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偷嘗禁果 第七章

藏不住的喜悅,讓夏天像天際小鳥般雀躍,每天晚上和丁戟相聚的時刻,成了她最企盼的重頭戲。

所以,即使他白天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陪表妹們游山玩水,她也沒有怨言。

畢竟,爺爺已越來越虛弱,他能幫她帶表妹和嬤嬤、修女們四處看看。也是幫了大忙!

對彼此間越來越投契的感情,夏天總想著要分享給爺爺知道,但是一股莫名的矜持?每每讓她不知如何開始。

今天,被爺爺再三追問下,她忍不住要透露出他們之間的甜蜜,想必爺爺會很高興吧。她是這麼認為的,但是……

「你就想告訴我這些事情?"半撐著身子,夏罡眼神炯若燭火,一眨也不眨地瞪著夏天。

「是的,爺爺,我不該隱瞞你這麼久。但是,我一直找不到機會說。」抿抿唇,夏天鼓起最大的勇氣說出來。,‘我知道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媽媽……」

「琬俞,你這是打哪兒來的念頭?」皺起眉頭,老人聲音沈了下去。

「爺爺,你到現在都還不願意提起他們……我很想念他們,雖然,我對他們的印象實在很模糊了."鼓足勇氣說完,夏天等著意料中的大發雷霆。

「傻瓜,你以為我……」滿是老人斑的手舉起來,又無力地垂下,他看看照片里的年輕佳偶,老淚撲籟籟地往下滴落。

「爺爺,媽媽和爸爸誰都沒有錯,當愛情來的時候,它就來了。爸爸和媽媽他們……他們只是相愛。」

「相愛……在你們年輕人眼中,就只有愛情。難道,就不能多想想一些現實的問題嗎?我也年輕過,當然知道為愛情瘋狂的感覺,畢竟,我也曾經是過來人啊……」長長嘆口氣,夏罡望著玻璃窗外的晴空。

「其實,當初阿戟把你帶到我跟前時,我就有點懷疑。阿戟不是個莽撞的人,否則我也不會把他當成左右手。前些年,我也有想過你們的事,但你出國後,也就做罷了,夏天,你跟他……」重重嘆口氣,老人神色凝重了起來。

「我跟阿戟……我們相愛,也都認定了彼此。」沒看到老人的表情,夏天輕聲他說出夜夜在耳邊回蕩的誓言。

「夏天,你還大年輕了,怎麼能明了世事的復雜呢?」沉默了好一陣子,老人才緩綴說道。

「我是不明白,但是我知道我愛他,爺爺,我從好小、好小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他了。」雙手擱在胸前,夏天往前踏去幾步,眼神充滿了沉浸愛河中的光彩。

病房中,空氣瞬間被抽過頭來的窒悶,老人略帶灰濁的眼珠,定定地瞪著夏天。

「你不能嫁給他,夏天。這中間還牽涉到其它人……」

「嘎?爺爺……為什麼?難道你以為阿戟有別人嗎?沒有,他已經跟我說清楚了,他……」想起自己的誤會,夏天吐吐舌頭。

「是嗎?我看他跟你那個大表妹,倒是挺登對的一對兒。」

「秀菁表妹?」秀青對嫁入豪門的野心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她和阿戟……

「是啊,我看她雖沒什麼歷練,但骨子里愛錢貪勢,你也知道他的個性,有他一句話,我就放心了。」

「可是,爺爺,我愛他啊!」听到破碎的聲音在空中漂浮,夏天過了許久,才意識到那是自己在喃喃自語。

「啥,你那是小孩子心性?哪是什麼愛!你說說看,你又是怎麼個愛法?」

「我愛他,爺爺,我愛他愛得可以連命都不要了,爺爺,我真的非常、非常愛他啊!」淚水點點滴滴滾落,濕透夏天的臉,也濕透老人的手背。

「你……」猛然坐正身子,老人膛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來。經過夏天在他胸口揉了幾下後,他才口復較為平穩的呼吸。

「老天爺,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夏天,你不能,絕對不能嫁給他啊!"呆了好半晌,老人像是頓時老了十歲。

「為什麼?爺爺,給我一個理由!求求你,不然我無法心服的!"拉著祖父的手,夏天不住哀求著。

「不行就是不行,你想想你們年歲差多少?」

「當初,你跟金姐婆婆還不是差了一大截?爺爺,愛情跟年紀沒有關系的,你為什麼要反對我跟阿戟?"疑惑地望著祖父,夏天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

胸脯上下劇烈起伏著,老人要求護士幫他戴上氧氣罩。听夏天的追問,他舉起手要她靜下來。

「夏天,阿戟他……他可能是你的叔叔……」吃力他說完,夏罡閉目養神幾秒鐘,這才抬起頭;面對怔立無語的夏天。

「不、不可能!我爸爸是你唯一的兒子,阿戟他他怎可能是……是……」被這個消息沖擊得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夏天才找到自己的舌頭。

「我說過,我也年輕過。這幾年我陸陸續續得到一些消息,說丁戟可能是我的骨肉,我還在查。但是……如果消息正確的話,他……應該是我的兒子,是你父親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叔叔。」

老人平靜的說著話、但任何人所可自他顫抖不已的手指,讀出他內心的激動。

「叔叔?你到現在才讓我知道,他可能是我的叔叔?爺爺,你……這個玩笑開大了!"

靶覺血液正從臉上一點一滴消逝,夏天砰然跌坐在腳跟上,渾然不覺自己被護士攙扶到沙發上。

「我也不想事情有這種發展,你跟阿戟,都是我僅剩的親人。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高興你終于回來了。」拍拍夏天手背,老人打著呵欠。

在護士示意下,夏天明白不能讓祖父太疲憊,但是,縈繞在腦海的疑問,又讓她無法走開身去。

「爺爺,這件事,阿戟他……知道了嗎﹒輕輕扯著老人衣袖,夏天幾乎是嚎啕問道。

「他……不……知道……」嘟囔低語幾句,老人又陷進越來越漫長的睡眠中。

***

失魂落魄走出病房,看著外面風和日麗景像,夏天卻沒來由地只想痛哭一場。

叔叔……如果阿戟真是她的叔叔,教她要怎麼面對他?叔叔……這麼個難以啟齒的稱呼,她……她絕對無法忍受的!

一路疾駛狂飆,夏天沉浸在自己紊亂思緒中,直到車子停在臨月齋的車庫里,她還是震驚得無法下車。

叔叔……哈,如果這是小說情節的話,應該也是本爛小說吧!苦笑地對自己搖搖頭,听到談話聲,她訝異地看著遠方的那對男女。

臨月齋池塘畔楊柳枝下,岸然挺立的是她聲聲念念的丁戟,一旁渾身漆黑皮衣裝扮的,是表妹秀菁。她雙手環抱著丁戟的腰,一而再、再而三的將腳探進池塘,戲弄著悠游的黑、白天鵝。

「蕭小姐,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旅館,我會交代司機……」拂去垂到彼此身上的柳條,丁戟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又往樹屋上瞄。

夏天應該回來了吧?他自己也是好不容易自漫長的會議中月兌身,在短暫的空檔問,他只想和她耳鬢廝磨,听她笑語如珠。

她說要去稟告老爺子關于他們的事情,想到那個老頑固可能會有的反應,還有祖孫兩人的唇槍舌劍,丁戟忍不住逸出一抹笑意。

這突如其來的笑容,使他總是緊蹙的眉頭為之一松,整個人更流露出一股貴氣讓一旁的秀青都看呆了。

「還沒啦,阿戟,我想找你陪我去看梅花,昨天旅館的人告訴我,現在很多地方的梅花都開了,你陪我去吧!」親熱的拉著丁戟子臂,秀菁絲毫沒有忸怩之態。

「呃,我……」丁戟一徑盤算著該怎麼把樹屋重新整理過,想象著夏天可能有的驚喜表情,他心不在焉地敷衍著她。

「其實,我已經把旅館和機票都訂好了,我們明天就可以出發了。」喜孜孜地說著,秀菁走著走著突然哀叫一聲。

「怎麼啦?」丁戟的神智暫且被拉回來,他關切地低下頭,看著秀菁淚水不停滑落。

「這樹葉……刺到我的眼楮了!我會不會中毒失明啊?"慌亂地扯著楊柳條,秀菁一面捂著臉說道。

「我看看……應該只是刮到表皮細胞,如果你不放心,我送你到醫院檢查好了。」仔細觀看沒什麼大礙後,丁戟面對淚眼汪汪的她,也只能如此表示。

「那真是大好了!謝謝你,真感謝你!"聞言馬上摟著丁戟的脖子,不停地送上狂吻,在丁戟的閃躲中,她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遠遠站在假山後面,夏天渾身冰冷地看著這一幕。秀菁…阿戟……他們,他們究竟是什麼關系?

夜夜捧著自己臉龐的手,此刻卻溫柔地為秀青拭去落葉;那曾經讓她如夢似幻般漂流的唇,現在……看著楊柳枝條下交纏的人影,夏天緩緩地往她的房間走去,慢慢的,似影子般無聲無息,好象已經沒有知覺似的爬上二樓,她任自己癱在柔軟的床單上,淚水,卻是怎麼也流不出來了。

陽光在屋里一寸寸地挪移,金黃色彩和黑暗?此起彼落地在拔河著。躺在床上,夏天不想去想任何事,但那些紛亂的內容,總是不請自來地糾纏不休。

不知過了多久,夏天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她看著滿臉急切的銀姐,昏沉沉地搖著頭。「我不想吃飯,銀姐……」

話未說完,她已經被銀姐一把拖了起來。「儂是怎麼咯?老爺子……醫生找儂找得急呵!"

「醫院?難道……難道爺爺他……」幾句話澆得夏天清醒不少,她推開銀姐,連鞋也來不及穿就飛奔下樓。

在樓梯轉腳處,撞上了行色匆匆的丁戟,他緊緊握住夏天的手。「夏天,他……已經快不行了。」

「不!我才剛回來,他不可以!他不可以拋下我!"發狂似的往自己的車跑去,但丁戟將她拉出來,塞進自己的車子內。

「你現在這情況不適合開車,我送你過去。」簡短的交代後,丁戟立即將車駛出車庫。

雙手環抱著自己,夏天只感到陣陣寒意襲上心口,後座是秀菁和秀霞妹妹,但她們忙著把玩快餐店的hellokitty玩偶,對夏天根本視若無睹。

「那你要去天樣玩羅?」擤著鼻子,秀霞啞著嗓子問道。

「是啊,我跟阿戟約好了,我們要到天祥看梅花、洗溫泉。」有意無意地將玩偶掉到前座,秀菁擠過來,幾乎是貼著丁戟說道。

「真可惜,夏天你不能去。」

心亂如麻盯著眼前飛掠而過的景物,翻騰在腦海的卻全是從小到大的景色。

爺爺領著她,在臨月齋前前後後玩賞各色珍樹異花,或是觀看由外面延請到臨月齋表演的劇團,表演的各種劇碼。車子飛快地奔馳,瞪著窗外,夏天眼前展現的卻是一幕幕追不回的風景。那是她人生中最珍貴的風景,現在,正一片片的破碎、消失。太短暫了!在她的生命里,和至親的相聚時間,竟是如此短暫!想到這里,夏天淚水不住地往下滑。就連最親愛的阿戟,他……想到爺爺的話,夏天整個人幾乎要發狂!

到了醫院,她抽抽鼻子,拒絕丁戟伸出的手,徑自往電梯沖去。

病房里多了許多的儀器,在儀器和管線間的老人,顯得更加渺小。緩緩走過去,看到爺爺的舊部屬都已經圍在床前,夏天兩眼瞬時又模糊了起來。

眾人看到她來到,紛紛讓出一條路給她通過。在醫護人員忙碌的進出間,老人平靜的臉龐,平靜得像是睡夢已酣。

「爺爺,我是夏天。」握著老人的手,夏天竭力忍住淚水。

吃力地睜開眼楮,夏罡總是緊緊抿著的唇,難得地展開笑靨。「夏天啊……我看我這回是撐不過去了。」

「爺爺,我……」淚水一滴、兩滴落在彼此相握的手上,夏天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算算日子,我也已經活得很夠本了。夏天,我從沒有恨過你的母親,相反的,我很感激她,是她幫我照顧了我的兒子,又幫夏家生了你這麼個好孫女。對她,我不能再有啥怨言了,只能說,當初大家都太沖動了."

「爺爺……」听到爺爺這麼說,又想到早逝的父母,夏天不禁悲從中來的放聲大哭。

「夏天,我的時候到了,幸好有阿戟,把你交給他,我很放心。阿戟……」眼神朝夏天背後掃了掃,他提高音量地大叫。

「我在這里,老爺子."從人群中擠出來,丁戟挨著夏天站在床邊。

「阿戟,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要幫夏天找個好歸宿。我沒辦法撐到那一天,你要幫我完成心願。」拍拍丁戟的手,老人說完後,眼簾即饅饅垂下。

木然看著其它人為爺爺蓋上白布,夏天怔怔地站在那里,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跟著爺爺一起被推到太平間去了。

看著一旁哭得抽抽噎噎的銀姐,還有百般無聊玩著玩偶的秀菁,擤著鼻子的秀霞。夏天環顧他們幾眼後,再望向紅眼眶的叔叔伯伯們。冷,是她唯一的感覺。

她想找阿戟,對,她要找到阿戟,只要有阿戟,什麼事情都會被解決的!

這個信念支持著她,她想抬起頭,卻覺得渾身都使不上力,才剛一抬起腳,突然眼前一黑,便整個人倒了下去。

「我不相信!這是誰搞出來的鬼扯?」拿著遺囑,激動得來回踱步,丁戟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地大吼。

「丁先生,這是……是經過老爺子認可的,當初老爺子和他的護士……那個護士就是你的母親……」律師和會計師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多話。

「鬼扯!我媽是因為老爺子聘雇才來當他的護士的,他們之間……怎麼可能?難道,我父親都不知道嗎?」將遺囑往桌上一扔,丁戟凌厲的眼光不放過任何一個。

「嘔,這我們就不清楚了,你母親當老爺子的護士有段時間,但不知怎麼的,就突然不見了。老爺子的脾氣你也知道,誰都不敢問你們的關系。但是,丁先生受到老爺子特別的栽培,這是事實。你母親的作證,也是事實。」

用力地吐出一口氣,丁戟命令自己從一數到十,想要借以平息自己的情緒。但只要一想到夏天,和他們的將來,他就怎麼也無法平靜。

如果……如果他們所說的是實情的話,那他和夏天……他們就是叔佷關系。

那些充滿歡愉的夜晚,彼此交融人對方生命軌跡的纏綿,都成了犯罪的證據。他們,終將背負著這個不倫的罪名,痛苦的苟延殘喘。

如果有罪的話,他寧可自己到地獄受盡烈火炙燒,也不能忍受夏天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可是,眼前的事實卻是︰傷害她的,不就是他嗎?

「她……還說了什麼?」提起讓他生命充滿苦澀的女人,丁戟轉身看著窗外。

「丁先生,你母親的意思是……她要把‘臨月齋’賣掉,听說,她已經跟幾家建築公司接觸過了。」拿出一疊資料,會計師期期艾艾他說。

「賣掉臨月齋?她有什麼權利這麼做?臨月齋是夏家的,是夏天的!"

「但是,如果老爺子承認你是他的……他的私生子的話,你就有權跟夏天小姐平分財產……」和會計師對望一眼,律師清清喉嚨後說道。

「不,我絕不承認我是老爺子的骨肉,夏家的財產都歸夏天,我只盡我管理人的職責,」轉過身來,丁戟雙手環在胸前,臉上是一如往常的冷冽。

「但是……」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律師不停地搓著手。

「還有什麼問題嗎?」走到門邊準備送客的丁戟,看他們的神情後,將門關起來盯著他門。

「原來,這才是夏天逃走的原因,對不對?我以為她……我以為是她還不願定下來,所以忍著不去找她。」雙手交握拄在下巴,丁戟輕聲說道。

「的確,如果丁先生和老爺子真的是父子的話,那夏天小姐就是你的佷女。」收拾好卷宗和公文包,律師理所當然的回答他。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守候我的天使了……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嗎?」看他們仍沒有離去的打算;丁戟由滿桌的空酒瓶間抬起頭。

「呃……夏天小姐響應了我們刊登在世界各大報紙的廣告,她還是堅持將所有財產移轉給你。這是她傳過來的聲明書。」

「這……」攤開收到的傳真,律師和會計師都緊張地等著他的反應。

看完那些傳真後,丁戟並沒有如他們所預料的暴怒反應,相反的,他將之折疊妥當,放在胸前口袋里,臉上很反常地露出笑容。

「好,很好,那只遠走高飛的風箏,總算讓我找到線頭了。」送走律師和會計師、丁戟坐在桌子前、不時將傳真拿出來一再端詳。

「夏天,就算翻天覆地也要找到你!一再自言自語,丁戟眼角不覺間為之濕潤。

***

南加州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地透露出一股慵懶氣息。將綁在腳趾頭上的魚線甩出去,夏天躺在游艇上,讓陽光親吻她已經呈微紅的肌膚。

「夏天,你一定不會喜歡听到這個消息的。」將傳真撕下來,有點禿頭的男子,來到夏天身邊,將傳真覆蓋在她紅咚咚的臉上。

「賈西亞,能跟你在加州駕船出海、釣魚,我想不出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心情不好的……」拿起那張傳真,夏天才看了兩、三行,臉色就已經夠難看了。

「他追到紐約,問亞當關于你的事情呢,我看,他很有決心要找到你。」模模夏天曬得發燙的發絲,賈西亞將游艇起錨,調整方向往港口開去。

「賈西亞,我不想繼承那些財產,他……比我更有資格得到爺爺的遺產。」雙手環繞賈西亞中廣的腰身,夏天舌忝舌忝唇,感覺凝結的說道。

「傻瓜,你們兩個都可以得到啊!夏天,那不是你、或他的錯,你們根本未被告知彼此的身分,所以,不是你們的錯。」將夏天拉到他和方向盤之間,賈西亞綠色的眼珠直直

地盯著她。

「我知道,賈西亞,我不後悔……真的,他讓我感覺到身為女人的美妙,我……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嘟起嘴巴,夏天煩惱得臉都皺成一團了。

「夏天,他一路追著你的腳步,恐嚇、請求、威脅、利誘,所有想得到的方法,他都試過了,但還沒有人願意泄漏你的行蹤給他。」

「謝謝你,賈西亞,請幫我向所有的朋友們道謝。」

「你還要逃避多久呢?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親人,你難道可以躲一輩子不限他見面?」

「我……我不知道,賈西亞,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要我看著他,知道他就在那里,而我卻不能愛他,我會死掉的!」想到那種情景,雖是在麗日烈陽下,夏天仍活活地打了個冷顫。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把船往港口駛去,賈西亞緘默許久後才問起。

「我害怕,賈西亞,我愛他愛得連失去他的念頭,都要令我發狂。這感覺讓我害怕……」

「你在害怕什麼?」端著一盆新鮮的凱薩沙拉從船能上來,一身披掛鮮艷布匹的女人,親親夏天的頭頂。

「賽奴,你以前告訴過我,只有那個挑動你心弦的人,可以讓你有那種欲仙欲死的激情,只有在他面前,寧可以得到永恆的平靜。」拿起黑胡椒罐,夏天一面灑著胡椒粉,一面疑惑地問道。

和賈西亞對看一眼,賽婭揚揚眉毛。「是啊,我最親愛的,我是這麼說過."

霍然轉身,滿缽沙拉差點灑了一地。若有所思地瞪著賽婭和賈西亞,夏天咬了咬下唇。「如果,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那……為什麼?他會是我的叔叔?」

在最快時間內沖到她身邊,賽婭將她擁人自己寬廣的懷抱里,嘴里不停哄著她。「我親愛的,不要再去想那件事了。那是上帝的一次小失誤,你躲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不就是決心想忘記嗎?"

「賽婭,我是想忘記啊!但是……」用手指著心髒的地方,夏天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里不肯忘記啊!它總是要想起來,我好恨啊,這麼不濟事的想念著他!"

托起夏天的下顎,賽婭黝黑的臉龐,露出寬容的笑靨。「孩子,如果你真的忘不了他,那又何必為難自己,何必躲著他呢?」

「賽婭,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如果事情爆發了……」

「爆發了又怎樣?你們事先根本不知情啊!"

「但是,人們不會放過我們的。尤其在中國人的社會里,他會受到的批判,只怕比我還要嚴厲。」光是想象那畫面,就讓夏天受不了了。

「難道,你要躲一輩子?」拿出刀叉和碗盤?賈西亞皺著眉頭問。「我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那麼嚴重,不然,他為什麼一直楔而不舍的找你?"

「是啊,為財產的事情嗎?不、我不這麼認為,夏天、他已經追過好幾個城市了?你還不打算跟他見面嗎?"在沙拉上灑滿起司粒,賽婭一再追問。

看著手上的傳真,夏天遲疑了好一會兒,而後她堅定地搖搖頭。「不,賽婭、賈西亞,我不想與他見面了。」

「你不想念他嗎?別騙我,你來往三個星期了,沒有一天的枕頭不是濕的。」舉起雙手,賽婭大聲說道。

「我想念他,賽婭,我比任何時間都想念他。只是……思念是最安全的擁有,這是我僅有的了."

來到船尾迎向高漲而來的波濤,夏天張開雙手,任浪花濺濕她的衣襟,也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

「尼古拉,你不覺得我應該去幫你的忙嗎?」看著那個滿頭白發的老男人咬著鉛筆頭發呆的模樣,夏天趴在他桌前說道。

「不應該,夏天寶貝,賭場是個很復雜的地方,尤其,今天晚上來的。都是些該死的世界頂尖的老千。如果你想觀戰,我可以讓你去,但下場的話嘛……」捂著胸口劇烈咳嗽,尼古拉咳得滿臉通紅。

「尼古拉,你都已經病得這麼厲害了,難不成你要親自下場去和那些職業賭徒過招?」拼命拍著尼古拉的背,夏天氣呼呼的大吼。

「那是我的工作,我必須盡忠職守。」

「哈,死在工作崗位上是嗎?尼古拉,你不是說我已經得到你的真傳了嗎?還是,你覺得自己並沒有把我教好?」背對著尼古拉,夏天嘴角揚起神秘的笑意,一面連珠炮他說道。

「去他的,你是我見過最天才的學生,你甚至已經超越我,在這該死的賭城里可以闖出自己的名號了。」果然,禁不起激將法的尼古拉,馬上辯得臉紅脖子粗。

「既然如此,那麼晚上就由我代替你上陣吧!放心,我一定把他們殺得落花流水,讓他們從此不敢再來賭城撒野."

拍著胸脯,夏天自己也沒多大把握,但看到尼古拉因為肺癌引起的痛楚,她馬上挺直腰椎。

「唉,夏天,我是擔心你會不會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行蹤。畢竟,你已經躲了大半年了。」長長嘆口氣,尼古拉又點根煙說道。

激昂的情緒在听到尼古拉的話後,為之黯然不少,但夏天很快地又打起精神。

「不會的,自從半年前他去找過賈西亞和賽婭婆婆後,就沒有再追蹤過我的行蹤。我想他大概是放棄了."嘴上說的輕松,但夏天心里卻是悲哀得想大哭。

「嗯,或許吧,那麼,今晚的鏖戰就麻煩你了。」

「我會盡力的,尼古拉。你也要努力對抗病魔啊!」

拉掉他的煙,夏天朝他扮個鬼臉,靜靜看著錄像帶,捕捉那些老千們的手法。

***

看著滿臉雀斑的紅發男子,丁戟雙手支在下顎,久久沒有吭氣。此刻。他應該感到疲憊的,但是,有股雀躍的感覺正在他心底發酵,讓他不再為這大半年的纏訟而感到疲勞。

經過DNA的檢測,可以證明他跟弟弟都和夏罡沒有血緣關系。當初棄他們而去的母親,是在夏家當特別護士時,和已有家室的廚師交往,被老爺子發現後辭退。當時她已有身孕,但不幸流產後,才嫁給他們的父親。這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原本不該被掀出來的。但在夏罡某次參加重大典禮而受到大幅報導後,落魄的母親和她意外重逢的舊情人,決定好好利用機會撈一票。他們以為夏罡已經老到神志不清。而又沒有其它子嗣的情況之下,必然十拿九穩。只是,她沒想到科學已經進步到可以檢驗DNA,當結果被公布後,她和她的廚師情人,立即逃之夭夭。

對母親的一再離棄,丁戟已經不再感到受傷,頂多只有遺憾而已。眼前,他只在乎一個人,他在乎她小鹿般澄澈雙眸的淚珠,更在乎她柔軟而開放的心。

夏天……他的天使……他的一切……他另一半的靈魂……只有把她找回來,他的生命才能得到平安,才算完整!

「她不想再見到你了。你何不回台灣去?」攤開傷痕累累的雙手,這個叫亞當的賽車手,還是不改一貫的口吻,就是不肯透露夏天的下落。

「你愛她嗎?」雙手緊緊交握,丁戟明知自己未必會喜歡所听到的答案,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問,就像他每次見到她的朋友都要問一次。

「哈!誰會不愛她呢?」雙手大幅度地擺動,亞當來到迷你吧台,為自己調了杯酒。「她是那麼的溫暖、可人,我很難想象有誰會不愛她!」

「我知道,根據我所得到的答復,幾乎沒有人不愛她。」想起賽婭、賈西亞、尼古拉和那些街頭游民,或是收容所的醫護人員們的話,他不禁感嘆他說。

「夏天她……她屬于我們每個人,同時,她也不屬于我們。我認識她是在三年前,她在法國南部的葡萄園采葡萄,當時,我不覺得她很特別,直到我知道她從十二歲起,就要自給自足。這是個殘酷的世界,丁先生,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而她,在這樣的困境中,非但不會怨天尤人,相反的,她樂觀而開朗,盡心盡力幫助他人,你說,這樣的女孩子,誰能不愛呢?」

喝盡杯中酒,他揚眉詢問丁戟,看他搖頭後,亞當自顧自的再為自己調一杯。

「我想找到她,這其中有大多誤會。她對我們之間的關系,有根深的誤解。」

「誤解?誤會?你是說……」搖晃杯中的冰塊,亞當微偏著頭。

「嗯,說來話長……」

***

對著鏡子將領結打正,夏天在褲子上抹著手心。然後看著那個陌生的自己,長發被卷起來在後面系緊,一身的賭場發牌員裝扮的她,白襯衫、黑長褲,外面一件紅背心,走在賭場里,大概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吧!

今晚的決戰,可說是尼古拉和其它賭場業者的生死決戰。因為大多的職業賭徒串連而來,使得各家賭場幾乎被贏得一敗涂地。為了維持生計,業者們空前合作,要求那些職業賭徒們遠離賭場,他們願意奉上一定數目的金錢,只求能送走那些瘟神。

但人心是貪婪的,拿了賭場好處後,老千們並沒有銷聲匿跡。相反的,他們似乎認定賭場的息事寧人心態,總是大搖大擺享用賭場提供的豪華套房。山珍海味,更在各家賭場間橫行無阻。

好不容易,尼古拉找出其中一組老千的小破綻,打算利用今天的賭局,好好來個甕中捉鱉。但是,他的病情讓他連站久都有問題,更何況要專心一志的抓老千。

走進尼古拉的辦公室,夏天緊張地抱抱尼古拉。「我要出場了,為我禱告。’、

「我會的,我陪你出去。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為你感到驕傲?」吻吻夏天額頭,尼古拉在走廊觀察外面賭容聚集情形時,低聲說道。

「今天還沒有,尼古拉,我愛你,當初是你收容我,我才免于流落街頭。」口吻尼古拉雙頰,夏天誠摯地回答他。

「如果我的珍妮沒有因為車禍去世,她應該也會像你這麼甜美吧!"摟著夏天肩膀,尼古拉感慨不已。

大廳的鐘敲著沉重的聲響,帶動附近連串請脆鈴聲,拍拍夏天的背,尼古拉眨眨眼楮。「現在,好好痛宰他們吧,好女孩!"

「那當然,老爹!」朝他嫣然一笑後,夏天走向那座特別搭起來的牌桌。

隱身在布饅和群眾之後,有雙眼楮緊緊追隨著那個曼妙身影移動,他是如此專注,連手中酒杯的酒溢出來了,都沒有感覺。

朝某些分散在周圍的男女點點頭,他們立刻拿著籌碼,或玩吃角子老虎、或賭輪盤,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掃向正在解釋規則的夏天。

坐在布幔後面,他伸展因為長途飛行而腫脹的雙腳,將酒杯交給經過的侍者,拒絕了再來一杯的建議。

「我要保持清醒,因為,今晚是我今生最重要的日子!"眼光沒有離開過正在發牌的夏天,他輕聲說著。

發出最後一張牌,夏天可以感覺到全場立即鴉雀無聲。對手雖然想擺出一副輕松模樣,但他微徽沁著汗珠的額頭、抽動著的眼角,明顯地表露出他的緊張。

他已經沒有牌了。經過精密的計算,夏天胸有成竹的望著地,但是她仍保持面無表情的態度,這是一個高竿發牌員必備的基本常識。無論輸贏,發牌員都必須冷靜,不動聲色,以維持牌桌上的公平性。…

起先,跟賭的人一窩蜂,經過幾天的辨識,她早已從錄像帶中熟悉他們的手法了。漸漸的,人越來越少,賭注卻越來越大。

看著她最主要的對手,也是今晚的「主角」的表情,夏天知道,他接下來會使出的手法,那也是她和尼古拉等待已久的。

「好熱,這里沒有冷氣嗎?」掏出手中擦汗,微禿而帶頂怪異假發的男子,聲音變得尖銳。

在尼古拉授意下,服務生搬來一座小小冷風機。雖然因為人群聚集,讓她也熱出一身汗,但夏天並沒有放松心情,任汗珠一滴滴濕透身上的制服。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對手。

他已經爆了!夏天非常有把握地朝尼古拉點點頭,發牌員的首要技巧,就是會記牌、算盤,隨時能夠掌握自己和賭客的牌的發牌員,就可稱得上是專家了。

謗據對手一路上下注的情形來看,他已經輸得快見底了。通常,他喜歡在一敗涂地後,來個大逆轉,不但可以撈到大筆財富,更可以被當成賭城傳奇般傳頌著,這是他的風格。

而他要動手腳,也就在這短暫時間內。看他不時搔頭,或是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夏天和坐在不遠處的尼古拉交換個眼神,立即又專注地盯著他。

「我想再加籌碼,該死!我的籌碼沒有了,我需要一些籌碼!」高舉幾張大鈔,他對來回巡口換籌碼的服務生招手。

賭城里哪家賭場不都是如此,服務生推著滿載籌碼的推車,在每個賭客對籌碼需求孔急時,讓賭客不必中斷賭興,可以一坐坐到盡興,或是傾家蕩產。

冷眼看他將鈔票折疊、再折疊後交給服務生。在他手腕向下一抖的同時,夏天突然由發牌台跳起來,很快地滾過桌面,在他愕然的剎那,將他的手扭到背後。

「先生,我想你手上那張牌,應該不是紅心A吧?」將他的手扯高,在他掙扎之際,夏天才剛開口,後腦勺已經感到有股猛烈陰風來到。

本能地往桌下一矮身子,夏天還來不及反應,那家伙已經被騰空架起,他亂踢亂抓一把而撞倒椅子,在桌下正要探頭察看究竟的夏天,就這樣被砸到而當場頭破血流。

阿戟!驚喜地叫了一聲,夏天最後的意識,似乎是看到阿戟了。

但她隨即對自己搖搖頭,把那個影子和平時不時跑出來糾纏的影像,都歸諸于自己太過思念阿戟而產生的幻覺。他……就這樣也好,思念是最安全的擁有,起碼在夢中,他們的愛情可以不被攻許、不被反對吧!

嘴角掛著淒麗的微笑,她在眾人驚叫聲中,被那個猛力推開人群的男人抱起前,已經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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