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得……沒錯吧?
為了不讓她再上飛機,這樣拿孩子的監護權牽制她,她會不會因而更加恨他了?
當然會的,肯定會的。
想著,徐浪遠不禁澀澀一牽嘴角。
听說殷賢禹為她請了個業界十分有名的律師,看來她是決定與他相抗到底。
不過他們徐家的律師也是很優秀的,優秀而無情,只要他決定接下案子就一定會勝訴。
所以他毫不懷疑自己會得到寶寶的監護權,更何況經濟方面的條件也是法官會予以考慮的因素之一,在這方面,他佔有絕對優勢。
他贏定了。
她應該也知道。
可他不懂,她明知自己會輸,為什麼還要堅決與他抗爭?為什麼不肯接受他開出的條件,寧可對簿公堂?
她究竟還要倔強到什麼地步?
「……來了。」律師輕輕在他耳畔低語,徐浪遠定了定神,果然望見董湘愛緩緩步入法庭的身影。
她也正看著他,明亮的眸燃燒著熊熊火焰。
她恨他。
確認這一點,徐浪遠不知道自己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他只能僵坐在椅上,藏在桌下的手緊緊捏住大腿肌肉。
辯論開始了,雙方律師各自陳述理由。
董湘愛的律師動之以情,以母親懷胎十月的辛苦為出發點,試圖打動負責仲裁的法官,他說,寶寶的父親既然曾經背棄過他們母子,現在就沒有資格爭取監護權。
而他的律師則故意以平淡的口吻帶過兩人之前的誤會,把重點擺在他現在的嘗試彌補,他說,他現在只是一個渴望擔起責任的父親,他願意也有能力給予孩子安定的成長環境,也承諾定期給母親贍養費。
如果孩子的母親肯答應,他十分願意娶她。
「……審判長,孩子的母親是個空中小姐,她的工作性質太危險,一個月前,她執行勤務的班機甚至遭歹徒放置炸彈。請試著想想,如果她無法從那次意外中平安歸來,那麼孩子的生活由誰來保障呢?」律師清朗的語音在室內回蕩,震動了空氣,震動了法官,也震動了徐浪遠。
他握緊雙拳,不覺望向董湘愛,知道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肯定正中她的心。
丙然,她緊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得嚇人。
「……我的當事人是孩子的父親,他願意擔起這個責任。為了孩子著想,也為了不讓孩子的母親如此辛苦,我懇請庭上將孩子的監護權判給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當事人。」
一言定江山。不需要等到第二次開庭,徐浪遠現在就能預期法官的決定。
年逾四旬的女法官似乎很為董湘愛曾經在那架飛機上服勤一事感到震驚,架起眼鏡,仔細翻閱陳述狀。
「董小姐,看來徐先生開出的條件相當不錯,你為什麼不肯接受呢?」閱讀完畢後,她抬頭,緩緩詢問董湘愛。
後者容色更白,「孩子……是我生的,我才是最有權利照顧他的人。」
「可是對你而言,撫養一個孩子負擔不輕吧?何況你的工作性質也不穩定,經常要出動……」
「我能照顧寶寶!我可以的!」她激動地說。
「請冷靜下來。」女法官揚起手,示意她安靜,「我並沒有懷疑你能力的意思,只是站在法律的立場,我們希望能做出一個對孩子最有利的判決。」
「我愛我的孩子!我會給他最好的生活!」沙啞的吶喊听來沉痛而絕望。
是一個女人的絕望,一個母親的絕望,她愛她的孩子,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可在法律面前,她如此卑微而渺小。
某種銳利的東西忽地擊中了徐浪遠,心髒狠狠抽痛。
「……我知道了,我們會好好考慮這一點的。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法官宣布散庭,可好半晌,董湘愛只是木然佇立原地。
陪同她出庭的幾個好朋友紛紛圍向她。
「湘愛,你還好吧?」
「不必擔心,小愛,法官還沒判決,還有機會的。」
「沒有……機會了。」她揚起沾染淚水的眼睫,淒楚地望向試圖安慰她的殷賢禹,「沒有機會了,禹哥,我知道法官是站在他那一邊的——」
「先別那麼難過,小愛,我跟律師再研究看看,一定還有什麼辦法。」
「沒有辦法了。沒有了——」她緩緩搖頭,嗓音空靈,神情落寞。
「湘愛。」眾人不知所措地看著她近乎絕望的神態。
忽地,那雪白的容顏揚起了,她伸手排開朋友們關懷的圍繞,顫抖的身軀跟蹌卻堅決地走向在一旁倉皇望著一切的徐浪遠。
「你滿意了吧?你現在滿意了吧?」她紅著眼,哽咽著嗓音質問他,「你成功了,你如願從我身邊搶走了寶寶,你……滿意了吧?」
「湘湘,不是的。」他急忙搖頭,慌亂地試圖在她控訴的眸光下尋找出路,「我只是希望你回到我身邊而已。我不希望……不希望你為了生活,如此勉強自己啊!」
「你真的以為這麼做我就會回到你身邊嗎?你真的以為你得到寶寶的監護權後,我就會為了孩子回到你身邊嗎?」她低聲問,一字一句伴著剔透的淚水,「我不會的,徐浪遠,你給我听清楚,我不禽的!」
決絕的聲稱宛如利刃,狠狠撕裂他。他全身一震,不覺後退一步,「為什麼?」
「因為你還是那麼自以為是,浪遠,因為你永遠只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說你變了,說你跟以前不一樣,可你其實……一點也沒變,一點也沒變!這樣的你……我能給你機會嗎?我敢給自己機會嗎?我……我——」她忽地崩潰了,伸手掩住淚水奔竄不停的頰,「我恨你,浪遠,你為什麼……總要這樣傷我?你還要怎麼折磨我?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放過我?」
「湘湘,湘湘。」他心碎了,她的淚水讓他清清楚楚感覺到沉重的後悔,「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他急切地說,上前一步想擁抱她。
「不要踫我!」察覺他的意圖,她淒厲地放聲喊,也許身與心都太過傷痛了,一陣排山倒海的暈眩攫住她,顫抖的身軀一軟,眼看著就要倒落在地。
「湘湘!」徐浪遠直覺地朝她展臂。
她卻只是淡漠地瞥他一眼,在漫天的黑暗當頭籠罩下拒絕那雙朝她伸來的手,身子微微一偏,正好偎入殷賢禹的懷里。
她暈厥了。就連意識混沌,也堅決不肯倒向他。
望著殷賢禹懷中墨睫緊閉、容顏蒼白的她,他終于恍然大悟。
她是剛強的。
外表溫婉的她其實有一顆剛強的心,她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她,不想做的事,也沒人能逼她。
從前的他不能誘惑她的剛強,之後無法折辱,而現在,更奪不去。
他以為自己能用寶寶換回她……原來他錯了,錯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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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明琦,我錯了!」
病房門外的長廊,一個衣衫凌亂的男人坐在椅上,伸手狠狠扯住自己的頭發,低啞的自白字字句句皆是悔恨,「我以為只要自己得到了寶寶,她就會回到我身邊,可她不會……現在她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我永遠……沒有機會了。我失去她了,這一次,我是徹徹底底地失去她了!」絕望的臉龐揚起,望向汪明琦。
她心一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頹然的肩,「別這樣,浪遠,你冷靜一點。」
「我不跟她爭了!」他匆地抓住她的腰問,迫切地說道︰「監護權……我讓給她了,她願意怎麼做都好,即使她罰我一輩子不準見寶寶,我也不怪她。你幫我告訴她,明琦,幫我跟她說好嗎?我不會再強逼她了,你讓她放寬心,快點好起來,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好嗎?他不停地問她,那麼卑微,那麼痛楚,那麼害怕自己的心意無法被傳達。汪明琦听了,不禁閉了閉眸,深吸口氣。
也許他最怕的是不肯見他的湘愛也不肯听了吧。
「知道了。」她柔聲道,「我會告訴她的。」
「你跟她說,我對不起她,我跟她說對不起。我知道她不會原諒我,沒關系,沒關系的。只要她……只要她過得好就好了。」
「哦,浪遠。」她鼻尖一酸,不禁伸手,撫向他凌亂的頭發。
「幫我照顧她。」他啞聲道,仰望她的黑眸蘊著祈求,「明琦,我只能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
然後他不再說話了,黯然倒落椅背,疲倦的眸空白地直瞪著面前那道緊緊關閉的門扉。
亭亭亭
在好友們的堅持下,不得已在醫院里躺了三天的董湘愛,在千求萬懇外加耍賴撒嬌後,終于得到眾人的恩準打包出院。
昂責來接她出院的是汪明琦和殷賢禹,一個忙著幫她整理儀容,另一個默默在一旁收拾衣物。
「你真的不肯再見他嗎?」一面輕輕為董湘愛梳著微微糾結的發,汪明琦一面輕聲問道。
「有必要嗎?」董湘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已經給了他探視寶寶的權利。做為一個父親,他只需要能見到自己的兒子就夠了。」
「可是他更想見的人是你。」汪明琦轉過她的臉。
迷蒙的眸卻躲著,「我不想再見到他。」
「湘愛——」
「別說了,明琦。」清柔的嗓音明明白白表示她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
汪明琦無法,只得轉向一旁的殷賢禹,「你也說句話吧!賢禹。」
「說什麼?」後者只是這樣淡淡應道。
「你——」她一窒,「那天你也看到了,不是嗎?浪遠是真的後侮了。」
「就算他後悔了,錯的事就是錯了。」
「也許他錯了,可他是真的愛著湘愛啊!因為太愛了,太想保護她,太想讓他們母子回到身邊,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以愛為名的犯錯,就可以允許嗎?」殷賢禹依然不願苟同。
汪明琦急了,「賢禹,你干嘛還火上加油?!」
「我才奇怪為什麼你總站在他那一邊?」殷賢禹轉頭瞪她,「明琦,就因為他老在你面前裝可憐,博取同情嗎?」
她倒抽一口氣,「你怎麼這麼說話!」
他一怔,仿佛也忽然驚覺自己的口氣太過刻薄,停頓兩秒,緩了語調和神情,「讓小愛來決定吧。要不要見徐浪遠應該由她自己來決定,旁人勉強不了的。」
說著,兩人同時調轉眸光,望向正微笑凝睇他們的董湘愛。
她坐在床上,剛剛別上發夾的頭發俏麗地披在肩頭,容顏微微偏著,唇畔漾著淺淺的笑。
「怎麼啦?干嘛這樣看我們?」
「沒事。我只是想,好像好久沒看到你們兩個這樣吵架了。」
「嗄?」兩人面面相覷,忽然同時臉紅。
「好了,明琦,你也別跟禹哥爭了,他說得對,我的事由我自己來決定吧。」董湘愛淡淡地說,笑顏匆地一斂,墨瞳幽然。
她偏過頭,望向窗外蔚藍的天。
見不見他?原不原諒他?答案似乎從她听聞他放棄爭取監護權那一刻起,便隱隱浮出她心海。
只是,不甘呵!
亭亭亭
日子平淡無聲地流逝,彷佛才一眨眼,空氣中已能嗅到初夏的清新。
自從兩人上回在法庭最後一次見面後,又過了幾個月。這幾個月,她的生活是平靜的,除了工作,就是在家里照顧孩子。到了周末,她會把寶寶帶到明琦的店里,讓徐浪遠來接走他。
她沒再見他,他也不曾主動要求,兩個人很有默契地總是彼此錯過。
與他錯過,與人交集,獨處,照顧寶寶——她是一個圈,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圈,而她在一個個小圈圈中進進出出,周轉、輪回、錯過。
生活原來可以很規律、很平淡,很……毫無起伏。
對了,只有一件特別的事——
她轉地勤了。
雖然自從那次事件後,要求轉地勤服務的同事不只她一個,可她卻從不曾預料到自己會如此選擇。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再飛的,一直以為在經過心理治療後,她可以跟從前一樣在空中服勤。
可不知怎地,在醫院輾轉思量幾個日夜後,卻作了這樣的決定。
也許就算她的心如何倔強,也不得不承認,飛行雖然能為她帶來更多收入,卻不能讓自己跟孩子安定。
她的力量很小,她的肩膀也許不夠堅硬,可她希望自己的胸懷能讓孩子安心地依賴。
她希望寶寶在目送她離開時,不必擔心她永遠不會再出現,她更希望自己在擁抱寶寶時,不必擔心這可能是最後一次。
當她這麼想的時候,她忽然領悟了,那個男人大概……也這麼想。
所以當她在病房內,而他在病房外時,她才會听見那樣奇特的聲音。一種安靜的、一片一片剝落的、心碎的聲音。
大概,就是這種聲音吧。
她微落眼睫,伸指在透明的窗扉上畫著圈圈。
我求你,董小姐,請你體諒一個做父親的,再給浪遠一次機會吧。
天空很藍,陽光溜過雲縫,放肆地灑落溫暖。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對浪遠這麼滿意,他現在每天都很認真工作。
她頓住了動作,眯起眼,看著空氣中的細塵在光束中翩然旋舞。
可只是一具空軀殼,就算他表現得再怎麼出色,我只看到他毫無生氣的眼楮。
忽地,廚房傳來一陣滋滋聲響,震動了室內寂靜的流。
我的兒子現在只能算是活著而已。
她站起身,走向廚房,掀開鍋蓋,拿起勺子,嘗了一口。
與其這樣,我寧可他還像以前那樣跟我頂嘴,跟我吵架。
已經入味了。她關上火,對香氣四溢的炖肉綻出明澈淺笑,然後揚起手腕,瞥了一眼表面。
快十二點了。
亭亭亭
現在,加班是徐浪遠求之不得的事,但在每星期唯一一天與兒子相聚的日子加班卻是情非得已。
「玩得開心嗎?兒子。」開完會後,徐浪遠伸手抱起正在他辦公室地板爬得不亦樂乎的孩子,一面轉頭,對幫忙照顧的秘書微笑,「謝謝你了。」
「沒關系。」秘書顯然也玩得很高興,臉頰紅撲撲的,「徐副總的兒子好可愛啊。」
「是嗎?他最近可比以前調皮多了,沒讓你傷腦筋吧?」
「不不,怎麼會?」秘書連忙搖頭,「副總的兒子真的好可愛,笑起來就跟你一樣,我……啊。」她忽地伸手掩住自己的唇,一副懊惱自己失言的模樣。
徐浪遠只是微笑,「你幫我喂寶寶喝過女乃了嗎?」
「嗯,半小時前剛喂的。」
「謝謝。」他點頭,「沒事的話你可以先離開了,我下午只是留下來看看文件而已,應該不需要你幫忙。」
「呃,已經中午了,副總不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我不餓。」
「副總,這樣不行的,你不能老不吃飯。」秘書連忙勸他,「我已經準備好便當了,請你先用餐吧。」
「那……好吧。」徐浪遠有些無奈。自從他的脾氣明顯轉好之後,他的秘書也不像從前一樣畏懼他了,反倒偶爾會插手管起他這個老板的生活瑣事來。
他坐在沙發上,將兒子放在身旁,接過秘書遞來的飯盒。
飯盒不是那種免洗餐具,反而像是家常用的保溫餐盒。一打開,一陣芬芳的熱氣襲來。
是咖哩飯。
「該不會是你做的吧?」瞥了笑意盈盈的秘書一眼,他拾起湯匙,嘗了一口。驀地,眼眸圓睜。
「好吃嗎?」
「……嗯。」
「如果副總喜歡的話,以後我都幫你訂這一家的便當。」
「這……不是你做的嗎?」香辣溫暖的滋味在他口腔敞開,讓他的心也跟著麻麻的。
「我哪那麼厲害會做便當啊!」秘書微笑,「副總慢用,我先下班了,再見。」
徐浪遠神色復雜地瞪視她逐漸消逸的背影。好一會兒,他收回目光,再舀了一口送入嘴里,細細咀嚼。
這個滋味是他熟悉的味道,是他一直在夢中渴望著再度相逢的味道,是他不敢妄想在現實中也能品嘗的味道。
他以為……以為早已失去了啊!
為什麼——
酸痛忽地逼上他的眸,朦朧了視線。他慢慢吃著便當,一口一口吃著,偶爾展臂緊緊擁住在身畔熱心地玩著玩具的寶寶。
後者像是不明白父親內心的激動,只是一味咯咯笑著,呢喃著一些誰也听不懂的話。
「巴……巴——」他伸出小手拉扯著徐浪遠的耳垂,口水濡濕他的頸。
「你說什麼?寶寶,你說什麼?」
「巴……爸爸——」寶寶在笑,那清澈的眸多麼明亮,多麼動人,閃閃的輝芒單純中掩不去淘氣。
那雙眼,還有他嘴角漫不經心的、調皮的微笑,都像極了他的父親。
「你這小家伙!你將來可別像我一樣讓女人心碎啊。」徐浪遠緊緊抱住兒子,緊得像要將寶寶揉入自己體內,「因為你會後悔的,會非常非常後侮——」
CCCCCCCCCCCCCCCCCCCCCC
這天,EnjoyLife在開店兩周年來,第一次在營業時間緊閉玻璃門扉。
因為店長汪明琦決定在兩歲生日的這一天下午,舉辦一個只有好朋友才能參加的私人派對。
暖暖的陽光灑進窗扉,優閑的輕浩室舞曲在室內回旋,幾個朋友在幾張圍攏成一圈的沙發或坐或倚,玻璃桌上擱著一盤盤精致點心。
「明琦,沒開玩笑吧?」望著正舉壺為朋友們一一斟上錫蘭紅茶的汪明琦,柴晶晶忍不住俏聲開口,「你怎麼把他也請來了?」
說著,一群人同時將目光調往正在吧準備雞尾酒的徐浪遠。
汪明琦是唯一沒調轉眸光的一個,她悠然自得地斟著茶,閑閑說道︰「你們不覺得今天這種場合有一個酒保很方便嗎?」
「可是他在這里,等一下湘愛來了怎麼辦?」
「對啊,她可能會不高興。」葉盼晴插口。
「她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啊,我听說一件很有趣的事哦。」斟完茶後,汪明琦伸手優雅地拈起一塊小餅干,放入嘴里咀嚼。
「什麼事?」
「听說最近湘愛每天都會為某人準備便當哦。」
「嗄?」柴晶晶與葉盼晴一愣。
而殷賢禹則是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你說的‘某人’難道就是徐浪遠?」
「嗯。」明眸閃閃生光。
「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徐浪遠。」殷賢禹主動接口,劍眉一撇,帶著點不以為然的味道。
汪明琦睨他一眼,繼續對另外兩個好友說道︰「所以說,其實湘愛還是關心他的,她只是需要有人推她一把,讓她認清事實而已。」
「不會吧?」柴晶晶與葉盼晴面面相覷,還是不太敢相信。
說實在,從幾個月前起,當她們從汪明琦口中听聞了徐浪遠一直以來所做的努力時,她們就不再像以前那麼討厭他了。可在湘愛面前,她們依然會絕口不提這個男人。
因為法庭那一幕她們都親眼看到了,湘愛確實被傷得很重,而那樣的傷口一時之間是不會痊愈的。
所以明琦憑什麼相信徐浪遠的一面之詞呢?她怎能確定湘愛真的每天做便當?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匪夷所思,湘愛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她還是愛他啊。」彷佛看出好友們的疑問,汪明琦主動開口,「不信問賢禹,他一向最了解湘愛的。」
兩個女人同時望向殷賢禹。
後者咳了咳,瞪了汪明琦一眼,似乎有些懊惱她讓他來扮演解謎的角色。
「是這樣嗎?」
「嗯,我想是吧。小愛……還是很介意他的。否則之前不會故意制造那麼多機會讓他幫她照顧寶寶,後來也不會轉地勤工作。」他頓了頓,神情若有所思,「徐浪遠決定要打官司那時,她確實很生氣,可他放棄後,她的態度反而軟化了。答應他探視寶寶,也接受他每個月固定匯來寶寶的生活費。我覺得之前小愛怎麼樣都不肯接受這些,現在又接受了這些,這麼矛盾的反應也許正是因為……她很在意他吧。」
「湘愛其實有出人意料倔強的一面呢。」汪明琦淡淡地笑,「不願被對方看輕、不願屈從、不願輕易原諒,卻又舍不得太為難他。」她垂落長長的眼睫,朦朧地凝睇茶杯內絳紅色的液體,「女人,大概都是這樣吧。」
氣氛忽然沉寂了,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在心底反覆思量。
直到徐浪遠端著雞尾酒缸走來,「這個,算是我送給EnjoyLife的賀禮吧。」他說,在玻璃桌上擱下彩色雞尾酒,「我新調的,如果好喝的話明琦就取蚌名字吧。」
「好啊,來試試。」汪明琦一拍手掌,和徐浪遠合作,幫在座每個人都斟了一杯,「大家都喝喝看。」
「嗯,好喝!」柴晶晶首先贊嘆。
「不會太甜,有點酸酸的,正好。」葉盼晴也喜歡。
「比較適合女人的口味吧。」殷賢禹評論。
「那不正好?反正店里女客本來就此較多。」汪明琦燦亮的眸望向徐浪遠,「就這麼決定了,我們把這款雞尾酒納入酒單。」說著,她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坐啊。」
徐浪遠輕輕挑眉,迅速觀察周遭一圈後,選擇一張單人沙發,「我還是坐這兒好了。」
「為什麼?」汪明琦蹙眉。
「我可不想被某人的目光殺死。」他半玩笑半認真地眨眨眼。
「什麼意思?」汪明琦還想追問,可已經有兩個毫不客氣的女人放縱地大笑出聲。
「喂!你們笑什麼啊?」
「沒什麼。」對好友抗議的質問柴晶晶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她望向徐浪遠,可後者正看著殷賢禹。
「賢禹……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的話。」他望著他,語氣真摯,「我想向你道歉。」
殷賢禹揚眉。
「關于我之前故意散播謠言破壞你生意的事。」徐浪遠解釋,「我真的很抱歉,那時候的我嫉妒得不分青紅皂白,我以為湘愛愛著你,所以忍不住要打擊你,我……」他頓了頓,嘴角牽起濃濃苦澀,「我是個小氣的男人,賢禹。」
眾人安靜地听著他自責的自白,沒有人責怪他,可只有殷賢禹才有資格原諒他。
而他在靜靜思索了幾秒鐘後,忽地站起身來到徐浪遠面前,朝他友善地伸出手。
後者領悟他的用意,一震,連忙跟著站起身來。
兩個男人在互相握手後,以四束交流的眸光達成和平共識。
「謝謝。」徐浪遠微微激動。
殷賢禹淡淡一笑。
對這令人動容的一幕,柴晶晶率眾鼓起掌來,燦亮的瞳眸凝定徐浪遠。「喂,等會兒湘愛來你打算怎麼做?」
黑眸一黯,「不知道。」
「笨!怎麼會不知道?你以前沒追過女人嗎?」
他苦笑。
「不會吧?你什麼都沒準備?鮮花呢?禮物呢?至少要來點特別的場面讓她感動吧。」
「這個——」
「晶晶,你以為現在在演愛情偶像劇啊?」
「可是他總不能這樣什麼也不做吧?這樣湘愛會理他才怪!應該來點特別的。」
「比如說呢?」
「比如說在地上鋪滿玫瑰花辦,讓湘愛一步一步走過來,然後他捧著鮮花,單腿跪在地上,這時候,浪漫的音樂響起……」柴晶晶閉上眸,一副陶醉不已的樣子。
「原來錢家聲就是這樣向你求婚的啊。」汪明琦淡淡逗弄。
「討厭!你在說什麼啊?」柴晶晶臉紅了,「我只是想建議他做些浪漫的舉動嘛。」
「我並不想做這些。」當事人總算開口了。
「為什麼?」
「如果湘湘真的原諒我了,我不希望是因為我做了這些浪漫的事讓她一時沖昏頭。」他沉聲道,「我希望她是在仔細思考後作下決定。」
「不懂。」
「這個啊,大概就是所謂見山又是山的境界吧。」汪明琦微笑道。
「還是不明白。」柴晶晶與葉盼晴一致搖頭。
「人生有三種境界,一個男人對女人也有三種境界。」汪明琦解釋,「有一種男人根本不懂得關心女人,他很自私,不會去討好女伴。還有一種,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討好他愛的女人,以各種浪漫的手段追求她、哄她開心。最後一種嘛——」
「他不會刻意營造浪漫。」殷賢禹低低接口,「只會在生活上關心他的女人,他會注意到最細節的事,從這些地方付出,讓感情一點點、一點點地滲透——」他忽然頓住了,沙啞的嗓音在空中消逸。
可余音,卻在每個人的心湖蕩開一圈圈漣漪。
終于,店門口傳來一陣高跟鞋親吻地面的清脆聲響——是董湘愛。
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