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醉愛 第六章

他連手臂都起了紅疹。蘇巧韻輕輕拉起他襯衫衣袖檢視著,幾塊淡淡的卻清晰可見的紅色浮印映人眼底,牽得她一顆心跟著一緊。

原來他真的不能喝酒……不是因為不喜歡,是不能。

他不能喝酒的,只需這麼少的量,就足以令他臉紅。昏睡,手臂發酒疹。而她,竟還半懇求半威脅地要求他喝。

一念及此,蘇巧韻的心髒揪得更緊。

他一定知道自己喝了那杯紅酒便是這樣的下場,可仍是一仰而盡,為什麼?

因為不想令她失望啊,他體貼地不願讓她難堪,不肯說出她做的蛋糕其實並不怎麼好吃……豈止不怎麼好吃,簡直難吃死了。

她重重嘆息,想起方才自己在他喝著酒時偷偷試吃一口自己做的蛋糕,卻發現它甜膩得讓人難以下咽。

她肯定是放大多糖了,發酵的時間也不完全正確。

而他,卻什麼也沒批評,將碟子上整塊蛋糕吃完,還在她半強迫下跟著喝了杯不該也不想沾的酒。

她為什麼要那樣強迫他喝酒?

如果知道他喝了酒會是這般模樣,會過敏、嗜睡,她絕不會灌他喝酒,絕不會的!

愈想愈自責,她驀地旋身,匆匆奔至自己的臥房,從矮櫃里的醫藥箱找出專治皮膚過敏的藥膏,然後又匆匆奔回餐廳。

卷起他兩臂衣袖,她開始專注地、輕柔地為他手臂起紅疹之處上藥。涂抹完左臂,她身子側了個方向,繼續涂抹他的右臂。

接著,她驀地起念,稍稍拉開他後領檢視……

丙然!他連後頸也起了淡淡的酒疹。

天,他身上還有多少地方被紅疹佔領了?

蘇巧韻不覺用力咬住下唇,都是她害的,若不是她任性的要求,他不會弄到這樣全身過敏。

都是她害的……

「對不起,孫逸,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道著歉,

靶覺心髒一陣緊緊糾結,一股酸澀涌上喉頭,鼻尖跟著也微微一酸。

她深深呼吸,眨了眨墨黑眼瞼,眨去驀地泛開的莫名淚意,「對不起,孫逸,我不知道你喝酒後會變成這樣,

而且才喝了一杯,我不知道酒對你而言是這樣令你難過的東西……」

原來這就是他的弱點!

一個陰暗的念頭忽地竄過蘇巧韻腦海,她瞳眸圓睜,心跳加速,因這樣疾速竄過的念頭而驚駭。

他不能喝酒,喝了酒就會神智不醒,不復平日那般冷靜自持、氣定神閑的神態。

他不能喝酒,喝了酒便會不覺陷入昏睡,于是誰都可以趁他暫時失去神智的時候利用他,設計他。

敝不得他從不在公眾場合喝酒……不,就連私底下他也絕口不沾。

他是要自己完完全全杜絕酒精的誘惑啊。

你要想辦法找出他的弱點,不惜一切打擊他!

找出他的弱點,巧韻,找出他的弱點……

她找到了,真的發現了孫逸的弱點,真的如母親吩咐找到他的弱點。

而她,必須利用這點打擊他?

不!一念及此,蘇巧韻驀地搖頭,身子一晃。

她連忙展臂扶住桌角,極力穩定發顫的身軀,然而瞪視著前方的眼眸卻是木然的。毫無生氣的。

她不要,她不想啊。

她不要這麼做,她不想傷害他!

她不想傷他的心啊……

「……巧韻,巧韻,是你嗎?」

身軀熱熱暖暖的,意識朦朦隴隴的,孫逸拼命眨著眼,極力想膛開沉重的眼皮,看清面前模糊的影像。

是巧韻吧?那個正艱難地扶他上床,輕輕為他拍軟枕頭,替他蓋上柔軟毛毯的朦隴情影該是巧韻吧?

他感覺得到她溫柔體貼的舉動,卻看不清她的容顏。

他好想看清楚她啊,好渴望見到她面上的神情,他想知道在這樣照顧他時,她秀眉是否彎彎地舒開、菱唇是否江艷動人、靈動多彩的星眸蘊的是怎樣的眼神。

他好想看她啊,想從她面上的神態,從她的眼眸,找到對他的憐愛與疼惜。

可是他看不清她,該死的酒精不僅奪去了他清醒的神智,還迷蒙了他的視線。

但也是這該死的酒精讓他有了機會盡情承受她的溫柔體貼,不必覺得尷尬,不必覺得難堪。

他該恨酒,還是謝酒?唉,真弄不清了。

他忍不住申吟。

「……孫逸,你怎樣?很不舒服嗎?」焦急擔憂的低柔嗓音如清流,稍稍抑制了他胸膛與喉間的干渴。

「是不是想喝水?我倒水給你喝啊。」

「來,水來了,是礦泉水,涼涼的,喝下去喉嚨就不那麼難受了。」她低聲勸慰著,一面溫柔地扶起他的後頸,

玻璃杯遞到他唇畔,喂他喝水。

沁涼的清水流過他干燥的唇,流過他如烈火焦的的喉頭,緩緩鎮靜他全身每一個熾熱的細胞。

「多喝點,這樣會好過一些的。」

好,他會多喝點,听她的話。

「你覺得怎樣?好多了嗎?」

好多了,他覺得好多了,不像方才難過得彷佛全身困在地獄煉火里燃燒,他真的覺得好多了。

所以不要擔心啊,不要用那麼焦急而擔憂的語氣對他說話,他真的好多了啊。

「都是我的錯,孫逸,我不該強迫你喝酒的,害你難過成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喝酒會過敏……」

「別說了,巧韻,我不怪你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天啊,誰來讓她停止這樣自責吧。他幾乎可以听出她急切的道歉里含著哭音呢,這小妮子該不會又要落淚了。

他不要她哭,不要她這麼自責,不要她如此為他擔憂焦慮。

「孫逸,你有沒有好一點?要不要再喝點水?我再去拿一瓶礦泉水來……」

「不要了。」

他勉力抬起沉重的手臂拉住她的衣袖,停住她意欲翩然離去的窈窕身形。

「怎麼樣?你想要什麼?」

暖暖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龐,他感覺她低子,靠近了他,彷佛害怕錯過他任何一句輕微的細語。

「……你想要什麼?想喝水嗎?」

他不想喝水,他只想要吻她。

想著,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讓他揚起手臂勾落她的頸項,讓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跌人他懷里,沁涼的玉頰貼住他還微微灼熱的頰。

他偏轉臉龐的角度,讓自己干燥的唇印上她粉女敕紅唇,留戀地輕啄。撫觸,貪婪地想品嘗其上每一寸柔軟,然後,意識陷入黑暗深淵。

神清氣爽。

次日,當孫逸由漫長而悠遠的睡眠醒來時,充斥著全身每一個細胞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神清氣爽,他真的覺得好久沒這樣舒服的感覺了,感覺一切是那麼清新。可愛,他甚至連霸道地從廉外透進來的驕陽都覺得燦爛而明媚。

站起身,他微微驚愕地發現自己身上竟還是一身襯衫長褲的穿著,並未換上任何一套睡衣。

片刻,他才終于想起原來昨晚自己喝了酒,又醉了。

他搖頭,扯扯嘴角,無奈又無力,「讓巧韻見到我的丑態了……」

「一念及此,,他驀地凜神,星眸綻出銳利的光芒。

巧韻呢?該是她送他回房的吧?他……沒對她做出什麼不禮貌的舉動吧?

心髒一緊,他顧不得盥洗換衣,打開房門就往餐廳走去。

丙然,餐桌已經擺上了豐盛的早點,而她,正坐在餐桌前,一面喝著咖啡一面盯著Notebook。

還是平常清晨便起床用功的她啊。

孫逸忐忑不安的心總算一定,雙唇牽起淡淡微笑。看來,他昨晚應該是沒做出任何特異舉動。

「早安。」心緒一定,他開朗地向她道早。

她卻彷佛反應緩慢,停了兩秒才揚起螓首,星眸望向他,「早。」

有一秒鐘的時間,孫逸感覺那對湛幽的美眸訪佛掠過一道復雜的霧彩,但下一秒,又恢復了一貫的燦爛明麗。

「你這麼早就起來了,我以為你會睡得更久一些。」她說,語音精柔,听不出任何異樣。

「讓你見到我的丑態了。」他拉開椅子,在她對面落坐,望向她,湛眸閃過自嘲的光芒,「沒想到我酒量那麼差吧?」

「是沒想到。」她搖搖頭,燦眸回凝他好一會兒,「對不起。」

她突如其來的一句道歉令他一征,舉起咖啡壺的左手停在半空中,「為什麼?」

「若不是我強迫你喝酒,你昨晚不會那麼痛苦。」她輕聲他說,低伏羽睫,掩去眸中神色,「我不知道你對酒精過敏……」

「千萬別告訴別人啊。」他以一句玩笑似的言語截斷她的自責,「要讓人知道華爾街之神原來不會喝酒,肯定成為各大報嘲弄調侃的頭條了。」

她驀地揚首,對他的自嘲感到怔然。

「真的沒關系。」他嗓音溫柔他說,真誠地凝望她,「也許昨晚是難過了一些,可我現在好得很,很久沒這麼精神舒爽了。」

「精神舒爽?」

「是啊,也不知為什麼,我今天精神特別好,」他微微一笑;眸中掠過璀芒,「肯定是昨晚睡得很好。」

「……是嗎?」

「昨晚是你扶我回房的吧?Johnson昨天放假,不可能是他。」

「是我扶你回房的。」

「謝謝你啊。」他溫煦地笑,「我肯定很重吧?」

「是很重。」她低啞一句,忽地揚眸瞥他一眼,眸光若了深意,但只一瞬間,又迅速垂落。

孫逸幾乎要以為那樣奇特的眼神是自己的錯覺。

「怎麼啦?」

「什麼怎麼了?」她痊眉,語氣似乎有些防備。

他凝望她片刻,「我昨晚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嗎?」

「當然沒有。」她迅速回答,「你為什麼這麼想?」

他沒立刻回答,靜靜凝定她數秒,「真的沒事?」

「沒事。」

「看著我回答。」他命令她。

蘇巧韻聞言,羽睫訪佛一顫,半晌終于揚起清秀容員,「我說沒事。」她定定望他,一字一句他說。

她清澈的眼神不似說謊。

孫逸緊盯著她,在腦海里迅速玩味一切……她是說真話,或是善于假裝?一個有些天真、帶點浪漫的女孩是否偶爾也會隱藏心事?

他很快就能明白了。

心念一轉,孫逸改受了話題,」最近市場怎麼樣了?」

「什麼?」她似乎很驚訝,微微拉高了嗓音。

他明白她的驚訝,因為從她住進來後,他從不曾主動表示關心金融市場。

「你對現在美國經濟整個大環境看法如何?」

「我的……看法?」

「寫一篇分析報告。」他微笑,不疾不徐拋落一顆對蘇巧韻而言絕對是最令她措手不及的炸彈,「不必太長,簡單扼要就行,二十四小時內交給我。」

要她在二十四小時內交出一篇市場分析報告?

天,他以為她是誰?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產業分析師啊,怎能如此效率高昂,在短短二十四小時內便分析出未來市場動向?

她又不是他!

但,你不是一直想超越他嗎?

內心響起的聲音如一記悶雷,重重擊落蘇巧韻全身,令她一陣茫然失神。

是啊,她不是一直以趕上孫逸、以超越孫逸為目標嗎?既然如此,又怎能逃避他給她的試煉?

她必須接下的,必須接受他的考驗,必須做出一番漂亮的成績給他瞧瞧!

她必須交出一篇近乎完美的報告,……

決定了之後,蘇巧韻連早餐也沒吃完,匆匆忙忙便起身告退,一個人回轉房間,用起功來。

她隱身在綠色盆栽隔出的小空間里,埋首一堆從網上下載列印出的凌亂資料,電腦視窗開了好幾個,一面搜尋更多的資料,一面記錄簡潔的摘要。

腦子幾乎是一直維持高速運轉狀態,空閑不下來。

只偶爾會有半響,當她枯等著忙碌的網路下載網頁

那是昨晚整整糾纏了她一夜,孫逸醉息醺然的臉龐緊緊貼住她臉頰的畫面。然後,是那個有如靖蜒點水,卻令她灼熱非凡的輕吻

為什麼老是揮不去這惱人的記憶呢?蘇巧韻真有股沖動想高聲詛咒,詛咒孫逸的大膽,詛咒他的莫名其妙,更詛咒自己分分秒秒的在意!

為什麼她要如此在意呢?那只是一個意外啊,一個因為孫逸酒醉了,無意識之下犯的錯誤,她何必介意呢?

何況他本人彷佛還對昨晚那個意外毫無印象!

不知怎地。蘇巧韻感覺自己最不平衡的訪佛是這一點……為什麼只有她念念不忘那個意外,而他卻毫無記憶,若無其事?

這簡直太不公平了!

再也忍受不住滿腔奇特的怨怒,她忍不住朝自己低喊起來。「別胡思亂想了,蘇巧韻,再想下去你這篇報告就別想完成了!」

語音方落,電腦螢幕上亦正好顯示完整的網頁。她眯起眼,一面迅速瀏覽,一面切換視窗簡記摘要。

然後,便是一次次令人惱怒的輪回。只要一有空檔,她腦海里就忍不住回想起昨夜,接著便是一陣自我厭惡。最後總以深呼吸,強迫自己的神思回到正事上做結束。

在這樣的精神緊張中,不知不覺時間以快得令她抓不著的速度流逝了,訪佛只一轉眼,窗外夜色已深。

將近午夜了。

可蘇巧韻卻毫無所覺,午餐與晚餐都勞煩管家送到房里來的她,甚至忘了進食,餐盤上還留下一大半食物。就連提神的咖啡,也擱在一旁涼了、苦了。

不吃不喝。她做起事來總是這樣拼盡全力的嗎?

深夜十一點,孫逸端著一個托盤,悄悄來到蘇巧韻房里,佇立她身後,怔怔凝望她,在視線觸及桌邊不遠處依然堆滿食物的餐盤時,心髒不覺一緊。

今早,她起身打算離開餐桌時,他曾蹩眉抗議,「你早餐都還沒吃完呢。」

「不吃了,」她干脆地搖頭,「今天我要閉關一天。」

拋下這麼一句後,她便翩然轉身,一個人躲在自己房里,除了Johnson送飯絕不開門。

原本他還決定由她去,讓她專心寫報告,但時間愈近午夜,當他發現她虛掩的房門依然透出明亮的燈光時,他終于再也忍不住。

忍不住想見她一面的渴望︰想知道那好勝倔強的小妮子究竟怎樣了,該不會已然累得精神不濟了吧。、

誰知她盡避工作了一整天,盡避幾乎不吃不喝,精神卻仍是高昂得很,雙手在鍵盤上快速飛舞。

她怎還能如此神采奕奕?

「……休息一會兒吧。」他低低地、沙啞地開口、語氣有掩不住的心疼。

她嚇一跳,迅速揚首,星眸不敢置信地瞪他。

「你怎麼在這?」

「門沒鎖,」他微微一笑,絲毫不羞愧地,「所以我就進來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隨便闖進別人的房間!」

他沒說話,對她瞪著眼楮的憤然抗議,只是淡淡地、淺淺地勾起唇角。

半晌,當她在他溫煦的淺笑與深切的凝視中逐漸失去了心神,怔然迷惘時,他才靜靜開口,「喝杯牛女乃吧。你今天幾乎一整天都沒吃。」

「牛女乃?」她一愕,眸光一落,這才發現原來他手中端了個托盤,托盤上是一環還冒著白色蒸氣的熱牛女乃,和一盤精致的小點心。

「我記得你說過最愛吃這種女乃油味濃的小餅干」他指著盤中的餅干說道,「我請Johnson做的,吃一點吧。」

「你……送點心給我吃?」蘇巧韻怔然,嗓音全然沙啞,星眸漫上一層薄霧,縹縹緲緲。

華爾街之神親自送點心給她這個小小分析師,傳出去怕不驚壞了每一個仰慕他的男男女女!

「快吃吧。」他微笑,溫柔的語氣訪佛寵溺著任性的小女孩,「別讓我傀疚了。

要是餓壞了你,可不就是我這個出了這麼個難題的大惡人的錯了。」

「他低低說著,溫煦的眸光訪佛正對她著魔咒,清柔的嗓音更像專為了誘惑她的心魂。

她傻傻地從他手中接過熱牛女乃,吸飲一口,接著又拈來一塊餅干,放人嘴里細細咀嚼。

他彷佛滿意她柔順乖巧的反應,微微一笑。

半晌,當蘇巧韻終于捉回半迷茫的神智,才驚覺原來他一直站在一旁看著她進食,像父親盯著自己的小女兒似的。

「她禁不住臉熱了,全身緩緩燒燙…,你干嘛這樣看我,」嗓聲雖是半帶抗議,星眸卻不敢冒險朝孫逸瞧上一眼,墨睫密密掩落。

「我看你吃東西。」

「我當然知道你看我吃東西!」她咬著下唇,「問題是,你于嘛看啊,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我不希望你又擱在一邊忘了吃了。」他柔柔他說。她的心一動,「我不會忘的啦!你別再看了,回去睡一覺吧。」

「……你不睡?」

「我不睡,今晚要熬夜。」

「熬夜」他微微拉高嗓音,「為什麼?」

她驀地揚眸,瞪他,「要不然你以為我怎能如期完成你交代的功課?」

「那就先別寫了,我再給你二十四個小時吧。」

「什麼?」她驚愕莫名。

別說蘇巧韻,連孫逸自己也驚愕莫名,出爾反爾一向不是他的作風,他一向主張說到做到啊。

怎麼今日為了心疼她,他竟要打破自己的原則了?

他想、心緒紊亂復雜,但唇邊仍是逸出這樣冷靜一句,「我說,再給你二十四個小時。」

「可是你明明說只給我二十四個小時……」

「我不希望你熬夜趕報告……」

「哪個分析師不曾熬夜趕過報告呢?」她截斷他的話秀眉緊凝,「我以為你是為了訓練我才這麼吩咐。」

「我是希望訓練你……」

未完的語音消逸在空氣中,他不再解釋,只是用一雙深不見底的湛眸靜靜地望著她。

他本意的確是打算訓練她的,訓練她在最短、最急迫的時間內搜集大量的資料。咀嚼、消化、分析,終于組織成一套自己的見解。

這除了是一個產業分析師的必要條件,更是一個基金管理人必備的才能。

他希望能訓練她成為優秀的基金管理人,

在二十四小時內形成對市場的看法有什麼?他甚至還沒開始要求她在同樣短暫的時間內進行資產的重新配置,將龐大的基金進行最有效的運用呢。

他要教給她的東西還有大多大多,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求取最大的成效,有時是不得不逼她一些。

只是他沒料到,這樣對她嚴格的督促竟然會讓自己的心髒跟著扯得發疼。

他沒想到在目睹她掙扎著,努力著要完成他交代的功課時,佔據心底的竟會是完全的不忍與伶惜。

他不要她這麼拼盡全力啊,他寧可她偷懶一點。投機一點。

可她卻不懂偷懶,不願投機,傻傻地遵循他的吩咐,全力以赴。

傻瓜!真是個認真的傻女孩啊。

認真得令他心痛……

「好,你慢慢寫,我不打擾你。」綿長的深呼吸過後,他終于靜靜吐出無奈的言語,「加油吧。」

「寫完了!」

第二天清晨,當孫逸坐在餐桌前,心神不寧地咀嚼著早餐時,微微沙啞卻帶著興奮的嗓音驀地在他身後響起。

他回首,毫不意外嫂婷立在那兒的是蘇巧韻窈窕的身形。

「寫完了?」他輕輕問道,語氣雖淡然,心緒卻是微微不穩的。

他知道她能及時趕出來,他相信她會。但在眸光觸及她染上淡淡黯黑的眼圈時,心髒仍是禁不住一扯。

那明顯的黑眼圈,明顯到即便她星眸因完成功課閃閃發亮,卻仍掩不住清秀容顏濃濃的倦意。

她肯定一夜沒睡吧。

他在心中嘆息,接過她用雷射印表機列印出來,再細心用透明文件夾當成封面的報告。

「你餓了吧?先坐下來吃早餐。」

「我不餓。」蘇巧韻搖頭,星眸一逞盯著他與他扣在手中的那疊報告,「你不看嗎?」

他听出她緊繃的嗓音極力抑制的焦急,「我等會兒再看。」

「現在看不行嗎?」

他揚眉,「這麼急?」

「你不看我睡不著。」她直率他說。

他凝望她一會兒。忽地輕扯嘴角,「好吧,我看。」

語畢,他果真翻開報告封面,逐頁審視起來。

他看得迅速,卻仍仔細,在讀著某些圖表分析時總會稍稍停住翻閱書頁的動作,雙眉微微一緊,彷佛陷入深思。

足足二十分鐘,他才終千翻完整篇報告,擱置餐桌一角。

接著,舉起半涼的咖啡,吸了一大口。

看著他慢條斯理的動作,蘇巧韻一面緊張焦急,一面也忍不住淡淡在心底埋怨。

他有必要這樣折磨她嗎?為什麼不快點說出對她這篇市場分析報告的評論?他贊成她的分析,或是反對?她的報告寫得還可以,或是距離令他滿意的標準還有一大段?

他為什麼不說話啊!

禁不住滿腔的疑惑與焦慮,蘇巧韻沖口而出,「怎樣?」

孫逸卻彷佛沒感受到她的緊張,偏轉臉龐,仍是一貫靜定平淡的表情,「什麼怎樣?」

「我的報告啊。」她有些歇斯底里,「你明知故問!」

「我看完了。」他只是淡淡一句。天,他是有意逼她崩潰嗎?

「我當然知道你看完了,我是問你的意見!」

「我沒意見。」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他。

「我說我沒意見。」他再重復一遍,仍是平靜的語調。

「沒意見?」她秀眉緊蹩,雙拳握緊,幾乎克制不住人心的激動,「怎麼會沒意見?那你要我寫這篇報告做什麼?」

見她如此激昂難安的模樣,他只是微徽一笑,「或者不該說我沒意見,而是我的意見並不重要。」

「你的意見不重要?」她瞪他,不可思議。

他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的意見不重要?

堂堂華爾街之神的意見不重要?一言可撼動世界金融江山的霸主說的話不重要?

那還有誰的意見重要?

多可笑!

「你別整我了,孫逸,」她翻白眼,紅唇逸出嘆息,「快說出你對我這篇報告的看法吧,即使真的很糟,你也盡避說出來沒關系。」

「……去睡吧。」

既是氣憤也是無奈的抗議竟換來這樣柔柔一句,蘇巧韻真的驚呆了,娉婷身子凝立原地,神態怔然。

「去睡吧。」孫逸起身,大手搭上她縴細的肩,傳來一陣穩定溫柔的暖意,緩緩流過她惶惑不定的心。

她揚眸望他,感覺嗓音卡在喉頭,「我……睡不著。」

「怎麼會睡不著呢?你熬了一整夜啊。」

「可是……」她還想抗議……

他卻用溫柔含笑的湛眸止住她,「听話,乖乖去睡好嗎?」低微沙啞的語音像在哄著任性的小女孩,「這樣熬夜對身子不好。」

她沒回答,驚怔的星眸凝睇他,半晌,逐漸籠上淡淡煙紗。

「听我的話,嗯?」他微笑,忽地主動牽起她柔女敕的玉手,帶著她就往餐廳門口走,一路領她到她的臥房。

她覺得尷尬,胸腔內的心跳奏著狂野的鼓樂,而自手心傳來的激烈電流更逼得她全身忽冷忽熱,神魂不定。

理智告訴她該掙月兌他的掌握,玉手卻怎麼也不听大腦指揮,固執地肥貼他的掌心,彷佛自有主張。

她該掙月兌他的手的,卻奇特地舍不得這麼做。

她竟像十分眷戀他厚實而溫暖的掌心,彷佛疑疑尋覓了許久,終于得到一雙能與她掌心緊密嵌合的大手,感覺是如此地甜美,如此地正確,讓人心動且心顫。

她好想一輩子就任他這麼握著呵。

可……不能的,她與他是不可能的!

才享受不過片刻甜美的喜悅,理智終于還是強行打開

她被浪漫佔據的心房,當頭朝她痛。

她與孫逸是不可能的,這輩子最不該眷戀上的男人就是他!

她不能的……

想著,惆悵與悲傷同時襲上她胸膛,霸道而無情地揪緊她柔軟的心,揪得她的心重重發疼。

而原先依戀他掌心的小手,終于還是不著痕跡地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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