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秋尋和書白之間的關系十分僵凝,這種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的情形,當然叫最近常到書白那兒報到的幾個朋友統統覺得既尷尬又不自在,秋尋雖然依舊和藹客氣,卻再也不會主動加入談天,甚至還會以事忙為由躲開。這當中只有書白最清楚,秋尋哪里有什麼事要忙,她根本就是在回避任何與他講話的機會。
其實那天晚上吵完架之後,書白便後悔了起來,秋尋的確什麼都沒有做錯,她憑什麼得無端接收他的怒氣和不滿呢?她一直都那麼謹慎地找一個平衡點,好使兩個人能在這層虛偽的婚姻關系下和平的生活,自己卻親手破壞了這一切。
其實理性的那一邊早就不停催促他去道歉,但每當書白真正想到要這麼做時,又不自覺會想起那下午,浩飛興沖沖地拿著書來獻寶的模樣,想起浩飛可是「跑」了大街小巷好不容易訂購到的」,和他向別人借來的差別之大,使得他不由得又是一陣惱怒。
那麼多人肯為她費心,他又何苦再去討好?
算了,這樣也好,這樣才比較符合「怨偶」的形象吧?書白到了後來,甚至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但盡避他試著不想去理會這件事帶來的影響,不過很明顯地,他越來越沒精神,而且變得十分焦躁。
這天的他剛上完一堂算數課,走回教師休息室,準備閉目養神一番時,突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劉老師。」
劉書白張開眼楮,是教歷史的同事,大伙兒都叫他大文。
「看你最近幾天心情好像欠佳。」大文老師笑嘻嘻地道,他一向生性開朗,跟書白也是不錯的朋友。
書白沒力地扯了扯嘴角。「抱歉,那天向你借的書我總是忘了帶來,改天一定還。」原本要借給秋尋看的書便是向大文借的、不過跟她吵完一場後,他就將書丟在房間桌子上再不管了,現在看到大文來打招呼,書白這才想起來。
「沒關系,沒關系,你慢慢看。」大文老師在同事間一向是以脾氣溫和、沒架子出名。「我不急,也不是來找你要書的,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所以想找你聊一聊。」
「聊……」書白倒不認為自己的情況很差。
「你看我像是需要開導的樣子嗎?」
大文老師笑了笑。「曖,也許你不需要,那就當我是聊天的興頭來了,想找你說說話吧。」
書白也笑。「好吧,請說。」和人聊天總比坐在椅子上沒頭沒腦的胡思亂想好得多吧?他不想再去想秋尋跟自己間那筆糊涂帳,憑什麼要為他不想煩惱的事浪費時間呢?!
「也沒什麼,只是同你說說跟我家里那口子的笑話罷了。」大文老師原本是站著,後索性拉著書自身旁的椅子便坐了下來。
「剛剛結婚的時候,我們彼此都還不太習慣對方的生活步調,所以常常出現很多不搭軋的糗事,當時說來是丟人現眼,不過時間一久,我跟她都當成笑話來看了
「唷?」書由听著也覺有趣。
「我家那口子是四川人,你知道吧,這個四川人不吃辣像要他的命。成親以後她第一次下廚,端出來四菜一湯,每道萊里頭全。放了辣椒,我一見,這可不成,一頓、兩頓倒還好,真這麼餐餐見紅,我看我的胃遲早也要受不了,搞不好還提早見閻王去,當下就告訴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要再這麼煮,只怕我去黃泉她也得跟著上路……」
「後來呢?」見大文老師沒再說下去,反倒拿起擱在一旁的茶杯,書白忙追問道。
「不忙,等我喝口水潤潤喉。」大文老師道,喝了一大口水才放下杯子。「你知道我家那女人說啥?」他突像吊嗓兒的花旦清了清喉嚨,以高人度的尖嗓,一手插著他那肥碩的腰身,一手則抬起他那胖而渾圓的手比起蓮花指,樣態簡直像個女人般地指著書白的臉便道︰「你嫌什麼嫌?!嫌什麼嫌?!老娘煮的東西還沒人說過一句難吃的!就你這不識貨的敢嫌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哼!,你說的可真不錯,老娘警告你。只要我一天是你老婆,你就一天得吃我煮的東西!就算下了地獄,你浸了油鋼還是得吃!「書白聞言,不禁呵呵笑了出來,大文老師也哈哈大笑起來,恢復了原來的福建口音,有些苦笑地道︰「我那次真是嚇到了,好好一個新娘子竟然「老娘、老娘」地說個不停,媒人婆真是亂講話,說跟我相親的是江南水靈靈,結果竟然娶到四川恰北北,唉……
書白笑聲未止,大文老師實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啊,其實相處久了,我家那口子看起來還是滿可愛的,我在老家的時候听過一句話,夫妻就是相欠債啦,不然我老婆那種內陸姑娘怎麼會嫁到我們家來?而且啊……」大文老師終于切人核心。
「有時候要是吵架也不用太認真,天底下沒有完美的夫妻,想開一點,有時候是你的錯處,有時候是她的,兩相抵消不就什麼都沒有了?不要太認真,這樣反而不好……」
書白听到這里,已然領會大文老師真正的意思,不由得苦笑了笑。「謝謝你了。」能說什麼?他跟秋尋之間的事若真有這麼簡單也就罷了,夫妻,他們不過空有夫妻之名呵!
「啊……被你看破了啊!」大文老師笑著模了模自個兒後腦勺。「我這人嘴巴笨,講話沒技巧,要是講錯了,你可得包涵些。」
「哪的話,你說的都很對,要是男女之間沒有互相欠債,只怕還沒那個緣分成親呢!」就像他跟秋尋一樣吧,不是對她有反感,只是沒有緣分。
「哈哈哈,也許吧。」大文老師還是笑嘻嘻的。「快要打鐘了,收拾收拾準備上課去吧!」
「嗯。」劉書白站起身來,大文老師又道︰「別再繃著個臉啦!學生看著這張臉,可是提不起什麼學習的。」
「謝謝。」書白試著放寬心胸,大文老師說的對,他是不該再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畢竟現在是工作時間哪。
于是,他拿起課本,平撫紊亂的心情,向大文老師感激地笑一笑後,方才邁開往教室的步伐。
回去之後,道歉是一定要的,不自覺心中浮上這個念頭,他只在想,如何向秋尋說聲對不起。
她會不計前嫌嗎?這顯然是書白接下來又要在腦中不停思考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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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尋一整天都在想一件事,如何提早結束這段婚姻,現在一年對她而言,已經是太久了,既然身為主人的劉書自都不歡迎她,她為什麼又要留在這里自取其辱呢?
可是每當這股沖動一冒上來,繼之而起的問題又不能不考慮,她的父母會怎麼想?還有首當其沖的夏磊哥;那麼愛護她的二哥,他又會怎麼做?秋尋是極不願意見二哥和書自起沖突的,畢竟他那麼欣賞書白,可是……
她一直都在為別人考慮,那自己該怎麼辦?。
這幾天的悶悶不樂.終是教來訪的浩飛給瞧了出來。這日,浩飛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表嫂……你最近好像不太開心?」他關切地問道。
「呃……有嗎?」秋尋聞言,也些許驚訝,她表現的這麼明顯嗎?
「有啊,我看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浩飛看著她氣色不佳的臉回答道。「大任也有注意到。」
「喔……」秋尋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臉。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于浩飛見她回答得有氣無力,頓時間一股憐惜便涌了上來。老實說,他從第一眼看到秋尋,就被她懾服了,她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半點大戶人家小姐的架子,對學問非常有興趣,過去以來,于浩飛不曾遇過這種典型的女子,而秋尋的出現,除了教他驚艷,更有股深深的惆悵。
如果秋尋不是以表嫂的身分與他相識,那麼……或許他就有機會了吧?這是最近在浩飛心中時常出現的念頭,但下一秒,羞恥心又會排山倒海般地淹來,他怎可以有這種念頭?姚.秋尋是個已婚身分的女人.更何況書白又是他一向崇仰的大哥,他們兩個的結合,是最完美的不是嗎?近日來浩飛不斷地這樣說服自己,但是一想到秋尋,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關懷她、討她開心,看到她憂心仲仲,自己也跟著難受起來,就如同現在一般。
「我們是擔心,不過沒人敢問你,怕你想著難受。」浩飛小心翼翼地一邊觀察著,一邊說道。
「替我謝謝羅大哥,還有你,我會打起精神來的。」秋尋試著笑了笑。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他微垂下頭,對上秋尋的視線。
秋尋沒留意到他別有所思的眼神,只是搖了搖頭。「沒,沒什麼事。」
「真的?」于浩飛直覺她是不想說。「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千萬別客氣啊!你可以盡避說的。」
這事你也幫不上忙啊!秋尋心道,只想快點轉開話題。「對了,你才剛來,我連茶都沒幫你倒上一杯。」她連忙起身,但浩飛見狀卻更加心急,認定她不肯說,一時情難自己,跟著便起身攫住秋尋的手腕!秋尋大驚,直覺便要掙開,卻因重心不穩而向跌了幾步,浩飛見狀,匆忙間禮法也顧不得了,一個跨步向前,雙手便猛然環拉住她。「秋尋!」
然後,說巧不巧,書白正一腳跨了進來,將這情景全數盡收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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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自冷冷瞧著眼前的一切,原本想說的話,全因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盡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看見浩飛幾乎將秋尋整個人抱在懷里,嘴中還喊著她的名字,瞬間,無名火熊熊燃燒。
秋尋這才驚魂甫定,忽然一陣顫寒,然後,她就看見了站在浩飛背後的書白。
那麼盛怒的臉,那麼沒有表情,很顯然地,畫白在生氣,而且……比上次還要生氣……
秋尋一接觸到書白的目光,立即像觸電般的一顫,接著她便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忙不迭地從浩飛懷里站起來!但浩飛似乎還不曉得有場風暴正要襲來,兀自急而關懷地沉溺在自己的遐想里。
「秋尋,你沒事吧?」
秋尋惶惑地看了浩飛一眼,正想說話,卻听見書自重重地咳了一聲!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于港飛聞聲才乍然驚醒,回頭便望見了書白!「書白!」
書白竭力抑制著滿腔怒火,說不出心頭火從何冒上,但看見秋尋和浩飛兩人剛剛那股十足暖昧的情狀,書白當下卻有一種想殺人的沖動!
浩飛竟敢踫秋尋!
「發生了什麼事?」書白沉聲道。
于浩飛听書白的語氣依舊不疾不徐,還滿心以為能把這樁誤會解釋清楚,便答道︰「是這樣的,秋尋……見不……是表嫂,她起身想幫我倒杯茶水,結果一時站不穩,差點要向後跌,我一時情急,才去拉她,如果做出了失禮的事……我很抱歉。」
秋尋臉色蒼白地望著浩飛。「不,你只是想來拉我而已,每個人都會這樣做的
「我知道了。」書白忽地打斷他們兩人的話,然後以銳利的眼神看了浩飛一眼。「我還有些話要跟你表嫂談。」
于浩飛聞言,知道自己不適合再繼續待下去,但又怕自己走後秋尋會因為這件事受到責難,不由十分擔心。「書白,你千萬別誤會……」話未說完,已被打斷。
「你在擔心什麼呢?」書白淡淡掃了他一眼,語氣沒有半點高低起伏。「放心吧。」
于浩飛怎麼放的下心?看書白那一臉山雨欲來的表情,叫他如何不擔心?!但他又如何能插手人家的家務事?現下只有離去才是上上策吧,牽掛地望了秋尋一眼,克制不住自己對她的思念。
「我改天再來。」
秋尋面有菜色地點點頭,也不答話,天知道浩飛說的那句話听在有心人耳里會是多麼暖昧,她怎能再做出任何回應呢!
劉書白定定地站在屋子里,眼神始終沒離開秋尋身上,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好一陣子,直到浩飛去的遠了,書白竟一個轉身往外走!
秋尋一愣,書白這樣是什麼意思?他什麼都不說嗎?
明明看到他那麼做是該松了一口氣,但她卻毫無端由的為書白這種舉動而緊繃了起來!「等……等一等!」她提起裙擺,想也不想便追到院子里。
書白听見她的聲音,停住腳步,卻沒回頭。
「你要去哪里?」他不是才剛回來麼?
劉書白忽而發出一聲冷笑。「我去哪里?」他突地整個人轉過身來。「我去哪里需要向你報備?」
秋尋看著他,她知道他在氣什麼,但一方面又覺得疑惑。「你是不需向我報備,但是如果你說一聲要去哪里,若有朋友來就可以告訴他你的去處,而且我也不用擔心。」
「擔心?」書白像听了一件天大的笑話般。「我有沒有听錯?擔心?」
秋尋對他尖銳的口氣感到十分不習慣。「是的,擔心。」
「好吧!擔心。那麼我問你,你是用什麼身分擔心?!用什麼資格擔心?!是同居人?還是夫妻?!」
秋尋愕然地看著他,為什麼書白今天這麼暴躁?不,應該是說他最近都是這樣,像引燃導線的爆竹,隨時都會炸開一般!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吹毛求疵,擔心就是擔心,有什麼差別?」她勇敢地站上前一、兩步,縱使害怕也不能教他看穿地迎上他的雙眼。「如果你認為這有意義的話,那我就說。我以同居室友的身分在擔心你,我以名分上的夫妻之名在擔心你,這樣可以嗎?!」
書白看著她的模樣,不免有些詫異,若是別人會是怎生的反應?畏畏縮縮?哭哭啼啼?不過這些都沒有出現在秋尋身上,她懂得反擊!
但那又如何?那不會使她佔到上風的!書白心中怒火仍未平息,對于秋尋的反駁只覺可笑不已。
「你說什麼?以夫妻之名在擔心我?」那虛偽的婚姻?!
「沒錯。」秋尋挺直背脊,她得站得穩穩才行。
只見書白忽而笑了起來,但聲調卻是絕對的諷刺。
「你笑什麼?」秋尋蹙著眉看他,表情盡是不解。
書白掃了她一眼,止住冷銳的笑意,苛酷地道︰「我笑,是因為你的無知,在冠冕堂皇地要求我之前,請你先想想自己的作為吧!」
「我的作為?」秋尋隱隱覺得跟方才的事有關,不禁刷白了臉。沒錯,她是可以不在乎劉畫白不要她,也可以據理力爭,但那並不表示劉書白可以對她的節操有任何懷疑!「請你說清楚!」
「說清楚,你這麼想要難堪嗎?」劉書白這回真是豁出去了。「那好吧!就讓我們一字一句地講個明明白白!」他深吸了口氣,擲地有聲地道。
「你說你是以夫妻之名擔心我,那麼就表示你應該很清楚這之間的游戲規則,我們雖然空有夫妻之名,也早已協議好一年之後結束這個婚約,不過一年期限未到,名義上你姚秋尋就還是我劉書、白的妻子,既然是劉家的長媳,不管做什麼事情也該謹慎小心、避避嫌吧?所以煩請你以後自尊自重,檢點一些!」
秋尋听完他的話,震驚地向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你……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檢點?!……」
書白自知話說的太過分,但怒氣使得他理智盡失,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因此只是繃著個臉,定定地看著她蒼白的表情。
「你太過分了……」秋尋再度出聲,語音已然便咽。「這樣傷害我……你很高興嗎?」不要她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羞辱她?她從頭到尾做錯了什麼?!難道必須他認可這樁婚姻?!但書白又對這樁婚姻做了什麼?「就我看來,前後矛盾的人是你吧!你不要我做你的妻子,卻要我當劉家媳婦,一方面要跟我保持距離,一方面又要我顧全你的體面……」她捂著胸口,痛心已極。「我知道你在不高興什麼,但你為什麼不肯听我的解釋?我剛剛摔了一跤,是浩飛扶我起來的,如果他不扶我,我就可能會受傷,我相信今天如果換作是羅大哥、楊大哥,他們一樣會扶我,如果你是為了這個生氣,那你這個人根本就是莫名其妙!我自問沒有愧對良心,除非劉家有這麼一條不許去扶人的家規!」場面僵持了,書白听著秋尋的辯白,心下也不禁迷惘了起來,是啊!秋尋說的都沒錯,浩飛那麼做也的確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嗎?那他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呢?不,真正說來,他氣的並不是秋尋,而是浩飛。他不曉得楊俊是否已經把真相告訴了羅大任和浩飛,但是他可以很肯定的一點是,浩飛喜歡秋尋,他可以從浩飛的眼光看出那種熱情,浩飛與秋尋說話時,絕不像大任和楊俊那般客氣,他總是試圖討好秋尋,或許正因看得太明顯了,所以書白非常疑惑,為什麼其他的人一點都感受不出來,甚至連秋尋自己也渾然不知!這讓書自感到震怒,而方才發生的事無異于是爆發了這些日子累積的郁悶,但秋尋是無辜的,她有什麼理由該當承受?
一絲懊悔竄升了上來,書白的理智此時才為時已晚的告訴自己,更何況他原本打算要向秋尋道歉的啊!怎麼反而越弄越持了呢?!
就在他還在想著如何解決這樁難題時,秋尋卻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片刻都不能再待在這里,她必須馬上回家!
念頭市生,她轉身便往屋里走,直接沖進房間里拿出衣服便要打包,就在要將東西整理好時,一只大手忽然伸到她面前,強制地按在她手背上,秋尋連頭也不必抬便知道是誰。
「請你放手。」她冷冷地道。
那手卻絲毫不減勁道。
秋尋見他沒有松手的意思,情知又是一場爭戰,只好抬起頭來,充滿敵意地看著眼前人。再說一次,請你放手,否則我做事不方便
書白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上她的視線,鄭重而沉穩地道︰「請你不要走。」
秋尋微微一頓,半晌。「來不及了。」她看向別處,避開書白的眼神。
「我道歉。」書白一想到她要走;突地便軟化了,或許是擔心在秋尋走後發生的事會叫他疲于應付。但真正的原因?他不曉得。
不能讓她走,是因為自己對她還有責任,書白如是想,而刻意忽略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接受。」秋尋出人意料地道,不過她掙出了書白的手之後,依舊沒停止收拾的動作。
「那……」這回換成書白有些錯愕。「你還是
「沒錯,我還是要走。」她將一件件摺好的衣服放進藤制衣箱里。
「為什麼?」書白急忙月兌口而出。
秋尋聞言,忽然露出一抹苦笑,她好整以暇地掃了書白一眼道︰「我以為你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都已經撕破瞼了,難道還要再假裝和樂下去嗎?」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難堪的,爹娘那邊,我自有辦法,如果你見到阿思,請她也及早回姚家。」秋尋道,見劉書白有口難言的樣子,心想他是無話可說了,「啪」的一聲合上行李箱就往房外走,書白見狀,只得又追了出來。
她要離開了!她要回姚家去了!此時此刻,書白腦海里回蕩的盡是這句話,不行!必須阻止她!
已經搞不清楚為什麼要把她留下來,但書白想也不想地便三步並做兩步走到門前,兩手一張頂住門的兩邊,將秋尋擋在屋內。
「要怎樣你才肯留下來?」他語氣急迫地問。
秋尋一怔,半晌。
「要怎樣你才肯讓開?」她蹙眉回答。
「要怎樣你才肯留下來?!」劉書白又問了一次。
「請你讓開!」
劉書白不肯移動半步,他得不到他要的答案!
「留下來!」
秋尋為他的強迫專制而惱怒起來,她動氣地道︰「除非你向我說明你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對我大吼大叫!」話音甫落,書白的身子忽然逼近了過來,在她還來不及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之前,劉書白猛然垂首,吻住了她。
秋尋這一輩子,從沒有過如此意識昏茫的一刻。
夏磊二哥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經告訴過她,熱水是燙的,不能輕易去接觸,踫了,就會的傷,她听得懂,但卻無法想像的燒的痛楚,夏磊二哥于是將滾沸的開水注人一只瓷杯中,然後叫她用雙手捧著那只杯子,讓她感受高溫所帶來的不適,她領會了過來,從此知道熱水的危險性。有很多事情,光用想像是得不到具體答案的,誠如她對熱水的認知,誠如她對「吻」的認知。出嫁的前一天,春鳳姐姐和她同床,告訴她初體人事的經驗,秋尋只記得自己听得茫茫然然,卻又莫名地面上燥熱,春鳳姐姐用兩根手指的指背,輕觸上她的唇,要她記得,吻的感覺,她就以為,吻是那樣。
那樣輕輕、輕輕的。但顯然這是個很大的誤解,因為書白吻上了她,完全不若她想像中的那般,書白是席卷而來的暴風,一下子便將她卷入其中,將她勒得分毫不能移動,將她的氣息全暈染上一層男性的、的氛圍。書白也無法停止了,阻止秋尋離開是他腦中唯一所想的事,他再也無法遏止地驅逐浩飛曾踫觸過她身體所留下氣息的執念,秋尋是美的,是良善的,是……他的……
吻是那般地難以抑止,同樣眩惑著彼此的心志,若不是已經傾心,不會寧可窒人鼻息,也不分開。
秋尋知道了。
她喜歡書白。
好喜歡,好喜歡。
認知像奇跡般的降臨,她正想伸出手,去擁抱這個幾秒前還視如寇儼的男子,但就在剛要踫到他的同時,書白忽地離開了她的唇畔。
將她推了開。
秋尋手猶落在半空中,不解。
這什麼意思?
「書白……」她充滿感情的叫喚著,然而不待說出什麼話,劉書白忽然雙手覆往臉,濃重地嘆起氣來。
秋尋果愣地望著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種情況,垂首一望掉在地上的衣箱,她才清楚地想起,她本是要走的。
那麼……情況月兌軌了嗎?她現在該怎麼做?
仍舊離開嗎?看了書白一眼,他沒有任何動作。
秋尋眼底是黯然的,她再度提起了皮箱,往前走了兩步,書白卻在這個時刻將手伸了出來,但是頭仍低垂著,語調已沒了方才的專制強硬。
「留下來。」他道,聲音是沙啞的。「請你別讓我再說第二次。」
秋尋瞧著他,就這樣瞧著他,她曉得書白在掙扎什麼,但……她該應允他的要求嗎?
他想佔有她的身體、自由,卻不肯承諾是否要她,拿出這麼不平等的條件談判,她該接受嗎?
良久良久,她終于嘆了口氣,擱下了衣箱,不走了。
「我留下來。」她緩慢地、溫柔地道,像一個善于等待孩子的母親。「我可以等你。」
書白聞言,抬起頭來,望進她了然的雙眼。
只見秋尋微微扯出一抹釋然的笑,雖然美麗,卻十分哀傷。
「我等你決定是否終將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