啊,那他畫這花的時候,若不是沒睡飽,八成就是喝醉了……或者,是幫你剌青的人有問題。」萩蘿食指緩緩描繪著歪斜扭曲的花紋,忍不住嘆口氣道。
「那倒未必,那個藝術家的風格即是如此,但她現在並不走繪畫的領域,說下定連她自己都已經忘了,曾經有這ど樣的一幅畫作呢!快睡吧,養足精神你明天才有體力被我折磨。」將她的頭扭向自己懷里,磊洺呵欠連連地說。
「我是很想睡啊!但是今天晚上的月色實在太美了呢!就像是蒙上層淡柔的天鵝絨,在這樣的月光下作的夢,應該都能達成願望吧?」轉頭望向高懸中天的皓月,萩蘿眯起眼楮地柔聲喃喃而語。
「我看月亮也真是辛苦,因為像你這種小女孩的願望是永無止境的。」拍拍萩蘿的肩,他失笑的回答她。
她聞言,立即磨著牙的轉向他。「你這人怎ど這ど沒情調!連這ど美麗的月色,你都不能好好沉醉一下?」
他惺忪的睡眼眨了眨,倏然地挑起左眉。「唔,這下子我倒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你向來不是最排斥這些風花雪月的浪漫情懷嗎?就連你書里的主人翁,一個個不也都是柳下惠?不,說柳下惠還太抬舉他們,我總覺得他們,無論男女,似乎都是類似聖人的機器人,只類似人,卻少了點人性。這樣的人生活著有何意義,實在看不出來!」
「什ど?」雖然她一再命令自己要冷靜,畢竟每個人都有權利表達自我的觀念和看法,但听到他這ど不留情面的批評自己的書,萩蘿還是忍不住要火冒三丈。
「難道不是嗎?李綾不也曾跟你提過。她告訴我時,我還以為是同行相忌︰自古文人總是相輕。但我仔細的拜讀過你的作品之後,我才明白癥結之所在。」
「噢?」氣得兩拳握得緊緊的,因為她伯自己會克制不住,而往他臉上砸過去。
「這不是一句‘噢’就能夠解決的,問題可大條了!如果你再不設法謀求改進的話,李綾要贏你是輕而易舉的事,起碼,她腦袋瓜里多少還是有些堪用。」
「我不認為我的書有什ど不好,我……你在干什ど?」對他橫亙在背後蠕動突起戒心,萩蘿瞪大了眼。
「噓,我在幫你按摩,你真的太緊張了,」磊洺一派輕松地,十指律動有致的在她背上挪栘。
「我才不緊張,我有什ど好緊張的……」真是太舒服了!雖然只是個略有遮掩的小凹穴,但經由他不知打哪兒弄來一堆——足足比她還高的茅草、誧上他背包裹的輕柔軟暖薄毯,還真是舒服!比露宿在濕黏的泥地強太多了!
「是啊!有什ど好緊張的呢!」听到萩蘿均勻的呼吸聲之後,他才坐起將薄毯的另一端蓋在萩蘿身上。自己則信步踱住那潭清澈的水池。
迅速的扒光身上的衣物,他像顆炸彈般的投進涌起的水波之間,而後像條蛟龍艙的來回十數趟,像是在發泄苦所有精力股的拚命劃水。
濕漉漉的由水里走上亂石累累的岸畔,他無視于光果得卯初生嬰孩的自己,緩緩踱向迎風坡面,坐在塊突兀得例插在崖邊的︰巨石上,他伸手拍拍不知何時來到身畔的波吉和梅子。
「別問我要怎ど辦,天可憐見,找以為自己可以有足夠的定力,但現在,我真的不知道究竟該拿她怎ど辦了?」雙手撐著自己,他倒垂地躺在巨石上,沐浴著牛女乃似的月光,像個等待出征時刻到來的阿波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