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刻,在閻嶄家的餐桌上,兩個人對峙的氣氛濃厚。
「吃完。」閻嶄盡量捺著性子不對卡奈兒吼,但臉色已呈鐵青。
「不要。」她小手一推,將滿堆的食物推回他眼前。
閻嶄青筋暴跳,咬牙切齒地道︰「小表,收起你傲慢到家的架子,這里是我家,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天皇老子要你听他的我也不準。現在乖乖吃飯。」一向冷然的他,居然失去冷靜。
卡奈兒瞪著他,不妥協地道︰「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吃完,全部吃完。」交握的拳頭早就喀喀作響。
「我不要,我討厭。」卡奈兒起身要離開餐桌。
她擺個死魚臉給他看,是因為他昨天不分青紅皂白地將她綁回來,強迫她接受他爛到家的「照顧」。
說到這個她就有氣,他居然不顧她的意願,一路從英國綁她回來,還運用了他朋友航空公司的關系,害她連海關、登記時都沒機會逃跑。
閻嶄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別氣了,但是滿腔的怒意還是發泄在餐桌上——他一掌劈了那張餐桌,讓它正式壽終正寢。
卡奈兒被他嚇到了,腳步霎時停了下來,轉頭看著一片狼藉的用餐室,她不禁渾身僵硬,因為那個罪魁禍首正朝她大步邁近。
「威廉。」
雖然他此刻笑得和煦溫暖,但卡奈兒的心卻直直步入地獄。
「威廉。」他再度喚道,一把攫住卡奈兒要逃跑的身子,「我在叫你,你知道嗎?」
她完蛋了!她剛才不知死活又傲慢的模樣準是惹火這座大山了。卡奈兒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連掙扎都沒有,只有準備領死的念頭。
他不再理她,強硬地抓起她嬌小的身子,威脅似的抓她上樓!
「不要!」她的小拳頭開始在他身上發生作用,卻不痛不癢,反而更激怒他,使得她的腰開始承受他的怒意。「好痛!你要死了……」
「對,我們兩個一起去死吧!」他索性抱起她,不顧她發白的臉色和不肯妥協的手腳。「就我們兩個。」這個殺千刀的小表。
「你瘋了!」她對他大叫,換來的是他差點要松開的一雙強臂。
「這是教訓。」成功地听到她的尖叫,他露出諷刺的笑容。
要是平常,她是不反對他松手放走她,但是現在的狀況不同,在她下面的可是階梯,他如果松手,她就會完蛋。
「我听你的,我什麼都听你的。」現在也顧不得什麼了,保住小命最要緊!
「好。那我問你,剛才你那是什麼態度?」兩人面對面談。
兩張臉的距離近得嚇得卡奈兒又要從他懷抱中摔下來。
「態度……」沒有啊!只是很不爽而已。
「你跩到不能再跩了,你知道嗎?」他瞪著只及他肩頭的小男人,惡聲惡氣地問。
那種口氣讓卡奈兒差點就要魂飛魄散。
「我沒有啊……」是有這麼一點啦!
「是嗎?」他沒有放下她,只是抱著她往樓上走。
她一驚,差點就要咬到舌頭。「我說我說!」她幾乎要哭出來了,因為閻嶄原本托住她小臉的手開始到處亂模。
「說什麼?」他一句話就將問題丟回去。
卡奈兒用力地扳著死黏在她臉上的手,「拿開!快拿開!」要不然她的身份就不保、貞操也完蛋。
「啊!原來是說這個啊!」他惡劣地用手摩擦她的小臉,成功地听到她的討饒。
「我說……我說你放手……」她快哭了,因為他們現在的姿勢真的很曖昧。
「我偏偏不要!」現在該低聲下氣的人是他,還敢跟他談條件?簡直是討打!
卡奈兒哭哭啼啼地搖頭。「我這樣子好難過……」
這樣就哭?他到底是不是男孩子?「哭什麼?你這個樣子要怎麼躲過要你小命的一群人?不許哭!」每次都用哭來解決。
可是她的眼淚卻還是沒停下來。
「我說不許哭!你到底是不是男生?」他心軟了,放她下來。「既然晚餐都毀了,我帶你出去吃飯。」
「我吃不下……」她一下來,險些腳軟。
「不吃!?難道要我給你硬灌?」又來了,敬酒不吃吃罰酒。
卡奈兒搖搖頭,擺擺手,只想逃離這個讓她丟臉的地方。
閻嶄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說過,當情況危急的時候,兩個人的意見只能以一個人的為準。」那個人就是他。
「我承認我是故意……要挑戰你的權威性。」她抽抽噎噎地回話。
他就知道。「別這樣鬧下去,再這樣下去只是你吃虧而已。」
她沒有回話,垂頭喪氣地抬起腳步走上樓去。
他該拿這小表怎麼辦?誰來教他?明明知道這小表是罵不得、打不得、恐嚇不得的,但他實在是很想教訓他,要不然讓他繼續自鳴得意下去,總有一天他會爬到他頭上作威作福。
他追了上去,看見那小小的身子進入他的房間。
閻嶄腳步輕移地走到房門口,听到微微的哭泣聲。
他明白他心中的苦悶,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他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惡聲惡氣地對待這個嬌生慣養的小王子,但是他對待他的態度,實在是讓他很火大,所以他只能本能地讓脾氣操控一切。
明明可以和睦相處,偏偏搞得像世界大戰一樣,大概只有他們兩個了。
他該拿他怎麼辦呢?握緊了怕捏碎,松了又怕墜地破裂,威廉這小表把他連日來的脾氣完全繃到極限,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
也許,該找個人跟小表好好談談,要不然這三個月,簡直是一場惡夢。
他走到床畔坐了下來,低頭看著趴在床上哭得淅瀝嘩啦的人。
「你別哭了,剛剛是我不好。」
這算道歉嗎?把一肚子委屈都哭出來的卡奈兒勉強睜開哭得紅腫的雙眼。
閻嶄好言說道︰「我知道你想念家,想回家,所以才這樣跟我嘔氣,不過我可以不計較。」才怪,他的手就很想掐死小表,也想掐死自己。把他弄哭,然後再來道歉。他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窩囊。
「你別哭了好嗎?我可以跟你道歉。」
可回應他的只是更大聲的悲泣,他的臉當場黑了一半。這樣也不行啊?他到底要他怎麼樣?
「剛剛強迫你,是我自己脾氣不好。」他軟聲軟語地說。
如果他再這樣鬧下去、哭下去,他的脾氣就不只是不好而已。
經他這麼一說,床上的人兒終于有了動靜,不過是稍微起個身,拉起棉被,準備躲在里面大哭特哭。
「借過!」卡奈兒拉拉被他尊臀壓住的被子,一臉的不服輸。
閻嶄起身,看著她拉起棉被躲了進去的動作,差點抓狂。
他都低聲下氣了,這死小表頭居然還擺臉色給他看?他到底要怎樣啊?
「你躲在里面也沒用啊!」為了表現風度,閻嶄雖然咬牙切齒卻也沒表現在臉上。
他說完,就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沒有動靜,一點兒都沒有,除了她里著的棉被球偶爾動一動以外,其他什麼動靜都沒有,兩人之間彌漫著一陣滯悶。
「出來吧!別悶死自己。」他告訴自己,要忍,要忍下去!
他清清楚楚明白這小表的固執個性,只能壓抑自己已經火到極限的脾氣,免得再次爆發,他又要抱著棉被哭。
閻嶄輕輕地拉拉里著她身子的棉被,終于听到他許久都沒听到的聲音。
「你走開。」這聲音冰得不得了。
閻嶄不死心,又拉拉她死守的棉被。
從棉被里傳出她模糊不清楚、卻又充滿恨意的話︰「你走開,我才不需要你廉價的關心。」高興對她凶就對她凶,高興對她好就對她好,他究竟把她當什麼了?把她惹哭了再來道歉?簡直是豬頭!
廉價的關心?這一句話讓閻嶄的火氣瞬間爆發。他跳上床用力拉扯棉被,外加一大串的恐嚇話語︰「你以為我喜歡這樣纏著你嗎?老子管你是哪一國的王子,你再不出來,我就把你轟出我家,一輩子都不用在我面前出現了!」
他的恐嚇果然有效,卡奈兒死命抓著的棉被被放開了,只見窩在床中央的小小身體抖個不停。
見到這種情形,就算他有天大的火氣,也因為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而心軟。
閻嶄坐在床上,捧起卡奈兒顫抖的身軀,粗聲安慰︰「是我不好,別哭。」他知道小表在想什麼,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被送到異地來,還得小心保護自己以免受到任何敵人的威脅,他才二十一歲啊,這樣的年紀難免會擔心受怕。
「對不起。」卡奈兒放聲痛哭,躲在他懷里哭到不能自己。
「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他就這樣抱著她,小心安慰。
兩個人,就這樣沒有爭執地過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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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兩人都互相容忍對方,和平地過日子。
他說什麼,卡奈兒都照做,雖然嘴巴老是會嘀嘀咕咕,但是為了自己的身份,她也只好忍下來了,什麼苦都吃。
閻嶄自從那一夜軟語之後,他的溫柔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還是一樣對她大吼大叫,一個家又活像戰場一般。
這一天,武靖願被閻嶄拖過來,準備開導那個「自閉癥兒童」。
武靖灝老大不爽地坐在沙發上。「你叫我來干嘛啦?」
「請你幫忙。」
「我沒空啦!」開玩笑,他大少爺又不是歸他管。
閻嶄眯眼。「武、靖、灝。」
他起身。「知道啦,我又還沒死。」他掏掏耳朵。「你叫我開導自閉兒童?那人咧?人在哪里?」
「我等一下叫他下樓見你。」閻嶄活像老媽子一樣嘮叨。「我警告你,你替我安撫安撫他。他一來就變得怪怪的,一個人老是不說話,替我開導他。」
「我又不是輔導老師。」武靖灝不甘願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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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卡奈兒被迫請下樓。
她根本不知道閻嶄到底在玩什麼花樣,該不會是又要罵她了吧?
只見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俊逸的男人在場。
他到底要做什麼?她很疑惑。
「我的朋友。」閻嶄難得漾開笑容,開心地替他們引見。「武靖灝。」
武靖灝露出深深的酒窩,笑得很開懷。「你好,‘王子殿下’。」
卡奈兒狐疑地看著他,對閻嶄道︰「我不認識他。」
「你現在認識了。」閻嶄把問題丟回去。
武靖灝銳利的眼光直直射向她,讓她焦躁不安。
「我不想見他。」
「你非見不可。」閻嶄小聲地回話,語畢,他就走了。
卡奈兒看著他準備離開的腳步。「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我出去辦公,一下子就回來。」
卡奈兒叛逆的眼神又出現了。「不要!」不要放她一個人面對眼前眼光銳利的男人,不要!她不要!
「你在胡鬧些什麼?」閻嶄暴喝。天曉得這次是遇上他之後第幾次抓狂!
她委屈地辯駁︰「我沒有胡鬧,沒有你的話……我會怕。」他是她的巨人,早在這幾天她就習慣他的陪伴,她不要一個人。
「你——」
他還沒發飆,就被武靖灝的笑聲給住了嘴。
「閻,我曾幾何時看過你發飆?我想想,十二年!有十二年沒看你抓狂過,你這個怪胎終于恢復正常了。」他拍拍死黨的肩頭,狂傲大笑。
閻嶄馬上變臉。「武靖灝,你沒事就不要在我家制造紛爭,這樣只是會讓你更快下地獄而已。」他冷淡的聲音沒有巨大的起伏,但是目光可能會殺人。
「我曉得。」唉!連哈拉一下也會被掃地出門。
武靖灝轉頭看向那個一直縮在閻嶄背後的小表。「小表,我們可以談談嗎?」他這句話雖是對她說,但還是要征詢閻嶄的意見。
「放心,只是開導。」他的手搭上卡奈兒的肩,就算卡奈兒不答應,但是看閻嶄準備閃人的樣子,他有把握。
「他就交給你了。」閻嶄冷峻地丟下一句話,隨即走人。
她猛搖頭,「我不要!閻嶄,我要跟你去!」她才不要跟眼前帥得不得了、卻又惡霸到家的男人共處一室,她不要!但無論她如何的叫喚,閻嶄就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真沒想到,她在這里的保母兼保鏢會這麼沒良心,將她隨隨便便丟給一個沒見過面的陌生男人後,連甩都不甩她就走了。
「好啦!我們來談談你吧!」武靖灝挑了個沙發坐下來,蹺著二郎腿。
她指著自己的鼻頭。「我?」她有什麼好談的?
「是啊!」武靖灝起身,模模她剪得很短又不怎麼美觀的沖天頭發,直嘆息道︰「漂漂亮亮的長發,干什麼要剪呢?這樣子不男不女的。」
「對啊!還不都是為了逃跑方便,才剪了個五分……」她到嘴的話猛然打住,看著一臉笑意的武靖灝,血色慢慢從卡奈兒的臉上退去。
他知道她是女的了?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不是威廉,而是那個中彈、離家出走,卻被捉回來的公主卡奈兒?
「五分頭是吧?」他露出美美的酒窩,繼續說︰「剪這樣的確很方便,不過你好歹也是個貴族,這像話嗎?」他看似無害的笑容漸漸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睿智,他陰森的淡笑就好像嘲笑她不要白費力氣扮男人似的。
「你……」卡奈兒根本說不出話來。
「像你這種小表頭逃家干什麼?王宮舒舒服服地躺著不就好了嗎?老大不小了還玩這種游戲,唉。」他涼涼地補上話。
卡奈兒又是一陣錯愕。
「你是大英公主!卡奈兒.莫瑞賽特.米歇爾.可洛,對吧?」
對!他說得對!他都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了。他知道她是女人的事實,也知道她逃家,他都知道!
老天!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但還是被人識破。
「這樣會給閻嶄制造麻煩的喔。」他輕描淡寫地又拋下一句話。
雖是輕描淡寫,但這句話的威力也轟到了她已亂七八糟的心。
他暗示得很明顯,她知道。閻嶄除了要解決那些礙手礙腳的人以外,還要分心照顧她,她帶給他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如果他知道她是女的……以他不近又討厭女人的個性,一定會把她退貨給英國,掃地出門!
「我……」她不知道要怎麼辦?
「閻他討厭女人,十分討厭,但他也和女人交往過,個個都是美人喔,不過可能是個性使然吧!從沒有人可以抓住他飄忽的心。」
「什麼?」他說什麼?她怎麼一句都不懂?
「包括你,大英公主,卡奈兒。」他冷笑地拋下這句話。
卡奈兒渾身一震,他終于確切地說出她的身份了。
但是她沒有要抓住他什麼啊!只是很想留在他身旁,只是這樣而已!
「知道了嗎?如果讓黯知道你是女人,你馬上就會被丟回到你的故鄉——英國,然後再也見不到他,永遠見不到他。」他說出事實。
「我不要!」她要留在他身旁,他是她的巨人!
「那最好,你就不要讓他知道你的身份,否則他對你的態度將會更惡劣。」武靖預好心地提醒。「惡劣到可能會動手宰了你!」
宰……宰了她!?「我該怎麼辦?」
「最好維持現狀,偶爾暗示一兩次。」不知道這樣對閻嶄會不會太壞了?
「我已經明示過了,只不過他不相信我!」這不能怪她。
「好吧!」他擺擺手,一副無奈的樣子。「這樣也好,他要把你掃地出門,也不太能夠理直氣壯了。」
「到頭來我還不是要滾……」卡奈兒白了他一眼,嘀嘀咕咕的說著。
死小表頭!「要不然你能想到更有建設性的提議嗎?」
「喔。」好無辜喔!
「總而言之,小心一點就是了。」武靖灝聳聳肩,準備離開。「我原本是想來看看威廉王子長啥樣子的,沒想到看到的卻是發育不良的公主。」
卡奈兒馬上白眼伺候。
「我要走了,你自己小心一點,」他邪笑,又丟下爆炸性的一句話︰「閻嶄的悶騷個性,連我們都沒辦法模清楚,小心他會對你上下其手。」他可不是說著好玩的。
「不會吧?」她嚇到嘴都不自禁的顫抖。
「難說喔……」呵呵!
她的臉色瞬間由紅潤轉為蒼白,又變為慘綠。
她就知道,閻嶄這個人反反復復地根本不可靠,一下子對她好壞,一下子又把她捧得跟神仙一樣;有了武靖灝的這幾句忠告,她更相信自己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尤其想到以後的日子,她就欲哭無淚。
上下其手……要是他對她上下其手的話,那她的身份不就會……曝光!?
她猝然轉頭看向武靖灝。
「聰明的小孩。」他贊許似的模模她的頭。「你可是公主哪!貞操可要看緊了,閻嶄不是正人君子,而是下流胚子,只有你能保護你自己!」
他嘴里雖是這樣說,但是臉上陽光似的笑容已狠狠地將她推入地獄。
沒錯!不管武靖灝是開玩笑,還是只是嚇唬她而已,她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要有危機意識,免得丟了臉還丟了人。下意識地,卡奈兒緊緊地揪住自己的衣領。
「別太擔心,他要是敢對你亂來,我幫你打他。」
是在一旁看好戲吧?
這是什麼爛保證,一點用都沒有。卡奈兒頭痛地抓著頭發。
「別把我的身份告訴他,維持這樣就可以了。」
事情大條了,她對自己的未來開始自怨自艾。
她只希望,三個月後能夠「平安」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