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依!」
坐在窗邊,視線與心思正飄向遠方天際數朵白雲上的衣依,依稀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于是慢慢地回過了神,循聲望去。
「衣依!」
有人又喊了一次,而且好像是不同的聲音。
于是乎,衣依終于認真的拉回心神,眼楮極力地望向教室門口。
一個她好像在展家見過的男子正在向她揮手。「衣依,麻煩你出來一下!」
這不是別人,正是專門跑腿兼自告奮勇、熱心服務的穆亞林,衣依之所以覺得他眼熟,是因為他和任風曾去過展炘家的緣故。
昨夜失眠,要不是今天第一堂課有她最愛的莎士比亞文學探討,尤其是討論「馬克白」一劇,否則她是不會來學校上課的。此時,她雖然沒什麼精神,還是勉強起身走出教室外。
「展炘要找你,你來一下!」
衣依認出了他,他是展炘的朋友,她是見過他的,難怪會那麼眼熟!
「他找我有什麼事?」衣依皺一下眉頭,不知展炘又想做什麼,有什麼事一定要大費周章地在上課前把她叫出來呢?
穆亞林聳聳肩,但笑不語。
「他找我有什麼事?」衣依又問了一次。
「他在前面那棵樹下,你跟我來!」
衣依其實不想見到他,也不敢見到他的,但是為了不讓他認為自己怕他,也不願教他們這些人看笑話,不讓他瞧扁她,所以她只好硬著頭皮乖乖地跟去。
老遠就看見一身勁裝的展炘,黝黑的膚色襯著一雙令她畏懼的眼楮,衣依有點膽怯不敢前進。
「展炘有話要跟你說。」穆亞林回頭看著衣依雞婆道。
衣依無可奈何地問︰「他到底想說什麼?」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穆亞林好心地想要讓氣氛和緩些,此舉卻反而使得衣依更加緊張。
衣依在心里盤算著,自己是不是該往回走,不要理他們算了。但她終究還是連落跑的勇氣也沒有。
展炘有生以來,從沒像現在這麼緊張過。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太過緊張的關系,他的額頭與手心直冒著汗。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一身女敕黃衣裙的衣依,突然感覺自己都快燃燒起來……
在緊繃的氣氛中,四人深重的呼吸聲與沉默持續了將近有一分鐘之久,展炘突然的出聲︰「我——喜歡你……請你——當我的女朋友!」
衣依被這樣的話,嚇得驀地抬起了頭。
她看到了一雙正專注凝視著她的幽深眼眸。
她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麼,整個人茫然了。
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吧!他竟說他喜歡她!?他有沒有搞錯!
是他又在戲弄她了嗎?昨晚他……那樣還不夠嗎?
為什麼今天又多帶了人要來看她的好戲呢?
她慌亂地看到了另外兩人沉默且好奇的眼神,好像都在等著她答覆。
他以為她是馬戲團里的小丑,專門在表演鬧劇給他看的嗎?
思及此,一股怒氣往上竄,她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氣,朝著展炘的臉頰用力地賞了個耳光。
然後激動地流下難堪與憤怒的淚水,轉身就跑。
衣依的突然舉動,著實嚇到了兩個多事鬼,以及再度被她的眼淚所嚇愣的呆頭鵝。
好不容易打開自己的心房,原本想好好听她答覆的展炘,此刻竟有一種被判死刑的感覺——
依舊是小貓不到兩三只的偌大圖書館,響起了一陣輕揚悅耳的音樂。
轉眼間,已到了圖書館關門的時間。衣依自從展炘對她說了那些話後,便一直賴在這個令她最最安心的地方的角落里。而此刻她卻不得不離開了。
只是,離開了這里之後呢?她該往哪里去呢?她不想這麼早回家!
從昨夜到今天,連續的沖擊,讓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快要虛月兌了。
不知接下來該往何處去的她,漫無目的的在校園里晃蕩著。
她干脆找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就著淡淡的月色獨自舌忝舐自己的傷口。但是,或許是月色太美,美得令她心緒更加傷感。
抬頭望向夜空的星子,平凡如她,不知天上繁星的悲喜;而星群呢,他們是否懂得她的憂愁呢?
它們應該也是不懂的,因為,就連她自己都不懂得自己。
天氣已有些微涼!未著厚衫的衣依因為身子骨弱,更加覺得秋意襲人。
于是,她起身走出寧靜中略顯得荒涼的校園。
不知道下一步該往何處去,衣依只是一味地亂晃。走在熙來攘往的路上,感覺不到一絲暖意,直到腳酸時,她索性坐在路邊的公共涼椅上,看著過往的車輛與人群,想藉由嘈雜的人、車聲,來壓下自己心中翻攪的紛亂情緒。
看著每個人、每輛車好像都有自己的目的地,而她卻沒有。這讓她的心不由得更加酸楚。
此時此刻,她多想像從前一樣,遇到心煩或挫折的事就躲在媽媽的懷里訴苦。可是,現在她只想要一個人獨自承擔,獨自品嘗寂寞,也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她。
或許是她覺得媽媽已經不再是自己所獨享的媽媽了;或許她從來就沒有獨自擁有過她!媽媽畢竟是媽媽,也有自己的過往與未來的人生。
是的,就像她也只屬于她自己。
可是,既然只屬于她自己一個人,她的心應該容不下其他人了,為什麼那麼輕易的就被無禮的展炘所刺傷呢?他為什麼有那麼大的本事呢?
這種明明死不了人,卻又讓人覺得活著真累的感覺,含著某種程度的吊詭與諷刺。
為什麼自己會沒來由地掉入他的詭計中呢?
在他面前,她總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總是能挑起她的各種情緒,讓她在他面前羞愧得無地自容。
不知是他太精明,還是她太愚昧。否則,他怎能讓她如此痛徹心扉呢?
又是一個難熬的夜!
尤其是對徘徊在情關上的展炘而言。
站在展家大門的石柱邊,雙眼布滿血絲,痴痴地望向路的盡頭,苦苦等候衣依回來的展炘,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已經很久了。
他甚至有一度懷疑她是不是恨透了他,是不是從此不會再回來了!
秋風掃起了小徑上的枯黃落葉,卻掃不走他心頭的傷感。他神色凝重地思索著,希望能為這難走的情路找一條出路。
他告訴自己,絕不能就此放手。不管她喜歡的人是誰,不管她是否討厭自己!
即使他是個被判刑的死刑犯,應該也有上訴的機會。
他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把她讓給任何人!
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孩,在還沒有親耳听見她的拒絕之前,他絕不會就這樣打退堂鼓的。
就在展炘下定決心的一刻,衣依正從小巷的轉角處彎了過來。她低著頭,紛亂的直想抹去他留在她腦海中的影像與聲音。
她的心情時起時落,就像摩天大廈的電梯,迅速的升與降。只是,操縱她這部電梯的關鍵按鈕的人卻不是她本人,而是那個讓她思緒翻涌得無處逃竄的展炘。
踩著沉重的步伐,衣依低垂著頭緩慢地跺回到展家大門口。
霎時,她的心彷佛有所感應似的抬起頭。
觸目所及,是一幅令她震愕的畫面——
他……竟佇立在昏黃的路燈下,正目不轉楮地盯著她。
「你、你……」衣依的腦門像是被人重重撞了一記。
「你終于回來了!」展炘安心地喘了口氣,他高興得幾乎快無法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一整個晚上,他等得心急如焚,唯恐她真的從此消失了蹤影,她可知道他等得快抓狂了!
看著她,他多麼想再次地熱情擁抱她,但是,他不敢,他怕自己又會把她給嚇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