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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員高手 第九章

當趙希惟趕到醫院的時候,映入眼瞳的一幕幾乎令他心碎。他的妹妹——他那面容總是蒼白、卻總是掛著淺淺微笑的妹妹,如今整張清秀臉龐全陷在透明的人工呼吸器里,無助地微微起伏著。

她怎麼了?難不成這次發病真如此嚴重?竟連呼吸也需要機器輔助了?

他瞪著病床上的妹妹,瞪著默默站在她床邊、顯然剛剛對她施以急救的醫護人員,喉頭疼痛地哽著。

他想問話,想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問不出口,只能愣愣地僵立原地。

最後,還是跟在他身後的于品甜揚起低啞的嗓音,「婉兒——沒事吧?她現在情況如何?」,听聞她的問題,幾個平素跟婉兒交情不錯的護士驚顫地互看一眼,接著同時垂下頭,悄然離去,留下神色黯然的醫生。

◎◎◎

「你就是婉兒口中的于姐吧?」醫生主動走向她,「我是婉兒的主治醫生。」

「你好。」于品甜勉強自己輕輕頷首,「她——怎麼了?」

醫生搖頭。

她看著,一顆心逐漸沉落,「什麼意思?」

「她——時間不多了。」他啞聲道,幽暗的眸光只敢凝定于品甜,不敢朝一旁木然的趙希惟瞥去,「她現在完全憑著一口氣在支撐,你們……跟她說說話吧,也許她還有什麼話想告訴你們。」

淚水,刺痛了于品甜的眼眸,她沖上前,一把扯住醫生白色的衣袖,忍不住激動,「不……不可能,醫生,婉兒不可能——她今天下午人還好好的,而且,明天是她的生日啊,她不可能……」

「于小姐,請你別這樣。」醫生抓住她的手臂,「不能連你也失去冷靜。」冷澀的話語是暗示,也是警告。

于品甜愕然,怔立數秒,接著,眸光一轉。

病床邊,一個男人木然跪著,他垂著頭,一語不發,惟有緊緊拽住白色床單的雙手泄漏了他倉皇的情緒。

希惟——

望著默默跪在妹妹身畔的男人,于晶甜心中大痛,她身子一晃,忽地松開了醫生。

後者長嘆一口氣,「跟婉兒說說話吧。」他說,一面走近病床,深呼吸片刻,終于狠下心來拔開了罩在趙婉兒臉上的呼吸器。

病房里,一片寂靜,惟有病人短促不勻的氣息。不一會兒,那氣息似乎順了,逐漸悠長,逐漸綿遠。

而那對嵌在蒼白臉孔上的黑瞳,緩緩揚起——◎◎◎

「哥哥,爸爸媽媽為什麼不要我們?」小女孩仰起頭,清亮的眼眸漾著楚楚的淚。

「別哭,婉兒,哥哥在這里啊。」

「哥哥,為什麼爸爸媽媽不要我們?」小女孩依然執著,「別的同學都有父母,可我,卻只有哥哥——」

「難道哥哥對你不好嗎?」

「不,不是這樣的!扮哥對我最好了,只是——」

「只是什麼?」

「坐我隔壁的男生說,一定是我不乖,所以爸媽才不要我。」

「別听他胡說八道!」少年劍眉一緊,語氣炙烈,「婉兒這麼乖巧可愛的女孩,大家疼你都還來不及昵,你瞧院長和院里的老師,哪一個不疼你?不喜歡你?」

「可是——」

「爸爸媽媽離開我們並不是因為你,是他們自己不好。」

「你放心吧,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你,會一直陪著你。」

「真的嗎?」

「真的。」

「哥哥,你永遠、永遠都不能丟下我哦,你保證。」

「嗯,我保證不離開婉兒,永遠,永遠——」

◎◎◎

餅往的誓言依然清晰地在耳畔回旋,可現在,卻是她要離開他了——望著滿臉痛楚的兄長,趙婉兒心髒強烈揪緊。

她對不起他,真的對不起。

「哥哥,」她揚起冰涼玉手,顫顫撫向他同樣冰涼的臉頰,「你別……別難過。」

「你痛嗎?婉兒,你是不是很疼?」他抓住她的手,啞聲問。

「我不疼。剛剛還痛得只想暈過去,可現在,一點也不了。」她清清地笑,「一點也不。」

這是什麼意思?這表示她現在處于回光返照的時候嗎?

趙希惟听著,不但不覺寬慰,一顆心反而提到喉頭。

婉兒……就連她的眸也異常清亮——

他就要失去她了嗎?

一念及此,他倏地倒抽一口氣,緊緊閉上了眸。

直到妹妹沉啞的嗓音喚回他迷蒙的心神,「哥哥,哲哥哥現在在哪兒?」

「他還在美國。你想見他嗎?」

「嗯。」

「我剛剛打電話給他,他的手機似乎關機了。」答話的人是于品甜,她望向趙婉兒,極力克制發顫的嗓音。

「找不到他嗎?」趙婉兒問,掩不住失落,可轉瞬,蒼白的唇又微微一揚,「找不到……也好,免得哲哥哥為我擔心。」

「婉兒!」凝視著妹妹淺淺漾著笑意的面容,趙希惟忍不住驚顫。他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到了這時候她還能笑得出來?相對于她的沉靜,他——竟顯得軟弱……

「哥哥。」柔軟的小手溫柔地撫著他臉頰,「我要走了。」

「不!」他椎心低吼,狂亂地瞪她,「別這麼說,你會好的,像從前每一次一樣,你這次也一定會好的!」

「哥哥……」

「別胡說八道了。來,快躺好。瞧你的手這麼冰,快,把手伸進被窩,免得著涼了。」他說,一面忙亂地將她擱在他臉頰的手塞回被里。

睇著他慌亂的舉動,趙婉兒喉頭一哽,淚水倏地燙上眼眸。

「哥哥,」淚眼朦朧,「我真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婉兒,別擔心,你會好起來的。」

「嗯。」她點頭,微微地笑,「哥哥,你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你說,無論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答應我……好好對待于姐,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錯過她你會可惜一輩子的。」

趙希惟聞言,幽眸不覺一揚,望向悄然立于他身後的女人。

後者與他眸光一相接,立刻跌落兩行淚。前,蹲,伸手撫上她冰涼的前額,「什麼事?你說。」

「于姐。」她對她眨眨眼,神情又俏美又調皮地,「我這個愛耍酷的哥哥就交給你了。」

于品甜呼吸一緊,沒回答,只點點頭。

「還有周嬸——」

「她怎麼了?」

「她對我——真的很好,也麻煩你照顧她了。」趙婉兒輕聲說道,澄澈明瞳直直凝睇于品甜。

她立即領悟她這番話的暗示。

原采婉兒——早就知道周嬸就是她親生母親了,她會這麼求她,恐怕也有期盼她未來幫助母子和好之意。

「我知道,我一定會照顧她的。」

「謝謝,那我就……放心了。」趙婉兒淺淺一笑,眸光一轉,再度落定兄長毫無血色面龐;「哥哥。」

「嗯?」

「你……」她頓了頓,呼吸開始有些急促,「替我跟哲哥哥說一聲——」

「說什麼?」

「替我跟他說……謝謝,還有……對不起——」

「謝謝?對不起?」趙希惟茫然不解。

「嗯。」

「好,我會說的。」

「謝謝。」趙婉兒輕聲道謝,跟著,緩緩垂落羽睫,「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好,你休息吧。」趙希惟急切地應道,「你閉上眼楮乖乖睡覺,哥哥在這里陪你,好不?」

「好。」

氣氛,一時陷入靜寂,惟有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短促細微的呼吸,一聲聲,敲擊著房內另外兩人忐忑不安的心。

忽地,一陣尖銳的鈴聲劃破了靜夜,震動了茫然無措的趙希惟與于品甜,也驚醒了意識朦朧的趙婉兒。

她揚起眼簾,偏頭望向桌上的電子鬧鐘,笑了。

「我的……生日——」

「生日?」趙希惟一愣,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一過午夜十二點,就是另一天的開始了。

而今天,正是婉兒二十三歲的生日。

「對不起,哥哥。我今天……不能跟你出去了——」

低柔的嗓音細細揚起,狠狠絞扭趙希惟一顆不安的心,他伸手撫模妹妹臉頰,語音發顫,「沒關系,以後還有機會的。我們下禮拜去!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再開車帶你出去玩,好嗎?」

趙婉兒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她仍然偏著頭,眸光透過玻璃窗,落定在黑夜中輕輕顫動的樹葉。

她靜靜地、靜靜地看著——

葉,終于落了,乘著夜風的羽翼在空中翩旋飛揚,嬉戲了好一會兒,才悄然停定窗欞。

對不起,哲哥哥,我等不了你了。

◎◎◎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這輩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這麼悲痛,婉兒斷氣後,他一直跪在病床旁,既不肯承認妹妹已死的事實,也不許醫護人員帶走她的遺體。

他一直、一直握著妹妹冰涼的手,不停呢喃,「婉兒,你會好的,對嗎?你不會丟下哥哥一個人,對嗎?你說過,這世上只有我們倆最親了,我們是彼此最親的親人,要互相照顧一輩子,對嗎?你那麼乖,從來不對哥哥說謊,所以你一定會醒來,對嗎?我等你,我在這里等你。」

听著一句句一廂情願的呢喃,她的心都快碎了,淚眼迷蒙地望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只能跪在他身後,緊緊環抱住他的腰,「希惟,你別這樣,我求你別這樣——婉兒她……她已經——」

「她怎麼了?」他驀地驚跳起身,一面甩開她的手臂,一面轉身用一對泛著血絲的眼眸怒瞪她,「你說她怎麼了?」

「她——」于品甜搖頭,淚珠一顆顆逃逸眼眶,她緩緩伸出雙臂,再度擁住他,「讓我抱著你,希惟,讓我抱著你好嗎?」

他身子一僵,卻沒有拒絕,由她擁抱。

她深吸口氣,濕潤的臉頰小心翼翼地貼住他胸膛,「希惟,你難過嗎?」

他沒立刻回答,好半晌,才緊繃著嗓音回應,「什麼意思?」

「你從來……不哭嗎?」

「我為什麼要哭?」

「希惟,你哭一哭好嗎?哭出來會痛快些的。」

「我該死地為什麼要哭?!」他忽地憤怒了,在她耳畔狂吼,再度試圖扳開她手臂。

可她卻不肯放,緊緊地抱住他。

「放開我!品甜!」

「我不放。」

「放開我!」

「不。」

「你——」他氣得渾身發顫,卻無可奈何,只能恨恨詛咒,「該死!」

她揚起頭,透過迷蒙的淚霧望他。

「你哭什麼?」他皺眉。

「我哭……是因為你不哭。」她哽著嗓音,「我哭,是因為我愛你,好愛好愛你,希惟,我真的好愛你——」

「你!」真誠而熱切的表白震動了他,驚愕地瞪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愛你,希惟,真的愛你——」她哽咽著,一面說,一面不停流淚。

他听著,看著,忽然再也無法假裝了,巨大的悲痛排山倒海地席卷他,熱淚跟著燙上眸。

「品甜,品甜,」他緊緊抱著她,嗓音暗啞,「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婉兒走了,她是我惟一的親人,她走了,就只剩我一個了——」

「還有我啊,希惟,你還有我。」她慌忙安慰他。

他卻置若罔聞,「我老是做夢,夢見母親的背影,夢見她丟下我跟婉兒——婉兒第一次發病後,我也經常夢見她離開我……我拼命祈禱,每一次她發病我都忍不住害怕,我怕她終于熬不過了,怕她也會離開我,我一直、一直在心里祈禱,求上天千萬別帶走她。我拼命地求,拼命地求——」他語無倫次,「可老天卻還是帶走她了,還是讓她離開我了——」

「希惟——」

「老天根本不听我!它根本不听我說道,淚水,一滴滴落上于品甜肩頭。」他沉痛地

她又心疼又悲傷,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緊緊地抱住他,期望能藉此給予他一些安慰與力量,「我在這里,希惟,我會在這里陪你。」

「品甜,品甜,你告訴我,」他忽地捧起她容顏,狂亂地模索著,「你會一直陪我嗎?會不會有一天也離開我?」

「我不會的,不會的。」她急切地保證。

「真的嗎?」他不敢相信,幽眸閃著淚光,不確定的眼神令人不忍。

她深吸一口氣,「真的,你相信我,希惟。」

他凝望她,像個孩子般盡顯掙扎之情的眼神灼燙于品甜的心,他仿佛極力想相信她的許諾,卻又不敢放縱自己相信。他怕,怕再一次受到傷害,怕再次相信一個人,怕再次被自己最親愛最信任的人拋棄——

被了,已經夠了!

失去一個人的感覺如此痛苦,他不要再承受不願再承受,害怕再承受。

被了……

「希惟,希惟。」望著他逐漸轉為冷硬的眼神,她胸膛如遭重擊,疼痛莫名,「別這樣,你別這樣,你相信我,相他不語,只是漠漠地看著她,幽眸深不見底。她呼吸一緊,「希惟——」他忽地推開她,別過頭,「你走吧。」壓抑的嗓音扯緊她的心,她不敢相信,「希惟,為什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為什麼?這該是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啊!為什麼要拒絕她?為什麼不肯信任她?

淚水,悄然滑落于品甜頰畔,她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力量拾回勇氣,「我不走。」她揚手握住趙希惟手臂,神態堅持,「我要在這里陪你——我會很安靜,不會打擾你,可是,我一定要在這里陪你。」

他聞言,劍眉一擰,回頭正想對她說些什麼時,一個站在病房門前的灰色身影驚怔了他。

他倒抽一口氣,瞪著乍然出現的老婦人。

注意到他的異樣,于品甜跟著調轉視線,「周嬸!」她輕聲叫喚,跟著急急走近面容蒼白、全身發顫的老婦人,「你來了。」

「于小姐,婉兒她真的——」未完的嗓音消逸在空中,可誰都明白她想問什麼。

于品甜捂住唇,勉強自己平靜悲愴的情緒,好一會兒,才黯然點了點頭。

「天!」周嬸驀地哀鳴,踉蹌地奔向病床前,惶然跪倒。她顫然地模索女兒冰涼的身軀,「婉兒,婉兒!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她哽咽著;字字句句都是心痛與自責。

趙希惟听了,冷眸逐漸點亮怒火。

她怎麼敢?怎麼敢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怎敢對著婉兒的遺體自稱母親?她不配!從二十二年前她狠心拋棄自己的兒女起,她就不配當個母親了!

婉兒沒有母親!她只有哥哥,只有他這個哥哥……

「你滾!誰允許你來這里的?」他激動地沖向床畔強硬拉起周嬸跪倒在地的身子,像頭發了狂的野獸對膽敢入侵他領地的人憤怒咆哮,「走開!你沒資格出現在這里!包沒資格對著婉兒自稱母親——婉兒沒有媽媽!她沒有!」

「希惟,希惟,媽知道自己錯了,媽錯了——」在兒子的怒火炮轟下,周嬸又是惶恐又是心痛,一迭連聲地說道,「你原諒媽好嗎?原諒我好嗎?我真的很後悔,這些年來一直很後悔,其實我過得也不好,一直很想念你們,一直想著再見到你們,我……」

震天怒吼逐退了周嬸懊惱的自責,她全身狂烈一顫,「希惟——」

布滿血絲的眼眸冷銳地圈住她,「別說你對不起我們,我們不希罕,更別說要我們原諒你,我們不會——你懂嗎?不會!所以你可以走了。」

冷厲的言語如落雷,劈得周嬸暈頭轉向,她拼命搖頭,老眸含淚,「不,希惟,你別這樣——」她走近他,試圖攀住他手臂,「你別……」

「我要你走!听不懂嗎?」他狠狠甩開她手臂,「滾!」

「我不……」

「走!走!賓出我的視線!我不要再見到你!」他驀地崩潰了,健臂一展,用力將母親往病房外推,「你走開,出去!」

「希惟,希惟!」一直在一旁怔然注視一切的于品甜一陣不忍,上前試圖阻止他粗魯的舉動,「你別這樣,她畢竟是你媽啊!」

「她不是!我沒有媽!」

「你冷靜一點,周嬸也是因為關心婉兒才來的——你就讓她看看婉兒吧,她也是婉兒的母親啊。」

「母親?母親?哈哈!炳哈——」恍若听到什麼可笑的名詞,趙希惟驀地仰天狂笑起來,好一會兒,他才停住宛如夜梟般刺耳的笑聲,鷹眸冷冽地瞪視房內兩個倉皇女子,「婉兒沒有母親——從小到大,當她需要母親時,她哪一次在她身邊?小學時,坐她隔壁的男生嘲笑她無父無母,沒人要時,那個所謂的‘母親’在哪里?婉兒第一次心髒病發作,在醫院里昏昏沉沉,口口聲聲喊著想見媽媽時,她母親又在哪里?畢業典禮、學校的母姐會,哪一次她的母親出現了?哪一次她能像別的同學一樣也享受到媽媽溫暖的照顧?她從小就懂得自己照顧自己,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父母,除了我以外,沒一個親人,從小她就學會認命,就明白自己在這世上活不了多久,她受了這麼多苦,可卻從來…從來都是開開心心、笑臉迎人的——這麼堅強、這麼可愛的一個女孩,她的母親當初怎麼舍得不要她?她怎麼舍得?怎麼舍得!」

一聲聲憤怒又痛苦的控訴震動了于品甜,更驚怔了同嬸,兩人都是一陣木然,呆立原地。

這樣的控訴不僅是為了婉兒,也是為了他自己啊。他的妹妹受了多少苦,他就受了多少苦,他的母親不該拋棄自己的女兒,又何嘗該拋棄親生兒子?

「對……對不起,希惟,是我……都是我的錯——」周嬸失神地哭喊,跟著,一陣銳利的疼痛忽地襲向她,她伸手捧住自己的胃,「對不起,我對不起婉兒,更對不起你——」

「周嬸,周嬸,你怎麼了?怎麼了?」發現到她的不適,于品甜緊張起來。

然而趙希惟卻只是冷冷一句,「別理她,她不過想在這里爭取同情。」

「希惟,周嬸她有病啊。」

「是嗎?」他冷哼,神態依舊漠然。

「沒關系,于小姐,我沒事。謝謝你……通知我,我還是……先走吧。」語畢,周嬸一步一踉蹌,搖搖晃晃地離去。

于晶甜望著她顯然正受病痛折磨的背影,猶豫著是否該追上去。

忽地,趙希惟開口了,嗓音清冷,「是你叫她來這里的?」

「我——」他陰暗的眼神震驚了她,心跳不覺一停。

「你倒——好心得很啊。」他冷冷嘲諷。

「希惟,你別誤會,我只是……只是——」她驀地住口,不知該如何解釋。

周嬸是兩兄妹的親生母親,婉兒也原諒了她,可他,卻深深恨著她,也許,永遠不會原諒她。

可只有原諒才能讓被桎梏的靈魂得到自由啊,只有驅逐恨意,他的人生才能撥雲見日——

他明白嗎?他懂嗎?

她會這麼做不是為了周嬸,是為了他啊!

「我希望你過得好,希惟,我愛你……」

「別再說愛我,我承受不起。」他冷冷地,一字一句撕扯著她柔軟的心,「我不需要這種以愛為名的干涉,不需要這種自以為是。」

「希惟……」

「你走吧。我說過了,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希惟……」

「走!」他用盡全身力氣狂吼。

她惶然望他,淚水不停摔落,終于,她轉過身,緩緩離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後許久,趙希惟才放縱自己重新跪倒病床畔,雙手緊緊拽住床單,垂下一向傲然挺立的肩膀。

◎◎◎

「他就這麼趕你出來了?」暗啞的嗓音在闊朗的翔鷹頂樓沙沙揚起,風呼呼吹著,牽動面對面的兩人悶疼的心。于品甜閉了閉眸,「他……心情不好。」「這幾天呢?他都不肯見你?」「嗯。」「你不怪他?」「怎麼會?」她仰起頭,顫顫地笑,「我知道他是痛到極點了,才會對我這麼冷淡。」

「品甜——」望著她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的容顏,紀禮哲不禁幽幽嘆息,他走向她,輕輕握住她肩膀,「難為你了。」

她搖搖頭,「我沒什麼。我今天來——其實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

「一小時後你召開的高級主管會議是不是就是為了宣布第二波裁員?」

「嗯。」他下頷緊繃,「希惟馬上就會把名單送過來了。」

「我能不能請你稍微緩一緩?」

「緩一緩?」他蹙眉,「你想做什麼?」

「我想召集翔鷹的員工,再次說服他們接受減薪方案……」

「品甜!」他截斷她,「你還沒有放棄?」

「我不會放棄的。」她堅定地回應,明眸澄澈,「我要再努力一次。」

「可是——」

「答應我,禮哲,至少把會議延到下午。」

他不語,只是默默望她,湛幽的眸底,交織著難以理解的復雜情緒。

許久,他才啞聲開口,「為什麼你能做到這種程度?品甜,雖然我這幾天不在國內,可我知道翔鷹內部對你的不滿一直在升高,流言四竄,有人甚至說你是為了覬覦副總裁的位子才這麼好出風頭——他們這麼說你,你難道都不介意嗎?」

「我不介意。」她迅速接口,沒有絲毫猶豫,「禮哲,讓我再試一次。」

「為什麼?」

「為了希惟,我一定要做到。」

他聞言一怔,「為了他?」

「不錯,為了他。」強風,卷起她細長的發絲,襯著一張清秀容顏哀婉卻堅決,「如果他無法再度相信人性,那他一輩子都會帶著對母親的恨意,一輩子都會活得不快樂,我不願意……見他那樣,不願意他活得不開心。」

「品甜!」紀禮哲忍不住心折,低低喚了一聲。

她揚起眼簾,澄眸蘊著傷感,蘊著激動,卻有更多濃得化不開的情意,「我只是希望他幸福啊,禮哲,我希望他幸福!」

我希望你們幸福!希望哥哥幸福,希望你也幸福。

清雅甜美的嗓音隨著于品甜的表白悠悠在紀禮哲腦海里揚起,他心髒重重一扯,身子跟著一晃。

「我……答應你,品甜,我答應……你們兩個——」他啞聲道,再也忍不住重擊胸膛的巨大哀痛,忽地握起右拳,塞入嘴里。

他狠狠地、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仿佛意欲藉此平定波瀾四起的心海。

于品甜一驚,「禮哲,你怎麼了?怎麼忽然……」

他沒說話,只是拼命搖頭,半響,才把手伸人西裝內袋,掏出一條鑽石項鏈。

她瞪著光華璀璨的項鏈,呆了。

那,不只是一條鏈子,是一串墜著鑽戒的鏈子——設計典雅大方的鑽戒,看來是為了求婚而準備的……

「我本來打算一回國就向她求婚的,可沒想到——」他喉頭一哽,熱燙的淚滾上眸,「為什麼老天要這麼捉弄人?為什麼連讓我跟她道別的機會都不肯給?為什麼我的手機偏偏挑那時候沒電?為什麼?為什麼!」

「禮哲,禮哲——」听著好友沉痛的呼號,于品甜恍然大悟,她心疼地擁住他肩膀,「難道你愛著她?你愛著婉兒?」

「不錯,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卻不敢告訴她,我怕她有壓力,我知道她也愛我,只是怕自己活不久一直不敢告訴我——她太溫柔,太善良了,我不忍心再給她加上負擔,可是——」他重重喘息,幾日來強自壓抑的痛苦終于爆發,「太晚了,品甜,一切都太遲了!我連她的遺容都見不到,只有骨灰,只有骨灰…婉兒,婉兒!」他痛喊著,哭倒在于品甜懷里。

她慌亂抱住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緊緊地、緊緊地擁住他。

婉兒的走讓兩個男人都如此悲痛,她卻沒有能耐給予任何一個安慰,沒有力量為他們擋去巨大的悲痛。

她只是……只是個平凡的女人啊!可她好想,好想保護每一個她關心的人,尤其她深深愛著的人——

希惟!

她好想也像抱住禮哲這樣緊緊擁住他,好希望自己能給他一些溫暖和力量。

她好想——讓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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