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靖很快就帶著金光燦爛的皮筒回來了。他把它交給白瑪。
她迫不及待地拔開栓子,把皮筒里里外外研究了好幾遍,但那只是一個單純厚實的皮制品,一點特殊之處也沒有,最後她失望地看著尉遲靖。
尉遲靖這才開口︰「東西一到手,我就仔細檢查過了,皮筒里沒有暗層,也沒有機關,不可能隱藏任何秘密,所以關鍵還是在于那些羊皮紙上面,我們只要弄清楚破解的方法就行丁。」
但也許永遠也弄不清楚,不是嗎?白瑪的心全冷了,再也沒有勇氣去樂觀想象,她已經真切地體認到,活下去根本是個可笑的奢望。
她的唇角浮起一絲淒涼的笑,手指無意識地拂拭著皮筒,對一切失去了熱度。
尉遲靖皺起眉,不喜歡看到她心灰意冷的模樣,沒到最後一秒,他認為事情都還有希望。
「白兒,皮筒上面的文字和三眼圖騰,是什麼意思?」他低聲問道,希望轉移她的注意力。
白瑪失神地望著前方,尉遲晴等了好一會兒,才听她幽幽開口。
「這些咒語和圖騰,都有降妖伏魔的作用……」她低頭看著皮筒,手指輕撫著正中央處瓖嵌的紅寶石,「而紅寶石是光明的象征,密教相信它有鎮邪的力量。」
她邊解釋,邊抬頭往視尉遲靖,目光交錯,她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擔憂和心疼,這些情緒是這麼的清晰,刻印在他漆黑的瞳眸深處。
她愕然怔住,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這是因為……他不希望她死嗎?……她在剎那間釋壞了。
「尉遲大哥,沒有關系的,對于死亡,我早有心理準備,你別為我擔心。」眼中的淒然消散一空,她輕輕地說。
長久的苦苦追尋,終究是值得的,上天讓她遇見尉遲靖,就是對她最好的補償,就算她注定要死,但曾經擁有過的溫暖,足夠令她了無遺憾。
是呀,先前她為什麼不這樣想呢?她還是很幸運的。
黎明的陽光悄悄照進房里,光影掩映,讓她的笑顏美得令人心疼,卻又像朝霧一樣如夢似幻,仿佛一踫就碎;尉遲靖凝視著她,心頭像被針尖刺著,彌漫著陣陣刺痛,難以把眼光由她美麗的臉龐上移開。
他不想失去她,更不想听她提及死亡,細微的愛意變得更加明顯,他徹徹底底地覺醒過來,發現自己的心早巳深陷進去了!
「白兒,現在就認輸未免太早了,我一定會解開經書的秘密,你絕對不要絕望!」
他傾身向前,對她有力地保證著,令她一陣心慌,不知如何抵擋他熾熱的目光;她緊張地握緊皮筒,掌心滲出細汗,但突然間,一陣細碎的紅光照在兩人臉上,瑰麗的色彩像是火紅的夕陽!
他們倆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地低頭一看,發現皮筒上的紅寶石正幽然閃爍著,紅光自她的指縫放射而出。
尉遲靖驚訝地取餅皮筒,立刻發現奇異之處,「白兒,寶石里的紋路有古怪!」
白瑪靠過來觀看,只見在光線的折射下,寶石里面映出了扭曲的文字,而且隨著角度的不同,文字內容居然不斷改變!
「尉遲大哥,難道《八葉真經》在這顆紅寶石里?」她驚異地說。
「原來如此!」尉遲靖眯起眼,哼笑一聲,「空白的羊皮紙,只是故弄玄虛的幌子,其實真正的經文藏在寶石里,好一招障眼法,連我都上當了!」
白瑪不可置信地摩掌著紅寶石,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原來迦羅在念誦經文時,看的不是皮筒,而是瓖在筒上的寶石,因九所有的咒語都藏在里面;而且活佛的法力也是,她記得那些金光就是滲進寶石之中的!
太令人意想不到了,沒想到《八葉真經》居然能藏在一顆紅寶石里!
「這麼多文字……究竟是怎麼記錄進去的?」尉遲靖撫著下顎,皺眉思索。
白瑪也百思不解,她凝視著寶石內的經文,想看清楚那些細小的文字到底寫了些什麼,但一陣冷笑聲突然回蕩在她耳畔。
你來了——很好——你終于來了!
白瑪倒抽一口冷氣,臉色瞬間刷白,她一把抓住尉遲靖的手臂,指尖微微顫抖。
「怎麼了?」尉遲靖疑惑地問。
「你沒听到……有人講話嗎?」白瑪恐懼地看著他,聲音發顫。
「我什麼也沒听見。」尉遲靖凝著臉,覺得白瑪很不對勁。
怎麼會沒有呢?剛才的冷笑,還有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听起來和十年前蠱惑她走向活佛的聲音一模一樣,她永遠也忘不了那晚的一切,她不會听錯的!
就在這時,紅寶石的光芒暴增,並且散發出灼熱的溫度!
「好燙!」白瑪驚呼,反射性地拋開皮筒。
尉遲靖立刻握住她的手,發現她柔女敕的掌心被燙的微微發紅,心中除了心疼,更覺得不可思議!
他擁有無數寶物,可是從來沒見過哪顆寶石會燙人的!
但更詭異的事接著發生,只見被扔到一旁的皮筒嗡嗡抖動,那顆牢牢嵌在上面的紅寶石倏地月兌飛而出,好似終于擺月兌丁束縛,瘋狂地在空中飛舞!
尉遲靖和白瑪震驚不已,目光隨著寶石忽左忽右,只見它像顆拖曳著紅光的流星,先是四處亂竄,而後開始繞著白瑪打轉,隨著紅光越發妖異,它突然像箭一般地朝她胸口直射而去!
「啊——」白瑪被寶石射中,發出痛苦的慘叫,只覺胸口像被重捶一拳,幾乎不能呼吸,緊接著,她感覺到一陣尖銳凶猛的劇痛穿透心髒!
尉遲靖一凜,抱住白瑪傾倒的身軀,見到她胸前的衣裳裂了一個洞,鮮血緩緩滲出。
怎麼會這樣?!那顆寶石居然像利箭般射中了她!
「白兒,你還好嗎?」他焦急地按住她流血的傷口,掌心感受到一股極怪的熱度。
「我好痛……尉遲大哥,我……」白瑪痛苦地抓緊他的袖子,聲音卡在喉嚨里,連哀號的力氣也沒有。
尉遲靖心急如焚;她到底傷得怎樣?不會剛好射中心脈了吧!大手一掀,他一不做二不休地扯開了她的衣襟。
「這……」他倒抽了一口冷氣,只見她左胸有一個酒杯大的傷口,位置就在心坎處,鮮血不斷由傷口涌出,白雪似的肌膚上沾染著觸目驚心的濃艷!
他的心猛地疼痛起來,看來那顆紅寶石不但穿進了她的體內,還射傷了她的心髒,這麼重的傷勢,會不會……
「白兒,不要怕,你沒事的。」但他沒說實話,除了安慰她之外,他還為她點了止血的穴道,並且按緊她的傷口。
懊死的寶石和《八葉真經》!他在心底咒罵,恨不得摧毀手邊的一切!
是不是來自布宮的東西都是詛咒,都和她相沖,都想奪去她的生命呢?她已經逃得那麼遠了,為什麼這些鬼玩意兒還是不放過她!
他將她緊擁人懷,心里難受的像是被火焚燒,絕望、焦急和憤怒的情緒毫不留情地撕扯著他,讓他嘗到前所未有的痛楚。
老天爺不但處處難為她,現在連他也不放過,在他好不容易遇上心愛的女人之後,卻要將她從他手中奪走!
在他的懷里,白瑪咬牙痛喘,渾身發冷。他好溫暖,卻讓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冰冷,感受到死神如此逼近。
她會死嗎?她感覺心髒被刺穿了,她覺得好痛,痛得快要麻木了但事情並非如此,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現自己其實不是失去知覺,而是劇痛正在一絲絲地減緩,每喘一口氣,流失的生命好像又回來了一分,她試著張開眼楮,望見了焦慮的尉遲靖。
「白兒,堅強一點。」見她睜眼,他趕緊鼓勵她,希望能有奇跡發生,她可以撐下去。
沒想到她竟然說︰「我……慢慢不痛了……」
真的嗎?他不可置信地移開為她止血的手掌,只見那個猙獰的傷口竟已縮小了一牛,不但如此,還不斷地持續收縮,最後在他的注視之下完全愈合不見了!
「你的傷好了!你沒事了!」他忘情地抱緊了她,狂喜不已。
被他緊緊摟著,她想笑,卻沒有力氣。
沒死,就表示還能持在他的身旁,她的心願很小,就算只能多留一秒也好……她搞不清是不是體內的法力救了她,但不管是什麼讓她活下來的,她都感激萬分。
倚著他的胸膛,她覺得好疲累,同時更加發覺自己是這麼的眷戀他,好想永遠倚在他的懷里。她在溫暖中合上眼,幾乎沉沉睡去,但當他的掌輕柔地撫上她的肩頭時,她突然發覺不對勁。
她低頭一瞧,只見自己衣襟掀開,左半身幾乎毫無覆蓋!
這一驚非同小可,「放開我!」她立刻掙出他的手臂,抓緊了衣服,蒼白的臉頰倏地染紅。
尉遲靖歉疚一笑,「對不起,我急著查看你的傷勢,所以顧不了這麼許多,而且我也不是沒看過……」他越說越小聲,笑容變得壞壞的。
雖然沒听清楚他最後的話,但看他笑得那麼詭異,白瑪的臉更紅了,好像著了火一樣。
尉遲靖注視著她,眼中帶著濃濃的笑意,見她沒事了,他的心里充滿了喜悅,但隨著眼光移向她佔血的衣襟,他臉色一變,心疼和憤怒倏然取代一切。
「白兒,那顆該死的紅寶石為什麼要攻擊你?」他眯著眼,神情十分陰郁。
一听見寶石二字,白瑪臉上的血色瞬間退盡,眼中涌起驚恐。
「我不知道,但我想它一定是個妖怪。」她心有余悸地說,小手捂緊心坎。
「妖怪?」尉遲靖瞪大眼楮。
「如果不是妖怪,它怎會說話?又怎麼可能像活物一般在空中飛舞?而且它早就呼喚過我了,剛才听見它的聲音,我才知道原來十年前就是它蠱惑我走進活佛的法陣!」她激動地說。
尉遲靖更加吃驚,這顆寶石從十年前就開始作怪了?
「它到底想要干什麼?這樣處處針對你,總該有個理由才對。」
「你問我也沒用,我自己也不明白,但被妖怪纏上,總不可能是好事,本來我就會死,現在不知會不會發生別的變故!」白瑪沉重地說。
她怎樣也忘不了,那一晚在法陣中綻放光明的,除了金色的活佛法力之外,還有皮筒上妖異閃爍的紅寶石,也許早在那時,這個妖怪就想附身到她的身上,所以才操縱她闖進密殿,一味地朝它靠近!
問題是,它究竟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為什麼它偏偏選中她呢?
她覺得好迷惑,而且打從心底感到害怕,被一個妖怪穿心而入,怎麼想都令人恐慌。
她忐忑難安,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見她如此,尉遲靖真心疼,「白兒,其實你不用害怕,這顆寶石里面藏著《八葉真經》,進入你的身體之後,也許可以吸去活佛的法力,從此就沒有任何力量會傷害你了。」他希望事情真能如他所說的圓滿解決。
真的是這樣嗎?雖然活佛的確把法力灌進了寶石里,但不代表寶石進入她的身體後會自動吸去存在她體內的力量,讓她從慘死的厄運中逃過一劫。
「尉遲大哥,我不像你這麼樂觀,這顆紅寶石真的太詭異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憂心忡忡,手指緊緊地揪住胸口的衣服。
尉遲靖托起她的臉,要她抬頭面對他,他的黑眸堅定閃亮,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的眼楮。
「白兒,不管這顆寶石是個聖物、或是邪惡的妖怪,我都會盡一切的力量保護你的安全,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證。」他堅定地說。
他的語氣鏗鏘有力,像雷一樣擊中白瑪的心,令她不住輕顫;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為什麼要用自己的生命來向她保證?他的態度為何那麼肯切,好像許下了一個不可動搖的誓言!
她不懂他在想什麼,她也從不真的認為他心軟善良,但他對她的照顧和保護,早已超過她能理解的範圍。
見她又驚又惑地望著自己,尉遲靖淺淺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他心中的某個部分,曾經長年緊閉,但白瑪卻用快得讓他措手不及的速度,觸動了那個角落……要讓她懂得他的心,談何容易?就連他自己,也才在不久之前明白了一切。
但是沒關系,就算要與上天對抗,他也要留住她,他相信他有一生的時間,可以讓她明白他的心。
「別再多想了,現在天已經亮了,如果你的身體撐得住,不如跟我出府走走,透口氣吧。」他笑說;把她一個人留在房中胡思亂想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白瑪茫然點頭,還沒從驚訝的情緒中平復。她握住他伸過來的手,在瞧見上面干涸的血跡時,那時他一臉焦急、為她止血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
在他身邊,她總是不斷昏迷,不斷受傷,到底被他救了多少次,她已經記不清了;其實她真的很幸運,如果今天遇到的不是他,她不知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她突然想起北京的初遇,那時她告訴自己,這個男人促成她逃離西藏,非但不是敵人,還是她的恩人,現在想想,他不只對她有恩,還是她……她……
她努力思索,滿腦子都是他的笑容,連心跳都不由得加快起來,但除了確知自己非常喜歡他之外,她還是分辨不清其余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尉遲靖扶她起床,為她被上掛在一旁的外衣,衣料柔細的光澤映亮了她的小臉,讓她看起來不再面無血色。
「改天我要幫你多買幾件色彩鮮艷的衣服。」他喃喃低語。
「咦?你說什麼?」她怔怔地看著他。
「沒事。」他笑著搖搖頭。
她太單薄了,他只是希望能為她蒼白的生命多添幾分色彩,白雪似的模樣雖美,但總讓他產生縹緲的錯覺,好似一轉眼就會失去她。
「來吧!我想陽光一定很溫暖。」他打開房門,明朗的朝陽灑落一身,讓他看起來更加耀眼迷人,黝黑的深眸綻放出閃亮的光澤。
白瑪的心跳再度加快,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愛情本身是沒有對與錯的,錯的是我的身份……當她的笑像縷輕風,在我心湖吹起無法平息的漣漪時,我就知道我無處可逃……那一刻我不再是布宮的法王,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只是丹薩……
她的耳邊突然響起父親的聲音,她終于記起那些苦思不得的話語,這是父親唯一提過母親的一次,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
她記得那時父親的眼中劃過一抹溫熱的光芒,像是黯夜里的一簇火,掩蓋住所有的痛悔。她可以想象當她想著尉遲靖時,她的眼中一定也有這樣的光彩,當他對她溫暖一笑時,她的心也悸動不停!
在這一刻,所有復雜的感覺瞬間澄清,她極震驚地迎向他的視線,听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不可置信地微微搖頭。
她終于覺悟到——她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