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裊裊復青青,勾引春風無限情。
白雪花繁空撲地,綠絲條弱不勝鶯。
初春的揚州江邊,飄逸的柳絮垂落一地,濃濃春意寫滿城郊。
而街坊上熱絡的叫賣聲使得揚州城更加熱鬧,全城的人幾乎都圍在夾道兩側看熱鬧,仿若在觀看什麼驚世奇景般。
六扇門第一神捕韓睢與小苞班初七路經此地,被浩浩蕩蕩的圍觀群眾嚇了一跳。
「爺,你瞧他們是在看什麼啊?為什麼把街道擠得水泄不通呢?」矮小的初七硬是踮起腳尖,想瞧出個端倪來。
「難不成是京城來的戲班子嗎?」韓睢結實頎長的身材在人群中顯得十分醒目。
「吱!京城來的戲班子哪有慕王府的戲好看!」一位賣糖葫蘆的小販提出抗議。
「那你們是在瞧什麼新鮮玩意兒?我看大伙兒瞧得挺興致盎然的。」韓睢問。
賣胭脂花粉的小販也好奇地問︰「瞧這位爺的口音和穿著,一定是打從外地來的,所以才不知道咱們慕王府的厲害。」
「這位小扮,拜托你行行好,快點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初七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拉著小販的手追問。
「話說咱們揚州有三寶︰大娘嬌、二娘媚、三娘俏,三女共枕,幸福到老。」胭脂小販一臉色迷迷的模樣,嘴角的豬哥口水差點流下來。
「吱!這些煙花女子有什麼好當寶的?!」初七一臉的不以為然。
賣糖葫蘆的小販義憤填膺地賞給他兩記爆栗,打得初七連忙躲到韓睢的身後求救。
「她們三位才不是什麼煙花女子,她們可是我們揚州城的‘鎮城之寶’,更是慕王府人見人愛、冰雪聰明的後娘。」幾個小販都一臉沉浸在溫柔鄉中的幸福模樣。
「你們拿幾名小妾當‘鎮城之寶’?敢情揚州是沒什麼寶可獻了。」躲在韓睢身後的初七又嘴碎的加入討論。
倏地,初七還來不及求救,馬上被慕王府的後娘擁護軍團揍成肉包。
「嗚……」初七抓著韓睢的衣袖,抽抽噎噎地道︰「爺,他們打我。」
「這幾位大哥,君子動口不動手,冤家宜解不宜結,光天化日之下動拳腳不太好看啊!」韓睢好心的將初七隔開,深怕會鬧出人命。
幾名販子這才收起拳頭,冷哼幾聲,「看在這位大哥替你求情的份上,大爺們今日就饒你不死,要是讓我們再听到你誣蔑慕王府的三位後娘,一定要你血灑揚州城!」
初七撫著被揍得歪七扭八的臉嘟噥,「人家是實話實說嘛!」
「你還在咕噥些什麼?!」賣胭脂花粉的小販摩拳擦掌的,企圖再補上幾拳,練練身子。
「初七,我們要入境隨俗,既然慕王府的後娘們是他們的‘鎮城之寶’如此崇高、聖潔的身份,咱們決計不可侵犯。」韓睢冷然地道。
「爺說得是,初七往後會謹言慎行。」
「走吧!咱們去找下榻的客棧,明日還要搭船前往衡陽呢!」韓睢朝初七使個眼神,轉身欲退出人群。
初七卻頻頻回頭看向身後的人潮,「爺,可是我好想看看他們的‘鎮城之寶’,現在天色尚早,不如咱們再待一會兒嘛!」
「你這麼愛湊熱鬧,不怕又被揍成肉干嗎?」韓睢拗不過他的要求,只好勉強答應。
「不怕,因為爺會保護我。」初七矮小的身子靠向韓睢結實挺拔的身軀,臉龐泛著淡淡的紅潮。
「這麼大的人了,身子還這麼虛,一點都禁不起揍。」韓睢只當他是身子弱,不疑有他的支起他搖搖晃晃的身軀。
初七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看著前頭蠢蠢欲動的人兒,再度往前方鑽去。
「這位小扮,你們湊在這兒究竟在看什麼?」說到底,初七還是搞不清楚揚州城的人究竟在看什麼熱鬧?
「看慕王府的三位後娘啊!這三位美人兒很少同時出來亮相,今兒個會在此聚會,是要慶祝慕王爺和慕夫人重修舊好,並恭迎兩人游歷歸來。」
「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奇景,要是今日錯過了,恐怕要再等上幾百年啊!」
聞言,韓睢和初七皆深感訝異,他們跑遍大江南北,奇人異事見過不少,但是,全城百姓如此的狂戀三名女子的這等場面還不曾瞧過。
「爺,咱們快點到前方去,看看他們的‘鎮城之寶’長得如何?」
「你別這麼好奇又愛湊熱鬧。」韓睢文風不動的站在原地。
「爺,是你跟我說過要‘入境隨俗’的,人家只不過是想開開眼界,看看揚州的‘名產’嘛!」初七又自動自發的挨到他身邊撒嬌。
「哇!出來了、出來了,慕王府的後娘們出來了……」前方的人群喊道。
驀地,後方的群眾全一窩蜂地往前擠去,夾在人群中的韓睢只好「隨波逐流」地往前移動。
「冰清玉潔、人見人愛的大娘,我愛你,嫁給我吧!」一群大娘的親衛隊瘋狂的呼喊著。
二娘的後援會也不落人後,馬上嘶喊助陣,「冰雪聰明的二娘,你是生命的朝陽,夜晚的明月……」
「善良又可愛的三娘,天地為證,日月為憑,我們永遠愛你……」
大膽又熱切的求愛聲此起彼落,尖叫聲尚未平息,群眾又紛紛掏出身上值錢的珠寶、首飾往前擲去。
珍珠、瑪瑙、金條,一樣又一樣的稀世珍寶紛紛出爐,百姓們各個都拿出家傳的寶物來印證自己對後娘們的愛慕。
「爺,這場面真是盛況空前啊!」初七忍不住贊嘆起三人的魅力。
只見前方的樓閣上有三位絕色佳人正緩緩地移動步伐,她們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風情萬種,將圍觀的眾人撩撥得情難自禁,紛紛拜倒在她們的石榴裙下。
「小桃紅……」韓睢的目光緊緊地鎖住樓閣上身著白衣的女子,那絕艷姿容、曼妙的身段,與他記憶中的女子一模一樣。
「爺,你在喃喃自語些什麼?」初七從未見過韓睢如此木訥失神,像丟了三魂七魄般,教人憂心忡忡。
「小、桃、紅!」韓睢既清晰又激越的呼喊出聲,隨即往前沖去。
「爺……」初七來不及阻止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只見籠罩在他身上的浩然正氣頓時消弭的無影無蹤,僅剩余煙裊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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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揚州慕王府有三位美若天仙、艷冠群芳的絕世佳麗,而她們正是慕老王爺的三位偏房,沒有人知道與慕老夫人鵝鰾情深,此刻正雲游四海的慕老王爺何時迎娶了這三名女子。
只知道這三名女子以慕王府的後娘自居,沒有人知道她們的身世與來歷,惟一知道的是大娘名喚石綺影,二娘羅印心,三娘柳依絮,三人的美貌被揚州城百姓封號為「鎮城之寶」。
「感謝各位鄉親父老、兄弟姐妹們撥冗前來參加王爺和王爺夫人的恭迎大會……」綺影一邊宣讀今日聚會在此的目的,一邊對著熱情的群眾招手。
「哎呀呀!揚州城的百姓可真是愈來愈熱情大方了。」尹冰璇揭著手中的扇子,一邊看戲,一邊笑道。
「瞧瞧這些珍珠、瑪瑙,可見揚州城的居民果真是豐衣足食。」樓雲遲對著灑落一地的稀世珍寶嘆道。
「可不是嗎?每回只要後娘們一起現身,她們的愛慕者便紛紛獻出家中的寶貝,堆得我們慕王府的地窖都快擠不下了,真煩!」王爺慕行雲的妻子戰起蝶發出懊惱聲。
「後娘,你們又在搞什麼噱頭?」硬是被拉上台的慕行雲一臉不耐煩的問。
「我們還不是為了迎接你們小倆口,順便昭告天下,你和小蝶兒已經和好如初,教那些姑娘別再編織美夢,也甭想進慕王府的大門。」綺影勻淨美麗的姿容綻放出燦爛的笑靨。
吱!慕行雲一臉的不贊同,「我看你們是假借恭迎我們之名,行斂財之實吧!」
「喲!親愛的兒子,你怎麼可以這樣質疑後娘們的人格呢?」二娘印心故作傷心狀。
「難道不是嗎?還是我太高估你們的所做所為了?」慕行雲忍不住又挖苦兩句。
綺影掩面假哭,挨到兒媳婦起蝶的身邊撒嬌,「哇!小蝶兒,你家相公、我親愛的兒子,他欺負我,而且還質疑我的人格。」
起蝶生硬的閃開綺影靠過來的嬌柔身軀,不帶感情地道︰「後娘們,我也覺得你們有斂財的嫌疑,你們仗著自己是‘鎮城之寶’,到處賣弄風情,色誘百姓獻出家中的寶物,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後娘們听到她這麼冷漠的話語,驚駭的瞠大美眸,一臉愕然。
「哎呀!養兒育女有什麼用呢?人家辛辛苦苦地為他們盤算家計、維持門面,結果居然落得這步田地……」綺影揪著衣襟,捶心肝的說。
「可不是嘛,也不想想咱們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印心也不落人後地展現精湛絕倫的演技。
「老天爺,誰來可憐同情我們三個年老色衰……」三娘依絮也很有默契的加入唱戲的行列。
「停!」眾人無奈的翻著白眼。
「拜托,你們三個也換換台詞,來段新鮮一點的劇碼吧!這出戲我到慕王府作客時常看,沒什麼新鮮感了!」尹冰璇首先抗議。
「死小孩!」綺影旋過身,立即賞了尹冰璇兩記爆栗,打得他哇哇大叫。「虧我平日還將你視為閨中密友兼最佳觀眾,讓你自由進出慕王府,沒想到今兒個你的胳臂居然向外彎,不識相地找起碴來!」
尹冰璇痛得抱頭亂竄,趕忙鑽進損友樓雲遲的懷中尋求保護,「拜托!大娘,我這不叫胳臂向外彎,是實話實說。」
「還敢頂嘴?」印心也不跟他客氣,馬上補上兩拳。
「人家是想叫你們以民意為依歸嘛!」尹冰璇撫著發疼的胸膛,一臉無辜。
「民之所欲,長在我心!」
綺影瀟灑的揮動衣袖,不料一時忘記斂起內力,掌風倏地掃至尹冰璇身邊,他還來不及發出求救聲,人已經飛出九霄雲外。
「尹……」綺影無辜的吐吐舌頭,一臉歉然。
「大娘,人家冰璇小弟跟你又沒什麼深仇大恨,你就這樣將他拋出千里之外,心腸也未免太狠了吧?」慕行雲緩緩地眯起長眸打量她。
「親愛的兒子,馬有失蹄,人有失手,況且我又不是故意的。」綺影無奈的看著尹冰璇消失在雲端的身影。
「我看冰璇小弟這麼一摔,摔成兩半不打緊,要是讓尹家絕了後,你這位冰清玉潔、人見人愛的慕王府後娘可就得改嫁到尹府,負起他下半生的幸福!」樓雲遲在一旁納涼兼呷茶。
「有這麼嚴重嗎?」綺影一邊傻笑,一邊想逃離「案發現場」。
「大娘,如果你改嫁了,那以後我要怎麼稱呼你?」起蝶好奇的瞠大美眸瞅著一臉尷尬的綺影。
「親愛的兒子,好馬不備雙鞍,烈女不事二夫,這一切都是意外,你可要替我跟尹府的人說說好話啊!」綺影拉著慕行雲的衣袖撒嬌。
「嘿嘿嘿……」慕行雲的黑眸中閃爍著狡詐的光芒。
「小桃紅、小桃紅……」隱隱約約的,嘈雜的人群中傳來一陣陣清晰的呼喊聲。
「噓!」起蝶將食指放在紅唇上。「你們听,街道上除了百姓的示愛聲,好像還有一種特別的聲音。」
經起蝶這麼一說,樓閣上的每個人都屏氣凝神地傾听那特別的呼喊聲。
小桃紅?是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喚著她幼時的乳名?難不成是她的幻覺?
霎時,綺影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驚慌的閉上眼楮,安慰自己,這一定是幻覺,是幻覺!
可是,那聲音由遠而近,由模糊而熟悉,回蕩在她的耳邊,久久不散。
綺影緊緊地握住手絹,臉上一片慘白。
「小桃紅,真的是你!」韓睢沖出人群,忘情地奔上樓閣,興奮莫名地望著綺影。
「你是小桃紅?!」眾人異口同聲,目光一致地落在綺影身上。
「不!我不是小桃紅。」綺影愣了一會兒,趕忙否認,她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韓睢居然選在她如此威風凜凜、揚名萬里時揭發她的過往「丑行」……
「你怎麼可能不是小桃紅?你明明就是小桃紅啊!這臉蛋、這聲音、這身材,都跟小桃紅一模一樣,我怎麼可能會認錯呢?」韓睢俊逸的臉龐綻放出燦爛的笑靨。
綺影驚慌失措的扭著手絹,老羞成怒地道︰「我不是!這位大爺,你認錯人了!」
韓睢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小桃紅,你以前都不是這麼喚我的,這回相見為何如此生疏呢?」
「那她以前都怎麼喚你呢?」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睢扮哥。」韓睢道。
這一聲「睢扮哥」讓綺影的心猛然揪緊,往日的記憶在腦海中一幕幕的閃過。
「睢扮哥。」眾人看向綺影的目光顯得有些……曖昧。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綺影又羞又氣地直跺腳。
「看小桃紅的表情啊!」慕行雲促狹地道。
「小桃紅,你忘了我嗎?我是睢扮哥,那個在石鼓山上的桃花樹下與你互訂終身的睢扮哥啊!你忘了嗎?」韓睢走向前,激動地攫住綺影縴弱的肩頭,墨黑的眸子盈滿深切的濃情與愛意。
一絲痛楚匆匆地掠過綺影的眼眸,她一臉嫌惡的別開頭,「我說你認錯人了,我才不是什麼小桃紅,你別自以為是的亂叫好嗎?」
「不!」韓睢一臉的堅定,「就算你易了容、燒成炭、化成灰,我都不可能會認錯人的!」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熱情,綺影又羞又氣,卻又無可奈何。「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要隨便玷污我的名節。」韓睢尷尬的移開放在她肩上的手,一臉歉然,「對不起,我一時太過激動,有違禮數,下次不會了。」
嗚……嗚……她不要活了,她在江湖打拚多年才掙出這麼一點點「身份」與「地位」,如今一世英名即將付諸流水,她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小桃紅,難道你忘了我嗎?我是你的睢扮哥,在桃紅林里與你互訂終身的睢扮哥啊!」韓睢彼不得眾人詫異的目光,只想喚醒綺影的記憶。
「噢……」眾人再度投以曖昧的目光,異口同聲地道︰「小桃紅的睢扮哥……」
「什麼睢扮哥?我才不認識呢!」對!她要趕緊與他撤清關系,搶救她岌岌可危的聲名。
不認識?這句話對韓睢而言猶如青天霹靂,他偉岸的身形承受不住這份打擊,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這位睢扮哥!你要振作一點啊!」好管閑事兼愛看戲的慕行雲趕緊跳出來扶他一把,免得他強壯威武的身形壓垮樓閣,間接傷及無辜。
「我的小桃紅……她居然說不認識我!」韓睢痛苦萬分的向他訴苦。
「我想你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有待溝通。」慕行雲一臉賊兮兮的說,意思是——歡迎合下到慕王府作客,他願意盡地主之誼。
「小桃紅,你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或是當初我離開石鼓山,對你造成太大的刺激,以致你喪失記憶,忘了我的存在?」韓睢的大腦適時地運用豐富的想象力來解釋她的冷漠。
綺影的美眸突地迸射出兩道殺氣,恨不得一拳將他打至千里之外。
「鬼才喪失記憶!」她咬牙切齒地道。
「既然你沒喪失記憶!那你一定會記得這條手絹……」韓睢自懷中掏出一條純白的手絹,下方還縫著粉紅色的繡線。
「這是什麼東西?」眾人試圖用肉眼分辨那團粉紅色繡線上的圖案。
「小桃花,也是我們的定情之物。」韓睢黝黑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顯得有些羞怯。
完了、完了,大勢已去,物證、人證一應俱全,這回她想賴都賴不掉了。
桃花……桃花……是啊!她眼冒桃花,身子一軟,恰好被眼明手快的韓睢撈進懷中。
「她怎麼了?」韓睢急切的問。
「可能是興奮過度吧!」慕行雲俊逸的臉龐掠過一絲賊笑。
「興奮?」他一臉茫然。
「是啊!人生有三大樂事,他鄉遇故知乃是其一。」慕行雲笑得闔不攏嘴,心里盤算著要是能再來一個……洞房花燭夜,那就太完美了。
當然,洞房花燭夜的男女主角一定是他的大娘和睢扮哥,而媒人紅包他會勉強收下的。
「相公,你這是在做什麼?」起蝶拉著慕行雲的衣角,小聲地問。
「邀請睢扮哥到慕王府作客啊!」慕行雲愛憐的撫著她粉女敕的小臉,順便吃吃豆腐。
「可是,這個人來歷不明,我們會不會引狼入室?」嬌憨的她難得有一點點的危機意識。
「難道你不想知道睢扮哥和大娘之間的關系嗎?」
「當然想知道,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慕行雲果決的打斷她的話。「況且我對後娘的來歷也頗為好奇,這麼一來也可以順道掀掀她的底,揭開她神秘的面紗。」
就這樣,韓睢抱起昏厥的綺影,與慕行雲一干人回到了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