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舞台幻情 第二章

艾蘭絲被一位結實,圍著花邊圍裙,相當重听的女佣,引進她姑婆尹莎菲女士的公寓。大聲的重復好幾遍,蘭絲終于讓她听懂了她的名字,以及她想見尹小姐的請求,于是她立刻將蘭絲請入一間掛有藍緞簾幕的會客室。這是一間小房間,由于一座又大、又熱的大理石刻花爐台,和各式各樣的家具夾雜其中,顯得它的空間更小。有銀色布套的高背椅,碎木茶幾、托住水果磁盤的三角架,把原本狹窄的空間分散得更零碎,整個屋子顯得好擁擠。蘭絲小心翼翼的穿過家具,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大約過了半小時,她對大衛先生可恨的言行已漸漸淡忘後,莎菲姑婆才出現在會客室門口。

‘比吃晚飯時前來造訪更糟糕的。’莎菲姑婆一面走進來,一面說︰‘莫過于在換裝更衣、準備進餐時,有人來訪。你是艾家的哪一個啊?’

‘最大的女孩,夫人,我叫蘭絲。’蘭絲只有在九年前見過她姑婆一次,不過那次的印象至今仍非常鮮明,她發現她姑婆並沒有變太多。蘭絲絕不敢冒犯形容她姑婆為‘肥胖’,但她忍不住記起她那頑皮的弟弟吉姆說過︰莎菲姑婆簡直就像干草堆一樣龐然,雙下巴比希臘合唱團女高音的雙下巴還要厚,還要多層。今晚,莎菲姑婆穿了一件水仙黃的晚禮服,輕松自在的穿過擠滿家具的房間,有如一艘綴滿花朵的軍艦航進擠滿漁船的港口。和她的年齡及流行趨勢完全不相符的是,她頭上竟然戴了又長又直,垂懸的棕色發飾,太陽穴兩邊則是白色的,她還特別在耳後插了一朵水仙花,強調它的效果。

蘭絲繼續說道︰‘很高興能再見到您,而且您看起來很好!抱歉突然來打擾,但我實在來不及通知您我要來。昨天晚上我才決定這麼做,今天清晨我就搭公共馬車出發了!’

‘那麼,蘭絲小姐,你現在所需要的是茶。你簡直像只大桅帆一樣蒼白。’莎菲把手伸到身後,手中拿起一個話筒,清晰的說出一個字︰

‘茶!’

那個女佣端著一盤精心切好擺置的桃子,走了進來。她看看她的女主人,一臉迷惑的神情。

‘我已經把‘糖’放進去了。’她說。

莎菲姑婆搖搖頭,指指蘭絲,咬字清晰的慢慢說道︰‘她要喝點茶。’同時作了個喝水的手勢。那女佣會意的看看她,趕緊走出這房間,莎菲姑婆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那是海莉。’她指指那個走開的女佣,說道︰‘她是個難得的好佣人。’當莎菲在蘭絲身邊的高背椅坐下時,椅子申吟了一聲。‘你帶著皮箱來,是不是離家出走啦?’

‘不是的!泵婆!我是想來幫助爸爸!’

‘幫助他?’莎菲回答道︰‘你是說現在終于有人要說動他去接受廿一年來,你叔叔--安伯大主教一直要他擔任的大學名譽校長職位?’

‘爸爸絕不會願意離開海濱山的!他的工作在那兒,存在于他的教民當中。除非...姑婆,難道說安伯叔叔沒有告訴您發生了什麼事嗎?’

‘除非我被騙了,否則我才不會接近他。我大概有一年沒見過他了。’

‘那您就不可能會知道。’蘭絲說,灰褐色的眼楮轉為嚴肅。‘爸現在在布里斯托的國王監獄里。’

‘你父親?那個聖人?連說教都那麼客氣的人,我真想像不出他會做什麼壞事!’

‘那是一項陰謀,姑婆,一項最可怕的陰謀!您知道沿海有人走私的事情吧?從外地來的人到海濱山去,賄賂村人,利用他們的船去載運走私物品。那實在很可怕--我們所認識的那些誠實、善良的漁民--後來都變得貪婪、墮落!于是爸爸開始在講壇反對這種事,並把村民組織起來,嚴格抵制這種賄賂行為。我本來也以為他成功了,可是那些走私者的頭目,人稱‘藍幽靈’的,卻捏造一個不實的罪名,加到爸爸頭上。’

莎菲在她手肘旁邊的水果盤里,找尋一個熟得恰到好處的葡萄。找到之後,她一面咬下去,一面說︰

‘他們怎麼做的?’

‘他們在講壇下面藏了一大桶私酒。’

莎菲姑婆咯咯笑了起來,差點被那顆葡萄嗆到。

‘我們。’蘭絲僵硬的說道︰‘我們並不覺得那有什麼好笑,沿海警備隊就因為這樣,把他抓走了。’

‘別對我發火,孩子。這也不是什麼天大的悲劇。沒有人會相信你父親會做出這種事來。我建議你去找你安伯叔叔,他會設法把你父親救出來的。’

‘我們已經寫信給安伯叔叔了...噢!謝謝!’那個女佣端茶進來--她同時還端了一大盤甜點、起司、蜜餅、冷肉片。蘭絲盯著那堆成小山狀的食物。‘姑婆,你在等什麼客人嗎?’

‘我要出去吃飯。親愛的,快喝你的茶,吃點心。你瘦得像只竹竿似的。我一直不懂理查在他所分配的那個破教區里,是怎麼養活九個孩子和那一大群游手好閑的家伙的。你剛剛說你叔叔怎麼了?’

蘭絲從那一大堆難以選擇的點心中,挑選了一塊白起司,繼續說道︰

‘我們當時立刻就寫信給安伯叔叔了,他說他會設法的,但顯然他並沒有積極行動,我們必須耐心等待才行。但是我等不急了!’蘭絲急切的靠向前。‘眼看著爸爸被關在監獄里,而我們卻束手無措的坐在那兒傻等,實在是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尤其我們現在已經知道藍幽靈的真實身份了。’

莎菲正專心的把茶葉放進滾燙的壺水里,因此她對這個戲劇化的宣布,僅僅淡淡的應了一聲︰‘哦?’

‘是的!上星期四,裘伊和我...’

‘裘伊?’莎菲姑婆把一個刺繡的壺套圍在茶壺上,問道。

‘我弟弟,十六歲的那個。’

‘他怎麼不上學?’莎菲插嘴道。

‘有啊!泵婆,他在伊丹上學。’蘭絲耐住性子回答道︰‘不過為了爸爸的事,他特地趕回來。上星期,他不知怎麼查出了星期四晚上將會有一項走私行動,那天晚上月黑風高,正是走私的好時機!漲潮的時候,海邊只有一處可登陸,裘伊和我就躲在那附近,看著那些人卸下那些非法走私的貨物。’

‘老天,你們這些小家伙倒是挺聰明的。’莎菲淡淡的說道。

‘在海邊長大的人,總會...’

‘好啦!繼續說完你的故事。你看見那個藍幽靈了嗎?’

‘藍幽靈,姑婆,我們當然看到了,他戴了一只黑面罩,神不知鬼不覺的從一叢金雀花後冒出來,真是人如其名。他先和那些漁民說了幾句話,或許是在下命令給他們。等他們走後,他就消失在黑暗中,不過這次裘伊和我決定跟住他,不讓他跑掉!我們遠遠的跟蹤他,不讓他發覺。由于他不太熟悉那個地區,他拿了一盞馬燈,我們就隨著燈光盯住他...’

莎菲小心翼翼的把另一顆飽滿的葡萄放進嘴里。‘我好像在那部戲里,看過這些情節。’

蘭絲寬容的笑笑。‘莎菲姑婆,誰也無法使他的生活完全免除戲劇性的色彩。您千萬別以為我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淘氣姑娘。在危急的時候,人往往可以發揮出無比的潛力與勇氣。’

‘大概是吧!再來呢?’

‘藍幽靈的馬被栓在山頂上一株松樹上!那家伙在上馬前,不知把什麼東西掉在雜草堆中,他不得不除去面罩,打開馬燈罩子,彎去尋找。這時候,我們利用裘伊的望遠鏡,把他的臉看得一清二楚!’

莎菲姑婆覺得茶泡得差不多了,就拿掉保溫罩,把滾燙的茶水倒入藍色的茶杯中,接著她說︰‘你有沒有向海防隊揭發那個家伙的身份?’

‘當然有啊!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去報告海防隊隊長,但是他不相信我們。’蘭絲記起那個隊長懷疑的態度,美麗的雙眼不禁冒出怒火。‘他說我們是為了要救爸爸,才編出這樣一個瘋狂的故事來。裘伊一氣之下,就指責他對爸爸懷恨在心,因為他有一次調戲村中的女孩,爸爸把他訓了一頓。結果愈鬧愈糟,還好我們跑得快才沒被他扔出辦公室。’

‘你告訴他藍幽靈是誰,雷全王子?’莎菲問道,一面用茶匙挖了一瓢糖放進杯子里。

‘不是,是秦愛華。’

‘秦愛華?’莎菲叫了起來,差點打翻手中的茶壺。‘秦愛華!孩子!你可別開玩笑!’

‘看吧!連你也不相信我!’蘭絲心平氣和的說道。她不能怪姑婆的反應,因為她所說的那個男人是全英國最有名的演員--也是個富傳奇性,藝術成就最高的男人。從她小時候,她就經常看見他那張臉出現在報章雜志上,但她從沒想到這個人竟會是個聲名狼藉的走私者。不過,當時她和裘伊都一致認為那個人就是秦愛華。

‘當然我不相信。’她姑婆說︰‘這簡直是荒謬的說法。要知道,你所說的這個人,是你的國家中最杰出的人士之一。你一定弄錯了!他會去扮演馬克白這種卑劣的角色,但我發誓他不可能比這個角色更壞。我希望你還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否則你很可能會被控告毀謗。’

‘姑婆!除了海岸警衛隊那個隊長外,你是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我也就是為了這件事才來倫敦。如果我能親自在這兒觀察秦愛華,確定他就是藍幽靈,那我就可以證實我的說法了。’

‘然後呢?’

‘然後我要證明他是有罪的!雖然村民都很畏懼他,但只要他被捕,我想他們一定願意為爸爸的清白作證。’

‘你去住到安伯叔叔家去,不要替我惹麻煩。’莎菲命令道。

‘姑婆,您明知他們是什麼樣子的人,滿腦子的規矩、禮儀。如果我告訴安伯叔叔這些話,他一定會嚇壞了,不準我參與這件事。他會說這件事由他來處理,但結果會一事無成。’蘭絲對她姑婆露出乞求的笑容。‘親愛的莎菲姑婆。’她說著,把手放到她姑婆肥胖的手腕上。‘這就是我之所以要來找您的緣故。爸爸說您是他最好的姑媽!他跟我說過許多次,您是他孩童時期,唯一能替他守住秘密,不揭發他惡作劇的人。’

‘哼!你這樣會惹麻煩上身的,到時候大家都來怪我。’

‘我不會的;我會證明爸爸的清白,到時候大家都會贊揚您。’

‘別灌我迷湯,我的小姐。你母親知道你的計劃嗎?’

‘我想。’蘭絲有些愧疚的說道︰‘最好別讓她操心,所以裘伊和我都沒告訴她有關秦愛華的事。她以為我會去找安伯叔叔和嬸嬸,幫他們循法律途徑營救爸爸出獄。’

‘哦?是嗎?要是你媽寫信給安伯叔叔,知道你不在那兒怎麼辦?’

蘭絲無辜的看看天花板。‘裘伊已安排好換信的計劃,對他而言,這很容易,因為他一向負責處理郵件。其實,這完全是為了媽好。’

莎菲姑婆翻了翻眼。‘感謝上帝!我沒有孩子。我現在才想起來,你有個哥哥。為什麼不由得他來處理這件事?他叫什麼來著?--查理?’

‘是的!正如裘伊所說,他是兄弟中最可愛,也最完美的一個,但他在北非的一個教區里,助導那些異教徒的海盜皈教。他只要一收到爸爸出事的消息,立刻就會趕回來。但以那兒的郵政效率,誰知道要等多久,他才會收到我們的信?’

莎菲姑婆懷疑的看她一眼。‘這是什麼家庭!不是海盜,就是走私者!還有呢?’

蘭絲櫻桃般的嘴唇,突然綻開一抹微笑。‘如果您讓我留下來的話,還有刺探!我保證絕不會給您帶來任何麻煩。實際上,如果您需要,我將會成為您的好幫手,來回報您對我的恩惠。’

‘噢!我想不必了,親愛的!因為海莉非常有效率,而且她也不喜歡有人插手,以...’她突然住口,仿佛想到了什麼,眼里閃過一抹光芒。‘除了那只鸚鵡!海莉討厭鸚鵡。’

蘭絲好奇的揚起眉毛。‘您有只真正的鸚鵡?多棒!我從沒見過真的鸚鵡,它會說話嗎?’

‘不幸的很,它會說話。由于它原來是屬于一個船長的,所以它說的話連水手听了都會臉紅,只有上帝才知道它說的是什麼外國語!我的朋友包太太是在去東方的旅途上得到這只鳥的,她把它托運回來,委托我代為照料,直到她今年夏天回來為止。問題是海莉不喜歡這只鳥。等一下,你自己來看看它。它叫無聊先生,真是名符其實。’

莎菲姑婆召來她的女佣,大聲吼著「把鳥帶來’,同時張開兩臂作振翅狀,加強說明她的話。海莉扔個鬼臉,愉快的走了出去,一會兒,手中拿了一只木籠子回來,只見里面蹲著只大鳥。

無聊先生是只美麗的動物,羽毛是由深到淺的灰色,鮮紅色的尾巴,中禿的頭頂圍著一圈雪白的羽毛。它用那雙亮晶晶的眼楮盯著蘭絲,呱呱不休的嚷叫著︰

‘沒價值的,沒價值的!簡直不是玩藝兒!’

蘭絲開心的笑了起來。‘你真是個粗鹵的家伙!沒關系,我知道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她走向無聊先生,哼唱著︰‘漂亮的瑪莉’……

‘閉上你的烏鴉嘴。’那只鸚鵡回答道。它對蘭絲怒目而視了一會兒,才把頭轉過去,藏在一只翅膀下。

蘭絲對她姑婆露出一抹懊惱的笑。‘我似乎沒有立刻模清它的胃口,不急,我可以慢慢來。顯然過去無聊先生沒有被人好好教過,因此它對陌生人有厭惡的心理。’

‘可能是吧!海莉認為它恨女人,希望你能克服它的偏見。’

‘我會的。無聊先生今後將會乖乖拜倒我的石榴裙下。’蘭絲說道︰‘噢!真對不起!我實在太嗦了!我從心底感激您讓我留下來。我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您身上。我一直覺得,像您這麼獨立、自主的個性,一定會諒解我的行為。’蘭絲回到她的高背椅上,啜著已冷卻的茶。

‘胡說。’莎菲姑婆口中雖然這麼說,但實際上並沒有因個性被說穿,而顯出不高興的樣子。‘好吧!不管你到這兒來是好,還是壞,你第一步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我應該盡可能的避免引人注目。’

莎菲對蘭絲身上那件褪色的印花服裝,嚴苛的打量一遍。‘我不是個很鼓吹時髦的人,親愛的,但你這身裝扮,是不可能不引人注目的。如果容我坦白說,你看起來就像一百年前打掃清潔的女佣似的。’

雖然她這身衣服,在一天內已連續兩次遭到貶謫,但她的自尊並沒有因此受到傷害。她反而很溫順的問道︰‘不會有那麼糟吧?’

‘比那還糟。’莎菲姑婆說,‘你這樣子,會被人抓去關在蠟像館里的。我想你大概沒有錢去打扮。好吧!我替你打點幾件衣服。我認識一家小裁縫店,手工很好,在邦德街上...’

‘姑婆,不要再說了。我不能讓您花錢!我已經太麻煩您了...’

‘胡扯!’莎菲打斷她。‘如果你是擔心錢,大可不必,我倒很高興我的錢能有地方花花。上一季我的投資獲利相當多,我可以分到三千英鎊。’她繼績說︰‘還好替我管理財務的人很謹慎,否則人家搞不好以為我在從事什麼下流的行業。再說,如果你還穿著這些邋遢的衣服,我不知道我看著它們吃晚飯時,會有什麼胃口!’

艾蘭絲對長輩尊敬的觀念非常濃厚,因此她強忍住沒有指出︰胃口不好,或許對她姑婆益多于害的話來。莎菲利用她佷孫女遲疑不語的機會,說︰

‘就這樣決定了。我們明天一早坐馬車去唐夫人那兒!在我放你在倫敦自由行動之前,我要提醒你,別低估了這個城市。那些惡棍不是扒你的口袋,就是到你家里去偷、去搶。所以你不論到那兒,最好都小心點!還有要提防那些玩家,作為一個牧師的女兒,我不知道你是否懂這些事,但...’

‘豈止懂!我簡直太清楚他們了!’蘭絲怒氣沖沖的坦承道。有一陣子,她已忘了先前不愉快的遭遇,如今卻完全回到腦海里。‘我來這里的途中,就遭到嚴重的侮辱,有個男人--我實在不願稱他為紳士,居然對我提出一個極為下流、放蕩的請求...’她只覺愈來愈氣,忍不住站起來,粉拳緊握,要不是這個房間太擠,她就會在這里面踱起方步。

‘他非常英俊嗎?’他姑婆問道,似乎頗有興趣的樣子。

‘是的。’她強烈的肯定道︰‘非常英俊!’她站在熊熊火爐前凝視了一會兒,才繼續補充道︰‘他說他是您樓下那個年輕人的親戚。’

‘樓下?住我樓下那個雷家的男孩,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莎菲姑婆調整一下她深陷下去的上半身。‘我自己也跟他不熟、頂多是照面時打聲招呼、問候一下而已。其實我才懶得理他!這姓雷的小子似乎頗有來頭--是朱理斯男爵的佷子。又聰明、又富有,狂野得有如北風一般!如果他們這群人當中有人向我提出什麼要求,我絕不會視之為侮辱。’她咯咯笑了起來。‘不論跟你提出請求的是他那一個表親,我敢打賭他一定不常被拒絕!你真的拒絕他了?’

‘姑婆!’

莎菲姑婆開始喋喋不休的教她佷孫女如何去避免這種事,同時命令海莉去為客人準備臥房。

在她姑婆出門去赴晚宴後,蘭絲打開她的衣箱,順從的把暖床器填滿,將它塞進棉床單里,然後交叉雙腿,坐在松軟的羽毛床上。她把頭發編成兩條發辮,把它塞進那針織的睡帽里。一面做這些家庭瑣事,她忍不住想起遠方的家。她可以想像出那些小家伙坐在查理為他們做的小椅子上,靠近爐台邊又說、又笑的。大一點的弟妹們,則圍坐在餐桌邊聊天。祖母會舒舒服服的坐進她的搖椅,替客廳窗簾換個穗子,上星期三,小愛德的灰狐狸狗把原有的穗子都弄斷了。小豆子(大家給小嬰兒取的匿名),會坐在媽媽的膝蓋上,用她的小胖手,拍打著桌子。在快要晚禱之前,替史家看顧雙胞胎、十五歲的蜜拉,一定如往常一樣,兩手捧滿媽媽最愛的春天花朵,笑著

進門。除了查理、蘭絲和爸爸,今晚全家人都會團聚在一起。爸爸一定也很寂寞、孤單...不!最好別想這些。應該想些愉快的事才對。還來不及制止自己,她卻不由自主的記起大衛先生那對奇妙的綠眼,燦爛的金發及格外迷人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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