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芙蘭沉默得出奇。她只是靜靜倚在椅背上,閉著眼楮。薇妮擔憂地握住她的手,竟是冰涼的。
「我們一定是在外面待太久了,媽媽,用完午餐後,我們就該回家的。」
「不!我今天過得很愉快,不是這回事——」她遲疑了一會兒。「只是賈先生說到妻離子散時,我忍不住想到你父親。我真想他,薇妮,我需要他。」
薇妮心疼地輕撫母親的臉頰。「我一定盡力追查父親的下落,媽媽。你放心吧!」
她們回到家里,芙蘭再也不說一句話。薇妮和莎梅很快地幫她換下衣服,扶她上床就寢。薇妮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無助得想哭。
她試試母親的額頭,並沒有發燒的跡象,先松了一口氣,看來不像會發病的樣子。薇妮慢慢領悟過來,母親得心病了。在暗淡的光線中,她看見母親的頰上多了兩行清淚。光照顧她的身體還不夠,必須醫她的心病才行。
薇妮越想越覺得心寒︰如果她找不到父親,母親必死無疑。
芙蘭入睡許久,薇妮還留在床邊。當她悄悄退出來時,莎梅已經泡好一杯茶等著她。
「出去散心也沒用,薇妮。這不是你的錯,只要你母親想起你父親,就會這個樣子。」
「媽媽一想到爸爸就麻煩了,」薇妮望著莎梅。「如果我沒有找到父親,她就不可能痊愈,莎梅。我決定了,星期一再去一趟礦坑。」
薇妮原以為莎梅會反對,可是她只是點點頭。「你必須听你自己心里的話。除了你母親之外,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煩惱?」莎梅還是那麼敏銳。
「我發現麥斯說謊。」
「怎麼回事?」
「他告訴喬丹娜,他要出城幾天,可是我和媽媽今天看見他了。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我想那是他的…••。」
「情婦。」莎梅替她說出來。
「對。我不曉得溫麥斯要有幾個女人才夠。他訂婚了,另外有個情婦,還想追求一個舞娘,我再也不想見他了。你不曉得,今天在飯店里頭,他對我和媽媽一點禮貌都沒有。」
「你說他和情婦在一起,在那種情況下,他能怎麼做?難道把他的情婦介紹給你們?」
「我心里好亂,莎梅。我可以感覺得到,一整個下午他就瞪著我看。要不是我早知道不可能,真要以為他在吃泰利的醋了。」
莎梅露出她特有的神秘微笑。「等到薇妮和喬丹娜合而為一時.也許溫麥斯要的就只有你了。在那之前,他必須經過內心的掙扎,慢慢領悟他對你們兩個的感情。記住,別讓他太早發現你的真實身分,否則你會失去他。」
「我怎麼會失去他呢?我根本不曾擁有他。」
莎梅逞自走到火爐邊,添了一根柴火。薇妮疲倦地嘆了一口氣,她實在也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為什麼上帝使得生活如此復雜呢,莎梅?」
莎梅明亮的眼楮仿佛直望進她的靈魂深處。「上帝並沒有把生活復雜化,而是凡人自行其是,自找麻煩。」
「你說得對,莎梅,我想我大概是有些自憐了。」
「你難得這麼沮喪的,薇妮。你一向是個敢于向命運挑戰的女孩,你的母親就沒有你堅強,她必須倚賴你。我曉得,你的負擔太重了些,我能幫的忙也有限,你必須強自扛起最重的擔子。」
薇妮親愛地看著影響她最深的女人。「如果我堅強,那也是你教我的。我愛媽媽,但你才是從小就陪在我身邊的人。因為你,我才擁有力量。’」
莎梅回視她,眼中淚光瑩然。「我自己沒有女兒。感謝上帝,他把你借給我。不久之後,會有另一個人走進你的生活,給你力量……」
薇妮實在太累了,抓不住莎梅話里的意思,听著听著已經開始打盹了。莎梅拿開她的杯子,扶她站起來走向床邊,薇妮卻又搖搖頭。「我還不能睡,要做的事太多了。如果我要去礦坑,必須先做些計劃。」
「一切等明天再說,「莎梅堅持道,幫蔽妮換上睡衣。「你累了,趕快睡吧!我來替你安排行程。」
薇妮已經閉上眼楮,在被窩里仍然哺哺不停。「要做的事情那麼多。我得通知亞哥,讓他早做準備。還得通知賈先生……」
「睡吧!」莎梅哄她。「我會替你做好。」
莎梅默默看著她沉入夢鄉,真希望自己能擔下她的重擔。然而痛苦也是成長必經的歷程,自從到了加利福尼亞,薇妮就被迫長大了。然而她應付得很好,她的勇氣和毅力讓莎梅深深引以為傲。
莎梅從薇妮的更衣室溜出來,悄悄走到泰利的辦公室門前。確定沒有人看見她之後,她才輕輕敲門,然後听見泰利喊她進去。
泰利倒沒想到來人會是莎梅。自從他雇用薇妮之後,莎梅就一直躲在暗處,因為如果有人發現她,薇妮的真實身分就會暴露了。
泰利請她坐下,可是莎梅仍固執地站著,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披肩,整個人看不太清楚。「你家小姐沒事吧?」他立刻問道。
莎梅上前一步。「不!只是她母親大概是今天出去觸景傷情,又想起丈夫了。薇妮要我通知你,她要親目去一趟礦坑,看能不能查到她父親失蹤的線索。」
泰利慢慢站起來。「她想干什麼呢,莎梅?麥斯已經盡了全力在追查貝先生的下落,她就算去礦坑也是無濟于事。」
「薇妮會做她認為該做的事。」莎梅也喜歡賈泰利,因為他很照顧薇妮。他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而且她曉得他愛薇妮。
泰利暗暗罵了一聲。「她自己一個人做得了什麼事?難道上一回受的教訓還不夠嗎?」
「那也阻止不了她。」莎梅肯定地說。
「該死!如果我阻止不了她,我只好跟她去,反正她不能一個人走。」
莎梅低下頭。「你做你認為該做的事。我只是來告訴你,明晚過後,喬丹娜就得消失一陣子了。」
泰利嚴厲地看著她。「她打算什麼時候上路呢?」
「星期一」
「你家小姐會騎馬嗎?」
「騎得很好。」
「好。回去告訴她,我會安排一切事宜。星期一早上六點鐘,我會牽馬過去。如果她非去不可,那我們最好早一些動身。」
「我會告訴她,不過她未必肯讓你陪她去,你不是個合適的護花使者。」
泰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可以信任我,莎梅,至少在有關薇妮的事情上面。」
「我曉得,要不然我也不會讓你接近薇妮了。」
泰利朗聲大笑,卻被推門進來的麥斯打斷了笑聲。泰利便轉過去招呼他的朋友。你倒真會挑時間,」他調侃道。「我還以為你會來得更早呢!」泰利曉得麥斯不高興他和薇妮出游,遲早會來興師問罪。
麥斯的眼光落在房里另一個人身上,等到他發現那竟是薇妮的伴護時,不禁大吃一驚。
「你應該認識莎梅吧,麥斯?」泰利先開口。
麥斯眯起眼楮。「我認識。」他望進莎梅的眼里,又看到那一絲令人困擾的光芒。「可是她來找你干什麼?」
莎梅听出他分明嫉妒的口氣,不禁微微一笑。「我走了,賈先生。至于我來這里的理由,隨你要不要告訴溫先生。」莎梅轉過身,無聲地離去。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麥斯劈頭就問。「你是喜歡上年紀大的女人呢,或者她是來替薇妮送情書?」
「拜托,莎梅可看不上我,而且遺憾得很,薇妮也看不上我。」泰利用他一慣的玩笑口吻說。
「我沒心情听你說笑話,泰利。」麥斯酸溜溜地說。「你大可不必告訴我莎梅來此的理由」
「喔,我倒無所謂,她是來替薇妮送信的。薇妮要去她父親的礦坑,我自告奮勇要陪她去」
麥斯慢慢地走過房間。「不行,你不能陪她去……你瘋了嗎?上回她在半路上受了傷,你還敢帶她去?」麥斯變得怒不可遏。「你真的是瘋了。」
泰利大笑。「你是怎麼了?難道你真的要佔盡天下美女不成?」他突然上住笑聲,安靜地凝視他的朋友。「就算你要薇妮,你憑什麼以為我會拱手讓給你?」
「因為我們是朋友,你知道我對她有很深的感情。」
「怎樣的感情?」泰利盯著他問。
「我說不上來。」
「試試看。」
「我……愛她,」麥斯勉強招供。「我珍惜她,我就是忘不了她。」
「就像你忘不了喬丹娜?」
「不!貝薇妮是天使,喬丹娜卻教人熱血沸騰。薇妮是男人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丹娜則是最理想的伴。」
「你兩個都要?」
「不!我不能要貝薇妮。她太好了,我們兩個都配不上她。」
「真難得,我居然親耳听到高高在上的溫麥斯說他配不上一個女人。這是怎麼回事?」
「她是一個真正的淑女。」
泰利不禁好笑。這下子事情可復雜了,等到麥斯發現丹娜和薇妮其實是同一個人時,他會怎樣呢?「這些年來,我就看你從一個女人換過另一個女人。你不要貝蔽妮,又不讓我要她。你要丹娜,又不給她任何承諾。你的胃口實在很奇怪,我的朋友。你到底打算拿這些女人怎麼辦?」
「我要丹娜當我的情婦,然後設法忘記薇妮。我會娶伊蓓,薇妮也許回英國去,嫁一個配不上她的小子。」
「我說你的問題可大了,」泰利曉得麥斯天性熱情,可是他從不曾真心愛過一個女人。他希望他的朋友不要把名譽擺在愛情前面,否則他會後悔一輩子。「我是你的朋友,我想我有責任忠告你,要嘛你就娶薇妮,不然就索性不要再見她了。」
「我經盡力而為。為了名譽,我盡量遠離她,才會花那麼多時間跟喬丹娜在一起,她可以幫助我忘記薇妮。你曉得今天我看見你和薇妮在一起時,心里是什麼滋味嗎?」
「你是個傻瓜,麥斯。你那種名譽不會受人尊重,否定愛情的名譽根本就不叫做名譽!」那一刻泰利真有把一切事對麥斯和盤托出的沖動,問他打算怎麼辦,然而他曉得自己沒有這個權利,到底及時咽了回去。「你真是個大傻瓜。」他重復道。
麥斯被他罵得心頭火起。「沒人敢叫我傻瓜,今晚我已經讓你罵兩次了,泰利。」
「算了,麥斯。如果你愛薇妮,為什麼不對伊蓓直說,然後和薇妮結婚呢?」
「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已經有了婚約。溫家的人一旦許下諾言,就決不能出爾反爾。」泰利仿佛听到龍索透過他的孫子在說話。「你在我家住了那麼久,應該知道我們多麼看重名譽,泰利。」
「好吧!讓我們走著瞧,看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改變心意。如果你真的愛薇妮,誰也沒有辦法阻止你娶她。」
麥斯搖搖手。「你不了解我們的傳統,泰利。我們還是不談這個了。我真搞不懂,你也明知姓吳的說過,薇妮的父親被綁架賣到海上了,為什麼你還要帶她去礦坑呢?她打算什麼時候去?」
「星期一早上6點鐘,我會去接她。」
「你得把事實告訴她,勸她別跑這一趟了。」
「你不是不想讓她知道她父親被綁架的事嗎?」泰利直接頂回去。
「沒錯,因為像她那麼固執,我怕她會常常去碼頭亂逛,平白給自己添麻煩。問題是現在她又要去她父親的礦坑,上回她幾乎送了命,這回她絕不能再去了。」麥斯停下來,等著他朋友的反應。
泰利遲疑著。「……我同意。」
麥斯點點頭。「我怕你還要跟我爭這個呢!薇妮把我們兩人都耍得團團轉,不是嗎?」
泰利只是聳聳肩。「從來沒有任何女人能把你要得團團轉,不過我看就快有了,麥斯。不久之後,你總要面對愛情與名譽的抉擇。我了解你,如果你不為瓦全的話,只怕就要玉碎了。」
「我不以為如此。溫家的人必須遵循傳統,不管他心里怎麼想,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泰利突然笑了起來。「今天我看見你跟波麗一道,所以不能跟薇妮和她母親談話時,我真以為你會氣瘋了呢!你怎麼跟波麗解釋你的壞脾氣呢?」
麥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想到今天下午,他還是余怒未息。「我沒有,波麗知道我變了,我也曉得我們會到此為止。我不能不承認,對這整件事她的風度很好。」
「她有選擇的余地嗎?」
「沒有。」
「我還以為你要回去幾天呢!為什麼又改變主意了?」
「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我不能面對伊蓓,尤其是因為我明明愛著薇妮。」
「麥斯,你應該高興才對,你終于找到愛情了。為什麼你不伸出手去,坦然擁抱它?為什麼你不快快樂樂地接受這個事實?」
泰利不知道他朋友內心的辛苦掙扎,他同時面對婚姻、愛情與的取舍。「事實上,」麥斯走向門口,面壁說︰「我從來沒有這麼不快樂過。」
星期—一早,晨光初現,給舊金山籠上一片朦朧的光輝。薇妮拉開窗簾,探出頭去,明亮的晨光並沒有讓她高興一點。她太累了,在水晶宮跳舞,又要瞞著她母親,雙重負擔快要把她壓垮了。她听見莎梅走到身邊,徐徐轉過身去,卻發現老婦人蹩著眉頭。
「我對你這趟出門有很壞的預感,薇妮。我也說不上來,可是我覺得你如果去礦坑一定會有危險,」莎梅說道,正視蔽妮。「我希望你不要去。」
薇妮曉得莎梅向來不輕易斷言,不覺打了個寒顫。「我不得不去,莎梅。你也曉得,如果找不回爸爸,媽媽的病不會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沉下去,一點事都不做呀!」
「這次最好不要去,」莎梅堅持道,兩手攀住薇妮的肩膀。「不要去那座礦坑,薇妮,不要去。」
薇妮只覺得頸後寒毛直豎。莎梅從不會無的放矢,她以前也沒有做過這麼壞的預言。「我該怎麼辦呢,莎梅?泰利隨時都會來,我要怎麼跟他說?」
「跟他說你改變主意了。」
「我不能這麼做,」薇妮蹩起眉頭。「我必須追查父親的下落。」
莎梅搖搖頭。「你非去不可?」
「是的。告訴我你感覺到什麼了,莎梅。」
「我也不清楚。只是我一想到你要到礦坑去,就有種寒沁沁的感覺。」
「如果我延期再去,會不會好一點?」
「延期也躲不了噩運,你最好根本就不要去那里。」
薇妮正要回答,門上卻響起一記沉重的敲門聲。泰利摘下帽子,笑嘻嘻地站在門口。「早安,薇妮。」他招呼她,隨即走進屋里。「昨晚霧很重,不過一早天氣就變好了。」
「我們走前你要不要先來杯咖啡?」蔽妮問道,想要盡量拖延時間,莎梅的預言讓她非常不安。
「我不反對喝杯咖啡.,不過我是來說服你,希望你延期去你父親的礦坑。」
薇妮困惑地看著他。「為什麼?」
泰利坐在桌前,端起莎梅倒給他的熱咖啡,先喚了一口。「麥斯和我談過,我們覺得你應該再等一陣子。」泰利歇了口氣,才又往下說︰「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本來麥斯是不想讓你知道。他伯你存了希望,到時如果不能實現,你會太難過。他有理由相信,令尊可能是被綁架賣到一艘船上去了。」
薇妮臉上頓時血色全無,跌坐在一張椅子上,她也不曉得應該是高興還是傷心。「你在說什麼?」
「麥斯去你父親的礦坑時,山姆說你父親被綁架賣到一艘‘南十字星號’的船上了。」
「我不懂,麥斯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剛說過,他不希望你抱著一個錯誤的希望。我們不曉得吳山姆說的是真是假。另一方面,麥斯也怕你如果知道令尊被迫在船上當奴隸,一定會很難過。」
薇妮手蒙著臉。「我現在心里很亂,難道就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件事嗎?」
「沒有,只有吳山姆的一面之辭。他說令尊在‘南十字星號’上,我們正在等船回航,才能判定真假。」
薇妮伸出顫抖的雙手,讓泰利握住。「被賣到船上的人都是凶多吉少,是不是,泰利?如果他們不听話,就會被揍得很慘,對不對?」
「我不想騙你,薇妮,那的確是很不幸的下場。現在你了解麥斯為什麼要瞞你了吧!」
他看著那張美麗的臉蛋黯然神傷,雙眸浩然欲泣。「不要擔心,」他說,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如果令尊夠堅強,肯听話,他會安然無恙的。」
「我不曉得,我怕家父落在惡人手里。他的個性很強,一定不會乖乖就範。」
「但願你錯了,如果他真的在‘南十字星號’上,我希望他至少能夠識時務。」
薇妮揉一揉太陽穴。「我不能告訴媽媽。如果她曉得父親在海上漂流,一定受不了。」
「那就別告訴她,只說我們已經盡力而為。」
「‘南十字星號’什麼時候回航呢?」
泰利又騰了一口咖啡。「大概三、四個星期以後。」他答道,放下杯子。
「我會等到‘南十字星號’回航再說,如果家父不在船上,我將再跑一趟礦坑。萬一半年後我還是找不到他……」她黯然地頓了一下。「我就帶我母親回英國去。」
泰利不能談她要離開舊金山的事,索性站起身來。「你放心,我和麥斯會盡全力幫你尋找令尊的下落。」
薇妮抬起頭來,看到一雙慣常吊兒郎當的眼楮閃著少見的誠懇。「你是我的朋友,泰利。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沒有提到麥斯,這一刻她不願想到他。
泰利的眼楮又恢復了它的神采,他壓低了嗓音悄聲說︰「我很樂于幫助我的小舞者。」
薇妮笑得暖融融的。「我相信你樂于幫助每一位有困難的女士,泰利。我覺得你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紳士。」
他哈哈笑著走到門口,重又戴上帽子,略一彎腰。「千萬別散播那個謠言——只怕會毀了我在舊金山的聲名。」
他走後,薇妮轉向莎梅。「我也不曉得應該高興還是悲傷,爸爸竟然可能落在某個惡毒的船長手上。」
莎梅收拾桌上的咖啡杯。「時間會揭開所有的秘密。至于現在,我只慶幸你不必去那座礦坑。薇妮。我希望你永遠不必去,那是個不祥的地方。」
薇妮剛跳完一支難度很高的舞,觀眾為她瘋狂依舊,可是她已經無動于衷了。在更衣室里,她對著鏡子發呆,注意到眼楮下面有兩圈暗影。她非得休息不可,否則真會崩潰了,到時教她母親和莎梅怎麼辦呢?她簡直想都不敢想。
听到輕微的敲門聲時,蔽妮喚道︰「請進。」以為來的人是泰利。當她摹然看見溫麥斯,禁不住深吸一口氣,卻乎息不了一顆怦怦亂跳的心。她真不曉得為什麼麥斯一出現就會令她方寸大亂,他只消張著那對黑眸看她。她就軟化了。
他瞥過那窈窕的倩影,眼光益發柔和了。她剛表演完埃及女王那支舞,還好銀色面紗仍未除去。「今晚我看你沒有在觀眾席上。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她用濃濃的法國腔說。
「我有事情絆住了,不過你應該知道我會來才對,丹娜。」他鎖上門,才往前跨一步,讓薇妮大為不安。「你應該知道我離不開你。」那雙眼楮傳達的訊息錯不了……他要她。而且今晚就要!
薇妮舌忝舌忝干燥的雙唇,徒勞地希望自己能鎮定下來。當他向她伸出手時,她沒有推開,反而把自己的手遞給他,讓他按在唇上。
「時候到了,丹娜。我腦中只有你的情影,趕都趕不走。今晚不要拒絕我,難道我追求你還不夠人嗎?」
「第一晚我看見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女人——」
他把一根指頭豎在她唇上。「我跟她分手了。她只能澆熄我的熱情,只有你能點著火焰。」他的黑眼是一雙看不見的手在輕輕撫慰、引導她。
「麥斯,不要逼我做任何事,不要勉強我——」
他的眼楮里有著黑色的火花,一支手指依依畫過面紗的邊緣。「勉強?我決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丹娜。除非你完完全全的心許,否則我絕不會越雷池一步。」他低下頭,輕輕吻著她的眼皮。
他再抬起頭時,眼光溫柔似水,一雙手心不在焉地玩著面紗的環扣。她的心里矛盾不已,一方面伯他揭開面紗,露出她的真面目,另一方面卻又希望他那麼做。
她深深望進他的眼中,幾乎可以看穿他的想法。他相信他可以征服她,她終將為他所屬、所有。
麥斯輕輕把她環在胸前,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肌膚便拂過她的前胸。他的腿緊緊貼著她,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律動的生命節奏。他的雙眼是一片暗黑的天空,他的話卻像鐘聲一祥響徹薇妮全身。
「我希望我們之間一開始就坦誠相見,以後才不會有問題,你會享有我的關注和殷勤。」
薇妮曉得他是在告訴她,他們之間不會有將來,可是她仍然想跟他在一起。
「如何,我的埃及艷後?你今晚願意陪我呢,還是要把我趕走?」
薇妮苦苦地跟自己掙扎,然後她發覺自己要輸了。她明知麥斯的提議不對,但是她的身體渴望他的眼楮所允諾的歡樂。她微微發顫,勉強掙出麥斯的懷抱。
他看著她吹熄燭火,房里陷入一片漆黑。他了解第一次非如此不可,稍後她也許會讓他一睹她的真面目,也許不會。他在黑暗中屏息而待,等著她重新走進他懷里。
他留住她,模索著除去她臉上的面紗,然後抬起她的下巴,接近自己灼熱的唇。「吻我,小東西,」他在她唇上低語。「點燃那一簇只有你能點燃的火苗,讓我們一起燃燒。」
薇妮並不完全知道麥斯要她怎樣,然而不管他要什麼,她都願意給她。薇妮永遠無法擁有他,可是舞娘丹娜至少可以擁有他一會兒。今晚她要從美麗的伊蓓那里借來一點快樂,她只是騙了自己而已,不是嗎?
他的手模索著除去她的衣服,慢慢地認識她玲瓏的身段。黑暗中,他的手姻熟而溫柔。當他親吻她的耳垂時,薇妮整個人便癱在他的臂彎里。他的唇依依吻過她的臉,感覺到一片光滑,沒有任何疤痕。
薇妮仰起頭來,本能地搜尋他的唇,她的氣息就像微雨後芳潤的花香,襲面而來,使人欲醉。她等待他的吻,等待他結束那股無以名之的渴望與疼痛,渴望被擁有,疼于身體里面磨人的空虛。
麥斯終於熟練地覆住她的唇,溫柔地吻開她的唇瓣。薇妮心里充滿莫名的狂喜,兩手伸進他的襯衫,本能地想要除去兩人之間所有的屏障。她需要更深刻、更密切的接觸來平息在她體內翻涌不止的火海。
他輕聲笑道︰「耐心點,小老虎,收起你的爪子,我們多的是時間。」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動情,一如他自己一樣。「你很會取悅男人,丹娜,你學得很好。」他的氣息吹在她的耳旁。「今晚你只取悅我一個人,小東西。」
薇妮沒有回答,反正待會兒麥斯就會知道她對男人一點經驗都沒有,他是她的第一個,而且是僅有的一個愛人。她只怕他知道這個事實時會對她失望,甚至會生氣。
麥斯抽開身子去月兌掉衣服,當他再回到她身邊時,環著她的是他氣息暖熱的。
薇妮一顆心快要跳了出來,她感到一股尖銳的刺痛,好像整個人都要撕裂了一般。她把頭埋入他的肩頭,免得自己叫出聲音來。當她听到麥斯的咒罵時,那陣痛楚正漸漸過去。
麥斯從昏了頭的熱情中清醒過來。「我的天,丹娜,你竟然還是處女!」他厲聲道。「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做了什麼好事?」
她把他的頭拉近自己,「我守身是為了等待一個值得等待的男人。」她喘息著說,沒忘記裝出法國腔。
麥斯仍然遲疑著,可是她的熱情已經勒不住。「我沒有親近處女的習慣,丹娜,你應該先告訴我。」
「我們都是心甘情願,麥斯,你不要覺得罪過。」該妮听到自己大膽的言語,仿佛她已化身成兩個人,一個是舞娘丹娜,一個是單純而高貴的薇妮。現在講話的是丹娜。「你不要我了嗎,麥斯?」
就算還有千般疑慮,在那一片溫暖的黑暗天地中,麥斯再也不復記起。他帶著丹娜攀上歡樂的最高峰,他以為他懷中的嬌軀是那個冶艷仙姿的舞娘,卻不曉得黑暗中的薇妮正在默默祝福,今生今世,她將永遠屬于溫麥斯,此心無人能奪。
激情過後,薇妮溫馴地蜷在麥斯懷里。他緊緊抱著她,曉得這個女人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可是他不想分析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他曉得他可能找到原因,然而他寧可不要去找。
薇妮的唇印了他的頰一下,柔聲開口︰「我讓你滿意嗎。麥斯?你會不會對我失望?」
她女性的問題令他忍俊不住。「我從來沒有這麼滿意過,」他把她的臉按在胸口。「不過我真該氣你沒有告訴我實話。」
「你還在生我的氣?」
「不!」他笑道。「我怎能生你的氣?你給我的是每個人都希望他的愛人給他的。」
她靜默了一會兒才柔聲問道︰「你在說你愛我嗎?」
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丹娜,我對愛沒有經驗。我非常欣賞你的才華,你深深地吸引我,今晚你也讓我經歷了從未有過的快樂……可是愛……不!我不愛你或任何女人。」
「你愛那個你將要娶的女人嗎?」
薇妮覺得他的身體僵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丹娜,我們最好不要談我訂婚的事。你是剛出爐的情婦,所以不知道你已經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
他的話幾乎令薇妮心碎。他剛剛提醒她,她沒有權利像良家婦女一樣講話。他已經把她當作他的情婦了,就像他在飯店陪著的那個女人一樣,任他要如何就如何。
她強忍住淚水,掙離他的懷抱。「不!我不是你的情婦,麥斯。我也無意當你的情婦。你放心,我絕不會再提你的未婚妻,因為我不打算再見到你,今晚的事絕不會再發生了。」
他只是笑著再把她拉回去。「不!我們不會到此為止,小寶貝。你只是氣我說了那些話而已。慢慢來,你就會習慣的。」
「換句話說,我應該認命,乖乖當你的情婦?」
「我不會說得這麼直接,不過你說得大致不錯。」
薇妮霍然坐起來。「請你現在就走,麥斯。」
他仍然不在意地親親她,然後翻身下床。「好吧!我就走,不過我會回來的。」他輕快地說,穿上衣服。「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丹娜。等你想通了以後,我們來日方長。」
一直到他走了許久之後,薇妮仍然躺在黑暗中,淚水濕透了枕頭。她是如此不可救藥地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