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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玩家 第三章

「晨姨,抱抱。」五歲小女孩伸出雙手,縴巧的身子搖搖晃晃地投入荊曉晨懷里。

她一把抱起,側過臉龐讓小女孩在她脂粉末施的臉頰上印下濕濕的一吻。

「小婕乖不乖?」

「乖。」小婕點頭,揚高手腕,獻寶似地秀了秀一串五彩珠鏈,「看,這是院長老師送給我的,因為這個月我當選院里模範小孩。」

「哇!真的嗎?」荊曉晨笑,伸手點了點小女孩俏俏的鼻尖,「小婕這麼乖,晨姨是不是也該送個禮物給你?」

「我不要禮物,只要晨姨常常來看我。」小婕整張瞼埋入荊曉晨的頸項,細聲細氣地撒嬌。

「小傻瓜,晨姨還不夠常來啊?」

「不夠,最好晨姨也住在這里,天天跟我們在一起玩。」

「啊,那可不行。晨姨的爺爺可會難過的,你不知道,要是晨姨不在身邊,爺爺連飯都吃不下。」

「真的啊?可是……」

小女孩還來不及說完,一個小男孩忽然伸手用力扯她的小腳。

「笨蛋文!你做什麼?」凶惡的口氣與方才的乖巧判若兩人。

「你下來!不要霸著晨姊姊不放!」小男孩橫眉豎目,比她更凶。

「我不要。」

「下來!你要讓晨姊姊累死啊?」

「對哦。」想到美麗優雅的晨姨可能抱不動她,小婕連忙主動松開雙手。

荊曉晨小心翼翼地放下她,果然覺得雙臂發酸,「小婕真的長大了,晨姨快抱不動了呢。」

「哼!那個小肥豬,晨姊姊以後別再抱她了。」小男孩伸手拉著荊曉晨的裙擺,仰起一張清秀的小臉。

「笨蛋文,院長老師不是說過嗎?不可以叫晨姊姊,要叫晨姨。」

「我不要!我以後要跟姊姊結婚的,怎麼可以叫她阿姨?」

「結婚?你白痴啊,晨姨早就結婚了!」

「她可以再結一次。」

「哪有人結兩次婚的?」

「怎麼不行?」小男孩嘴硬,可望向荊曉晨的瞳眸卻微微恐慌,「晨姊姊,可以吧?你以後嫁給我好不好?」

「這個嘛,可能不行哦。」荊曉晨淺淺地笑,「等小文長大了我都老了,到時你可能不想要我了。」

「我當然要!不論姊姊多老小文都要,我只愛姊姊一個人。」

嗄?

荊曉晨一愕,小小男孩童稚的愛情宣言著實令她傻眼。她搖搖頭,正想說些什麼時,一串鎂光燈匆地刺痛她眼眸。

她直覺地伸手擋光,從指縫間看見一束大大的玫瑰正送到她面前。捧著它的,是一個俊朗挺拔的男人。

他身後,站著幾個媒體記者,按著快門,捕捉浪漫溫馨的一幕。

「廷生?」

「送給你,曉晨,我愛你。」朱廷生說道,深情款款。

她怔怔接過玫瑰,「為什麼?」

「朱夫人,不會忘了吧?」一個記者笑著揚聲道,「今天不是你們結婚三周年紀念日嗎?」

「你是……特地來這里送我花的嗎?」清麗容顏微微抹上猶豫。

「當然啦。」朱廷生的微笑燦爛得像陽光,「還有這個,送你。」一串晶瑩剔透的鑽鏈出現在他掌中,他來到她身後,在鏡頭的對焦下為荊曉晨扣上項鏈。

掌聲響起。

一個正參加競選議員的政壇新貴,一個名門世家的千金小姐,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在鏡頭里簡直耀眼生輝。

記者們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精致的畫面,紛紛抓準時機拍照。

看著心愛的晨姊姊依偎著另一個男人供記者拍照的畫面,小男孩下高興了,舉高手臂,拚命將荊曉晨拉開。

「晨姊姊,你過來。」拉開荊曉晨後,他氣鼓鼓來到朱廷生面前,抬頭瞪他,「晨姊姊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搶。」

「什麼?」朱廷生聞言愕然。

「我說,晨姊姊以後要嫁給我,你不要跟我搶!」

「小子。」朱廷生蹲,模了模小男孩的頭,「曉晨已經嫁給我了哦。」

「可是我愛她,我要娶她。」

孩子氣的宣言方落,立刻惹來周遭一陣笑聲,一大一小對峙的場面既溫馨又好笑。

鎂光燈再度亮起。

HHHHHH

「真是溫馨的畫面啊。」短發微鬈的女人一面贊嘆,一面小心翼翼地剪下報紙,「有了這則新聞,你的知名度肯定上升了。」

「是嗎?」朱廷生湊過來,瞄了一眼報紙報導,雖然對畫面上英姿颯爽的自己頗感滿意,可也有點憂心,「你看那些女性選民會不會因為我死會不投我一票?」

「拜托!我看正好反過來吧。現代女人最抵擋不住像你這種新好男人啦,看你對老婆那麼寵愛,她們不羨慕死才怪。放心吧,我給你出的主意不會有錯。」

「那就謝謝你了,小愛。」朱廷生俯,趁著競選辦公室沒別人悄悄在公關助理頰畔印下一吻。

小愛臉頰一紅,以手觸唇,睨向他的眸光嫵媚,「你動不動就這樣對女人放電,不怕老婆吃醋?」

「放電的人是你吧。」朱廷生笑望著她,一面拾起桌上的條紋領帶繞上頸子,「放心吧,曉晨很懂事,她知道男人——尤其像我這種男人,身旁總是少不了女人圍繞。」

「她倒大方。」小愛輕哼一聲,站起身,順手替朱廷生打起領帶,「要我的話才受不了我老公在外頭給我拈花惹草,不如趁早離婚。」

「她不會跟我離婚的。」

「你這麼有把握?」

黑眸閃過銳光,「她很孝順,不會鬧出離婚這種事讓家人替她擔心的。」

IIIIII

「曉晨,原來昨天是你的結婚紀念日,瞧我這老頭都給忘了。」放下報紙,半躺在床上的荊成康望向孫女,有些自責,「昨天還讓你陪了我一晚上。」

「沒關系的,爺爺,我想陪你啊。」荊曉晨端來藥碗,在床畔坐下,笑著拿起湯匙,「來,喝點中藥。」

「嗯。」荊成康乖乖喝藥,由著孫女服侍他喝完一整碗,然後拿起紙巾替他擦拭嘴角。他看著孫女,發現她並沒有將丈夫送她的項鏈戴上,「怎麼不戴那條鏈子?我看挺漂亮的,不喜歡嗎?」

「啊,那個啊。戴不習慣,所以我摘下了。」她解釋,淡淡笑著。

可荊成康不知怎地,總覺有些不對勁,「曉晨,你跟廷生還好吧?」

「很好啊。」

「是不是因為你最近總來陪我,兩個人很少見面,感情淡了?」

「爺爺,你別胡思亂想,沒這回事。」荊曉晨將藥碗擱上床旁的小桌,「我承認最近我們兩個見面機會比較少,主要是他決定競選議員後,有太多事要做,而我也忙著兒童基金會募款的事,所以兩人都沒什麼空嘛。」

「偏偏昨天結婚紀念日又讓我這老頭給破壞了。」老人搖頭嘆息,「不怪我吧?曉晨。」

「爺爺,你再這麼說人家不理你了。」荊曉晨拉起祖父的手,撒嬌般地噘嘴,「人家很想來看爺爺嘛,難道你不許我來嗎?」

「怎麼會?我當然希望見到你啦。」荊成康緊緊回握她的手,「我只是希望你過得好。」

「我過得很好啊,真的,廷生對我很好。」

「是嗎?可我總覺得——」老人頓了頓,望向孫女的眼眸深沉,「你長大很多了,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她心一跳,表面卻故意皺眉,「哪里不一樣?」

老人默然,半晌,嘆了一口氣,「是不是還想著那個沒能出世的孩子?」

荊曉晨臉色一白。

「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同意你這麼早結婚。那個孩子流掉了是很可惜,可你們還年輕,以後再生一個不就得了。」

「我知道。」她輕輕點頭,半晌,硬生生扯開一抹笑,「說老實話,爺爺,你是不是到現在還舍不得我嫁出去啊?」

「當然舍不得啦。」荊成康眼眸忽地黯淡,「當然舍不得啦,我身子愈來愈差,也不知還能……」

她連忙伸手堵住他的唇,「不許你胡說八道!」

「好,我不說了。」老人微笑,「給我倒杯水吧。」

「嗯。」荊曉晨起身,走向房內放置溫水壺的矮櫃,直到她確定自己背對著祖父時,才敢允許自己攏眉。

雖然她不許老人說,自己也從不提,但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身體虛弱的他也許時日下多了。

他瘦多了,一天比一天老態龍鐘,一天比一天精神委靡,她每一回來看他,都忍不住比前一次更加心痛。

她的爺爺——從小最依賴、最喜歡的爺爺,也許就快離開她了……

她深呼吸,克制著不讓握著玻璃茶壺的手顫動,斟了一杯溫水,才轉過身,送給老人一抹甜甜微笑。

「爺爺,喝水羅。」

老人默然不語,低垂著頭。

「爺爺,你不會這麼快就睡著了吧?」

依然沒有回應。

玻璃杯忽地掉落,清脆的聲響震動深夜靜謐的空氣。

「……爺爺!」

SSSSSS

倫敦希斯洛機場

譚昱抬手看表。十點二十分,還有十分鐘飛機才起飛。

「先生,請問需要來點什麼飲料嗎?」滿臉微笑的空姐以帶著倫敦腔的英文問他。

「給我礦泉水吧。」他頭也不抬地說,繼續盯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他移動滑鼠,迅速瀏覽助理為他整理好的文件。他看得十分專心,幾乎連空姐送上盛著清水的玻璃杯時也毫無反應。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他才收回注視螢幕的視線,一面接听。一面舉杯啜飲礦泉水。

「譚先生,我是李愛。」悅耳的嗓音輕柔地拂過他耳畔。

他神經一繃,並非因為矯揉做作的嗓音,而是因為打電話來的人。今日並非她定期報告的時間,她會打來肯定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有一件事想向你報告。」

「說。」他屏住氣息,靜靜听對方報告,臉色亦逐漸蒼白。

結束通話後,他怔愣了好一會兒,然後忽地關上筆記型電腦,站起身打開座位上方的置物箱。

「先生,需要我幫忙嗎?」異常的舉動引來空姐注意,連忙上前殷勤問道。

「我要下機。」他冷著嗓音。

「下機?」空姐愕然,「可是飛機就要起飛了啊。」

「我必須下機。」他取出西裝外套,提起公事包,「立刻。」

「可是先生——」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的空姐傻眼了,愣愣地看著面前五官端正的男人,他是那麼堅決,全身上下流露一股霸道的領袖氣質,教她幾乎想對他所說的任何話點頭稱是。可她不能,因為他的舉動可是大大違反了航空公司的規定啊。

「先生,」見情況不妙,一個男性空服員也跟著上前安撫頭等艙的貴客,「請你冷靜,飛機已經關上機艙門了。」

「我要下機,現在立刻打開!」譚昱不由分說地命令。

「我們很樂意為你服務,但這是規定……」

去他的規定!

譚昱冷冷瞪著他,「這架飛機是飛往紐約的吧?」

「是,」

「我的目的地是台北。」

「台北?」空服員一愣,「你的意思是你坐錯班機了嗎?」看他精明干練的樣子不像會坐錯飛機的胡涂蛋啊。

「是的,我坐錯了。」英眸掠過黯芒,「剛剛才知道。」

「這個……我們必須查一下你的登機證——」

「我丟了。」譚昱干脆地答道,見空眼員仍是一臉猶豫,他驀地攢眉,「听著,我是貴航空公司的貴賓,一年起碼坐上幾十趟飛機,我很忙,非常地忙,而我趕著去台北談一筆幾千萬美元的交易,你確定你們負擔得起因為安排我坐錯班機造成的鉅額商業損失嗎?」

「這個——」空服員無可辯駁,只能傻傻看著他。

譚昱看出他的防線正在崩潰,他適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方唇扯出一抹笑,「麻煩打開機艙門,謝謝。」

「好……好的。」

AAAAAA

她瘦了,神情憔悴,容色蒼白得像個無主游魂。可她,也更美了,不再是五年前那個純真少女,添了一股成熟嫵媚的少婦韻致。

她怎能同時讓他心疼又心動?

她怎能這麼容易就牽扯他一顆心?多年的分別,多年的憤怒,多年的怨懟與沉痛全在見到她這一刻化為最刻骨的相思!

他真的好渴望見到她啊。直到再見到她的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渴望有多深、有多切。

曉晨,曉晨!為什麼你要嫁為人妻?為什麼你不肯等我?為什麼?!

接過一束點燃的香,譚昱筆挺地走向前,對已死的英魂致禮。

荊成康——雖然他與他只有幾面之緣,更談不上交情,可為了她,他仍然為老人的逝世感到遺憾。

他希望老人安眠,並且在九泉之下,保佑他最疼愛的孫女。

「請節哀。」落定跪倒在地的荊曉晨面前,他啞聲說道。

她沒有說話,只是仰起一張憔悴容顏,靜靜望著他。紅腫的眸木然而空白,像完全沒認出他。

他身軀微微發顫。

她竟然……難道她根本不記得他了?

心海掀起驚濤駭浪,他拚命緊繃身軀要自己鎮定,可開口時,微顫的嗓音依然泄了情緒的激動。

「你……不記得我了嗎?曉晨。」

她默然,明眸氤氳。

「曉晨,你——」你怎能忘了我?怎麼可以?

極度的激動讓他忽地蹲,雙手握住她縴細的肩膀,他好想搖晃她,好想質問她怎能將他從記憶里抹去,他好想……好想——

「你說話啊,曉晨!你啞了嗎?」

「先生,請你別這樣。」見譚昱行為踰矩了,跪在一旁一個頭發半白的男人連忙起身試圖拉開他,「曉晨太過悲傷了,她有些失神,你這樣會驚嚇到她的。」

「你是誰?」譚昱眸光冰銳如刀,瞪得那個男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荊其禹。我是曉晨的父親。」

原來是她父親。譚昱想,神情卻依然冷淡,「你放開我。」

「先……先生,請問你是——」

「譚昱。」

「譚昱?」荊其禹咀嚼著陌生的名字,愕然,「你跟曉晨是朋友嗎?」

他僵硬地點頭。

荊其禹轉向女兒求證,「曉晨,是你的朋友嗎?」

荊曉晨依然不語,她只是揚起眸,怔怔瞧著譚昱,跟著墨睫一眨,落下兩顆淚。

譚昱猛然一震。「曉晨?」

「我……記得你。」她終于開口了,嗓音是不忍卒听的暗啞,「你幫我……喂爺爺吃藥,謝謝,謝謝——」

「曉晨!」他啞聲喊,不知是喜是悲。

她記得他,她沒忘記他——可她記得的只是他曾經幫她喂祖父吃藥,她記得的並不是他本人。她現在雖然正看著他,可她想的,只是她死去的爺爺……

他算什麼?他在她心中原來什麼也不是!

一念及此,他驀地憤然,轉身大踏步離去,可雙腿尚未步出靈堂,又一陣風似地卷回來。

他落定荊其禹面前,冷冷問他,「她這個樣子多久了?」

後者一愕,「什麼樣子多久了?」

「這個……魂不守舍的樣子!」譚昱咬牙,「她難道是一直這樣傻傻呆呆的嗎?」

「當然不是。是從爸爸去世後才這樣的。」

那麼,有一星期了。

譚昱想,收回眸光盯住荊曉晨。她又跪倒在地了,愣愣地望著牆上荊成康的遺照,神情宛如迷了路的小孩般茫然無助。

迷路的小孩……

譚昱一凜,忽地再也受不了她如此痴傻的模樣,一展臂,強硬地將她拉起。

「跟我走!」他銳聲命令,在眾人驚愕莫名的注視下,使勁將荊曉晨拖離氣氛沉悶的靈堂。

NNNNNN

「你究竟想做什麼?」荊曉晨瞪視面前的男人,不敢相信他就這麼把她拖出幾日來一直守著的靈堂,甚至連保全人員也阻止不了他堅決的意志。

他好霸道——比幾年前又更霸道了幾分,英睿的眸盡顯成年男子的成熟與自信,毫無一絲猶豫的神采。

他不再是那個五年前對自己的前途還有一絲彷徨的年輕人了,不再是了。就像她一樣。荊曉晨茫茫想著,五年,足夠一個人經歷許多,對她如此,對他亦然。

「你在想什麼?」見她的眸光再度渙散,他有些焦躁起來。

「我在想……」她慢慢開口,語調空靈,「譚昱,你這幾年一定經歷了很多,一定……很多。」

「我——」他一窒,幾乎是狼狽地瞪著她。

為什麼她總是能如此輕易地踫觸他內心深處?明明是隨口且無心的一句話,卻讓他忍不住激動。

他幾乎有點為此而恨她……

「原來你還記得我。」他澀澀地說。

「我當然記得……當然記得。」她微笑,笑容卻飄匆得讓人抓不住,「我們一起吃過蛋糕。」

「曉晨,你——」

「我怎樣?」她揚眸,依然是空白蒼茫的眼神。

你同樣也經歷了許多吧?跟一個不在乎你、不關心你的男人在一起,怎能有幸福?

他直直瞪著她,雙拳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好下容易鎮靜了心神,才伸手拉她進了馬路對面一問小小的咖啡館,在服務生的引領下于窗邊的座位落坐。

「吃蛋糕吧。」

「蛋糕?」

「別告訴我你已經不愛吃了。」

「愛,我當然愛——」

「想吃什麼蛋糕?」

「呃——」她只是愣愣望著他,顯然仍處于半失神狀態。

他嘆了口氣,逕自點了兩杯咖啡,兩份藍莓起司蛋糕。

在咖啡與蛋糕送來前,他只是靜靜望著她,而她默默望著窗外。然後,當蛋糕送來後,他低低喚了一聲。

「吃吧。」

她轉回眸光,落定桌前裝飾精美的蛋糕,卻沒有動手。他蹙眉,索性拾起叉子,主動切下一小塊送到她唇畔。

「吃吧,你不是很愛吃?」

她下意識張唇,接過蛋糕,緩緩咀嚼,明眸逐漸氤氳薄薄白霧。她忽地揚手,掩住顫抖的唇。

他心一扯,「不好吃嗎?」

「好吃。」她啞著嗓音,跟著主動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塊蛋糕送入嘴里,一口,又一口。

淚水靜靜滑過她蒼白的頰。待一整塊蛋糕都吃完後,她忽地將容顏埋人冰涼的玻璃桌面,輕聲啜泣起來。

他看著,心痛莫名,「曉晨——」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伸手緊緊握住她的。

她繼續哭著,而他臉色蒼白地在一旁陪著。

「對……對不起。」長長地哭過一場後,她揚起濕潤的臉龐,透過迷蒙的眸望他,「我只是……很久沒吃蛋糕了。」

「有多久?」

她沒有回答,只是悄然垂落羽睫,鼻尖因剛剛哭過微微泛紅。

譚昱凝望她,惆悵、不舍、心疼,復雜的滋味瞬間堆滿心頭,他匆地舉杯,狠狠飲了一口下加糖的苦澀咖啡,「為什麼不等我?」

「啊?」她眨眨眼,听不懂他的問題。

「為什麼不等我?」湛眸深沉,「難道你忘了那天在咖啡館我對你說的話嗎?」

「……我記得。」

他極力克制著情緒,「那你為什麼不等我?」

她愣愣望著他,「你是認真的嗎?」

「什麼?」

「你不可能是認真的,譚昱,我以為你只是一時沖動……」

「我是認真的!」他低聲咆哮,壓抑了三年的怨怒終于在此刻爆發,「你該死的怎會以為我只是一時沖動?我再認真也不過了!」

憤怒的言語如火山融漿,幾乎燙傷她脆弱的神經,她訥訥開口,「譚……譚昱,你……」

他打斷她的話,「你怎麼會以為我是一時沖動?你以為我那幾年是怎麼過的?為了早一日回台灣接你,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嗎?我日夜工作,像個機器一樣不停地轉,我從不睡超過四小時,只要多一分鐘我就會慌亂不安,深伯自己一個懈怠就錯過了機會。我跟所有的人建立關系,參加任何我能參加的活動,就算明明累得只想回家好好睡大覺,我依然強迫自己跟人交際應酬——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為了早一天成功,為了早一天得到所有人的認同,為了早一天回台灣光明正大地向你求婚!可你卻……當我志得意滿地以為自己終于快靠近你的時候,你卻結婚了!」他低吼,伸手爬梳頭發,語氣既是憤怒,也是煩躁,更是一直澱在內心最深處的無奈與傷痛。

「譚昱——」荊曉晨震動了,她怔然望著他,一時不知所措。

而他望著她茫然不解的神情,胸口熊熊燃燒的火焰忽地滅了,只留清冷的灰燼。

他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听到你結婚的消息,我立刻飛來台灣找你,可你卻到歐洲度蜜月了。那時候我也被派到歐洲工作,在德國,當我坐在會議室里跟人開會時,想的卻是不知在哪里的你。我一直想,拚命地想,想得六神無主,焦躁不安。我恨你,曉晨,那時候我非常恨你。」

「……恨?」

「是的,恨。我強迫自己埋首工作,不再想你,可我……我——」他還是忍不住想她,忍不住念她,忍不住派人打探她的消息,甚至還安排了眼線……

「對不起,譚昱。」荊曉晨匆地柔聲道歉,「真的很抱歉。」

他展眸望著她,不再說話,只是深深望著她。

滿蘊某種不知名情感的眼神令她呼吸一屏。

「曉晨,在今天以前你哭過嗎?」他突如其來問道。

她一愣,「哭?」

「自從你祖父過世後,你……究竟痛痛快快哭過沒有?」

「我?」她哭過嗎?她仔細地想,卻發現自己想不起來。她仿佛是哭過了,也許流淚了……

「為什麼他不在你身邊陪你?」

「誰?」

「朱廷生。」他冷冷道出這個名字。

「啊,廷生。他很忙,因為選舉就快投票了,不過他今天早上來過。」

「他來過?肯定是帶著一堆媒體記者來的吧?」他諷刺地說。

她一顫,揚起茫然的眸,「你是什麼意思?」

「除了利用你達到他在政界快速攀升的目的,他到底有沒有真正關心過你?」

直率的問話令她心一痛。她咬牙,偏頭不語。

「看著我。」他命令道,伸手轉過她的下頷,強迫她直視他,「告訴我為什麼在你這麼傷心難過的時候,朱廷生卻不肯多花一點時間陪在你身邊?告訴我為什麼他明知你最近精神恍惚,卻還只在乎他能不能選上市議員?」

「你——」她瞪視他,忽地被激怒了。多日來一直冰封的心忽然有了蘇活的跡象,只這蘇醒卻是源于憤怒。「你憑什麼對我說這些?你不該這麼說,你根本不認識廷生,不該這麼評判他。」

「我不該評判他?」譚昱一哂,「曉晨,我認識他可比你認識他多了。我很清楚在他光鮮帥氣的外表下,隱藏的是怎樣一個男人。」

「你——」

「你是因為不小心懷孕了才跟他結婚的吧?能讓你畢業後就匆匆忙忙嫁人,哼,朱廷生計畫得很周詳嘛。」

譏諷的言語令她打了個冷顫,「你……你是什麼意思?」

「我說,是朱廷生故意安排這一切的吧?」幽黑的眸中閃著既憤慨又冷酷的輝芒,「他不知用什麼方法引誘了你,讓你懷孕後不得不選擇嫁給他,然後他就可以利用娘家的聲勢財富,一步步在政界攀爬……」

「你不要胡說八道!」容色蒼白勝雪,「廷生不是那種人。」

「別為他辯白!」他匆地憤怒,重重擊了桌面一下,「不許為他說話,曉晨,你怎能到現在還蠢到看不清真相?」

她緊咬下唇,「如果你拖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對不起,我不想听。」語畢,她站起身就要離去。

他扯住她的手臂,「不許走!」

「譚昱……」

「告訴我,難道你不是因為懷孕才被迫嫁給他的?難道你不是因為被那家伙設計了,才不得已選擇下嫁……」

冷水忽地朝譚昱當頭淋下。他顫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瞪著舉起水杯朝他澆水的荊曉晨。

她雖然全身發顫,容色蒼白,可一張總是溫柔的唇卻倔強地抿著。

「我嫁給廷生,是因為……我愛他。」

「什麼?」

「我愛他。」她靜定重復,「這就是我結婚的理由。」

「我不相信……」

「我不管你怎麼詆毀他,不管他是不是如你所說對我用計,我都要告訴你,當初答應嫁給他,是因為我、愛、他。」

「不!我不相信!」他低吼,激動的眸子泛紅,他瞪視她,好半晌,忽地展臂一把將她拉入懷里,掃住她的下頷,方唇不由分說地烙印。

「你……」她震驚莫名,「放開我——」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更深入地吻她,唇辦急切地蹂躪著她,舌尖強迫性地侵入她唇腔。

甜美的唇腔,還帶著藍莓起司蛋糕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他身子一顫,更加擁緊她,霸道的唇舌幾近絕望地佔領她。

是的,這是個絕望的吻,傾注了無限憤怒、怨恨與思念的吻——他多麼恨她啊,恨她竟親口對他說她愛的是另一個男人,可他卻依然渴望她,她的笑、她的淚、她的一切都深深地嵌入他骨髓……

他該怎麼做?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得到她?究竟怎樣她才能屬于他?究竟該怎麼做……

啪!

清脆的掌聲忽地震醒了他,跟著,一陣不太疼痛卻仍令他難堪的熱辣感攀上臉頰。

她打了他。她竟甩了他耳光。

「曉晨,你——」

「別這麼做,譚昱,你不該這樣對我。」她瞪著他,眸中水與火並存,委屁的水與憤怒的火,緩緩交融。「我已經結婚了……」

「那又怎樣?那個男人根本不愛你!」他怒喊,「你難道不曉得那家伙在外頭經常拈花惹草嗎?他……」

「他怎麼做不關你的事!」她冷冷截住他的話,沁涼的淚水滑過頰畔,「你只要知道,我對婚外情沒有興趣。我不喜歡結了婚後還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

「你的意思是——」

「忘了我,譚昱,算我求你。」

溫柔的請求如利刃,狠狠刺痛他的心。他狼狽地瞪著她,「你是認真的?」

「……嗯。」

「你以為……以為這很簡單嗎?我等了你五年,想了你五年,而你這麼簡簡單單一句就要我全部忘掉?」

她無奈地望著他,「譚昱——」

「我不會忘了你的,絕不會!」堅決而冷冽的字句自他唇間迸落,「我會等你跟他離婚,相信我,你一定會。」

自信而霸氣的預言令荊曉晨一顫,她望著他冰冷的眸,感覺自己的心也幾乎結凍。

「你一定會跟他離婚的,我會讓你認清他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等著瞧吧,曉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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