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蜷曲在麥可的床上告訴自己千百次麥可會回來,被窩始終暖不起來,因為她渾身冰冷。一個鐘頭過去了,兩個鐘頭過去了……。
她拿起燈到樓下,窩在沙發上。她要麥可一打開門就見到她。雨漸漸停歇,風勢也轉小,麥可還沒回來,天將亮了,她已經等了五個鐘頭,她就要崩潰了。
她一直拿起電話筒試,電話線最後終于暢通。她打電話給附近的一家大醫院,屏息的等他們查有沒有人幾個鐘頭前發生意外送急診。
沒有。她吐了一口氣放下電話,想再拿起電話打到警察局,電話比她早一步響。
「雅妮。」這是她第一次在電話里听到麥可的聲音,她的眼淚突然沖出來,她擔心死了。他沒死,他沒死,他還能講話,雖然他的聲音好像很疲憊又很遠。「達令,我一整晚一直試著打電話給妳,線路剛剛才接通。」
「麥可,你沒事嗎?」她淚如雨下。謝謝你,上帝,你真好。
電話里傳來一陣吵雜的障礙聲。「……在路上,路還不能通。」
「麥可,你說什麼?我听不清楚,大聲一點。」
「我回不去,離家里大約六哩外的道路把坍塌的泥沙和石頭堵住了,他們說一個鐘頭後會清干淨道路。妳還好嗎?」他叫道。
「我很好。」一個鐘頭夠了,夠她用了,免得痛苦的說再見,這是她的命運,無法改變的命運。
「我很快就會回家繼續我們的派對。」又是一陣吱嘎聲。「妳听到了我剛才說的話了嗎?」
「沒有。」
「我說我愛妳。」他高喊。
她的眼淚流得更凶。「我也愛你。」她嗚咽道︰「對不起,麥可,請你原諒我。」
她放下電話,用顫抖的手抹開眼淚往樓梯走。電話鈴又響了,在她收拾行李時一直響個沒停。她躲進浴室換上毛衣牛仔褲後,提了三個袋子上車。
路上有一部工程救護車和黃色的警示燈,他們正在清理道路,一組頭戴安全帽的人員在工作,道路好像隨時可以開放。
沒有時間浪費了,黑色的保時捷會從西邊來,雅妮轉向東邊的路,跟著太陽走。麥可永遠不會原諒她,她希望他恨她。查克、亞倫、麥可。他自然會以為她又一次逃離承諾,以為她不負責任不關心別人的感受。
就讓他那麼想吧!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是因為太愛他才必須離開他,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有多愛他,所以她必須在她還能離開的時候離開,她的潛意識知道麥可對她是認真的,她試著抗拒過他的吸引力,但是愛情來得太快太巨她無法阻擋。她配不上麥可,她沒有資格做他的女人,他孩子的母親。
她沿著濱海公路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只停下來加油喝一杯咖啡。想了一下她往山上開,山上的空氣使她精神一振大為清醒。
終于到了。她出生的小鎮,可是不一樣了,小鎮變得熱鬧多了。二十年,她離開了二十年,一切建築都在改觀,只有地點相同地名相同。
怎麼會呢?她以為過去是永遠存在的,可是過去不見了,她以為她逃不出過去,那是根植在她生命里的,連她對麥可深厚的情感也敵不過。
她迷路了兩次才找到她家的那條巷子,可是她家不見了,老地方換成一座已經不算新的花園洋房,她低矮陰暗的家換成一棟干淨明亮的房子,院子里還有幾個小孩在蕩秋千,小孩的衣著雖然不干淨玩髒了,但一看便知他們是受到家人良好照顧的健康活潑的小孩。
雅妮坐在車里等待她的感覺,但是感覺不來,她沒有感覺,她竟然對這種改變沒有感覺。她仰頭看陽光,感覺來了——她自由了。過去已經不存在,沒有辦法再傷害她,那是她媽媽的錯,不是她的錯,她犯不著背十字架,她已經不是五歲的雅妮,她已經長大,有一點心理障礙,但沒有成為問題兒童,沒有成為街頭浪女,以優異的成績自大學畢業,現在能獨立的養活自己,她是一個成熟堅強的二十五歲女人,她應該為自己感到驕傲。
她母親輸了,她母親不夠堅強,她不能重蹈母親的覆轍。逃不是辦法,逃走的後遺癥永遠治不好,會在心里生瘡潰爛,面對問題解決問題才能根本治療。
麥可。她愛他。他用眼楮對她說過千百回,她一點都不懷疑他深愛她,既然他那麼愛她,她還有什麼好怕的?愛只能使她堅強,不會傷害她,愛可以治療一切。
她再望向那棟房子。過去的悲劇在二十年前就結束,舊房子不見了,稚弱的雅妮也不見了。她的新生命早就開始,現在還不遲,現在還不遲,現在她有了麥可就等于有了全世界。
※※※
他的車停在車道上。黑色的保時捷車身上盡是塵土。鐵絲網的門是開著的,她找遍了屋子,甚至閣樓也找,麥可不在,唯一能證明他回來過的是廚房水槽里的髒咖啡杯,喔!還有停在外面的保時捷。
她到屋外找,他也不在花園里,綿綿的春雨下著,海面出現一道彩虹,海邊有個人影。
他坐在一塊被海水包圍的沙地上,光著腳注視著彩虹,臉上沒有表情,頭發被海風吹得蓬亂。他腿上的東西一動吸引雅妮的目光,凱弟在抓他手上的毛玩。
她知道他曉得她靠近了,他撫著凱弟的手沒有停,但是她能感覺得到他的緊張,他全身的肌肉一定是緊繃的,硬得像石頭。
她手插到牛仔褲口袋里平靜的問︰「我錯過派對了嗎?」
「沒有。」他的食指搔搔凱弟的耳朵。「我們在等妳出現。」他一直沒有看她,目光對準凱弟。
她在控制住超速的心跳後才說︰「你們等了很久了嗎?」
「不只一世紀。」他的手一拉她就跌進他懷里,凱弟驚慌的逃竄讓位。他惡狠狠的吻她,她也熱辣辣的吻回去,她自由了,她不必再隱藏她的愛。他把她抱得死緊,幾乎要壓碎她肋骨,她也抱緊他的脖子,用無盡的愛、用全生命吻他。
他離開她的唇重重的呼吸,雙眸直盯著她看,仿佛怕他一眨眼她就會消失。她微笑的撫模他冰冰的面頰,可憐的家伙,她真把他整慘了,她會彌補他,用一輩子的時間彌補他、愛他。
「我相信妳會回來。」他的眼中有淚光。「我太愛妳了,無法去想別的可能。」
「我忘了我的貓。」她頑皮的微笑,沒有眼淚了,淚水已經流干,從今以後只有歡笑。「謝謝你照顧它。」
「別誤會,我還是不喜歡它。」他撇撇嘴。
「哈!我看到你撫模它。」
他的微笑像撥雲見日。「現在妳回家了我可以撫模妳。」
家。她才說過不哭的,但是喜悅的淚不算哭。「麥可,」她哽咽的說,「我愛你。」
「謝謝天。」他輕喘道,「小迷糊,我全是妳的。」
「我愛你。」她的眼楮模糊了,他的眼楮是不是也模糊了?「我好愛好愛你。」
他吻掉她的淚再吻上她的唇。「現在好像是告解的好時候。」
「你愛貓。」她微笑的吻他。
「門都沒有,我說過我恨貓,千真萬確。我說過我是光棍俱樂部的擁護者,喔……那是個煙幕。」
「煙幕?」
「戰略。」他吻開她眉心。「妳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
「忘不了。」她喃喃道,「我結婚大喜的日子。」她幽自己一默。
「不。」他頓了一下。「事實上在前一天我就在我的陽台上見到妳,妳拿了一袋面包屑在喂海鷗,我一看到妳就知道我終于找到了我想要的女人,為了證實我還拿了望遠鏡仔細的看妳。妳無法想象當第二天早晨我看到妳穿了新娘禮服走出屋子時差點跳海,我覺得我的頭部中彈活不成了。」
「你看見我?」雅妮蹙起眉。「什麼時候?我怎麼沒看見你?」
「我走下海灘正在思考要如何開始追求妳,事實上我已經想了一個晚上,預備對妳自我介紹,可是妳卻以新娘的打扮出現,所以我只好學一般失戀的男人做的事。」
「噢!可憐的麥可。」她貼他臉頰。「你喝酒,喝醉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撿到一個逃婚的新娘和她的貓,接下來的妳都知道了,除了——曼莎。」
「曼莎?」雅妮心里一跳抬起頭,她對她心上人提起別的女人的名字是非常敏感的。「麥可,你最好先吻我一下我才能接受更多驚奇。」
「沒問題……。」他給了她足夠接受一打驚奇的吻後才放她呼吸。「她是我妹妹。」
雅妮的拇指輕撫他濡濕的下唇。天!他好甜,教她永遠都吻不夠。「誰?」她被他吻昏了。
「曼莎。」他微笑道。「她是我最小還沒結婚的妹妹。鮑爾森先生來找妳麻煩的時候,我就把那間小屋買下。」
「什麼?」她大叫。
「我買下那間小屋。」他的臉有點紅。「我知道妳的經濟情況後就說服曼莎來,她是個演員,我要她扮演鮑爾森先生的新房客。」他輕笑道︰「用內褲把水管塞住是她想出來的。」
「她……,你是說……淹水是她……。」雅妮抓緊麥可的肩膀。「喔!我要殺了她。」
「她說她會在我們結婚的時候親口告訴妳。」
雅妮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吻住。海浪打濕了她的牛仔褲,麥可吻著她慢慢拉她站起來吻。他們可以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如果凱弟不尖叫的話。
麥可抱起濕淋淋的凱弟,摟著雅妮走,他們互摟著緊緊的,不舍得須臾分離。到了崖下麥可放凱弟下地。
「麥可,」雅妮等到他們的眼楮相視才開口︰「你不想問我為什麼逃走嗎?」
他深情款款的凝視她。「妳回來了就好。」
「我不會再逃了,我的心結解開了。我愛你,麥可,你是我的一切。」她輕聲傾訴。
「噢!達令。」他抱緊她。「等一下再告訴我,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他等不及的壓她臀部去感覺他的亢奮。突然他低吼一聲,把自己硬生生的拉開。「小迷糊,我們不能在這里親熱,幫個忙,快爬上坡去。」
「大頑童,如果我爬慢了呢?」她搗蛋的笑。
「如果妳不介意地上的石頭會磨破妳嬌女敕女敕的肌膚的話……。」他往她身上模。
她笑著閃開。「我介意,我介意。」他的手又伸過來,她急忙的往坡上跑。這次她不是穿浸了水、笨重的新娘禮服,爬起坡來好輕松,她未來的人生也將是這麼輕松,這麼充滿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