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允拓與衛子茵闊別多年再相見,齊允拓已成了齊飛科技的負責人,而衛子茵在訂婚宴取消後,獨自赴英求學,年初歸國,在一家中小型公司擔任公關經理。
齊允拓從沒想過還有機會見到她,本以為這次的重逢他的內心會翻騰不已,沒想到卻異常平靜。
沒有怨、沒有恨,只覺得淡然。
「謝謝你把這次產品行銷記者會授與我們公司籌辦,讓我一上任就有表現的機會。」衛子茵舉杯感謝他。
「是你寫的企畫案很吸引人,我才決定采用。」他沒想到自己找的公關公司竟是她任職的公司。
她笑道︰「你是恭維我,還是真心認同我?」
「當然是認同你,你以為我會把公司的事拿來開玩笑?」齊允拓挑高劍眉。
「原來是看重我的專業才能,我真不曉得該高興還是悲傷,」她自我解嘲。
「什麼意思?」
「我高興的是,我在英國求學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難過的是,原來你不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拉我一把。唉,原來我在你心中已經沒有地位。」
齊允拓笑而不答。
「你這些年好像過得還不錯,很多報章雜志上都可以看到你的消息。」衛子茵笑道。
「還過得去。」一句應酬話,漫不經心。
「有女朋友嗎?」她輕啜了口香檳,又笑道︰「我真笨,竟忘了你身邊從來不缺女人。」
「我結婚了。」突地,她艷麗的姿容疊上瑾然溫柔的笑靨。
一想到瑾然,他心里又是一陣牽痛。
「跟誰?我認識嗎?」她僵了幾秒,又恢復一貫的冷靜。
「于瑾然,允蓁以前的同學。」他坦然道。
「真的是她?」她眼底閃過一抹詭譎的光芒,「沒想到你妹妹處心積慮多時,終於成功了。」
「你也知道她?」齊允拓大感訝異,為什麼每個人都對瑾然有印象,獨獨他沒有。
在他記憶里出現斷層,從認識衛子茵到解除婚約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只是午夜夢回,隱約會夢見一個綁著馬尾的小女孩,女孩的笑容甜美。
「當然,自從我和你交往後,那女孩就常常出現在你妹妹身邊。當時你妹妹還示威似的對我說,你以後會娶她,沒想到一語成讖,不曉得是巧合還是計謀?」她語氣里帶著淡淡的挖苦意味。
聞言,齊允拓的心猛然揪緊,難不成他記憶中躲在角落里的女孩就是瑾然?
他不置可否,輕啜一口葡萄酒。
衛子茵雪白的玉手覆在他握住酒杯的大掌,「我還以為你會等到我改變,等我回來。」柔媚的語氣有幾分怨懟,「這幾年我已徹底改變,不再是以前那個任性的衛子茵。」
「看得出來。」他不著痕跡的抽回自己的手。
「其實你願意見我,我就應該知足了,不該有非分之想,但是我好想彌補以前對你造成的傷害,我……」她迷蒙的秋眸直勾勾地瞅著他,眼底流露出懊悔。
齊允拓彷佛看見另一個自己,他也是用同樣的態度對待瑾然,不斷重復犯錯、認錯、後悔,一再要求她的原諒。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別放在心上。」
「但是我不能原諒自己,我曾經那麼惡毒的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你的痛苦上,我徹底傷害你的真心……」她繼續數落自己的罪行。
她的告白不但沒有挑起他的同情心,反而狠狠地揪出他冷落瑾然多時的愧疚和不安,心里五味雜陳,不想繼續留在這里自我折磨。
「別再說了!我和瑾然已經結婚了。」他臉色泛白,冷硬的打斷她的話。
「你真的愛她嗎?」在她的認知里,他應該是愛她才對。
他的眉心兜攏起來,陰郁的神情陷入沉思。
「你不愛她對吧?」她挑高柳眉。
「我當然愛她,否則就不會跟她結婚。」他對她的愛應是無庸置疑。
「如果愛她,就不該猶豫。」
「那是我們夫妻之間的問題,不需要向任何人報告。」他的聲音冷硬,一派的疏離。
「對不起,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她以退為進,不敢將他逼得太緊。
「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也毋需為過去的事感到愧疚。」
「我知道了。」她低頭品嘗盤中的義大利面。
衛子茵按捺住滿腔愛意,轉移話題,聊了一些她在英國留學的趣事,之後便結束這次的午餐約會。
齊允拓結婚的消息非但沒有澆熄她對他的情意,反而愈燒愈炙。
她可以容忍齊允拓與任何女人結婚,就是不能容忍他的結婚對象是于瑾然!
她忿忿地掄拳,腦海浮現取消婚宴的那天,齊允蓁帶著于瑾然,對她露出唾棄的眼神,彷佛視她為骯髒的蟑螂般,欲除之而後快。
***
瑾然恢復意識後,在陸逸軒和齊允蓁的協助下,到齊允拓的住處,收拾所有屬於她的東西,準備搬離。
但是,她可以帶走自己的東西,卻帶不走深植在他身上的心。
「為什麼不讓我去找老哥理論?!」齊允蓁鼓著臉頰,心疼好友所受的委屈,愈說愈氣憤。
「何必呢?」瑾然淡淡的道,把衣櫥里的衣服放進行李箱中。
「瑾然,我知道再多的對不起都不能彌補對你造成的傷害,但我還是要跟你說聲抱歉,我要是知道老哥是個負心漢,絕不會讓你們在一起。」齊允蓁蹲在瑾然面前,望著她蒼白的面容,內心的愧疚頓時又增加不少。
「不,那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你不必對我說抱歉。」瑾然佯裝堅強的安慰道。
「瑾然,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永遠站在你這邊,就算要我跟我老哥斷絕兄妹關系,我也願意!」齊允蓁為瑾然抱不平,只差沒拿刀闖進齊飛科技砍人。
瑾然苦笑道︰「很抱歉,你不能當寶寶的姑姑,如果你不介意當她的阿姨的話,我們……」哽咽得說不下去,心里有了盤算。
愛情已經走到盡頭,只是她一直沒有勇氣說再見,用這種方式畫下句點也許殘酷,倒也乾淨俐落。
「對不起、對不起。」齊允蓁難過地伏在她的身上痛哭。
「別自責,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不干你的事。」瑾然撫著她,「我的女兒可沒這麼愛哭的乾媽喔!」
「瑾然。」齊允蓁破涕為笑。
陸逸軒無奈的在一旁搖搖頭,很難體會女人間的友情,他從櫃子里抱出一只紙箱,問道︰「這是什麼東西?要拆開來看看嗎?」
「那是——」瑾然話甫出口,齊允蓁已經把紙箱打開,「你買給老哥的生日禮物?老天,你從幾歲開始買這些禮物,一次都沒送出去?」
「丟了吧!我再也不需要這些。」瑾然毫不留戀的將紙箱封起來,放在丟棄的垃圾堆里。
「可是……」齊允蓁插嘴想說什麼,卻被陸逸軒制止。
「我的婚姻我自己解決。」瑾然堅持道。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開車送瑾然回你的住處,你留下來等垃圾車。」陸逸軒道,意有所指的盯著地上裝滿她愛的禮物的箱子,繼而替瑾然扛起行李,走下樓。
就這樣,瑾然搬離齊允拓的住所,暫時住在齊允蓁那兒,彼此有個照應。
***
瑾然處理好一切後,帶著離婚協議書來到齊飛科技,這是她第一次來到他的辦公室,也可能是最後一次,想著,她嘴角漾起一抹苦笑。
「你好,我找齊允拓總經理。」瑾然客氣地向總機小姐道。
總機小姐抬起頭,看到她隆起的肚子,疑惑地問︰「你和齊總經理有約嗎?」
「沒有。」她灼灼的目光令瑾然難受,下意識的撫著肚子。
「抱歉,齊總經理很忙,想見他必須事先預約。」總機小姐回道,
「我只是想跟他說一下話,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瑾然楚楚可憐的懇求,「能不能請你替我通報?」
總機小姐看她挺著大肚子,不忍拒絕,「好,我替你通報,但不能保證你能見到總經理。」
「謝謝。」
總機小姐立刻通知總經理辦公室的簡秘書,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齊總經理正在工程部,沒時間見客。」
「我只耽誤他五分鐘的時間,拜托!」瑾然忙道。
「簡秘書,這位小姐說只要五分鐘,可不可以?」總機小姐幫她傳話。
「林小姐,你是昏了頭嗎?難道你不曉得總經理現在很忙……」電話另一端,簡秘書火大的罵道。
總機小姐趕緊道歉,而後掛斷電話,無奈地看向瑾然,「還是不行。」
「那請你幫我把這份文件交給齊總經理,告訴他,我在樓下等他。」瑾然將牛皮紙袋放在櫃台上,請她幫忙,
「你不會是懷了我們齊總的孩子,來要贍養費的吧?!」總機小姐戲謔道。
瑾然勉強擠出一抹苦笑,沉默不語。
「抱歉,我是開玩笑的。」總機小姐尷尬地向她道歉。「我會幫你把這文件交給齊總經理的。」
「謝謝。」瑾然露出感激的笑。「替我傳個口信給他,就說于瑾然在樓下等他。」她重申一次,雙腿禁不住久站,已經略感發麻。
「好。」
總機小姐見此時剛好沒什麼事,便親自拿著牛皮紙袋搭上電梯。
電梯恰巧在十二樓的工程部停下,齊允拓和程維,還有幾名高階主管同時走入電梯。
總機小姐冒著被革職的危險,在電梯里將牛皮紙袋交給齊允拓,小心翼翼地開口,「齊總,樓下有一位叫于瑾然的小姐托我將這份文件拿給您。」
「瑾然?」他表情怪異的瞄了她一眼。
總機小姐傻里傻氣的猛點頭,「是個懷孕的女人,她等了很久,本來想和你見一面,但簡秘書說你在忙,她就要我幫她送東西給您,她現在正在樓下等您。」
齊允拓打開牛皮紙袋,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映入眾人眼底,總機好奇的偷瞄著,嚇得倒抽一口氣。
「她是總經理夫人!」總機小姐瞠大眼,希望自己沒闖禍才好。
「我下去見她。」他按下電梯開關,回過身問道︰「瑾然人在哪里?」
總機小姐嚇得亂了方寸,「她、她在大廳的櫃台前。」
齊允拓眉頭緊皺,等不及下一部電梯到來,就從逃生梯匆忙下樓。
遠遠地,就看見她孤單的身影站在櫃台前,雙手撐著因懷孕而酸痛的腰部。
他快步跑向她,氣喘吁吁的扶著櫃台,望著她。
「瑾然……」他試著調勻氣息,要自己鎮定。
她緩緩地收回目光,試圖保持冷靜,「簽好了嗎?」
「為什麼突然要我簽這個?」
「這不是你要的結局嗎?」她不答反問。
「你是玩協議書的游戲玩上癮了嗎?認識的時候是愛情協議書,結婚的時候是結婚協議書,現在是離婚協議書……」他對協議書反感極了。
「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一個愛玩協議書游戲的女人嗎?」他的話,令她的心一寸寸的往下沉,沉到無底深淵。
「不要挑我的語病,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努力控制脾氣。
「對不起,你在想什麼,我不知道。」她這次很堅決,拒絕再當一個苦苦守候丈夫的妻子。
「你先回家去,這事我們晚上再討論。」他軟言相勸,安撫她。
「你會回家嗎?」她的嘴角噙著一抹苦澀的笑容,冷冷地反問。
她短短的一句話就踩中他的痛處,他像挨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刮子。
「既然你這麼忙,忙到沒空回家,我只好自己過來。」她的雙眸直勾勾地瞅著他,彷佛要洞悉他的靈魂,看穿他的心思。
隨著下午即將召開的第三季海外投資會議,一個個財經記者陸陸續續走進大廳,被他倆吸引住目光。
齊允拓難堪的安撫她,這樣冷漠、固執的瑾然是他不曾看過的,而她犀利指責更令他招架不住。
「你先別激動,我保證今晚一定回家,要不然你先到我辦公室休息一下,開完會我馬上去找你。」
她從他游移的目光中看不見自己的臉,一直以來,她眼中只有他一人,可他眼中卻有許多許多事物,事業、財富、權勢、衛子茵……而她卻連一個小小的位子都沒有。
「瑾然,我知道你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你冷靜下來听我說,先上去休息,一會我開完會一定去找你。」他握住她的小手,柔柔勸哄。
「不需要。」殘酷的事實徹底擊垮她的武裝,一陣酸楚涌上鼻端。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她往後退了一步,甩開他的手,「把你的時間留給其他人吧!」
「瑾然,不要在這個節骨眼和我鬧脾氣。」他低吼,只見幾個記者已圍攏過來,架起攝影機。
「一直以來我都做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大家都說瑾然最乖,不會和媽媽鬧脾氣,會體諒爸爸的處境,結果我落得什麼下場?一個人孤單單的住在宿舍里,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有兩個家,結果卻連一個家門都進不去……」
淚水沿著她蒼白的容顏,濡濕胸前的衣襟,「婚後,我扮演善解人意的妻子,縱容丈夫的結果卻是丈夫夜不歸營。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瑾然,這不是一個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好嗎?」他試著要摟住她,但她拚命的掙扎。
「我又沒拿著刀子架在你脖子上要你娶我,為何你娶了我之後還貪戀另一個女人的溫柔?」瑾然蒙朧的視線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沒有。」她的指控和任性的行為,令他慍怒。
「你總是把我給你的自由當成放縱,把我的體諒視為理所當然,一再的對我失約……」她悲傷得語無倫次,「一直以來我眼里只有你,而你眼里從來都不是我,你目光的焦點永遠不在我身上。」
「我承認忽略了你,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們坐下來詳談好嗎?」齊允拓拿出手帕拭去她臉上的淚。
瑾然推開他,拒絕再落入他溫柔的陷阱,深深地凝視他,想將他的臉龐牢記在心。
再貪戀這張臉幾分鐘,從此各分東西,海角天涯。
「來不及了。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不在我身邊。」她抬高音量,冷冷的指控他的罪行,「你可以挪出時間和另一個女人約會,卻沒空陪我做產檢。」
她冰冷的言語像一道道箭矢,疾疾射進齊允拓的心。
「我可以包容你的夜歸,容忍你的缺點,但無法原諒你的不忠!」
「我們之間肯定有誤會,你听我說……」不忠這個罪名令齊允拓不服,他承認自己的確是刻意躲開她,但他從來沒有背叛過她啊。
「我不想听你解釋,那一切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她指著他手中的文件,「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簽下你的名字、蓋章,從此我們互不相干,你不用再害怕回家會看見我!你可以去追求你的幸福……」
「我的幸福就是你,你忘了我們之間的承諾嗎?」齊允拓怕她太過激動,懷孕的身子會承受不住。
「我怎麼會是你的幸福呢?」她笑著反問他,愈笑愈張狂,淚水也流得更凶,「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的問題是你不夠愛我,現在我終於明白,你不是不夠愛我,而是根本不愛我。」
他心里始終惦記著衛子茵!瑾然的心被這個事實戳得千瘡百孔。
「是誰對你說了什麼?還是你听到什麼流言?」老天!為何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看著她的肩膀因抽泣而聳動著,他簡直快急瘋了。
他們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不忠的罪名和她沉痛的控訴令他陷入苦思,直到記者們圍過來,如排山倒海而來的問題將他吞沒,他才回過神,可瑾然卻已不見蹤影。
「允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程維被兩人方才的爭執給嚇住。
他一直都知道他們的婚姻出了一點問題,卻沒料到這麼嚴重。
「我要去把瑾然追回來!」齊允拓慌忙道。
「但是等一下要召開投資會議……」程維欲攔住他。
「這邊就交給你了。」
「但是——」程維從沒見他如此惶恐過。
「我不能失去她,她現在的情緒不穩定,我怕她出了什麼差錯。」他對程維道,
齊允拓甩開那些記者,跑到大街上,看著熙來攘往的人潮,尋找她的身影。
他腳步不停的四處找人,帶著一顆懺悔的心,奔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
***
整整三天,他找不到她的下落,她就像從空氣中蒸發般,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他到學校找她,才知道她早就因為身體不適,提前請假安胎,她是他最親密的伴侶,卻是最後得知消息的人。
他想撥電話給熟識她的人詢問她的消息,可悲的是,他對她的生活圈完全陌生,他這才體認到自己是如此的疏忽她,完全沒盡到做丈夫的責任。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住處,管理員的話更令他歉疚難當。
「齊先生,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管理員感慨道︰「前幾天齊太太一個人被困在電梯里,工程組又有事耽擱,不能馬上來,她一個人在里面嚇壞了,哭了好久……」
另一位住戶也看不過去的加入,「齊太太一個人挺著六七個月大的肚子,你又常常不在家,放她一個人實在很危險,要是有什麼意外怎麼辦?你們男人怎麼能這樣不負責任……」
他沒搭腔,默默地搭電梯上樓,開門、關門,一室漆黑,沒有一盞溫暖的燈光等待他回家,飯桌上也沒有豐盛的晚餐,大廳里的沙發上更沒有她甜美的笑容,偌大的屋子彷若一座死城。
窗外下起滂沱大雨,打在玻璃上發出格格聲響,一道閃電畫過黑漆漆的夜幕,夾帶著震耳欲聾的雷聲,連他的眼也染上濕意。
思緒逐漸變得清明,坐在她以往等他回家慣常坐的沙發,齊允拓終於明白瑾然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等待,而等待的滋味又有多痛苦。
他垂著頭,雙手扯著濃黑的發,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