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就在小太陽抵達旭日台北總院的專屬病房時,走廊上已經擠滿了十幾個人,當他們看到小太陽的病床出現在電梯口,立即掀起興奮之聲。
「唉呀!我可憐的孫子呀!」
「怎麼插了這麼多的管子?我可憐的小曾外孫呀!」
「小小年紀就受這麼多苦,真讓人好心痛呀!」
「媽、外婆、舅媽,先讓病床推到病房里,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細菌感染,隔著玻璃,你們還是可以看到。」雖然小太陽有隔離罩隔離著,但小心總是比較安全點。
「宇陽說的對,我們先讓開,別擋著。」尚爸爸伸長了手臂,讓出一條路,一旁的護理人員馬上將病床推入病房,一群人就在一大片的玻璃外,看著護理人員操作著儀器,為小太陽插上一根一根的管子。
這樣的場面早在宇陽的預料之中,臨上台北前,他就打了通電話給他媽媽,就說她真有個孫子,只是現在病重,大約幾點就會到總院,至于詳細的情形,等他回家再說。
他想,不用他回家,所有的親朋好友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全擠到醫院來的,就像現在這樣。
只是,這樣的場面似乎嚇到了妍竹!
「你要不要到我的辦公室休息一下,等他們都走了再過來看小太陽?」
宇陽原本是小聲的在妍竹的耳旁說著,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響應,十幾雙眼楮全往他們的方向投射過來,這下哪都別想去了!
「你這兔崽子,事情沒交代清楚,想去哪?」尚爸爸首先開口發難。
「你就是我孫子的媽?我是宇陽的媽媽,這些年辛苦你了,媽媽以後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我可憐的孩子……」尚媽媽說完,緊接著就是一個溫暖的擁抱,讓妍竹紅了眼眶。
「這陣子你一定很難熬,我是宇陽的外婆,以後小曾外孫的事就是我們全家族的事,不會再讓你這瘦弱的肩膀扛這麼多煎熬,外婆會心疼的。」緊接著又是另一個溫馨的擁抱,妍竹的淚落了下來。
接著是外公、尚爸爸、宇陽的舅媽、舅舅、宇陽唯一的妹妹宇舒、表哥樓至傲,還有他的新婚妻子孟雨薔以及她懷里才幾個月大的兒子。
一個接著一個給妍竹加油打氣與疼惜,也為她趕走了仿徨、無助。
想起了前不久,她只有一個人為著小太陽的病情奔走,現在她卻有了這麼多的家人幫忙,她真的好感動!
「可……可以讓我抱抱他嗎?」妍竹對著雨薔說道。
「當然可以。」雨薔將手上的小嬰兒交到妍竹的手上,妍竹一看到小嬰兒對她笑開的小臉,立刻想起了小太陽小時候那張天真可愛的笑臉。
「他……好可愛。」妍竹哽咽的說道,淚也流得更凶了。
「別傷心了。」宇陽看不下去了,她的淚將他的心揪得好緊,抱過小嬰兒交給雨薔,他搭著她的肩安慰著。
「是呀、是呀!我孫子絕對吉人天相,天機大師也說,他一定可以平安度過,還說再過陣子,咱們尚家就可以辦喜事了。你要堅強,知道嗎?」尚媽媽也上前安撫道。
來之前她就先打過電話了,雖然天機大師只說了句「吉人天相」,其他的都是她加油添醋編造的,但這樣說很通順,天機大師絕對就是這個意思沒錯的!
「尚媽媽,請問你們大家可以幫我個忙嗎?請大家都去驗個血,也許其中可以找到適合小太陽的骨髓,拜托大家,拜托!」妍竹對著所有人鞠躬請求著。
未來的事她不願多想,現在她只想緊緊抱著自己健康的兒子,其他的,她不敢多強求了。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拜托,驗血的事我哥會安排的,別擔心。」宇舒一眼就喜歡妍竹,未來她們肯定沒有姑嫂問題。
「謝謝……謝謝各位。」妍竹再一次鞠躬道謝,看在宇陽的眼里,這又是她對他的疏離。
什麼時候,他跟妍竹才能恢復到以前?
妍竹死盯著手術房門上那刺眼的紅燈,雙手緊緊交握著。
緊咬下唇的她一點也不覺得疼痛,因為現在正和死神交戰的兒子,身心所受的痛更深。
她什麼都不能想,也不要想,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那刺眼的紅燈消失,等待醫生走出手術房的大門告訴她,她的兒子已經沒事了!
這就是結果,沒錯,唯一的結果就是這樣!
接獲通知趕來的宇陽,看到的就是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限的妍竹。
「妍竹……妍竹……」宇陽輕喚著她,一聲,她沒有任何反應,兩聲,她仍維持原樣,「妍竹……」第三聲,他將她擁入懷中,這樣的她簡直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他。
「你不要這樣,不要壓抑所有的痛苦悲傷,你不再是一個人,除了親人以外,你還有我,你還有我。」宇陽緊緊的摟著她,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從相逢至今,除了兒子的病情、驗血的結果,妍竹不會再多問其他,即使他想多跟她說說話,她總是以照顧兒子為由躲避了。
他們就像非常普通的醫生和病人家屬,話題只環繞在病人病情上,至于其他的,沒必要多說。
但,他們的關系何止醫生跟病人家屬,他們共同孕育了一個生命,他們擁有一段快樂的回憶,甚至還可以說……他們有過一段愛情!
曾經以為跟她是情薄緣淺,他出國在即,而且還有女朋友,未來的事沒人料得準,所以即使內心對她再怎麼不舍,還是必須割舍下對她的情愛,約定讓那段共同的記憶成為彼此快樂的回憶,偶爾想起,總會記得那一位陪自己大口吃面、大口喝湯的老朋友。
而這段記憶總讓他特別懷念,本以為是對老朋友的想念,再見到她,才發現對她永遠不會只有友誼,埋藏在心里的愛苗早已茁壯。
況且,她還辛苦的養育著他們的兒子,今生今世,他絕不會再放開她的手了。
「你……你放開我!」妍竹被他這麼一抱,從自我的世界清醒,沒有接受他的安慰,還使力掙月兌。
她掙月兌成功了,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
看著宇陽一臉的詫異還有似乎受傷的神情,妍竹先是用兩手梳整一下頭發,順便調適心情,然後對著他說道︰「謝謝你,我沒事!」
一道無形的牆,再度在他們之間被築起。
「為什麼?」他向她走近,質問著。「為什麼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在我們分開之前有發生任何的不愉快嗎?還是你怨我不該和你發生關系、怨我丟下你們母子不聞不問?」
「沒有!不是……」面對宇陽一字一句的逼問,妍竹大聲否認。
「如果不是,那為什麼對我這麼生疏?為什麼拒絕我的懷抱?為什麼?」
他想過許多的可能,如果這一切都不是,沒道理他跟她之間不能恢復到以前,況且,他們還是小太陽的父母,未來他們甚至應該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但為什麼……
妍竹沒想到他會這麼質問,胸口因為激動而喘息著。沉默片刻,最後她下唇一咬,心中有了答案。
「為什麼我不能拒絕你的懷抱?就因為我跟你生了個兒子,所以當你對我敞開懷抱,我就該毫不猶豫的投入?」深吸口氣,妍竹的目光顯得冷漠的繼續說道。
「你愛我嗎?我愛你嗎?我們之間曾經存在過愛情嗎?我們已經快五年沒見了,對你陌生不應該嗎?難道你就很了解我嗎?」
她從沒想過要跟他再有任何牽扯,所以刻意跟他保持距離,況且,她也從不曾想過他們之間的任何可能。
「真是如此嗎?」宇陽沉著臉,幽幽的反問,「你不愛我嗎?真的只是因為不想扼殺一條小生命,所以你不惜休學,與家人反目,遠走他鄉?」
宇陽看著妍竹眼里的驚慌,知道真相絕不是如此,「用小太陽作為兒子的小名,別說這是你突然想到的,別再否認你愛我,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他說得堅定也絕對。
「我……」妍竹很想大聲否認,只是話到喉頭卻發不出聲,不爭氣的淚水更是泄漏了她心里的脆弱。
她低下頭,決定用沉默否認一切。
「我愛你!」見妍竹不語,宇陽再開口,就是一記超強震撼彈,炸得妍竹雙肩一僵,不敢相信方才劃過她耳邊的聲音是什麼。
「我愛你。」宇陽再一次說得情深意重,「我想,在你撞到我的那一刻,你也撞進我的心里了,這些年來,我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想念你的笑、想念你想不出答案時氣得咬筆桿的樣子、想念你享受美食那滿足的模樣、想念你的所有所有……」
宇陽雙手將妍竹的臉捧起,看著早已淚流滿面的她,心里有著滿滿對她的疼惜。
用大拇指輕拭著她的淚,他深深的嘆了口氣。「當年我不該留下你一個人的,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我真是該死!」
想到妍竹這些年的辛苦委屈,宇陽真的恨不得時光倒流,讓他有個彌補的機會,只是,說再多的後悔也沒有用,最重要的是現在。
「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我們一起陪著小太陽度過所有的困難,他會沒事的,我不會讓他有事的,你也不會只有一個人,知道嗎?你、小太陽和我,我們三個人就是一家人,一個人都不會缺少,知道嗎?」再一次,宇陽將妍竹擁入懷中,摟得緊緊的,他不準他們之間有任何距離存在。
即使宇陽摟得妍竹發疼,她的心卻一點也不覺得疼,有的是滿滿的感動。
屬于她們的家,那是她渴望好久的事,如今真的可以實現了嗎?
一個完完整整、屬于她們三個人的家……
不!不只有三個人!她跟宇陽之間是不可能的,姿怡就是他們最大的問題,他們不會有未來可言的!
「不……放開我……」妍竹再一次使力掙月兌,令宇陽一時措手不及,後退了兩步。站穩步伐後,他愕然的看著妍竹。
「現在我只希望小太陽能健康起來,其他的事我認為一點也不重要,不好意思,我想等我兒子。」看著宇陽深究著自己的眼,妍竹自己抹去臉上的殘淚,面無表情的走過他的身邊,繼續她的守候。
沉默再次降臨,時間分秒的消逝,手術房門上那刺眼的紅燈依舊閃亮,妍竹仍等待著,而宇陽……就在她身後幾步的距離,守候著兒子,也守候著她。
他不曾離開,妍竹那些冰冷言語傷不了他,他只想知道是什麼改變了她。
他會查出來的,他的兒子、他的老婆,他不會讓屬于他的幸福跑走的。
手術房門上那刺眼的紅燈,在經過三小時的等待後終于熄滅,醫生走了出來。
「醫……我……」妍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邱醫生,病人現在怎麼樣了?」宇陽來到她的身旁,替他問道。
「副院長,情形很不樂觀,今天是暫時救回來了,但下一次若再昏倒,恐怕……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適合的骨髓,盡快做骨髓移植,否則……我很抱歉。」邱醫生是旭日醫院血癌這方面的權威,如果連他都束手無策,那表示情況真的很危急了。
「我知道,謝謝你。」宇陽面色凝重,拍了拍邱醫生的肩膀,感謝他的全力相助。
「醫……醫生,如果……如果我兒子下一次又昏倒了,請你不要再救他了,他那麼小,受不了那麼多的苦的,不要救他了,讓他好好的離開,不要救他了,我會跟他作伴離開的,沒有媽媽在身邊,他一定會害怕,沒關系,我會去陪他的,夠了……夠了……」妍竹說到最後,像在呢喃般,眼神空洞的看著遠方。
「你在說什麼傻話?」宇陽越听,臉色越是鐵青,雙手搭著她的肩,讓她面向自己,「什麼叫作你會跟他作伴離開?為什麼不再救治我們的兒子?難道你放棄希望了?不希望看到健康的小太陽了嗎?我不準你再說這麼沒有希望的話。」宇陽越說越氣,恨不得將她的腦子搖醒。
「有希望嗎?」妍竹幽幽的看著他,「我的家人還有你的家人,沒有一個人的骨髓和小太陽相符,我還可以抱著希望嗎?沒希望了!沒有了!小太陽還小,一個人走在黃泉路上會害怕得哭著喊媽媽,我去陪他就不會害怕了,沒關系的,世界上少了我們母子,不會有任何改變。」這是最壞的結果,妍竹早想好了,所以淚不再流,心也無所謂了。
「我不準,你听到了沒?我不準你們任何一個人離開,沒有我的準許,你和小太陽誰都不準離開這個世界,世界上少了你們母子,你的家人怎麼辦?我的家人怎麼辦?我又該怎麼辦?不準!听到了沒?我會救活小太陽的,我一定會救活他的,你听到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