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又瑋緩緩張開眼楮,窗外的太陽已開始西斜,他伸了個懶腰,振作精神後,兩眼盯著桌上成堆的卷宗,腦袋一片空白,卻開始回想起許多年前的那段往事——徘徊在他夢里不去的往事。
十年了。已經那麼久了嗎?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十八歲那年他實現夢想上台北讀書後,就不曾再見過她——夢中的女主角。
他寫過信、打遇電話、聯絡過幾個朋友,但沒有人知道她怎麼了,唯一可能知道她近況的人——她的知心好友——也和她一樣消失無蹤。
她沒有如大家所預期的參加大學聯招,反而像失蹤似的躲著每個人。
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十年前還不是,但他和她有過一夜春宵,當時兩個人都醉了,雖然這件事沒有多少人知道,後來卻讓他付出極大的代價。
他當時的女朋友施雨妁猜到了,她是個敏感又脆弱的女孩,不忍讓徐又瑋難做人,選擇了和他分手,但那女孩始終不願嫁給他,雖然他求過婚,向她解釋過事情的嚴重性,但她依然堅決說不。
他到台北讀書後一年,施雨妁死了,本來身體就不好的她,在和他分手後病得更嚴重,施家唯一的女兒走了,施伯伯不想觸景傷情而移民到澳洲去。徐又瑋再一次去找那個女孩,還問那女孩的父親她有沒有懷孕,結果被當場轟出來,她父親說如果他只是為了她可能懷孕才想娶她,那他永遠別出現在他們家門口。
那天,他連她的一根頭發都沒見著。
一晃眼十年,他過的生活就像無味的白開水,像個機械人般順利讀完大學,出來工作兩年,他照伯父的意思去紐約進修,四年後回來接下伯父的公司,和他堂弟徐聖宣一起為公司效力。
搖搖仍昏昏欲睡的腦袋,他堂弟徐聖宣敲了幾下門就自己走了進來,他這個堂弟崇拜他幾乎到瘋狂的地步,但他搞不懂為什麼,不了解他身上到底有哪個地方值得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還沒忙完啊?」徐聖宣笑間,他是徐又瑋唯一的堂兄弟,跟他長得有幾分相似,但徐聖宣顯得比較年輕稚氣,即使只相差一歲。
「忙到下輩子也忙不完,好想休息一陣子。」徐又瑋闔上小酣前正處理著的公文,站起身活動筋骨。
「今天晚上和我們一起去喝酒如何?我約了簡瑞琛和夏煒宸。」
酒。這個徐又瑋一听就瑟縮的字眼,十年前,若不是喝醉了,就不會有那晚的事。
「也好,我好久沒看到瑞琛了。」簡瑞琛是徐又瑋的高中同學,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我們去『ROCK』,我介紹幾個小姐給你認識。」徐聖宣暗示的眨眨眼。
「ROCK?那是什麼地方?」徐又瑋問,故意不理最後那句話。
「一間PUB,我和夏煒宸常去,熟人滿多的。」
「哦。」徐又瑋冷淡的應了一聲,坐回辦公桌前繼續打拼。
「你對美女不感興趣嗎?」徐聖宣好奇的盯著他。
「目前沒什麼興趣,就當認識新朋友好了。」徐又瑋聳聳肩。
「又瑋,你有過女朋友吧?」徐聖宣皺著眉頭,雖然他崇拜堂哥,但可不希望他是一個和尚。
「有,但從來不長久,在台北時有三任,在紐約的更多,現在則沒有。」徐又瑋說,埋首公事中,沒有抬起頭瞧他一眼。
「你不想找一個嗎?我在ROCK認識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我想你會喜歡。」徐聖宣等著看他興致勃勃的模樣,但沒有得逞。
「你干嘛不自己留著?」
「她比我大一歲,我對年紀比我大的女人沒興趣,但是我很喜歡她,我覺得她適合你。」
「才差一歲,你也要計較?」徐又瑋對他翻了個大白眼。
「別教訓我了,晚上八點半,我回去載你。」
「你下了班不先回家嗎?」在他走出門口前,徐又瑋問道。
「我和一個朋友約好了吃飯。」徐聖宣說著就走了出去,徐又瑋回到他的工作中,自從七年前他父母意外過世後,他便一直住在伯父、伯母家,他父親只有一個兄弟,伯父也頗看重他,所以才出錢讓他去國外進修,把喬梭企業股份有限公司的最高位子交給他。
他盡力做到最好,想藉此回報伯父對他的寄望,雖然工作上如魚得水,但他心中的某個角落仍空著,他無法忘懷十年前的那一夜,無法忘記虧欠了施雨妁,更無法忘卻那女孩的每一句話。
刻骨銘心。這是他對十年前那段回憶的形容詞。
命令命
「ROCK」今晚比往常熱鬧,熱情的音樂使人不知不覺的款擺身體,長長的吧台邊,幾個互相熟識的年輕人嘻笑、喝酒,酒保也常和他們打打屁,交換許多雜七雜八的心得。
「景鴦,想不想跟我劃酒拳?」邢郁霄舉起雙手,邀著坐在他面前的黎景鴦。
「不要,你每次都會作弊。」黎景鴦不耐的推開他的拳頭。
「不是每次吧?好嘛,來劃兩拳啦!」他催著她,但黎景鴦不為所動,邢郁霄認識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看她這麼堅持的模樣,也只有作罷。
他暗戀她兩年了,兩年前在這里遇到她之後,身為PUB股東之一的他為了見她,每晚都在吧台為她調酒。她是他今生僅見過最與眾不同的女人,叛逆、大膽、熱情、無拘無束,每當有人惹火了她,她那種冷酷又犀利的沉默,常會令人想逃開,或找個洞躲起來,不然就是乞求她說些話,不要再生氣。
但當她不生氣時,她會很活躍、狂野,而且無憂無慮,直率、大膽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她不是個可以任人擺布的女人。
「景鴦,你心情不好?」坐在她身邊的是範璇,從高中時代就與她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沒有啊!只是做什麼都覺得很煩,我大概得了職業倦怠癥。」黎景鴦灌下一杯啤酒,她的酒量好得令人驚訝。
「別告訴我你又想換工作,能摳到一份白領階級的薪水就該偷笑了,還想漂泊浪蕩下去啊?」範璇非常不高興,她不喜歡黎景鴦老像個游魂般無法定下來,十年的飛逝,把她塑造成一個令人難以捉模的女人。
「高雄已經沒什麼工作機會,我如果再漂泊下去,就得離開這里。」黎景鴦一手托腮,當年她沒有去考大學,一個工作換過一個工作,幾乎是所有職業——不包括特種行業——她都做過了,但很少有滿意的。
「景鴦,你不會真的離開這里吧?」邢郎霄擔心的問。
「不會,也許這個城市給我的回憶並不好,但我不想走。」黎景鴦的左手食指懶洋洋地描著啤酒杯的杯緣,她知道邢郁霄對她的感情,但她只把他當普通朋友。
都是因為回憶。十年前那個教人始料未及的日子,就是她這輩子最難忘懷的回憶。
「夏煒宸來了。」範璇發現到-個朝他們而來的熟悉身影。
「你來了,真慢。」邢郁霄抱怨道,他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這里踫面。
「剛和徐聖宣講電話,他說要晚點來。」夏煒宸坐上吧台邊一張空著的高腳椅,他是夏氏王朝珠寶公司董事長的兒子,不過跟一般小白臉似的公子哥兒差很多,他體格健壯,常跑健身房;人也長得風度翩翩,在情場上不知吃過多少甜頭。
「為什麼?」黎景鴦問,徐聖宣是個很討人歡心的小弟弟,只小她一歲,她把他當親弟弟看待。
「他要去接他堂哥和他堂哥的朋友,他說那兩人最近忙得暈頭轉向,要帶他們出來透透氣。」
「堂哥?我從沒听說過他有堂哥。」範璇好奇的說。
「剛從紐約回來,聖宣對他崇拜得不得了,好像他是什麼神一樣。」夏煒宸扮了個鬼臉後,向酒保要了杯威士忌。
「這倒有趣了,我想見見那位『堂哥』。」邢郁霄不懷好意的笑笑。
「人家還比你年輕哩!」夏煒宸補上一句。「聖宣說他堂哥不太沾酒,真的非喝不可的話,也絕不超過五杯,听說他稍微年輕一點時酒量還不錯哦!景鴦也許可以跟他拼。」
「我?我和人家喝酒,但我絕不和人家拼酒量。」黎景鴦說,而這只有範璇知道原因。
「太可惜了,要不然我們有可能小賺一筆。」邢郁霄聳肩,喝光手上杯子里的啤酒。
「你可不可以別嗜賭成性?想當敗家子啊?」黎景鴦性感的唇不悅的扭曲著。
「只是一點小興趣罷了,我又沒沉迷到傾家蕩產的地步。」邢郁霄辯解,但黎景鴦不再理他。
「大家都來啦!」徐聖宣響亮的聲音傳來,大家往他走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到他一張笑得咧到耳垂下的嘴巴。
「你不是要帶兩個人來嗎?怎麼只有你一個?」夏煒宸仔細的看看門口,但沒有任何人走進來。
「他們待會兒就進來,我說要介紹漂亮妹昧給他們,不知道是不是嚇到了。」徐聖宣笑著坐上高腳椅,點了一大杯啤酒。
「漂亮妹妹?你的意思是景鴦和範璇?」夏煒宸覺得好笑的看著她們。
「你有意見?」範璇不客氣的瞟著他。
「徐聖宣,沒有這個必要吧?」邢郁霄的瞼嚴肅、充滿殺氣,顯然很不贊成他的計畫。
「有什麼關系?交交新朋友。」範璇倒不在意,其實她在幫黎景鴦,幫她拒絕邢郁霄的愛慕之意。
「來了。」徐聖宣朝門口處揮揮手,黎景鴦心不在焉的瞄一眼,PUB里的燈光昏暗,她沒能看清楚來者是誰,只知道有兩個男人,打扮輕松,看起來挺高的,景鴦將視線放回她眼前的啤酒,仰頭灌下一大口。
徐又瑋對著徐聖宣露出一個微笑,當他走向他們一排人時,他發現到有兩個女人坐在他們之中,而其中一位喝啤酒的模樣,讓他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好像他曾在哪兒看過有一個女人也是這樣的喝酒方式,感覺起來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徐又瑋和簡瑞琛慢步踱到他們眼前,另一個女人與他們兩個「六」目相對,看得越久,他們的嘴巴張得越開,眼楮睜得越大。
「範璇!」簡瑞琛首先叫出,他指著她,不敢相信的和徐又瑋面面相覷。
「簡瑞琛?」範璇整個人住,他們十年不見了,簡瑞琛已經不是她記憶中那個毛頭小子。她再瞧瞧他的朋友,表情更加驚訝。「徐又瑋?」
黎景鴦只覺得自己被震了一下,她喝酒的動作倏然停止,回憶著範璇剛才發出的聲音。
簡瑞琛?徐又瑋?這兩個人的名字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景鴦,你沒事吧?」邢郁霄首先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他踫踫她。
「沒事。」黎景鴦有些慌亂,但她馬上控制住,這時範璇、徐又瑋和簡瑞琛的眼光都朝她射過來。
「景鴦?黎景鴦?」簡瑞琛簡直不能相信,這根本是老天在捉弄人嘛!
「呃……簡瑞琛,景鴦她……」範璇困難的想化解這種尷尬。
「你們早就認識了啊?」徐聖宣選在此時發問,他看到徐又瑋呆滯、茫然的表情,好像被人敲了一棒似的。
「是……」範璇剛想回答,黎景鴦突然轉過頭來,以冰得不能再冰的眼神望著簡瑞琛和徐又瑋。
「範璇,是你的朋友嗎?」景鴦十分滿意自己的口氣——冷酷、陌生。
她看到範璇訝然望著她的表情,也看到簡瑞琛愣住了的模樣,最後是徐又瑋,他看起來受到了打擊。
「黎景鴦!真的是你!」簡瑞琛倒抽了口氣。
「你是誰?」景鴦冷然的問。「為什麼知道我……姊姊的名字?」
「姊姊?」在她身邊的所有入都大惑不解,異口同聲的問。
「和景鴦同班三年,我怎麼不知道她有個妹妹?」簡瑞琛驚訝的問。
範璇愣在當場久久說不出話來,她瞪著黎景鴦,景鴦同樣也瞪著她,冷冽的眼神警告她別多說話。
「景鴦,這到底怎麼回事?」邢郁霄就更一頭霧水了,兩年來旁敲側擊的打探,他從來不知道黎家有兩個女兒。
「景鴦是我姊姊的名字,我叫……黎景妍。」景鴦停頓了一下,愚蠢的希望不會被人懷疑。
「那他為什麼叫你景鴦?」簡瑞琛指著邢郎霄,壓根兒不相信她的話——沒有人相信。
「我常冒用我姊姊的名字出來玩,範璇可以作證。」
矛頭突然轉向範璇,她錯愕得不知如何是好,五個男人盯著她尋求答案,景鴦無聲的警告她別泄她的底。一時間,範璇希望地下有個洞能讓她鑽下去。
「呃……沒……沒錯。」範璇連講起話來都結巴了,這更教人無法信服。該死了,景鴦干嘛要陷害她?明知她最不擅長說謊了。
「那你姊姊呢?」簡瑞琛的語調有些諷刺。
黎景鴦冷硬的瞪著他,露出一抹似嘲諷、似無奈的苦笑。
「她死了。」她的回答令所有人震驚,範璇尖銳的倒抽一口氣。
「不要開玩笑了!」簡瑞琛的火氣完全被挑起,而他也氣徐又瑋杵在原地,像個白痴一樣的不發一語。
「我像在開玩笑嗎?」景鴦兩眼眨也不眨的盯著他,心想黎景鴦的確是死了——心死了。
「媽的!你在玩什麼游戲?」
「不準你在她面前罵髒話!」邢郁霄不客氣的對簡瑞琛說,他不會讓任何人侮辱他最愛的黎景……妍。
「郁霄,別沖動。」景鴦制止他。
「又瑋,你們認識景……妍的姊姊啊?」徐聖宣好笑的看著他們,雖然他不清楚景鴦在搞什麼把戲,但從他的表情看來,他很樂意陪她玩到底。
「現在我也不知道我認識的到底是誰了。」徐又瑋淒慘的笑笑。
「黎景……妍,」徐又瑋好不容易又發出了聲音,但卻不知問什麼好,問她姊姊為什麼躲他?問她嬸姊為什麼不肯嫁給他?問她姊姊有沒有拿過小孩或生過小孩?問她姊姊還記不記得曾經和她共度一夜春宵的男孩?還是直截了當的問她姊姊的墓在哪兒?
「又瑋,你還好吧?」夏煒宸終於開口,他對眼前的突發事件極感興趣。
「我當然好,只是沒想到自己找了十年的人居然已經死了。」徐又瑋揶揄的笑道。
「你找我姊姊這麼久有何貴干?」景鴦還是堅持自己的說詞,徐又瑋挫敗又無奈的看著她,她既然不願承認,他也不能逼她說出事實,他相信就算他把她的牙齒搖掉了,她的嘴巴依然會像被縫起來那樣的緊。
「景……妍,你別這樣好不好?」範璇有點別扭的勸道。
「我怎樣了?」當黎景鴦帶著冷峻的眼神看著她時,範璇退縮了,雖然她是景鴦最好的朋友,但每當景鴦露出這種眼神時,意謂將殘酷的六親不認,這時候的她絕不允許別人干涉她的事情。
徐又瑋也感覺到了,他清楚的記得十年前的黎景鴦大方、開朗,和每個人都很親近,但是現在,眼前這個女人他不認識,他不禁懷疑是不是十年前的往事扼殺了她原本的特質,或她根本就不是黎景鴦,如她自己說的是景妍——景鴦的妹妹。
她好成熟、好漂亮,沒有十年前還是高中生時的稚氣、單純,那兩片唇……有時他也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當他心里有另一個女人的時候,他仍然不能抗拒一個「同學」笨拙、毫無經驗,卻熱情如火的吻?
他怎麼也忘不了那一夜,他們兩個都醉了,雖然他只有半醉,但先采取行動的卻是他,黎景鴦是在模模糊糊之下回應他的吻和撫觸,同時也被挑起她蘊藏在潛意識里的。
「我想請問景鴦是怎麼死的?」簡瑞琛惱怒的問道。
「自殺。」黎景鴦想了一會兒才編出來的藉口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範璇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她想要詛咒自己也不用毒到這種地步吧!
「自殺?為什麼?」反應最激烈的是徐又瑋,景鴦不禁懷疑他為何如此激動,難道他以為黎景鴦會「自殺」是因為他嗎?
「自我厭惡。」這是事實,景鴦在心中暗自忖道。「遺書上這麼寫的。」
「什麼原因讓她自我厭惡?」徐又瑋急忙問,他的愧疚之情表露無疑,景鴦卻只想賞他一拳,打倒他自以為是的罪惡感。
「遺書上沒寫。」景鴦冷漠的回答,仰頭又喝下一杯啤酒,邢郁霄立刻為她斟滿。
「那她葬在哪里?」簡瑞琛不帶感情的問,因為他從剛剛到現在部不曾相信她的話。
範璇屏氣凝視著黎景鴦,偯疑她會怎麼回答,或是乾脆露出馬腳。
「她沒有下葬,」景鴦不看他們,兀自編著謊言。「她的遺體燒成灰了。」
「而且灑在海里了?」簡瑞琛接下她的話,景鴦默不作聲。「你他媽的還要說多少謊話?你根本就是黎景鴦。」
黎景鴦強壓下把酒潑在他身上的沖動,她想說他的脾氣跟十年前一樣,-點變化都沒有,但她明白這麼做只會自亂陣腳,所以她乾脆咽下這口氣。
「瑞琛,別這麼凶!」徐又瑋制止他。
「我就是忍不住!我不相信她會變得這麼無情!完全不顧三年的同學之情!」簡瑞琛猛地槌打吧台。
「別生氣嘛!一起來喝幾杯吧!景鴦的酒量好得嚇人。」徐聖宣笑著說,然後他發現所有人都瞪著他看,景鴦更是用冷峻的眼神告訴他︰你找死嗎?
「對不起,平常叫景鴦叫習慣了。」徐聖宣陪著笑臉,「高興點嘛!景……妍。」他勸大家移位到一張方形桌旁,好讓他們可以圍在一起喝個痛快。
酒量好得嚇人?徐又瑋皺眉思忖著,十年前那個全班同學最後一次相聚的夜晚,最先醉倒的是景鴦,如果景鴦和景妍是同一人,那也就是說十年來,她每天都在訓練自己的酒量。
「你姊姊為什麼沒去考大學?」坐下後,簡瑞琛的脾氣緩和了些,他有滿月復的好奇想問侗清楚。
「她不想去。」景鴦看起來很輕松,好像去不去都是她的自由,別人干預不了。
「不想去?就因為這個?地是班上最被看好的學生,放榜時,老師沒看到她的名字還特地打電話問,如果她去考了,說不定會和又瑋一起去台北……」
「徐先生在台北讀哪一所大學?」景鴦的禮貌性問話來得出人意料之外。
「輔大。」徐又瑋突然也變得疏遠。
「哦,我還記得她那時想上台大,不過現在讀不讀都不重要了。」景鴦揮一揮手。
「你父母對她缺考沒說什麼嗎?」夏煒宸問道,他是第一次听到黎景鴦提到自己的家庭,而且不敢相信一個成績這麼好的學生,居然放棄進入台灣第一學府的機會。
「他們拿她沒辦法。」她沒有解釋得更清楚,話題就此中斷,景鴦的心情顯然不太好,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敢太招惹她,她一發起脾氣來,十天八天都不會和人搭上一句話。偏偏她是眾人圍繞的中心,因為有她在,凡事都會變得刺激、有趣極了。
「我要回去了。」黎景鴦突然站起身,所有人都愕然的看著她。
「你有事情嗎?你說今晚陪我們聊到通宵都沒問題。」徐聖宣看起來像在撒嬌,徐又瑋不太高興的懷疑他和「黎景妍」親密的程度,他發現自己對她產生和對黎景鴦同樣的情愫,他心里早就認出了她的真實身分——黎景鴦。
「抱歉,下次吧!」景鴦淡漠的說,徐聖宣也不再抗議,他們都知道景鴦向來不按牌理出牌,決定的事也很不容易改變。
「我送你回去。」邢郁霄走出吧台跟在她身後,黎景鴦沒有反對,看著他們離去,範璇的表情不太高興。
「怎麼了?」最先注意到的是簡瑞琛。
「我不太確定景……妍在想什麼,她不喜歡讓人送她回家,剛剛邢郁霄說要送她,她居然沒拒絕。」範璇的眉頭緊蹙,-下子要她改變稱呼真是有點別扭。
不喜歡讓人送她回家。徐又瑋咀嚼著剛剛得到的消息,這下又多了一個可以證明她身分的情報,黎景鴦的這個習慣是其來有自的,十年前他若不是為了要送她回家,隔天早上他們也不會在旅館的床上醒來。
「她今天心情不好,不是嗎?」簡瑞琛柔聲說,他發覺自己有股沖動,想去撫平範璇的憂慮。範璇一直有張清純、可人的瞼孔,十年過去,她多的不過是身上那份歷經磨練的世故,但比起黎景鴦,範璇的個性比較容易捉模。
「她知道邢郁霄喜歡她,所以不太願意和他單獨相處。」範璇沒有注意到簡瑞琛在觀察她。
「為什麼?邢郁霄會吃人?」夏煒宸咯咯笑問。
「只是避免尷尬,也防止邢郁霄會情不自禁。」听範璇說完,徐又瑋覺得自己又更了解黎景鴦一些,她假扮自己是黎景妍一定有原因,而他相信就是因為自己,如果沒有十年前的那段插曲,他們之間也許不會變得這麼怪異。
「我也要走了。」徐又瑋的行動與他的腦袋不一致,他甚至還沒決定要去哪兒,要做什麼,就已經離開椅子。
「這麼早?要回去睡覺?」徐聖宣失望的問,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和他出來瘋一晚。
「不是,有點事要辦。」說完,徐又瑋已經朝門口走去,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去確定某些事情,至少確定黎景鴦還沒忘記他。
令命令
黎景鴦一走出PUB的大門,就打發邢郁霄走了,她堅持他不必送她回家。
「讓我送你一次有什麼關系?」邢郎霄滿心不願,他好不容易才能和黎景鴦獨處。
「我喜歡一個人回家。」她沒多說什麼,邢郁霄仍感覺出她不容人爭辯的慍怒。
「好吧!你會小心吧?」他問,景鴦感動於他的擔心。
「放心好了,我一個人回家的習慣已經有十年了,熟練得不會半路撞電線桿,或摔進水溝里。」見她稍微放松下來的模樣,邢郁霄笑了。
「好吧!我相信你。」
「早該如此了。你別回PUB了,我不想讓他們知道你沒有送我回家。」
「為什麼?」邢郁霄一個懷疑的表情,驅走他臉上原有的笑容。
「一點小原因罷了。」黎景鴦靠在他的車門上,低頭不願看他。
「和那兩個人有陰?」
「這是我的事,我希望你別問太多。」盡避听起來像是在勸他,但邢郁霄知道如果他問了,景鴦一定會生氣。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嗎?黎景鴦?還是黎景妍?」他想問清楚,想知道自己愛的女人究竟是誰。
「在他們面前,你最好叫我黎景妍。」她低沉的說。
「其實你是黎景鴦?」
「曾經是。」
「這種答案我很不滿意。」邢郁霄據實說出。
「相信我,我比你更不滿意,但我有我的理由,如果你不想惹我,從現在起就別再問下去。」她十分堅決的警告。
明知自己不會就此善罷干休,他還是決定不惹她生氣。
「那我走了,晚安。」他坐進自己的車里,在景鴦的目送下離去。
又是獨自一人的景鴦,坐進自己的黑色三門喜美跑車,思索著如何消磨剩余的時間,現在才十點多,多年來她可沒有在凌晨十二點之前回家的紀錄,她也不想破例,但範璇還在PUB里,她不能去她家。
徐又瑋。景鴦嗤道,他如果不出現,她也不會在這里絞盡腦汁,想著能讓她再逗留幾個小時的地方。
漫無目的的,她加了油門,以她一貫令人贊嘆且懼怕的開車技術,橫掃過高雄市的每條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