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尚琪半倚在牆邊,雙手環胸,目不轉楮的看著場中的林榮生。
林榮生肩上搭著一件薄外套,身上穿著亞麻布的襯衫正在練習走台步。他的台風很穩,動作和姿勢也不死板,反而創造出一種屬于他才有的氣質和風格。
他是很適合做這一行的,尹尚琪在心中暗想。他那出眾的外型和獨特的魅力,絕對能夠吸引眾人的目光,只要他站上伸展台,他一定會是那個最耀眼的發光體。
她正凝神的想著時,卻發現林榮生的身影竟然愈變愈大。
她猛然一震,這才發現他愈走愈近,來到了自己的眼前。
靶覺到林榮生就站在眼前,而且是接近到幾乎可以听見彼此心跳的距離,尹尚琪不自禁的連忙後退一步!可是她是半倚在牆壁上的,她的背後就是一面牆,她無路可退,只得和林榮生保持著緊密的距離。
尚琪臉上微愣了半秒鐘,迅速地又恢復了正常。「你這幾天練得怎麼樣?」
林榮生藍色的眸子望著她,不答反問︰「你最近好像很忙?」
春季服裝發表會就在三天後舉行,尹尚琪一直到今天下班前才準備好大部分的工作。所以她這幾天都是早出晚歸,在林榮生還沒起床前,她就先行出門上班,而每天晚上到回家的時間也差不多都在凌晨左右了。不過她雖然回家回得晚,可是林榮生似乎也是個晚睡的人,她每天回到家,林榮生還待在客廳里活動。
她點了點頭,「是很忙,不過所有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只等著三天後的發表會。」
林榮生突然伸出手模了模尹尚琪白女敕細致的臉龐。「你累得都有黑眼圈了。」他語帶心疼的說著。
尹尚琪嚇了一跳,隨即慌亂的推開了他的手,向旁邊移了三步。「睡眠不足當然會有黑眼圈,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想到林榮生也跟著她左移了三步,所以兩個人仍維持著剛才緊密接觸的姿勢。
林榮生不開口說話,只是用一雙能懾人心魄的藍眼定定的瞪著尚琪。
尹尚琪心里一陣迷亂、一陣慌張,她迅速的移開和林榮生對望著的目光。「我剛剛听到賽門稱贊你是個好學生,他說你學得很快,而且有自己的風格和特性,他說假以時日,你一定是模特兒界最閃亮的一顆星。」
林榮生的眸子仍是一瞬不瞬的看著她。「我不希罕,我客串模特兒不是為了想成名,我是因為你才這麼做的!」
尹尚琪轉頭望了他一眼,在他眼中又看到了潛藏在藍色眼眸里的熾熱。心中一驚,她急忙又移開了目光。
「我知道,所以我心里非常感激……」
林榮生打斷她的話︰「我不用你感激我,我是心甘情願的!」說著,他突然又伸出了手,踫了踫尚琪垂落的發絲。「我為你煮的雞湯你為什麼都不喝?看你又瘦了那麼多。」
尹尚琪又是慌亂的揮開他的手。「我知道你煮了雞湯,只是我實在是太忙了,所以才沒有時間喝,不過我很謝謝你為我做這些事……」
「我說不要你感激我,我做的事都是心甘情願的!」
他突然大吼了一聲,又把尚琪嚇了一跳。
他俯來,眼楮眨也不眨的瞪著尚琪。「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好像在躲著我,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出門,晚上也總是拖到半夜才回來,在家里你也一直避著我,為什麼?」
尹尚琪看著他的藍色眼楮,呆呆的愕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你太敏感了,我沒有避著你,我為什麼要躲你?」
他的眼楮立刻灰暗下來,「也許你害怕跟我相處,因為我是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收留一個危險份子在家里,也許你怕我會做出傷害你的事!」
尹尚琪急忙搖了搖頭,以著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道︰「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會是那一種人,你忘了嗎?三天後就是春季發表會,我需要準備的工作很多,所以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公司。」
「那回到家之後呢?你一見到我就躲回自己的房間里,我從沒有機會可以好好的跟你說過一句話!」他又不松口的追問。
尹尚琪推開林榮生往前走,「每天回到家後我已經累得一塌胡涂,只想躺在床上一覺到天亮,我沒有躲你,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林榮生從後拉住了她,半強迫半激將的說︰「那你今天晚上陪我!」
「陪你!?」尹尚琪瞪大了眼楮,一副吃驚訝異的表情。
「我想去看海,你陪我去!」
尹尚琪想也不想即刻應道︰「不行,我今天晚上還有別的事!」
「什麼事?」林榮生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神情。
「我……我公司里還有一些事,我只是來看看你練習的怎麼樣,我馬上要回公司了。」
林榮生的眼楮閃了閃,「可是你剛剛才說所有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只等著三天後的發表會!」
「是沒錯,可是我今天晚上和公司里的同事有約,我不能……」
林榮生迅速放開她的手,抓起了牆角的黑色背包就大踏步的走出練習場。
尹尚琪見狀急忙追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林榮生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語氣冷漠的開口道︰「你說我們是朋友,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你拿我當朋友看,你躲著我、又說謊敷衍我;我不是笨蛋,不會不知道自己惹人討厭。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騷擾你,你也可以早點回家去,因為不會有討厭鬼再待在你的屋子里!」說著他拿出背包里的鑰匙,把它塞還給尹尚琪。
尹尚琪急忙開口解釋︰「我不是那種意思。」
「你不用因為需要我幫忙就敷衍我,三天後的發表會舉行前我會去找你!」說完,他便迅速的走出了賽門的工作室。
尹尚琪呆愕的愣在當場,她手里握著林榮生還給她的大門鑰匙,一時心亂如麻,思潮起伏不定。
約莫半分鐘過後,她急急的追了出去。追到大街上,正好看見林榮生已戴上全黑的安全帽,跨騎在重型機車上正要離開。
她急喘著氣奔到他身邊。
林榮生推開安全帽的罩子,一臉疑問的望著她。
尹尚琪把鑰匙又塞還給林榮生。「好,我陪你去看海。」她突然開口。
林榮生冷笑一聲。「你不喜歡就不用勉強自己,我說過,三天後的服裝發表會我會準時出現。」
尹尚琪有點生氣的昂起了下巴,「我不會勉強我自己,我尹尚琪不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林榮生又看了看她,才伸手接過她遞上前的鑰匙。「上來吧!」他說了一聲,隨即拿下頭上的安全帽交給她。
尹尚琪搖了搖頭,「我開車來的,還是坐我的車吧!」
話聲剛落,他手中的安全帽已經罩在她頭上。林榮生堅決地道︰「是你要陪我,所以你要听我的,我想騎自己的車到海邊去。」
尹尚琪不再堅持。她很不習慣的爬上了林榮生的機車後座。自從高中畢業後她就不曾坐上摩托車後座被人載,幸好她今天穿的是套褲裝,雖然她心里仍覺得跨坐在摩托車上姿勢不雅,不過因為是穿長褲,所以她總算感覺比較安然自在一點。
她輕輕的拉住林榮生的外套,「可以走了。」
林榮生一言不發,抓住了尚琪的雙手,將它們緊緊的環在自己腰上,然後發動了摩托車,隨即以極高的速度向前竄了出去。
***
上下班時間的塞車車陣是最教人不耐的,坐在勞斯萊斯後座的關立人自有一套打發這種煩人時間最有效的方法,他看金融雜志和股票分析。坐在冷氣車里又有雜志可供消遣,塞不塞車其實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他只是厭惡大部分的台北人有錢沒錢都要買一部車來開,所以才會把交通搞得那麼亂,要是他當交通部長,他絕對要規定年收入達百萬元的人才有資格擁有一部車。只要實行這種限制,他擔保台北的大馬路上一定馬上清靜許多。
他心里正這麼想時,眼楮不經意的往車外一瞥。突然間,他的表情全變了,彷佛看見了全天下最不可思議的怪事一樣!
他急忙拍著司機的肩膀叫道︰「老李,開快一點,幫我追前面那輛黑色摩托車!」
司機老李為難的回過頭,「少爺,現在是下班時間,汽車絕對追不上機車的。」
必立人眼睜睜的看著那輛黑色重型摩托車迅速的穿過大車小車,消失無蹤,他不禁恨恨的捶了一下椅背。
真怪異,他竟然以為自己看見尚琪了,就坐在那輛呼嘯而過的重型機車後座上!
必立人心神不寧的坐在勞斯萊斯里,他回憶自己剛才見到的景象,重型機車後座上的女孩背影和側影實在像極了尚琪,可是那女孩頭上罩了一頂黑色安全帽,他又沒辦法證實她到底是不是尚琪!
他坐立難安的拿起行動電話,撥了尚琪公司的電話號碼,電話鈴聲響了又響,一直沒有人來接听,關立人心煩意亂的掛斷電話。
他隨即又立刻再按另一組電話號碼,這一次是撥到尚琪家里,電話響了許久,一樣沒有任何人接听!
他忿忿的扔下電話,找不到尚琪讓他心思紊亂。拿出煙盒,他取出一根煙,開始悶悶的在冷氣車里抽起煙來。
不會的,不可能是尚琪,春裝發表會就要舉行,這幾天尚琪肯定忙得暈頭轉向,她不會有時間到處閑晃,她也不可能會以那麼難看的姿勢跨坐在機車上,更不可能緊緊的摟著其他男人的腰!
吸了幾口煙後,他的頭腦冷靜了許多,在歸納出那麼多的疑點後,關立人非常肯定他最初的判斷絕對是錯誤的,他開始放松心情,任由老李開著勞斯萊斯擠塞在台北的車陣里。
***
坐在機車後座的尹尚琪尷尬的環緊了林榮生的腰。真奇怪,似乎所有重型機車的後座都是高高斜起,而且是斜向前座的。她發現自己在跨上機車時保持的那一段距離完全沒有效,因為在騎出一段路後,她的前胸已經緊緊的貼在林榮生背上。
林榮生載著她穿過車陣擁擠的街道,他們的機車左躲右閃後,靈活的拋開一輛輛汽機車絕塵而去!
約莫十分幾鐘,他們出了市區,騎上通往海邊的公路,直往目的地前進。
這時候,天色早已蒙蒙然的灰暗了起來。
機車又行駛了好長一段路,漸漸的,尹尚琪已經可以聞到海水的味道。
這其間,他們曾經在一家便利商店前停了一會兒,采購了一些東西和食物後才又上路。
他們終于來到了海邊。這個時候天色老早就全黑了,他們到了海邊後根本看不到海,只能望著一片烏漆抹黑和听著海浪的聲音去體會那片海的存在。
尹尚琪跟著林榮生下了機車,兩人往沙灘走去。
他們打亮在便利商店里買來的手電筒,小心翼翼的跳過海岸邊一顆又一顆的大石頭。
林榮生的手始終緊握住尹尚琪的小手不放,她當然也不會拒絕他的扶持,因為她腳下還穿著半高跟鞋,她可不希望不小心滑倒而讓自己跌得鼻青臉腫。
他們停在一處沙灘上。夜晚的海邊風大得嚇人,才剛站定,尹尚琪就忍不住瑟縮著身子。
林榮生察覺到她的顫抖,迅速月兌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尹尚琪連忙向他道謝。
接著,林榮生一的在沙灘上坐了下來,尹尚琪想了一下後,也坐下了。
「你為什麼會想在這時候來海邊?一片黑鴉鴉的,根本看不見海。」尹尚琪抱膝好奇的問。
林榮生沒有回答,只是說道︰「你閉上眼楮。」
一會兒,尹尚琪乖乖的照做了。
「你看見了什麼?」林榮生突然問道。
當然什麼也看不見,尹尚琪只覺得黑漆漆的一片。「我什麼也沒看見。」她老實回答。
林榮生忽然來到她身後,雙手輕捧著她的頭。「用這里看。」
靶覺到他修長的手指接觸到自己,尹尚琪心里莫名一陣跳動,她稍稍的動了一下。
林榮生用著低沉的聲音在尹尚琪耳邊說著︰「別動,你仔細看!你看到了嗎?是不是好藍的一片天空,天空還飄著幾朵雪白的雲,天氣是那麼的好,所以天空好藍好藍,而雲朵好白好白……」
見抗議無效,尹尚琪只好隨著他聲音的起伏,用腦子去想像。
「接著你低頭往下看,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那溫柔低沉的嗓音不斷在尹尚琪耳畔敘述著。
「是一片海,我看見了一片好藍好藍的海。」尹尚緱摧佛置身其中的說著。
「還有呢?」
「海藍得像天空一樣,耀眼的太陽光照射在海面上,海也亮得像太陽一樣耀眼,海面上還有著一朵朵白色的浪花,就像是一座最美麗的花園。」
她正用著豐富的想像力幻想著眼前那一幅海景圖時,林榮生得意的笑了起來。
「你都看到了是不是,我沒騙你吧?我真的是帶你來看海!」
尹尚琪這次堅決的扳下他靠在自己耳邊的雙手。「也許吧!靠著想像力我也許見到了晴空下的海和浪花,可是只要一睜開眼楮,眼前又是黑鴉鴉一片了。」
林榮生微微一笑的在沙灘上躺了下來。「也不見得,你看看有好多星星在天上閃啊閃的,怎麼會是黑鴉鴉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