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繼幾個假日,方靖恆都將車駛往宜蘭市,他總是預先準備了幾大袋吃的,然後一起把趙筠、小雅安頓于汽車旅館里,他自己則照例開著車在街頭找尋翁紫嵐。因為活動地點由郊外搬到市區,為方便起見,他們已不再帶庫奇出門。
這一切都是趙筠的決定。
「既然你在宜蘭市看見紫嵐,很可能她就落腳在那附近,不妨以後我們在行程就改到宜蘭市,你去找紫嵐,我陪小雅做些靜態的活動。」趙筠在兩個星期前對方靖恆這麼說。
「假期的活動還是照常安排,找紫嵐的事我可以利用平常的時間。」方靖恆意外于她的提議,但不贊同。
「反正現在天氣愈來愈冷了,下雨的機會也多,不適合帶小雅在戶外吹風淋雨,而且紫嵐說不定就是假期才有機會在宜蘭市出現,我們千萬不要錯失這個契機。」她的語氣好像找到紫嵐是他們共有的期許,殊不知在這之前,她給自己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設。
方靖恆終于無言的接受了趙筠的意見,他沒有理由去說服趙筠,畢竟在她心中尋找紫嵐一直是他的最終目的,除非他可以理直氣壯的向她承認他心底的矛盾和掙扎,告訴她醞釀在他心園深處因她而萌發的愛情。
少了昔日的嘻笑相處。他們之間有許多的話語似乎已在心海里擱淺,沉默佔據了他們泰半的獨處時間。
趙筠體恤方靖恆的痴情,強迫自己接受昔日豐富充實的出游經驗將淡成永恆的記憶。
小雅乖順好哄,童話故事和玩具就夠她度過一個快樂的假期,她理所當然的將方靖恆的離開與肯尼王子的外出上班畫上等號。
方靖恆的心情不見得好受,他現在痛苦可能是趙筠的千百倍。
找到翁紫嵐本是他的期待,但今天他卻覺得舍不得趙筠,舍不得把她和小雅帶出門卻放置于旅館里,舍不得看她故作堅強的對他強顏歡笑說︰「快去找人吧,你和紫嵐重逢的日子就不遠了。」
鎮日往返于宜蘭市各街區的方靖恆,像大海撈針一般在萬頭鑽動的市區人潮里等待奇跡。
歷經無數次沿街追尋,這天當他意興闌珊,正準備返回旅館接趙筠和小雅時。卻在鬧區的十字路口見自發廊走出一個戴著墨鏡,裝扮極為新潮前衛的女子,那身影酷似翁紫嵐。
方靖恆正欲開步直追,突然又躊躇了起來,他想找紫嵐,但此時隱約又希望紫嵐永遠都不要出現,他明白他的矛盾來自于趙筠,他甚至清楚的知道,趙筠在不知不覺間已讓他這如古井的心再度泛起了重重波瀾。
且在他猶豫之際。老遠卻見那女子已親昵的投入發廊外等候她的男士的臂彎里。他們攬肩摟腰親密的走往路旁的凱迪接克轎車前,司機恭立車門伺候他倆上車。不多時。汽車啟動了,不容許方靖恆再有所遲疑,也來不及再回頭去駕駛自己停在路邊的座車,他只得飛步疾追,匆忙間攔下一部計程車尾隨著他們。
凱迪拉克駛離市區,約莫半小時後,于郊外林蔭大道深處一幢白色的小洋房前停了下來。
司機先行下車開啟了小洋房花園的鐵柵門,隨即服侍該女子與男士下車。計程力內的方靖恆看得很清楚,那女子與男士即使在下車之的亦是親熱的相進屋,而那男士約莫已有五十歲的年紀。
親眼目睹如此情景,方靖恆訝異自己居然沒有一絲爐意,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寬慰與釋然,若果真紫嵐芳心已屬,他真的願意當面跟她說一聲祝福。
遠遠差走計程車,方靖恆小心翼翼的避身于臨近小洋房路旁一顆高大的相思樹之後。
他冷靜的觀察屋外的風吹草動,除了司機坐在車內駕駛座上翻看報紙之外,一切候佛是靜止不動的。
自回鄉以來,尋找翁紫嵐之事對方靖恆的耐心無疑是一項極大的考驗,便此時他每一分鐘的屏息等待並不表示就會有任何勝算或把握存在,然而他沒有漠現等待的機會。哪怕見到翁紫嵐的幾率微乎其微。
一個小時之後,屋內的男士終于下來,該女子早已摘下墨鏡,嬌柔的倚著柵門向他揮手,當凱迪拉克的最後一縷煙塵消逝于大道盡頭,也是她預備反身進屋的剝那,方靖恆網風也似的匆匆抓住了她欲關上門的手腕,在她驚惶失措間閃進屋里,挺直的立于她的面前。
「你是誰?」女子因駭然而尖叫出聲。
「紫嵐,你不認得我了?」方靖恆終于可以近距離的端視久別重逢的故人,然而隨著語落,他臉上泛現的並非欣喜,而是一陣接一陣的錯愕,「你不是紫嵐?」
「誰是紫嵐?」女子莫名其妙的聳聳肩。
老天!他認錯人了。
當看自信滿滿的說著「這輩子紫嵐就算是成了灰,我也可以輕而易舉認出她來」的那份把握,居然在五年後的今天錯將眼前這位身材較好的女子誤認為是自己青梅竹馬的愛人。
好大的諷刺啊!
「怎麼樣?認錯人了?」外型酷似翁紫嵐的女子用她雙清澈的大眼沒好氣的瞅著方靖恆。
「失禮了,很抱歉……」方靖恆連連頷首賠罪。腳步也隨之退出門檻,他再次看清楚眼前未戴墨鏡的女子。她的外型的確像極了當年紫嵐的樣子,可是她畢竟不是紫嵐。
看在方靖恆不像是存心搭訕的份上,女子決定不計較他的魯莽行為,她莫可奈何的問道︰「先生,我可以關門了嗎?」她其實是想提醒木然的他該回過神來了。
另方面在旅館里的趙筠簡直無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從一大早出門到現在。她就一直煩躁不安,潛意識里似乎已預先感覺到將有什麼事要發生。望著腕表,發現時間早已超過他們平常返家的底限,而方靖恆猶不知去向。
這天的小雅也顯得有些特別,不知是否受趙筠不安情緒的感染,她終終拿著肯尼王子,偶爾會喃喃的冒出一句。「方叔叔不見了。」
小雅童稚的話語使趙筠愈發焦慮,她可以想像翁母在山下小溪邊苦等不到他們帶小雅回去時的心急,她也擔心方靖恆是否出了什麼意外。
趙筠的整個心緒都布滿了灰黑的色彩,她努力想維持表面的平靜,卻始終無效。
很快的,夕陽余暉已從窗簾縫隙本進屋里……
失望的奔出那句女子的小洋房後,他失神的徒步走往市區,他不在意自己會走多久,僅存的念頭是自己紊亂的思緒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番。
什麼時候紫嵐存在他腦海中的影像已模糊不堪了?這幾個月來他雖然忙于搜尋紫嵐的下落,但盤桓在他腦際的卻多半是趙筠那張慧黠調皮的笑臉,他不得不承認,往日戀情早已時光列車悄然遠逝,在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取代紫嵐的對象,那人便是趙筠。
是的,他應該向趙筠坦白這一切,雖說找紫嵐的事仍要繼續進行,不過那已不再是他的主要目的了。趙筠還在汽車旅館里等他,不知道她在清楚了這樣的結果之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追不及待的跑回旅館,床上的小雅第一個跳下床走到方靖恆的身邊,她輕輕拉扯著他的衣角,未出一言,但那個小動作完全顯示了她對他歸來的期待與喜悅。
方靖恆窩心的攬著小雅走到趙筠的眼前,他的情意在眉宇之間徹底流泄,「讓你久等了,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所以才……」
趙筠寬心的凝視他,所有的不安與惶恐在看到他出現的那一刻已全然消失,只要他平安無事,她真的則無所求。只是淚水不听使喚的涌進眼眶里,害她的視線像雨中行車時望著擋風玻璃外一般的蒙朧。
「別急著解釋,我有的是機會,可是如果再不上路。我擔心翁伯父若發現小雅不見,會做出對翁伯母不利的事情來。」趙筠一面說,一面匆忙轉身去收拾東西趕著要上路,其實她一方面也是怕方靖恆看見她早已濕透的雙眸。
大地籠罩上墨黑的簾幕,他們似箭的歸心使回程的路途顯得漫長而遙遠。
方靖恆在心中決定等安然送回小雅後要對趙筠訴說一切,然後再去跟羅錦村說一聲——抱歉。
快到村子時,小雅才沉沉入睡,而且睡得安穩。
方靖恆將車停靠在山下的小溪邊時,可想而知,溪邊不會有翁母等候的蹤影,因為他們已比平常的時間晚到了三個多小時。
「我來背小雅上山,你幫我拿手電筒照路。」多年的旅人經驗,方靖恆總不忘將手電筒納入他簡單的行李袋之中,在漆黑的上山小徑中行走,他們全要仰賴它的引領。
平常不到十分鐘的腳程,因為視玫不明的翔,加上方靖恆的背上還有個十來公斤的小雅,所以他倆藥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才上到山腰。
當不遠處翁家平房的昏黃照明落入視野時,一陣暴怒的叫囂聲他傳入他們耳中。
黑夜里,趙筠與方靖恆同時互望了一眼,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卻都感應到對方的不安與自己相同——翁老頭發現小雅不見了。
霎時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玻璃擊地聲揚起,那聲響令人心悸,似乎不容他們有所遲疑。
「待會兒我們必須設法從後門進去,一定要先把小雅送進房間里。」方靖恆提醒身旁帶路的趙筠,他們仿佛都有預感即將面臨一場「浩劫」,所以絕不能讓小雅在場目睹,「可能的話,我們把翁伯母和小雅一起帶走。」
他的語氣堅定,神色沉穩,似乎在為不祥的預感做準備。
翁家的後門虛掩著,他們細步模進屋里,探到洗手間旁的房間,順利把小雅安置上床,然卻在此時小雅醒了。
且當時,他們听聞大廳里翁老頭正發狂般的對翁母咆哮著,「你把小雅藏到哪里去?你忘了她是我們的搖錢樹嗎?沒有她,裴家的家產就沒有我們的份,你知不知道?」
小雅听聞她外公的怒吼聲,馬上害怕的縮進趙筠的懷里。趙筠緊緊抱住她安撫著,心里一直擔心翁母的安危。
「你在這兒陪小雅,我出去帶翁伯母,待會兒我們一塊兒走。」方靖恆匆匆丟了一句就推開房門走向大廳。
「可是……」趙筠也不放也他的安危,她知道他要而對的是一個喪失理智而且暴怒之下的酒鬼。她打了個寒顫,在使力摟緊小雅的當口,她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丙然盛怒的翁老頭氣急敗壞的將桌上剩下的幾只空酒瓶往翁母的方向揮掃落地,乒乓聲中他繼續對閃避空瓶碎片而蜷縮至門邊的翁母暴喝,「都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從中搞鬼,裴少奇永遠不會知道小雅不是他的孩子!他會把紫嵐休了,把我們趕出裴家,這一切全是因你而起!你看你教出的好女兒,之前跟姓方的那臭小子私奔不說。竟然還懷了小雅嫁進裴家,現在紫嵐那不孝女不顧我的死活跑了。連你也一再背叛我,究竟這世間還有沒有天理?」
他的怒吼聲清楚明晰的掠過趙筠與方靖恆耳際。多麼震撼的內情,原來小雅竟是方靖恆和翁紫嵐的孩子。
房里趙筠擁住全然不知情的小雅,一股濕熱涌進她的眼里。
廳旁的走道上,方靖恆震驚而立,他懷疑自己听錯了。但美麗的記憶由不得他不相信,紫嵐的確是在那段他們私奔的日子里,將她純潔無瑕的處子之身交給了他。
「你說,你把小雅藏到哪里去?」翁老頭不停用腳猛踹翁母,只見翁母瑟縮著身子拼命閃躲卻還是被踹著,她撫著痛處,臉部五官因痛而皺成一團。
「你住手!小雅在我手上。」方靖恆踩過一地空瓶碎片。忙將對翁母拳打腳踢的翁老頭一把給推開。
險些倒地的翁老頭愕然瞪視出現在大廳的方靖恆。他暴斥。「把小雅還給我!」
方靖恆不理會翁老頭,逕自扶起翁母,他要把翁母帶走,不想跟這種喪心病狂的人羅唆。
「臭小子!把小雅還給我!」翁老頭又喝令一聲。
「小雅是我的孩子。」方靖恆不畏脅迫的頂回一句。
「呸!憑你一介窮書生也配!小雅姓裴,她的爸爸是家財萬貫的裴少奇,而我們小雅將來就是船公司的繼承人。」翁老頭的掏金夢依然未醒。
「你不必再自打嘴巴了,方靖恆是我的孩子你比誰都清楚。她若是裴少奇親生的,裴少奇絕不會撇下她全家移居阿根廷。」方靖恆給他一記當頭棒喝。
「什麼?裴少奇到阿根廷去了……」翁老頭如遭雷擊,腳步不平穩的連連晃動著。
「是的,你的夢該醒了。」方靖恆毫不客氣的提醒他,旋即轉身去攬住翁母,對著屋里喊著︰「趙筠!我們走了。」翁母似乎明白他的決定,她沒有抗拒的隨他攙扶著走。
始終注意大廳動靜的趙筠一聞訊,刻不容緩的牽起小雅的手趕往大廳。
方靖恆嚴正的對失神的翁老頭說︰「結束你的暴行吧,今晚我要把翁伯母和小雅一起帶走。」他接著對靠近大廳的趙筠使了一個眼色,然後攙住翁母,先往大門走出去。
趙筠隨後也挽著小雅,小心翼翼的沿著牆邊繞過滿地空瓶碎片的大廳要離開。
在趙筠走到門口時,翁老頭臂彎里的小雅因飽受驚嚇而放聲大哭.她的小腳掙扎的拚命亂踢,哭聲里夾雜著不甚清楚的求救聲,「婆婆……方叔叔……老師……師……」
「放開小雅!」
趙筠急于將小雅奪回,遂撲向前使力拍打翁老頭,不意這舉動愈發若惱了他,只見翁老頭急急丟開了小雅,在方靖恆趕上來的前一秒鐘,揮拳猛力將趙筠推向地面。
「啊!」彼擊落而倒向地面的趙筠突感一陣刺麻,緊接著強烈的刺痛感迅速傳遍她的全身。
「趙筠!」本想對翁老頭還擊的方靖恆見趙筠倒在一地碎片之間,他蹲想扶起趙筠,卻看見她身下的玻璃碎片沾著鮮紅的血跡,而血水還不斷自她背後數個被刺破的衣服破洞里流淌而出。
「趙筠,你受傷了……」方靖恆急著扶起趙筠的身子。看到大大小小的碎片無情的扎得她滿背,他簡真心痛得無法自持。
正當此時,立于方靖恆斜後方失去理智的翁老頭悄悄俯撿起地上一只未破的空酒瓶藏于身後,逐步懷著邪惡的意念緩緩逼向方靖恆。
驅體的痛苦糾纏著趙筠,她眯著眼斜倚在方靖恆懷里,感覺到來自他的絲絲暖意,她覺得他不停在為她除去衣服上玻璃碎片的手溫柔得令她陶醉……她努力仰起頭,想看清楚他臉部的表情,沒想到卻看見眼露凶光的翁老頭高舉著空酒瓶向方靖恆擊來——
「靖恆。危險!」
趙筠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然把方靖恆給推了開,接著「鏟啷」一聲,翁老頭手里的空酒狼狠砸碎在地上,翁母早在混亂中于廚房取來菜刀,在翁老頭揮瓶落宰的同時由他身後用力刺了進去……
緊跟著的是翁老頭慘烈的哀號揚直,同時他整個人「砰」的一聲趴倒在地,翁母傻愣愣的杵在原地。雙手緊握的刀口上滿是翁老頭殷紅的血跡。
連續的驚悚讓人的思緒無以為繼,當方靖恆回過神時。才發現趙筠虛軟的叭倒在一旁,左手腕下一攤血跡,那是她推開方靖恆後,身子在地面翻滾而讓碎片劃過她手腕上的動脈所噴涌出的鮮血。
望著趙筠血流如注,方靖恆第一個念頭是先救趙筠,他不管負傷的翁老頭正伏在地面哀哀的發出申吟,也未聞染血的凶刀自失去意識的翁母手中鏗鏘落地,他更無法顧及小雅還遠遠躲在牆角不停的嗚咽啜泣……
慌慌張張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帕,方靖恆忙將趙筠涌般噴血的手腕處纏緊,由身後背起趙筠逕往大門沖出。
去醫院。要快!否則血再一直流下去,趙筠恐怕……他不敢繼續往下想,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遇到了紫嵐,不,遇到了像紫嵐的女子而延誤了帶小雅回來的時間,以至于弄成現在這樣血腥的場面!是他不好,他太欠缺考慮,明知翁老頭是個危險人物,他不應該讓趙筠介入的,他本來是打算送小雅回去後對她表明愛意的,可是現在她卻傷重的需要送醫……
方靖恆直奔出大門,望著眼前漆黑的前方,他竟然模不著下山的路。
「糟糕!手電筒到哪里去了?」在這分秒必爭的生死關頭。他急得想放聲吶喊。
趙筠有氣無力的聲音正低柔的告訴他,「手電筒……在房間……」
在房間,在房間!他背著趙筠又折返翁家,倒在地面的翁老頭已不再申吟了,他一動也不動的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屋里只有瑟縮在牆角的翁伯母和小雅嚶嚶的吟泣。
找到手電筒,他一路疾奔下山,車停在山下,他得就近送趙筠到羅東醫院,還有,他要打一通電話給錦村,不是為了他想說的那句對不起,而是他需要錦村的協助。
「好痛……」此時癱在他背上的趙筠因痛而一直微閉著眼,口里隱隱透出無力的低吟聲。
「趙筠,你要撐著點,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他哽聲說著,腳下不停的趕路。
趙筠低低的問︰「我會不會很重?」
「傻瓜!你一點都不重。」她毫無生氣的語調令他擔心。
「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會的!你只是受了點傷,我們很快就去醫院。醫生會救你。」
「會不會……來不及?」
他厲聲大喊,「不會的!不準你說這種話!」
「你好凶哦……」
「你靜靜靠在我背上,不要說語,不要浪費力氣,听到沒有?」
「不行,我還有好多好多話要告訴你,現在不說……我怕會沒有機會……」
「等你身體復原後,我們有的是機會。」
「不,你听我說……」趙筠堅持道︰「告訴你。我愛上一個小偷……」
方靖恆知道趙筠說的「小偷」正是他,他們第一次初遇在慈安的校園,她就是把他當成小偷,他偷走了慈安里最有價值的寶物——趙筠的心。
「他愛好旅游攝影,他是一個見聞廣博、才華洋溢的旅行作家……他總是一派優閑自在的模樣,我知道那是他用心棄實之後的從容,他的文采風流和那股銳不可擋的自信早已奪取了我……你知道嗎?像他這樣一個自在灑月兌慣了的人,對感情卻是非常的痴情念舊,老實說我真的深深被他所感動,雖然他痴情的對象並不是我……」
趙筠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話說完,盡避音量既弱又有些含糊不清,但方靖恆卻字字句句都听得分明。
他頓感鼻酸,一股熱淚涌了上來,「他是個大混蛋!他一點都不值得你愛!」
「對……他是大混蛋……大混……」趙筠的音量益發微弱,終至無聲。
在趙筠勇敢表白之後。方靖恆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就算現在並非表情達意的良機,他也要把心里的話說出來,「趙筠,也許我曾經是一個痴情念舊的人,但在認識你之後就早已經不是了。
「別懷疑我的深情為何會在短暫的時間內變質走樣,我也無從去解釋何以鎖了五年的心會輕易就被你敲開,我只能說此時在我的內心里,找紫嵐這件事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希望有你在我身邊,我希望你一直一直……都在我身邊……」
趙筠老半天都沒有吭聲。
「趙筠!趙筠!」方靖恆喊她。感覺她依然沒有反應,他的腳步隨著心跳加速更顯急促狂亂。
終于快下山了,而手電筒的光線也愈來愈微弱了,在冷風呼嘯的山間。盡避早已汗水淋灕,然方靖恆卻絲毫不敢松懈。因為他的每一步都是趙筠生死存亡的關鍵。
「你看……前面走來一個老婆婆……」許久之後,趙筠又開口了。
「什麼老婆婆?」方靖恆胡亂移動著手電簡,四下未見有趙筠口中的老婆婆。
趙筠氣若游絲的告訴他說︰「她把手上的青磁碗遞給我……她說那叫孟婆湯,只要喝了它,我就不會再覺得痛不欲生了……」
「不!趙筠!你不能喝!」方靖恆會意的當下猛打冷顫。他警覺死神已來向趙筠召喚,她可能會輸了這場生與死的交戰,「無論如何,你絕對不能喝!」
「可是……我……口好干……」趙筠嘶啞的回答。
「不行!趙筠!喝了孟婆湯,你就會忘了我。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方靖恆大吼無邊的痛苦自他盈滿淚水的眼眶中流泄而出。
「可是……」
「不行!我不準你喝!」
「好……我不喝……我也不想……忘了你……」趙筠細小的聲音再度終止,她又昏迷了過去。
隱約中端著孟婆湯的白發婆婆正溫柔的輕撫好怕臉。勸她趕緊喝了它,老婆婆說那是徹底忘記今生的良藥,只要喝了孟婆湯,她就不再為愛而苦,身體的苦痛也會隨之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