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從郭力恆的心底冒了上來,七月的艷陽下,他渾身雞皮疙瘩驟起。
雪莉為他割腕由自殺——
送醫急救之後,已月兌離險境。
她讓周圍認識她和郭力恆的人皆認為他罪大惡極。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與雪莉有過一夜,如今他的罪名是始亂終棄。
他到醫院里探視過敢愛敢恨又敢死的雪莉之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他本來就運轉得不太順暢的世界,這下更近乎停頓。他的心仿佛已經月兌離了這個塵世,飛到無邊的黑暗宇宙。
女人不會為他帶來好運,但事情總要有個了斷。
他回家收拾了些簡單的行李,又上醫院來了——不是還躺著雪莉的那一家,是有個名叫夏組琦的醫師駐診的這一家。
「你來門診啊?」
她正要進看診室,發現他在候診的人群里。
「嗯,我掛了號。」
「第幾號?」
「十三號。」
「那你得等一陣子了。」
「無所謂,一時之間我還死不了。」
「喔。」她以職業眼光打量他一身上下。是不嚴重。「那我進去了,等會兒見。」
望著她的背影,他心里涌上一種糾纏不清的念頭。
看診號碼燈終于亮起十三號的數字。
他收月復挺胸進了看診室。
「哪里不舒服?」
「這里。」他模了模左胸。
「那你應該看內科才對。」
「把你的地址給我吧。」
她立時瞪大雙眼,「干麼要我的地址?」
「我需要這樣的處方。」
「神經!」她笑斥一聲,「你到底有什麼病?」
「我不該在這時候耽誤你的時間,你快把地址給我,晚上我再向你解釋。」
她猶豫片刻,把地址抄給了他。
「我走了。」收下處方箋,他掉頭就走。
當天深夜,郭力恆就上夏組琦家來了。
她正拿著吹風機在吹一頭長發,關掉吹風機才听見門鈐聲。
她趕緊從門上的小孔望外看。
「是你呀!」她開門,「請進。」
他進了來,還將手提包高舉,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來跟你「同居」。」
她還站在門邊,一臉驚愕。
「嚇到你了?」他笑笑,無奈地往沙發上一坐,「我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
「你姐?」她這才過來陪他坐下。
「不是。雪莉為我割腕自殺,」他趕緊接了下去,「沒死,不過她說如果我沒有別的女人,就必須要她,否則她不知道自己哪天還會再想不開。」
「她用死來威脅你?」
「卑鄙而且致命,對嗎?」
她一陣思索,大概猜出他的想法了。
「你要我冒充她口中的「別的女人」?」
「很可笑吧?我才罵過你愚蠢,竟然想到要利用我去擋掉你媽的安排,沒料到我自己也用起這一招了。」
「有用嗎?」她皺起眉問,「雪莉會因為你住在我家,就相信我們是那種關系嗎?」
「你願意為我試一試嗎?我不敢肯定這樣做有沒有用,可是我也找不到別的女人幫我騙她,搞不好又惹來另一個麻煩,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讓她們糟蹋。」
「那她要怎麼樣才知道你和我同居呢?」
「她打電話去我家找不到人,打來這里就找得到,久了她就知道了嘛。」
「那你跟你爸說了嗎?」
「我跟賀小春也同居過,他不會覺得奇怪,等他問了我再說。」他漫不經意地答著,「他也沒有多余的力氣操心我的事。」
「哦?那我呢?」
「你什麼?」
「我媽有時候會過來幫我收拾收拾,她一定會發現我們家住了個男的。」
他想了想,便問︰「你上次說的事,想出什麼別的解決辦法了嗎?」
「你說我媽逼我結婚的事?」
「對。」
「沒有。」她答畢,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你認為你搬來跟我住可以一舉兩得,同時解決了你我的困擾?」
「我的確是自打嘴巴,」他有點難堪,「不過,你也可以說我這是能屈能伸。」
「我有什麼好處?」
他笑,又搖了搖頭,「真是此一時,彼一時,輪到你向我要好處了。」他想了一會兒,「我付你房租好了。」
「不用。」
「你那麼大方?」
「你付水電、瓦斯和電話費。」
「好。」
當下她就去收拾了間空房給他。
「你也太神了吧?說跟人家同居就同居了,那個女的是何方神聖?怎麼一點前兆都沒有就冒了出來?」雪莉用一只指頭戳了戳郭力恆的前胸,「你不是隨便找個親戚幫你唬我吧?」
「誰跟你說她是突然冒出來的?」郭力恆如今有了穩當的靠山,縴縴玉指怎麼戳也戳不倒他,「她是我前任女友生前的主治醫師,我對她一見傾心,她對我一見鐘情,我們已進入熱戀階段,不住在一起就不能呼吸。奇怪嗎?」除了夏組琦之外,他對其他女人很輕易地就可以用這種流痞口吻說話,一點沒有負擔,一點也不愧疚。
雪莉盯了他好半天,似在為自己找一個可以掩飾落敗的藉口。
「好吧,我相信你就是,既然她是個醫師,想必年紀不輕了,我可以暫時放你一馬,因為我絕對比她年輕,籌碼比她多,敗部復活的機會不是沒有。」她笑了兩聲,盡量讓自信注滿笑聲里,「你們小心一點呼吸,別在換氣的時候給了我機會。」
她的話和晚風同時戲謔著他,在他耳邊呼呼響著,伴著機車的引擎聲,送他回了夏家。
一進門,他又撐起那一份瀟灑不羈,因為夏組琦正坐在客廳里。她看來無所事事,任長發披在肩頭,蓋住她一臉的慵懶。
「回來啦?」
「還沒睡呀?」
兩人同時應酬了一句,夜的寂靜依舊滿布室內。
「你白天還要上班耶,這麼晚還不睡,有違養生之道,你是醫師沒錯吧?難道以前你也這樣?」
「以前不會。我一踫到枕頭就睡著了。」她端起茶幾上的柳橙汁,喝了一口,「你來了之後才這樣的,沒等到你平安回家,我放不下心,躺著也睡不著。」她又轉頭問他︰「要不要倒一杯給你?」
「我自己來。」
他往廚房里走,希望在幾步路的時間里,為她的習慣改變想出合理的解釋。
「你當這里是醫院,我是你的病人?」
「病人外出都是偷跑,你不算啦。」
「謝謝。」
嘴里謝著,他心里卻不敢恭維她。
「你有這種等門的習慣,我就累了。」他一派無辜。
「你不要有負擔,」她安撫著,「我也不可能等得太晚,累了我就會去睡覺,睡不著我可以喝杯熱牛女乃。」
「你千萬別吃安眠藥,拜托!」他听得害怕,「我不希望再有女人為我死。」
「不會的,我家沒有安眠藥。」
「那就好。」他將柳橙汁喝光,準備向她道晚安,「你可以放心去睡了吧?現在。」
「好,馬上就走。」她也從沙發上站起,「我媽今天打了電話給我。」
他還沒走到房門口就回頭了,「她知道我住在你這兒了?」
夏組琦邊往自己的房門,邊回答︰「你來了沒幾天,她就知道了。今天她吞吞吐吐地問我說,我們是不是不住同一個房間。」
「她懷疑什麼?」
「懷疑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兩人站在各自的房門口喊話。
「那你怎麼說?」
「我的回答不適合在此時此刻告訴你。」她朝他擠擠眼,「晚安。」
她先進了房間。
冰力恆希望這屋子里有安眠藥,因為他需要。
夏組琦最後那一句話,那一個眼神,害他一整夜失眠。
夜里,他洗了兩次澡。不是因為太熱,室內其實涼得需要蓋被子睡才不會感冒,洗澡是因為睡不著,他本可以寫歌,無奈定不下心。
好不容易敖到天亮,他干脆坐到客廳來了,听見夏組琦房里有動靜,他還很賢慧地出去買了兩份早餐回來,外帶兩份報紙。
女醫師穿戴整齊,出了房門。
「哇噢!還有早餐耶,」她意外地發現他坐在餐桌前,「奇怪了唷,我晚睡並不表示你得早起吧?通常這時候你還在睡覺的,不是嗎?」
「你夜夜等門,害我愧疚得睡不著,所以就早起,買早餐回來贖罪。」他攤開報紙,把一雙兔子眼盯在上頭。
「自己有心事睡不著,別賴在我頭上好不好?」她不客氣地坐下,開始享受現成的早餐。老媽嫁人之後,她已很久沒有這等景況了。
「知道我為什麼睡不著,還不趕快把話說清楚!昨天你到底留了哪一句沒說?」
知道自己瞞不過她,郭力恆索性也不看報了,抬頭就自我坦白。
「我承認我昨晚說得太曖昧了點,其實沒那麼嚴重啦。」
她說到一半,喝了口女乃茶,「以後不要買這個了,我的冰箱里隨時有柳橙汁,喝那個就好。」
知道她不是在吊他胃口,于是他忍耐著。
「我跟我媽說,」發覺他一臉不耐煩,她趕緊接著道︰「我們兩個都喜歡半夜有人突然來「騷擾」自己的驚喜,所以才決定不睡一張床。」
盯了她片刻,他大笑出聲。
「為什麼你說這句話不適合在昨晚告訴我?」
「我怕你听了之後會失眠。那麼晚了,我不想說這些話來刺激你。男女的生理構造很不同,這一點你一定也清楚。」
「謝謝。」他不想在言語上輕薄她,盡避他還是失眠了。她並不真蠢,果然是有點年紀的女人,也許也有點經驗。「快把早餐吃了去上班吧。」
「嗯。你也去補一覺吧,別睡過上班時間就好,要我把鬧鐘借你嗎?」
「我自己有,謝謝。」
她懸壺濟世去了,他去見周公。
白天里,郭力恆偶爾還會回家看看父親,一起吃頓午飯。
這日他才到社區門口,就被警衛攔下,他簽收了一封銀行寄來的存證信函——給郭曉芝的。
他回家,把信交給父親,郭父看了眼收件人姓名,便把信收進抽屜里。
沉默在父子間蔓延開來。郭父繼續看他的職棒實況轉播,郭力恆回房里整理銀行寄給他的賬單,又看了一會兒書,直到父親喊他吃飯才出房門。
「有合適的對象就帶回來給我看看,」郭父淡然開口,「我不會讓你難堪的。只要你中意了,你們隨時可以結婚,我不會有意見。結了婚之後,你們要不要住在家里,我也沒有意見。」他頓了下,看著兒子,「同居不是長久之計,不要虧待了人家才好。」
冰力恆替父親感到悲哀。他記得從自己懂事起,父親對他的管教就十分嚴格,對他姐姐也是,但從來都是他比較听話。
曾幾何時,父親對他的要求已經降到如此的低標?坐了三年牢,父親一句責備也沒有;跟人家同居,父親也沒有意見。這不是郭力恆記憶中的嚴父形象。
冰父會變得如此,原因當然是出在女兒身上——對女兒的管教失去原則之後,對兒子就不可能再有原則了。
「爸,我如果要結婚,也只是到法院去公證而已,不會宴客的。」他雖不願意,但還是說了下面這句話︰「我們家沒有幾個親友可以請了,我自己的朋友也不多。」
「隨你吧。」郭父除了嘆氣,無法有其他的反應了。
冰力恆有些不忍,「爸,也許我有機會帶個人回來讓你看看。」
「嗯。」
夏組琦穿著一套純白色亞麻褲裝,從她房里走了出來。
「穿這樣行嗎?」她頗為自得,到郭力恆面前站著,等候評論。
「大家都知道你是偉大的醫師,你不必穿這麼純潔的白色去提醒人家,去換一套勁爆一點的吧。」
他剛才確有驚為天人之感,但他還是得惡毒地批評一番。他答應雪莉,要帶夏組琦一起去參加她的生日舞會。本來他想以夏組琦沒空為由,擋掉她的邀請,無奈她打電話到醫院,千方百計地問到夏組琦的休診日,特意把生日舞會改期,目的很明顯,就是要親眼看看郭力恆的女人——她不想上醫院去看,只想觀察兩人的互動情形。
「勁爆一點的?」她面有難色,「你到我房里來看看吧,看哪一件比較勁爆。」
他跟她進了房間,在衣櫃里翻了一陣。
「你真的很節儉耶,」他搖頭嘆息,「你就這麼幾件衣服?」
「嗯。」她不覺得丟臉,「有你所謂勁爆一點的嗎?」
「你連無袖的衣服都沒有嗎?」他不死心,兩手還在衣架上翻著。
「我不敢穿無袖的衣服。」
「你打卡介苗留下的疤比別人大嗎?」
「沒有。」
他放棄尋找,轉過身問她︰「你算高所得吧?」
「算吧,」她點頭之後,又追加一句︰「可是我覺得你寫歌好像更好賺耶。」
「我的職業壽命沒有你的長,隨時會夭折。」他又放棄要她掏腰包買新衣的念頭,畢竟今天是因為要參加雪莉的生日舞會,才需要她特別打扮的。「算了,我們趕快上街買一套合適的吧,我送你好了。」
她沒意見,兩人即刻出了門。最後在一家流行少女服飾店里,郭力恆替她決定了今晚的服裝。
「好無恥唷,叫我冒充少女。」她望著一身新衣!半埋怨著。他為她選了條寬管灰色直筒褲,一件白色無袖縐褶領口的短款上衣,還配上一雙蠶豆型的大頭鞋。離開服飾店之前,他又發現了一對不錯的發夾,順道買下,夾在她的頭發上。
「雖是冒牌貨,不過騙倒弱視者應該不成問題。」他得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等一下我來開車好了,你開可能會被警察攔下來,懷疑你未成年,還沒有執照。」
她听了只在心里暗爽,「別一直說這些PMP的話,該我的好處,一樣也不能減免唷。」
「巴西烤肉外加一份魷魚羹面?」
「記得就好。」
「不會忘的,我們得趕快去雪莉家了。」
雪莉的小窩里,一片熱鬧溫馨。這屋里其實無法跳舞,至少在坐了這麼多她的友人之後,所剩的空間不夠任何人伸直手臂。
她只打算在家里吃吃零食,在眾人簇擁下,對著生日蛋糕許個願,吹它幾根臘燭就好。吃了蛋糕,一群人再一塊兒去PUB里跳舞。
左等右等,她終于等到郭力恆和夏組琦了。
眾人看見女醫師之後,眼楮霎時亮如星星。阿潘赫然發現,眼前的夏組琦和當年他當兵時所見的照片上的模樣,幾無差別。
雪莉知道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在所有的人都到齊之後,端出生日蛋糕,許了個願忘——忘他就沒有痛,將往事留在風中。
吃完大蛋糕,大伙直奔PUB,人人都準備當只受傷的野獸,在人群中狂舞亂竄。
夏組琦在雪莉家的時候,沒說什麼話,大家像有默契似的,對她點了點頭之後,便沒有更進一步的問題,多半是因為雪莉的關系。還有,郭力恆護得緊,一副不要人家跟她說話的樣子。
到了PUB之後,她更不用說話了,大家都忙著跳舞,沒空理她。
「夏醫師,不介意我和小冰跳支舞吧?」雪莉以壽星的身份,出現在兩人跟前。
「當然不,你們請便。」
冰力恆被她的回答氣死,直怪自己沒在家里先教她怎麼應付這類問題。
他帶著一身雞皮疙瘩隨雪莉下了舞池,整支舞,他的脖子被緊緊勾住,前胸被佔據。雪莉故意讓兩人曖昧的身影,停留在夏組琦輕易就能看見的地方。
雞皮疙瘩掉光了,郭力恆臭著臉回到夏組琦面前。
「請你告訴我,如果你真的是我女朋友的話,」他附在她耳上說道︰「看見我剛才被雪莉那樣抱著,你有什麼感覺?」
「生氣嗎?我該生氣才對呀!」恍然大悟。
「好,那就懇求你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還有,等一下不管誰來問你,她可不可以跟我跳舞,麻煩你都說不行,好不好?」
「那麼麻煩干麼?你從現在開始就一直跟我跳到結束,還會有誰來找你麻煩?」
「你——會跳舞?」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會。」
「快的也會?」
「會。」
他立刻拉她下舞池,試了一支快舞。
還不錯。
「你深藏不露唷,真的會跳舞呢。」他衷心贊嘆。
她「嘻」了一聲,音樂又起,「還要跳嗎?」
「跳到結束,你說的。」
這一曲是慢四步。
冰力恆第二次有機會和她靠得這麼近。上一次是無心插柳,這一次是有心栽花。
輩通處——都是應劇情需要。
摟著她的腰,他一顆心又開始撲通亂跳,非常詭異的不安。
不安的眼神接觸到一旁的雪莉時,更不安了。
雪莉銳利的雙眼死盯著他倆不放,郭力恆當機立斷,緊緊抱住夏組琦,直把她的頭往自己懷里按。
他把突發的心理和生理狀況,歸咎于燈光師。誰教燈光師讓舞池蒙上一層淡藍,害他憂郁,需要擁抱;誰教燈光師又投了一東柔和的橘紅在他和夏組琦身上,害他浪漫,需要親吻。
夏組琦剛從他懷里鑽出頭來換氣時,不幸被他的唇堵住了嘴。
「我先喘口氣。」她將頭往後仰,換口氣之後,就又將唇貼了上去,仿佛一點也不意外他有此舉。
「閉上你的眼就更逼真了。」他邊吻邊叮囑︰「雪莉正在觀察我們,我不希望她看出你是冒牌的。」
她立刻照辦。接下來的賣力演出令他十分意外。
他猜雪莉會斷定是他在招架夏組琦的吻。
意外的收獲。他覺得雪莉今晚為他帶來的好運,足以彌補她先前自殺所犯下的錯誤。
兩人的演出逼真到了極點,音樂都停了,四片唇還在幽暗中繼續糾纏,看得旁人都覺得自己罪過。
音樂再起,吻不曾停。
「你們可以大膽呼吸,自由換氣了。」
雪莉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欲罷不能。
「嗨。」夏組琦好似一覺醒來,兩眼迷蒙地望著雪莉。
冰力恆仍然緊抱著她,學她那樣,對雪莉「嗨」了一聲。
「你們繼續吧,我先走一步。」雪莉徹底死心了。她能判斷兩人在那長長的吻里注入了什麼。
「拜拜!」他們異口同聲,歡送雪莉離去。
「我們也可以走了。」他說。
「哦,好呀。」
「戲演完了。」
「嗯……」
那一夜激情演出之後,郭力恆沒再跟夏組琦照過面。
她不再為他等門,他不再在她出門前起床;她在休診日也一早就出門去了。兩個星期下來,兩人王不見王。
今天又是她的休診日,她一早又出門了。他在她家待了一天,哪兒也沒去,只是打了好幾通電話。
「咦?你今天沒上工啊?」她回來了,身上穿的是他的杰作。
「你很喜歡我幫你挑的這套衣服?」
「買都買了,趕快穿一穿,明年夏天我就不好意思穿了,這個夏天就把它穿爛,才不會浪費。」
原來如此。
「我剛從張人杰他家回來。」他沒問,她卻自招了。
「哦?」什麼也別問,他對自己說。
「張人惠今天訂婚。」
「誰呀?」
「張人杰的妹妹,我跟她的感情很好,她請我去觀禮。」
他去廚房里倒了兩杯柳橙汁回客廳,一人一杯。
「吃晚飯了沒?」他問。
「沒,你吃啦?」
「沒。」
「那正好,你就先還我一頓巴西烤肉吧。」她討債。
「你是不是覺得我活不久了?」
「啊?你哪里不舒服?怎麼會活不久呢?」她坐近他一些,問得慌張。
愚蠢、俗氣、懶惰,外加沒有幽默感。
「我沒有哪里不舒服,」他笑嘆,「只是覺得你討債討得太緊了,好像怕我活不長。」
「喔。」
其實他們心里都清楚,彼此正努力使對話氣氛自然如往昔。
好像也沒什麼不自然,兩人一路又談笑風生到了烤肉店。
「你今天在家待了一天啊?」說了那麼多醫院里的大小事給他听,她只問他這個。
「嗯,明天我要去一家銀樓看看。」
「干麼?你的金項鏈又丟啦?」
他翻開領口,讓她瞧一眼護身符。
「那你去銀樓有什麼事?」
「去調個錄影帶出來。」他跟著就解釋,「我接到銀行的查詢電話,問我上星期是不是刷卡買了十幾萬塊錢的珠寶。」
「你買珠寶?!十幾萬?」她咋舌。
「你看我像那麼凱的人嗎?」他咬一聲,「還好銀行細心,打了電話來查詢。」
「金額大一點的,他們通常會這樣處理,以示慎重。」
「我的卡被人盜用了。」
「真的?你的卡掉了嗎?」
「我的卡還在身上。」他從皮夾里取出那張卡給她看。「你發現疑點了嗎?」
「過期了。」她一點也不蠢,「你的新卡被盜用了。」
「正是。」他苦笑,「銀行把新卡寄到我家去,被我姐劫走了。」
「她那麼厲害啊,連你的卡什麼時候換新都知道?」
「她沒那麼神通廣大,我想她是發現我已不住家里,白天模回家去,好死不死地被警衛叫去領掛號,我的新卡又給了她可乘之機。」
她完全听懂。
「只要到銀樓調出錄影帶一看,就知道卡是不是被她盜用了。」
「明天就知道結果了。」
「心不心疼?十幾萬耶。」
「這次我會要她付出代價。」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想開一點,先吃東西吧,別讓不愉快的事影響你用餐的情緒。」
她的笑容又一次溫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