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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貞新娘 第6章(1)

正趕路或尋找避雨處的船家和商客們,一看到天星山莊的旗號和狂奔不停的大馬,都紛紛避讓。

馬車「隆隆」駛過碎石鋪面的河堤,進入山林,頭頂越來越沉重的烏雲和身邊濁浪翻滾的河流掩蓋了其他聲響,柳兒和她的伙伴們渾然不知危險臨近。

「老天爺,求禰這個時候千萬不要發作啊!」柳青兒坐在車內對天祈禱。

可老天爺似乎要考驗她似地,她的祈求才剛說完,一個悶雷由遠而近傳來,那轟隆隆的巨響催來大片烏雲,帶來豆大的雨滴。

轉眼間天昏地唁,車夫跳下車,在前面不斷地吆喝著、拖拽著馬,想讓幾乎停住不動的馬車繼續趕路。

「不行,這樣馬會受驚的。」看著惡劣的天氣,柳青兒憂心地說︰「小牧,快去告訴你師兄,我們先到密林中避雨。」

「好!」李小牧說著跳下了車。

柳青兒掀開簾子告訴車夫,將馬車帶去樹林。

就在這時,幾匹快馬突然沖來。

「柳姑娘,需要顧某幫忙嗎?」

听到顧行天的聲音,柳青兒心頭一震,但仍鎮靜地說︰「謝了,不需要。」

「不需要嗎?」顧行天策馬來到車頭,對車夫說︰「滾開!」

車夫不動,這可把他惹火了,厲聲叫罵著,揮舞鞭子就抽打車夫。「我叫你滾開,你難道沒听見?」

車夫本能的閃避迎面而來的馬鞭,不料那鞭子打到了狂躁不安的馬匹。

受此刺激,被打到的馬仰頭發出一聲嘶鳴,拉起車子往前狂奔,另外一匹馬也同時發力,毫無防備的柳青兒被重重的摔向車後,幸好有蠶絲擋著,她沒有受傷。

她爬起來,顧不上頭暈目眩,抓著車板控制身體,然後爬在車夫座上,風雨令她張不開眼楮,只得伸手去模韁繩。

她必須駕馭失控的馬車,不然誰知這驚恐的馬兒會將她帶到哪里去。

可是,那該死的韁繩仿佛消失了似地,她怎麼都模不到。

不時有樹枝刷在她身上,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憑感覺她知道此刻馬車並未行駛在正確的車路上,而是狂奔于密林中,她必須盡快安撫驚馬。

忘記了害怕和危險,她用腳勾著車板,把身子探出車外,好不容易才將那濕淋淋的韁繩抓握在手中。

她半跪在車板上,無視迎面而來的雨水,不在意狂風樹枝撕扯著她的衣裙,全神貫注地抓著韁繩,模仿車夫的聲音吆喝著,希望能控制好車身。

就在她感到受驚的馬兒逐漸平靜,車速減緩,以為自己終于躲過一劫時,胳膊忽然被人鉗住,她驚喘出聲。

「快下來!」蘇木楠,他的聲音!「快點!」

還沒明白他嚴厲話語里的含意,忽然一道閃電劃過,車身劇震,兩匹受驚的馬再次瘋狂前沖。

「給我!」他擠開她,將她手里的韁繩奪走。「到車里面去!抱住車廂!」

他的聲音在風雨中更顯得嚴峻冷漠,可是她卻感到欣喜和安慰,因為在她最危險、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來了!

「快點!」他再次高喊。

可是就在她想要移動時,右側一棵大樹忽然倒下,尚未明白發生什麼時,她的身子已騰空飛起,被一股慣力拋向空中,在蘇木楠的尖銳呼喊中,她似乎看到那棵歪倒的大樹擋住了狂奔的馬,隨後,她失去了意識。

冰冷、黑暗、空洞、漂浮……

柳青兒渴望伸展四肢,卻發現被束縛著,微微用力,劇痛即將她撕裂。

輕輕吸氣,她讓身體靜止不動以減輕那椎心疼痛。

一個冷酷、低沉卻非常熟悉的聲音由遙遠的地方傳來,好像在咒罵,又好像在呼喊,卻听不懂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隨後是喘息,沙啞而粗重的喘氣,仿佛負重的老馬攀登陡峭的山崖。

接著,一聲女人的尖叫,那憤怒而刺耳的尖叫聲,加深了她的痛楚,將她推進更深沉的黑暗中。

很久很久之後,黑暗褪去,她慢慢張開眼楮,眼前是一片霧,濃濃的霧。

一個高瘦的身影從霧中走來,熟悉、動人、令她心痛。

「木楠一一」她呼喊出心底的思念,卻發現聲音被鎖在喉嚨深處。

「你總算醒了!」看到她醒來,蘇木楠因釋然而語氣輕緩。

雖然她臉上的血污已被清洗干淨,傷口都已經包扎妥當,可是頭發上仍黏著血跡,臉色也蒼白得嚇人。

若不是當她看向他時睫毛顫動了一下,他還以為她仍在昏迷中,是自己過于緊張的神經產生了錯覺。

可是,她為何不說話?

他俯身,想確定她是否真的醒了。

說不清是因為頭上的傷,還是因為乍然見到他的震驚所致,她感到頭暈目眩。

他越來越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紅絲和面頰上的胡須,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眼楮不帶絲毫感情,可是溫柔的聲音穿過了濃霧,軀走了黑暗,讓她的心里暖呼呼的。

她想說話,想對他笑,想證實他真的在這里,可是她無法做到,只能無助地看著他,希望他告訴她,她為何會在這里?為何全身不能動彈,卻痛得要命?

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她的頭更痛了,那是她被迷霧困住時听到的尖叫。

「今早我一找到你,就告訴過你,她不會有事的。」

一個女人出現在視線里,她靠在他偉岸的肩上。

她……顧芫香,顧行天的女兒,她也在這里?

「你說的對,她沒事!」蘇木楠烏黑的眼楮轉向身邊的女人,一個難得的微笑出現在他臉上,柔和了他剛硬的下巴,而柳青兒卻覺得,那個微笑變成了一把架著她咽喉的冰冷刀刀。

可是,她能期待什麼?他把她擁入懷中,以吻撫慰她的傷痛?

熟悉的痛楚穿過心窩,她猛然挺身,想掙月兌束縛身體的東西,逃離眼前悲慘的境地,可是一陣撕裂的劇痛將她擊潰,她呻/吟著,再次失去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那個尖叫聲將她喚醒,這次,她沒有張開眼楮。

涼涼的水浸潤著她干啞的咽喉,她貪婪地吞咽著,仿佛那是瓊漿玉液。

「夠了!」

忽然那尖叫聲伴隨著器物落地聲,令她心頭一震,猛地張開眼,落入顧芫香充滿怨氣的眼楮。

「雨水有什麼好喝的,她只是故意使詐,想要你喂她而已!」

使詐?她是說我嗎?

柳青兒對那聲吼叫困惑不解,被異常高亢的聲調也震得她頭痛欲裂。

「不要再裝模作樣,只是斷了幾根肋骨,離死早呢!」顧芫香的尖叫在繼續。

斷了幾根肋骨?這就是我渾身疼痛,不能移動的原因嗎?

她試著動動四肢,卻換來椎心的痛。

「芫香,回去吧!你沒必要留在這。」蘇木楠低沉的聲音切入她迷茫的大腦,她看著他,無法從他冷漠的臉上看出任何情緒。

「要我走?蘇爺,你真沒良心!看你跳下河去救她時,我擔心得要命,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現在你卻要我走?由你們孤男寡女相處?想都不要想!」

「那就不要吵,要不然,就到外面去。」他的聲音冷靜,卻隱含壓力。

「外面在下雨!」顧芫香又一陣尖叫。「我那麼辛苦地找你,給你帶吃的,你竟嫌我吵?」

他沒說話,轉身走出了柳青兒的視線,也將那令人頭痛的尖叫聲一並帶走。

四周恢復了平靜,除了風雨聲,什麼都沒有,如果不是唇邊殘留的水滴,她會以為剛才的瓊漿玉液只是夢境。

伸出舌頭舌忝去那滴水珠,她靜靜地躺著,漸漸沉入睡眠中。

再次醒來時,四周昏暗,由屋頂跳動的光影中,她估計已是深夜。

頭似乎不再那麼痛,她再次嘗試著移動身子,雖然仍舊疼痛難忍,但她欣喜地發現除了雙手不能動,她的雙腳可以輕微移動。

很快,她發現自己的痛苦主要就是來自被綁住的身體和雙臂,為什麼她會被綁住?難道這就是她呼吸困難、全身疼痛的原因?她又是怎麼到這里來的?

側耳傾听著敲打著門窗和屋頂的風雨聲,她努力回想著昏迷前發生的一切小牧……東林……車夫……神秘的侯老大,還有,河堤一一狂風一一暴雨一一顧行天平中的馬鞭一一驚馬一一蘇木楠!

無數昏亂的影像出現在眼前,可是卻無法形成完整的畫面。

深吸一口氣,身上的痛喚醒了部分意識,她胸口滾燙,想起在驚馬狂奔時,在她焦慮于無法找到韁繩控制馬車時,一雙強壯的手為她執起韁繩。

然後,樹倒下,她像被狂風卷起的殘葉般飛起,吐氣的馬、飛旋的天地和冰冷的河水……

一個個模糊的畫面跳出,她混沌的大腦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她記起當馬車撞上大樹時,一股力量將她拋出了馬車,墜下河堤。

她摔下了車,受了傷,那麼是誰救了她呢?蘇木楠嗎?

不,不會是他,他那麼恨她,怎麼會救她呢?

可是耳邊響起驚馬狂奔時听到的聲音︰到車里面去!……快點!

那嚴峻冷漠的聲音在她最危險、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所帶給她的喜悅之情再次溢滿身心。

是的,是蘇木楠救了她,她不該懷疑,雖然他鄙視她、恨她,但在危機時,他仍救了她,而且還是兩次。

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何要救一個他痛恨的人?她困惑不解地想,卻無法在這個時候理清昏亂的思緒。

李小牧和其他人呢?他們還好嗎?還有剛收購的好蠶絲怎樣了?她憂慮地想,並忍著每個移動時帶來的椎心疼痛,慢慢地轉動頭,想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終于,她看到靠坐在地板上的蘇木楠。

這間房子不大,沒有床,她躺在地上,身下鋪墊了厚厚的植物,身上蓋著織錦包邊的雨披,一堆火在距離她頭部不遠的地方燃燒著,難怪她不感到冷。

她轉向沉睡的男人,火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她注視著他的臉,覺得他就像用最美麗的玉石雕刻成的人像,冷漠而完美,那濃密的眉,緊閉的唇,無不張揚著堅定的個性。

她知道,當他微笑時,那雙深邃烏黑的眼里,會閃耀著令人欣喜的生命活力,當他生氣時,同樣會燃燒著怒放的火焰和激/情。

一個模糊的聲音吸引著她的目光向下,于是看到了她一一那個喜歡尖叫、大笑的顧芫香,此刻,她正蜷縮在蘇木楠的腿上睡覺,而他的手保護地搭在她肩上。

痛苦毫無預警地襲擊了她的身心,她喉頭發出一聲嗚咽。

原來,她真的是他的女人!

仿佛一把銳利的刀直刺她心上,她一直知道他這幾年女人不斷,可仍無法相信她自幼深愛的男人,真的能摟著其他女人在她的眼前睡覺。

她閉上眼,淚水無法控制地涌出,她想用手擦拭,卻無法移動分毫。

「你怎麼了,很痛嗎?」他的聲音令她張開眼楮,旋即與一雙充滿關切和擔憂的眼相遇,那眼不再冷漠,希望由心底升起,可隨即,往日那些惡意傷害的記憶將薄弱的希望擊得粉碎。

這到底算什麼?一個溫柔的問候後,再往她心窩里扎一刀?

她怨恨地想︰他的殘忍,她不是早就知道了?為何還愚蠢地懷抱希望?

他不理會她用眼楮向他表達的怒氣,手指溫柔地撫模著她的面頰,將那些刺痛她肌膚的淚水拭去,可是,舊的拭去,新的又來。

他出人意外的體貼讓她震驚,也讓她百感交集,淚水越流越多,她不明白,為何他那麼恨她,卻又要救她,現在還照顧她?

看出她的困惑,他沉默著為她拭淚,卻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

守護她的這幾天,他自己也很困惑。

他曾經恨不得將她置于痛苦的深淵以報復,可是每當想起她與死亡僅一線之隔時,他就背脊發涼。

靶謝老天讓他從武州回京城的路上,臨時起意繞道僮陽,又剛好在河邊下船看到她的馬車被顧行天追逐,否則,他恐怕再也見不到她了。

回想起她飛出馬車的瞬間,他肝膽俱焚的痛苦,看著她在奔騰狂嘯的激流里沉浮時,魂飛魄散的絕望,他的心一陣抽搐。

他知道不該,可是他不想將她送去給別人照顧,他要親手照顧她,確定她活得好好的,于是他帶她來到這里,用自己在這幾年的歷險中學來的知識救護她。

他替她清洗傷口,敷藥包扎,每當看到她痛苦皺眉或听到她的呻/吟時,他都心如刀割,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沒有仇恨,只有憐惜和疼愛,他願意赴湯蹈火為她做任何事,只要能減輕她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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