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美!何承志抓緊那襲輕紗,心神恍惚起來。在那輕紗飄落的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仙女,那並不是因為她清絕、艷絕的容顏,而是因她俯視眾生般的冷傲神情。那張帶著倔強、寂寞、憂郁、悲痛和仇恨的俏臉,讓他在一剎那以為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是的!他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一樣的冷傲,一樣的無情,也一樣的痛苦……在紅塵俗世,芸芸眾生中,她只能成為他的女人,就像他只會愛上她一樣。是的,他一定會得到她的。他將輕紗送到鼻前輕嗅,一抹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玫瑰花香,正如她的人一樣令人心醉……
六月,鳥語花香,到處都是女敕綠的春意。林劍明拭著額上的微汗,唇角掩不住的笑意。仰頭望了望藍天,他幾乎要放聲大喊︰「自由了,終于自由了!」是呀!自由了。經歷了長達十年的清苦修煉,他終于跨出了「華山派」的大門,一路奔下華山,他真的有了「再世為人」的感覺,闊別了十年的紅塵,他終于回來了。
于清雪忍著疼痛,小心翼翼地揭開了衣袖,血已經凝干,貼著衣袖倍添痛楚,她卻神色自若地舀著溪水,毫不猶豫地沖洗傷口。在她承受過那麼多非人的磨煉之後,這一點小傷又算什麼呢!上好金創藥,她靜靜地坐在青石上。憑著殺手敏銳的感覺,她知道已經逃離了危險。微皺著眉,她又想著剛才驚險的一幕。真沒想到「清風堡」的一個小總管竟也會有這麼高深的武功。唉!她實在是太大意了,早就該想到他們有可能殺人滅口的不是嗎!只是剛才他為什麼突然停手,而讓她有了逃月兌的機會呢?難道他會另有陰謀……
正想著,她忽地覺察到草叢里的聲音,「誰!」她厲喝著回過頭去,卻見一只雪白的兔子正瞪著一對晶瑩的紅眼怯怯地瞧著她。微怔過後,她不由自主地舒展了眉,唇邊綻開一絲微笑,使得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俏臉上有了一些喜人的紅暈。微笑著伸出手,她輕喚︰「來,乖,到這兒來。」白兔卻受驚似的再後退一步。她垂下頭,唇邊泛上一抹酸楚的笑,喃喃道︰「連你也不喜歡我,你也嗅到我身上的血腥殺氣而害怕了……」低語著,她突然之間覺得好無奈好疲倦,甚至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許久,一人一兔就這樣僵持著,似乎是覺察出眼前人並沒有什麼惡意,白兔拖著腿,蹦到溪邊,用粉紅的舌頭有滋有味地舌忝起水來。
「血!」看到白兔後腿上的傷口,清雪終于明白,原來它是失血過多才來補充水份的。她憐惜地抱起白兔,一邊用手輕撫著它,一邊柔聲道︰「乖,我不會傷害到你的,我會好好照顧你。」似乎感到她的溫柔,白兔不再掙扎,任她小心仔細地清洗傷口,上金創藥。清雪隨手撕下裙擺,仔細地包扎著,眼中、眉間全蕩漾著溫柔。在這一刻她全然忘記了那些令人頭痛的凡塵俗世,心里只是滿盈著片片溫馨寧靜。
林劍明憤憤地扯開纏繞不清的藤蔓,嘴里猶自不停地罵著︰「什麼鬼兔子!不讓我吃就說一聲嘛!吧嗎把我引到這種鬼地方來。實在太過分了!看我逮到你,怎麼折磨你,可不能便宜了你!」他聲聲咒罵著。可沒去想兔子本來就不會說話的,更何況你要吃它,它能不逃?
隱約的,有流水聲傳來,他頓時精神一振,覓著水流聲走了過去。撥開叢叢長草,他探出頭去,哇!好美!他驚異地瞪大了眼,簡直忘了身在何處……
清澈的小溪邊,青石上,正坐著一個清艷秀美的女郎。雖然她的烏發蓬松,衣衫凌亂,卻絲毫不損她的美麗,反而更增了十分的嫵媚。此刻,她正著手中的白兔,明眸里閃爍著溫柔的光芒,唇邊掛著一抹燦爛的笑容,在陽光下令人眼醉心迷,他差點以為是從月宮里私逃下凡的嫦娥仙子。那懷里的可不就是玉兔寶寶!咦,等等——那只兔子怎麼瞧上去有點熟悉,難道……難道就是那只該死的鬼兔子?心里罵著,他不由弄出了聲響。
「誰!」那少女立刻嬌斥一聲,眼楮盯住了他藏身的草叢。尷尬地笑笑,他不太好意思地站了起來。
清雪驚異地打量突然現身的男子,下意識地去拉面紗,才發現面紗早已被何承志挑去了。「對不起!我只是跟著那只兔子來的。」林劍明露出誠懇的笑容,掩住心里的驚慌。十年了,自從十歲那年跟隨師父上山,就沒和女人站得這麼近過,更別說說話了。雖然他有個小師妹,但小師妹那樣刁蠻潑辣的丫頭,怎麼可以算是女子呢!
清雪冷淡地扭過頭,奇怪,她該殺了這個看了她臉的男人,可為什麼他真誠的笑臉讓她下不了手?
「這兔子是你射傷的?」
「啊!一時失手,一時失手!」林劍明不顧白兔的瞪視,毫不愧疚地扯著謊。呵!她的聲音真是動听!象是黃鶯的嬌啼!不,那更象是風吹動了銀鈴,帶著涼意,悅耳動听……呀!他要醉了,真的要醉倒在這美妙的天籟中。
皺了皺眉,清雪放下白兔,轉身就想走。
「啊!等一下,姑娘!」林劍明如夢初醒般大喊︰「姑娘,你是誰?啊,不,我是說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林劍明慌亂地問著,臉已經紅了。
清雪回過頭,深深地凝視著他,唇角掠過一絲微笑。林劍明發痴似地看著她的身影遠去,眼神如痴如醉。啊!她在對他笑!莫不是他們要象那個朝野聞名的唐伯虎與秋香一樣三笑生姻緣!天,他真的醉了……
趁著夜色,于清雪悄悄地返回玫瑰園。
「姐姐……你……你受傷了!」剛上小樓,白貞兒就慌亂地奔了過來,眼中已有了淚水。
「沒什麼,一點輕傷而已。」清雪冷淡地說著,推開她溫暖的手。雖然她明白貞兒的心意,但身為一個殺手,卻絕對不能有太多的感情,那會令她心慈手軟的。
貞兒了然地笑著,轉身去取藥箱。她很明白于姐姐為什麼對她這麼冷淡,更知道于姐姐心里並不像她外表這樣冰冷,骨子里她也有女人的溫柔與嫵媚,更有一份純真,一份善良……
靠在椅上,清雪放松了神經,感到無比的平靜和溫暖。是的,這玫瑰園是她的家!雖然這里不大,不豪華,但是這里有貞兒——一個不怕她、不恨她的朋友。這里沒有殺戮與鮮血,沒有仇恨與眼淚……她可以完完全全地放松,不必害怕、提防。
不經意的,她又想起白天在城外遇上的男人。他那誠懇、率真、燦爛的笑容一直在她腦中揮之不去。為什麼?她不知道,或許只因為他身上有一些她不能擁有的東西︰平凡的歡樂、滿足的幸福、飛揚的青春。這一切早已不能在她身上找到。在十三年前的那個冬夜,就已經注定遠離她了,她多麼希望能夠挽回那逝去的一切!用武功!用那些沾滿血腥的錢!用她的美麗軀殼!甚至用她的生命!
一雙手在她的肩背輕柔地捏拿著。她知道那是貞兒,只有貞兒才會這樣關心她。模糊地扯出一抹笑容,她的思緒在溫柔的撫按下慢慢混沌,意識也一點點地消失……
貞兒深深地注視著沉睡過去的清雪,手指輕柔地撫過她修長的眉、高挺的鼻、紅潤的雙唇,不自覺地嘆息起來。她永遠都會記得兩年前的那個黃昏,當她被「春夢閣」的打手打得遍體鱗傷、痛苦申吟時,那個一身白衣的美少年翩翩而來。他眼中溫和的光芒讓她難以自禁地迷惑,就那樣糊里糊涂地看著他輕松地打倒鴇母和那些打手。當他甩下銀票向她伸出手時,她幾乎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就那樣毫不猶豫地跟隨著他,甚至在知道他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女殺手時,也毫不後悔。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態!她只知道︰她是她的神、她的主、她的心之所向。「姐姐……」她低喚著,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