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浪斜倚著帳門,朗眉舒展,好整以暇地雙臂抱胸,看著外面的景物。天好藍好高,雲好白好輕,偶爾有族人經過,都會停下腳步朝他行禮,看得出他的身分相當受人尊重。
他正想著昨晚那一只小雌貓,那個甜美可人又熱烈直率的紫袖姑娘。他嘴角畫出了一條細細的笑意,心兒已經無法羈勒地奔向了她。
卻見喀絲麗婀娜的身姿款款走來,進入帳內,端來一碗黑稠稠的湯藥到他面前。「浪,飲藥吧!」她溫柔的聲音直教人骨酥身軟。
擎浪微微一笑,接過它,趁喀絲麗及外人不注意瞬間,將藥汁倒至帳外沙地上。他決定相信紫袖姑娘的話,與運氣賭一把,不飲喀絲麗給他的湯藥。
「浪,昨晚與你見面的紫袖姑娘被魯魯老阿爺抓起來了!」喀絲麗柔聲說道。
擎浪一震,回頭望著喀絲麗平靜的臉龐。
「紫袖姑娘與你說話之後出手打傷了我!魯魯老阿爺以謀害聖女的罪名將她囚禁在地牢里。」喀絲麗細眉微蹙,揭開衣領露出頸上的瘀青。
擎浪看一眼喀絲麗頸上的傷勢,的確有些嚴重。
「我一點功夫也不會,她卻因愛你而恨我,想置我于死地。」喀絲麗臉上閃過一抹驚嚇。
「憑她的功夫想一下子就殺死你並不難,她應該不是真心想害死你吧!」擎浪沉思著,「魯魯老阿爺會如何處置她?」
「以她的罪行,恐怕是逃不過火刑了!」喀絲麗回答。
「燒死她?這太重了吧!你不過受了點傷而已,需要對方償命嗎?」他神情一凜,總含著笑意的眼轉成了震愕。
喀絲麗抿起嘴,訕訕說道︰「你竟然不在乎‘妻子’的傷,還擔心她?」
他一怔,喀絲麗是說對了,他對于喀絲麗口中一直想「橫刀奪愛」的衣紫袖的關心甚于對妻子的關愛。天啊!他簡直無法想像自己會是個「不忠」的丈夫,竟然不關心「妻子」!
「不,我不認為她應該死!」他不想讓喀絲麗心生疑竇,至少目前不知事實真相的他在「眾人口中」還是喀絲麗的丈夫。
喀絲麗瞧著他,「但我們的族律是如此,凡是侵害聖女者必受火刑!今晚會在廣場行刑。」
擎浪的心不由得一緊。紫袖會死?只因為那潑野而嬌月兌的氣質與行徑?
紫袖被幾個愛苦族人五花大綁,從悶臭又窄小的地牢強押至廣場,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嬌小的臉蛋上寫滿不屈服與惱怒,一路上不斷掙扎扭動,又是擺手又是踢腿的,好不容易才被幾個大漢推上木架的火場。
族人全都奔出帳幕,擠至刑場旁對她指指點點,或笑或罵。
「別亂動!」押她的大漢朝她怒吼,將她牢牢捆在木棍上。
紫袖眼一瞪,不甘地朝他吐舌歪嘴,根本不理會他的恐嚇。
「我偏要動,你怎樣?一刀殺了我啊!你不敢嗎?你只會听那老臭頭族長的屁話做事,算什麼男人?思將仇報算什麼狗熊族……」她哇啦啦說道,讓那些听不懂漢語的大漢無言以對。
即使她真的怕死,怕自己就這麼死在異鄉,也不會輕易低頭認輸,也不會讓這些人看見她的驚恐!
在她心里只盤旋著擎浪一個人,她在乎的是他!
她卻不知道,人群中的擎浪早捕捉到了她那古靈精怪又調皮至極的神情,瞧她一張性感的小嘴兒罵個不停,不由得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她如此自若的神情也真是令人驚訝,可她心里一定很害怕吧!直覺告訴他,她越是調皮嘻笑不在乎,就越是強掩內心的害怕與無助。
她真該這麼死嗎?他的心底有絲不舍,她是多麼可人啊!
「你會救她吧?」驀地身邊響起喀妮的聲音。
擎浪不語,顧長的身影挺立,無比瀟灑。
「從你臉上的神情,我終于看到第一個不被喀絲麗的蠱術完全迷惑的男人了,真難得!」喀妮不理會擎浪的沉默,仍逕直說道︰「畢竟你是個漢人,和我們終究不同,你與紫袖姑娘兩年的感情果然是如此真切又深刻,不像阿努受不了一點蠱惑。」
擎浪身子猛然顫悸,怔怔墾著遠處猶在扭動的紫袖,喀妮的話傳進了他內心深處。難道紫袖姑娘所說的是真的?如果她說的話才是真的,那麼她就是他最該在乎的人,她就是他最該救的人!
「你去救紫袖姑娘吧!否則等你清醒之後你會後悔的!」喀妮的聲音里充滿了傷感與不易流露的同情。
擎浪瞥喀妮一眼,她的眼底有著真摯,話語是出自肺腑。他緩緩牽起嘴角,雙眸燦亮。
「浪!」喀絲麗悄然來到他身邊,親昵地依偎著他。
他微微正色,「喀絲麗,你覺得你做對了嗎?」他無法相信看起來溫柔婉約的喀絲麗竟會對一個人被活活燒死無動于衷。
喀絲麗听到他的口氣飄著一縷冰冷,吃驚地望著地說道︰「浪,這是族律啊!」
「只要你不計較她的行為她就可以不必受火刑吧!」他的眼瞳明亮如星,無比清澈地盯著她。
喀絲麗不語,緊咬著紅潤的唇,別過頭望著火台上的紫袖,不明白擎浪為何還關心她。
紫袖正被綁在高築的木台上不斷掙扎,明亮的杏眸望著下面黑壓壓的人群,心中的緊張在此刻再也無法壓抑。她真的將要死去嗎?
不,她還不想死呀!她心中千念萬想的擎浪還沒有恢復對她的記憶,還沒有回到她身邊,還沒有娶她,她不甘心如此就死!她還想見到自己的家鄉雁谷,還想見到村中可愛的人們,還想見到不講理的爹與隨和恬靜的娘,還想看到溫柔賢淑的姐姐與爽逸正氣的姐夫及可愛天真的浩兒啊!包何況她生命的花朵才剛開始綻放,她可不想紅顏薄命、香消玉殞!
火台下傳來人群不滿的喧嘩聲,她放眼看著,忍不住低咒。真不明白將要死個人有什麼好看的,這些人全來湊熱鬧!真是一群忘恩負義的家伙,不但不感激她救了他們的聖女,還全體一起陷她與擎浪于險境,早知道就不管喀絲麗的死活了!
然後,她接觸到一雙漆亮的眸子。心頭一顫。是擎浪。他的身邊站著喀絲麗,喀絲麗一臉委屈與氣苦,而擎浪投來的昨光里淨是關心與擔憂。紫袖嘴角一扯,對他擠露出一個燦笑。她真想知道今晚的自己不會死,因為她希望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被燒死。即使他並不在乎她是誰,也希望他看在她是他的過去唯一的見證人份上,還是會來救她!
魯魯老阿爺出現了,眾人靜了下來。魯魯老阿爺的手上執著一支火把,「嗚拉馬西兜哇克!」他念著一串咒語,然後火把一扔,轟然一聲燃起紫袖身下的木枝。一道炙焰噴向紫袖的臉,她別開臉避過,卻避不開耳內傳來眾人怒喊「燒死她」的聲音。
火舌快速席卷腳下的木架,焚燒的熱氣如同一波波強大而狂炙的巨浪,讓她幾乎窒息,胸口緊繃,焦躁而目眩。她咳出聲來,窒息般的痛楚在胸腔內無限擴大,她使勁權動,企圖掙月兌繩子的束縛。
「擎浪,救我!」她張口喊道,一道又苦又燥的煙氣沖貫入喉、嗆噴入眼,她閉上眼劇烈咳嗽。
看著她不屈地掙扎與呼喊,擎浪一怔。該救她嗎?假使這紫袖姑娘真如「妻子」喀絲麗所說的驕蠻,救了她不但傷了喀絲麗,更會惹惱族人。但倘若喀妮與紫袖姑娘所說為真,他就非得救她!
他的眉糾成一個後結,沉思片刻,後緩緩舒朗開來。不管她與他有過怎樣的情緣,他也不能殘忍無情地眼睜睜看著她被活活燒死!包何況她並沒有做出任何罪無可赦的事!
他決定先放手一搏,救出她再說!
主意一定,他提氣一縱,飛身躍起,輕靈撲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只見他投身人火龍的口中,倏忽不見。
「浪!」喀絲麗輕呼,伸出的手卻被喀妮一把抓住。
「喀絲麗,他本來就是紫袖姑娘的人,你想硬搶也搶不來的!」喀妮冷冷說道︰「我知道你可以用許多‘方法’留住男人的心,可是你能不能用一次‘真心’來愛人?」
喀絲麗望著喀妮,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很天真,因為魯魯老阿爺只以‘聖女’的方式教你,讓你以為留住男人的方法是‘下蠱’,從來不知道‘真心’才能永遠且深深地系住對方。這幾年來你得到男人是太容易了,所以你不知道別人有多珍惜難得的情人!」喀妮對她露出一抹同情的眼神。
「真心?」喀絲麗一臉迷憫。在她成長過程中,魯魯老阿爺從不曾說過這個,只說她要用蠱術去達到目的,別讓自己的心思迷亂了。難道魯魯老阿爺教的是錯,喀妮才對?
喀絲麗天真而純潔的容顏現出困惑,她的想法都是錯的嗎?否則浪為何在她的蠱術之下還能不迷亂?為何他即使忘了紫袖姑娘是誰卻仍舍不得她死?喀絲麗痴痴望著火場里燒卷的狂舌。
紫袖在火塵中瞥見擎浪的身影奔來,心中又暖又甜。他終究是在乎她的呀!雖然他忘了她這個人,他一定是忘不掉那份感覺。
「擎浪,小心!」她忘了自己的安危,更忘了將要燒到身子的火舌、只掛念著他,突然腳下一痛,火已經燒到了裙角。
賓熱是空氣中僅存的氣息。擎浪以俐落的身手朝紫袖的位置撲去,左蹬右點,上旋下閃,避開火花的緊咬追逐,右手一揮,飛刀疾射向紫袖,準確地斷去她手上的束縛。
紫袖的眼因為濃煙而睜不開,衣衫已多處燃火,燒疼與燻煙使她眼淚汪汪流了下來。她身上的繩索一松,腳一踏空,整個人像火球一般滾落。擎浪子一擊,拍散吹上自己衣袖的火苗,縱身而起,抓住她滾下的身子。
一聲轟隆,木架瞬間崩塌,散成四處飛濺的火花。眾人避退三尺,望著倒塌的火場,不見一個人走出。
火散落之後漸漸熄滅,族中幾個大漢圍住火場。
「人呢?」族人紛紛耳語,慢慢靠近火堆,看了又看,望了又望,卻不見一個人影。
喀絲麗忍不住想要進入火場,卻被大漢阻攔。阿努也立即奔到喀絲麗身邊護衛。
「我在這里!」驀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
眾人回頭,卻見遠遠的暗處里,擎浪颯颯俊逸的身形挺立著,自在而隨性的長發有幾分凌亂,雙手抱著衣衫殘破,身上燒傷無數且嗆昏了的紫袖。
愛苫族的幾個大漢立即團團圍住他。
「浪,你不該救她的!」喀絲麗慌忙想奔上前,卻被阿努出手拉住。
擎浪緩緩開口,「她也不該死!」
「她犯了族律!」魯魯老阿爺蒼老的聲音響起。
「她不是愛苫族人,犯了族律無可厚非,所謂不知者無罪。更何況我不認為將人活活燒死是一項很好的律法!難道安達神是個沒有人性與道理的神祗哦?」他侃侃直言。
愛苫族人聞言都揪然變色。想不到他竟敢指責族律的不是與安達神的聖意,難道不怕惹出安達神的震怒,害得全族人一起遭殃?
「你竟出言不遜!看在你是烏瑪的身分、是喀絲麗的丈夫,我饒你一次不死!但是你現在必須立刻放下她,交給我們處置!」魯魯老阿爺低怒命令。
擎浪不語。又來了,又說他是喀絲麗的丈夫。每個愛苫族人都說他是喀絲麗的丈夫,只有紫袖姑娘與喀妮獨排眾議,到底真相是什麼?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得不明不白,有好多事我還沒向她問清楚。」擎浪決定拒絕。
眾人全都驚聲低呼,因為擎浪的回答無異是違抗族長的命令,也拒絕了族長給他的赦令!
喀絲麗忍不住低吟,想不到他不但不受她的蠱術影響,甚至甘願為了在紫袖拼命!她的蠱術是哪里出錯了?她對擎浪是哪里做錯了?
魯魯老阿爺低聲一哼,阿努與幾個大漢立即一躍而上,掄著武器進逼。擎浪一見情勢如此,不假思索抱著紫袖飛身閃躍。
「不要動手!」喀絲麗驟然擋到阿努身前,便是擋住了阿努的攻勢。
「喀絲麗!」魯魯老阿爺與阿努氣呼呼地喝斥。
「魯魯老阿爺,我求你不要殺浪!他是安達神指定的馬瑪不是嗎?」喀絲麗乞求著,「只要他放下紫袖姑娘任您處置,您就饒了他吧!」
魯魯老阿爺眼中閃著怒光,嚴厲答道︰「饒他?他是安達神指定的未來族長,卻如此不敬安達神,這樣的未來族長我們也不能要!我會請示安達神再指定一個!」
喀絲麗一听花容失色,聲音哽咽,回頭朝擎浪急勸,「浪,你就別管她了!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你若不立刻放棄她,你會活不成的!」
見喀絲麗如此護衛自己,擎浪一怔,為什麼兩個女人都如此對待他?到底誰的話才是真的?到底誰才是真正愛他的人?到底誰才是他真正愛的人?他真是迷惑了。
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思考,也沒時間再去求證,因為阿努一把抓開喀絲麗,幾個大漢一撲而上,幾道刀光劍影便朝他砍來。
他左臂抱住紫袖,只好右手獨擋眾敵,應付著前後四方一齊擁上的族人。一個旋身,「浪子飛刀」一招「來去無情」激射而出,呼嘯過阿努的耳畔,想要阻擋他的夾勢,阿努斜身避過,誰知飛刀卻突然回旋轉鋒,出人意料地輕劃過阿努掄刀的手,又飛回擎浪的掌中。
眾人都被擎浪這一奇招弄得目瞪口呆,連阿努都吃了一驚。
「阿努!」喀妮發出驚叫,直奔向阿努,毫不避諱地執起他沁血的手,關心地看著。
「別踫我!」阿努卻冷冷地當著眾人的面甩開喀妮的手,低吼一聲,又縱身上前,對擎浪欺來。
擎浪抱著紫袖,不由得升起一怒緊張與著急,因為懷中人兒身子越垂越低,喘息也越來越微弱。他不能久戰,否則即使他贏了所有人,恐怕她也半死了。如今先將她救離此地可能是當下最好的方法。他腳步一踏,使出輕功避開大漢的圍剿與阿努的怒攻。
正巧愛苫族人會武藝卻不懂輕功,怎追得上他?只好眼睜睜看著擎浪抱著紫袖越奔越遠。
「擎浪,你不能走啊!」喀絲麗想追上前的身子被大漢緊緊攔住,她擔優的藍眸泛起淚光,「你身上中了我的蠱毒,你不能走啊!否則你會死的!」
可惜她的擔心全送進了燃盡後猶有焦味的空氣里。
抱著紫袖奔了幾里之後,擎浪才擺月兌愛苫族人的追緝。放眼四望,昏暗而幽深的廣涼沙地上,竟沒有一丁點可遮避的地方,只有遠方一處小小的廢墟。他微一沉吟,挪動腳步前行,決定暫時以此為棲身之所。
他放下懷中的紫袖,檢查她的身上,發現有幾處小小的的傷,臉被煙燻得有些髒污,雙辮凌亂,但幸無大恙。他撩起干淨的衣衫一角輕輕擦拭她的臉,露出了她本來甜美俏麗的臉龐。
他緩下心來,她的臉與發並沒有燒傷,算是大幸。她是多麼愛美啊!
他心底猛然一怔,他怎知她愛美?他怎麼會有這種記億?掩不住內心的疑慮,他仔仔細細地看著紫袖。他是忘了她,可是卻又像記得她,這是怎麼回事?自從這兩天將喀絲麗給他的湯藥偷倒掉而不飲下之後,他的腦子的確是清醒不少,思考更加清楚快速,運氣也更加順暢無阻了,看來紫袖姑娘說的話不無道理。
紫袖微微一動,睜開了眼,接觸到擎浪那雙疑惑而專注的眼,心一悸,露出了欣喜的笑意,「擎浪,你還是救了我!」
他卻不語,只是一雙眸子定定瞅著她。
終于盼到了獨處的時刻,紫袖心一喜,憋了幾天的思念一泄而出,忍不住投身入他懷里,緊緊擁住他嬌嗔道︰「你是不是記起我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才幾天哪!她就好想他的胸膛,那麼朗朗而舒坦,那麼溫厚而安定。
擎浪微微錯愕于紫袖的投懷,只覺得她的手緊緊擁著自己的腰,她的頭緊緊偎著自己的胸,她發梢上殘留的焚味里雜著一絲淡淡的香氣,那種令他感到舒服的味道竄在鼻尖逗得人心微蕩。
突然他的身子一僵,硬生生推開她。「紫袖姑娘,我是有家室的人,請你別這樣做。我不希望你被燒死只因為還有許多我不明白的事要請問你。」他腦中浮現喀絲麗的臉。在他的認知里,目前為止他有「妻子」他不能做出這種傷了喀絲麗又佔紫袖姑娘便宜的事。
看到他拒人于千里之戀,紫袖的心一痛,嘴角一扯,劇烈咳起來,滿月復的失望讓她的眼中蓄滿淚水。他還是不記得她,他還是以為喀絲麗是他的妻子……她真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哽咽說道︰「我口好渴!」她別過臉,不想看見他略顯陌生的眼神,聲音里含著的燒後的嘶啞,甚至感到一絲血腥味在喉間徘徊,但是這些都比不上眼眶中的淚水侵蝕得讓人更加心傷。
擎浪看見她垂淚的模樣,不由得心軟而難受,眼神變得深邃,「很抱歉,紫袖姑娘,我身邊沒有水。」
紫袖一听,忍不住哭泣起來,心中充滿委屈。
「你還是叫我紫袖‘姑娘’!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拋去,與你一起離開家鄉千里遠,甚至剛才差點被燒死,你卻仍是如此無情!」她哽咽斷續地說出心中的惱怨,「即使你真的忘了我,也不必如此生分冷淡地叫我‘姑娘’,叫一聲紫袖也為難嗎?為何你忘了我之後連從前的那一股自在與俊朗也不見了?這不是你,這不是你!」她使勁搖頭、發泄心中的怨氣。
可是這些話,說出口、她心中卻更有千萬個苦惱與後悔。她怎麼能罵他呢?她罵他又能如何?他自己也一般苦惱呀!他又不是故意忘記她,她怎能怪他?她卻忍不住將這幾天的氣與怒潑在他身上,他真無辜啊……這一想,她的眼淚更豐沛了,一顆顆像斷線的水晶,滾在女敕頰上。
擎浪望著她的怨責與淚水,心一慌,不知如何是好。一絲突來的靈感閃過,他不禁輕卷嘴角笑
「再哭下去,等一下就會釀成天山南北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大水患了!」他朗朗地說這,相信這一招一定有效!
听到他打趣的話,她果然抬起俏臉仰望他,漾著淚水的眼瞳剔透澈亮,紅唇輕咬著。
「不過若真的淹水,口渴的你干脆順便將所有傾泄的洪水全喝下肚,這就物歸原主,一滴也不損失啦!」說不出的輕松興自在讓他的笑意更深了。逗她的感覺真好,逗她的感覺真熟悉!
紫袖被他的話一逗,果然噗嗤而笑。這才像她的擎浪嘛!總是逗她氣又逗她笑的擎浪啊!她心中好甜。
她那含淚的眼眶里流泄出笑意的俏麗模樣,有幾分純真和甜美,又有幾分熱烈與撒潑,是如此靈動懾人。他的心不禁抨然而動,這是他對「妻子」喀絲麗不曾有過的感覺。
難道一個男人在婚後失憶,會失去對妻子的忠貞與愛意?他不禁懷疑起來。
紫袖看見他本來暢意的神情一變為沉思,忍不住唇兒一嘟,不悅問道!
「你又想起喀絲麗了嗎?」難道他還相信喀絲麗是他的妻子?若不是現在的她沒元氣,她準要把他抓成唱戲的大花臉!
「想什麼?我救你出來已經惹火了全族人,連命都有危險了!」他不願正面回答紫袖醋意十足的疑問,顯得幾分無奈。
「他們會派人來殺我們?」紫袖吃驚問道,想不到擎浪在如此情況下還願為她冒這種險。
「我不清楚愛苫族的族律。所以今晚一切小心,你需要好好養傷。」
「養傷?」紫袖這才發現身上多處的的傷,剛剛竟毫無知覺。
「救你是臨時起意,所以我什麼東西也沒帶出來。你有藥嗎?」他總覺得她身上一定有。
丙然紫袖從懷里模出一小鞭藥膏涂抹,說道︰「這是翩翩姐姐研磨出來的‘百創香膏’,很有效又很香!」
他點頭,眼底微微含笑,是聞到了香氣。不知怎的,與她在一起,看著她的模樣,他就會忍不住噙著笑意,真是神奇的女子!
紫袖望見他那一雙含笑的眼,一股暖意奔竄到血液里,仿佛時光又回到他失憶之前。
她不能心急啊!他是因為喀絲麗的蠱惑而忘記她,她應該耐心地幫助他重拾記憶,讓他回到過去那個瀟灑恣意又俊爽朗逸的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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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紫袖沉睡的臉龐,擎浪才松了一口氣,輕柔地將她平放在地上。
罷剛實在是拒絕不了她頑皮撒賴似的央求,只好答應她靠著他的胸膛入眠,而她竟開心得像個孩子,笑得燦美如花,然後千般滿足、萬般喜悅地緊緊抱住他。而他竟然心跳加快,更是有一種甜蜜的沖動讓他的眼緊緊瞧著她紅潤的唇,久久無法移開!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月兌下上衫蓋在她身上,寒意令他的沖動稍稍降溫。
這幾天簡直是人間一大考驗!不但考驗他的判斷力與承受力,更是考驗男人的自制力與堅定力。他忘了從前的某些記憶也就罷了,前幾天「妻子」喀絲麗以妖嬌身軀與熟練技巧挑逗他,今天紫袖又以天真爛漫與熱情甜野誘惑他,偏偏他根本還分不清這兩個女子誰才是他真正的愛人,他如何能縱情恣意?上天難道真想知道他是否為聖人或柳下惠?
尤其是眼前的衣紫袖,簡直殺傷力十足,她的一言一笑都讓他心窩生暖,讓他眼帶笑意,讓他心動不已!倘若喀絲麗真是他的「妻子」,他肯定自己會成為天下最出名的花心郎、陳世美,因為他對紫袖的心動竟比「妻子」喀絲麗來得多!他巴不得紫袖才是他的妻子,他真想抱她嬌俏的身軀、想吻她甜美的唇角,想……
他搖搖頭,驅走心里的遐想,決定好好理清這件事,他不想辜負真心愛他的人!
突然一串細索的聲音悄悄靠近,他身形靈活一閃,躲至暗處窺伺。只見一個女子在黑暗中緩緩接近,神情有些緊張與著急。
「關擎浪、紫袖姑娘!你們在里面嗎?」是喀妮。
擎浪並不作聲,仍是觀察著她的企圖,並注意她身後是否有跟隨的人。
喀妮沒听見回音,稍一沉吟,決定直接進入里面看個究竟。
「喀妮!」擎浪輕躍而出,立于她跟前,濃眉微蹙。「你跟出來做什麼?」他聲音里仍有幾分小心與防備。
喀妮冷不防被他一嚇,不住喘息,「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們。」她從懷中拿出一個鐵盒遞至他眼前。
「這是?」
「這是‘卡曼’,喀絲麗養的蠱毒蠍,她便是以這一只蠱毒蠍為你下蠱。我偷來給你,也許可以幫你除去蠱毒,讓你恢復記憶!」喀妮將盒子塞至他手中。
「還有這一件衣衫是紫袖姑娘的,里面還有一瓶我們族里最有效的燒傷藥膏,都給你們!」喀妮又送來一個小布包。
「你為何這麼做?」擎浪不明白她的心意,「這會讓你也犯族律的!」
「我已經不在乎了!」喀妮輕扯嘴角,跟底有幾分失落,「我這一刻出來,就不打算回去。我決定離開愛苫族,離開那鬼地方!」
他望著她,又問︰「這只‘卡曼’如何幫我除去蠱毒?」
「我听人說過,要除去毒蠍的蠱術,必須用另一個人的鮮血喂養這只蠍子,一天一次,讓它吸到飽滿之後,它會吐出毒汁減輕蠱術的效力,如此持續十四天,第十五天時喂血者必須先飲下一杯濃烈的酒,再讓蠍子吸一次血,蠍子會因為不詣酒性而昏去,到時乘機一針刺死蠍子,你的蠱術就除了。」這是很神奇難解的事,連我也不懂其中奧妙,可是據說百分之百有效!」喀妮答道。
「這其實是將我身上的蠱毒轉移到另一個喂血者身上吧!」擎浪一听就懂。
「沒錯!我說不出個中奇妙,但喂血者確實就是在受益素,自己會受到毒害。雖然在喂血期間不會像你一樣失憶,但會慢慢流失體力,十五天之後毒性漸漸發作,最後虛弱而死或瘋狂以終。因此喂血之人定是抱著必死的心意才肯做這件事!」
擎浪的眉打上了結。喂血十五天?他自己才不過被喀絲麗下蠱兩天,就已經神智恍然、思緒不清,倘若喂血之人持續十五天,怎麼擋得住?就算沒死,恐怕也是發狂吧!
「如果我不用這只蠱蠍去毒呢?」他緩聲問道。
「你現在沒有受到喀絲麗的蠱咒與毒蠍的吸血,也不吃她的藥丸與湯藥,雖然神智會越來越清楚,但是不出一個月你就會因為蠱毒發作瘋狂而死!因此蠱術是一件害人的事,不是你死就是別人代替你死!最下策是你回到喀絲麗身邊,吃她的藥,養她的‘卡曼’,讓她一直蠱惑你,這樣你不會死,也不會有人替你死,但是你會漸漸將過去全都忘記,從此之後眼里只有喀絲麗,從此之後只听喀絲麗的話,從此之後會愛喀絲麗愛得瘋狂,就像阿努一樣!」喀妮的眼里閃過一道嘲弄與悲哀。
「喀絲麗怎麼有這種可怕的能力?」他不禁心生寒意。
「喀絲麗其實也是犧牲者,這是我到今天才終于明白的。聖女名義上是除了族長以外最受重視的人,其實她只不過是愛苫族的工具和傀儡,用她來統治族人,用她來確保族人歸順的棋子。誰真的在乎過她的幸福與死活呢?如果真在乎,今天也不會毫不理會喀絲麗的懇求而追殺你!」
「喀絲麗的天真不是做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錯?」他這才明白為何喀絲麗總是能夠在做錯事時一臉無辜與純潔,那並不是偽裝。
「沒錯!魯魯老阿爺從小就私下教她許多事。從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是非善惡,又如何能怪她呢?我看清了這些事之後,越覺得愛苫族有許多我不能接受的信仰與習俗,我決定不再回去了!你願意讓我跟你們一起離開嗎?」喀妮問道。
擎浪听著她無惡意的要求,點頭答應。那里的確是不適合人居的地方,至于喀絲麗是否為他真正的妻子,他也不管了!
好,他決定逃「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