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香澄拐彎抹角的問法,完美鋪陳得令她背脊發涼,一時之間也辭窮得不知要如何應答。
「香澄阿姨,我——」她的沉默僅只一秒,正決定坦白至上,卻又立即被橘香澄掃來的一記銳利眸光給截斷了接下來的話。
「就算是我疑心吧,我這愛猜忌的個性你也不是不知道了。」當年在台灣演藝圈為了和唐玉爭奪第一女主角時她無所不用其極,沒想到最後卻敗陣在愛情上。
那時她瘋狂愛上孟必非,誤以為唐玉的角逐只是想百般阻撓她追求孟必非,之後更在唐玉獲得第一女主角的演出機會時,她惶恐的認為孟必非根本沒將她放在心上,嫉妒蒙蔽了她的雙眼。當初若非慕璽從中協調,她想她是無法與孟必非共結連理的。
只是每提及唐玉一次,她的心就會揪疼一次,總是對于當年孟必非曾經的偏袒而無法釋懷。事後,孟必非還經常拿這件事來調侃她是小心眼界的冠軍。
那陣子她獲知最疼愛的小兒子愛上了唐玉的女兒時,更是讓好勝心強烈的她極為懊惱的只為了反對而反對,卻差一點讓小兒子嘔氣得與她反目成仇。上輩子她到底欠了唐玉什麼啊?
目光正巧對上窗外院落那道來回踱步的修長身影,橘香澄微微輕嘆,暗惱起她那個傻兒子。真是!她又不會將慕痴心給生吞活剝,緊張成那副德性,簡直傷了她這個為人母的心。
「感情這種事是偽裝不來的。既然橘家上上下下看著,都覺得你們兩人愛得正好,那我又有什麼好猜疑的。」橘香澄俯首凝視著眼前的花瓶,又說︰「你應該是被孟儒喜歡上你的那份心意所感動的吧……我那死心眼的傻兒子啊,當年為了追著你回台灣,鬧得橘家上下雞飛狗跳,現在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了,說起來我應該要感謝你才是。」
靶謝?「香澄阿姨……」承擔不起啊。
橘香澄不將她的囁嚅放在心上,嘴角微彎。「痴心,你看,這百合花很漂亮,對不對?」
「是啊,香澄阿姨很喜歡百合花嗎?」連賞花的眸光都放得極為柔軟。
「孟儒出生的那一年,你孟叔叔每一天都會在我的床旁放一朵百合。
他說那代表著純潔、清新的高貴象徽,也是小儒帶給我們的感覺。」唇瓣噙著優雅笑意,橘香澄繼續說︰「我從那一年起就開始偏愛百合,連插花都只愛插百合呢。我跟你說,如果要保持百合的甜香感覺,得要用糖水來喂養才行。痴心,你坐近點聞,是不是可以嗅到淡淡的百合香?」
慕痴心依言坐近,閉上雙眸仔細嗅聞著,那朵百合花香幽幽繚繞在心口鼻間,淡淡的,久久不散。
「記得,你這糖水得要加得夠勻,才能夠繼續保持百合花香。」
耳畔傳來橘香澄難得不再冷淡的溫暖叮嚀,慕痴心眼睫顫掀,豈還不知橘香澄一心呵護的用心良苦。「香澄阿姨,我知道了……」
橘香澄甚感欣慰地莞爾,不再多說什麼,相信眼前這女孩應該已經明白此次的談話重點,才要出口提點外頭那傻不隆冬的孩子正在等她之際,駒宮隼的嗓音隨即由外揚聲傳入︰「香澄小姐,孟先生回來了?」
「孟先生?」難得見橘香澄向來矜持含蓄的姿態全在這一瞬被打亂。
慕痴心錯愕盯著香澄阿姨慌張整頓儀容,又慌張起身走出外頭連忙詢問那位突然來訪的孟先生在哪個方位後,腳步便慌慌張張地開始奔走于廊道上,壓根忘了室內還有慕痴心的存在。
到底是哪位孟先生有能耐讓香澄阿姨這般慌張?慕痴心偏頭沉思,卻不知她這舉動非常疑似剛被訓完話、心情低落的模樣,嚇得在母親大人離去後趕忙前來一探究竟的孟儒渾身是汗,慌張指數在瞬間迅速飄升的程度絕對不輸給他剛離去的母親大人。
「痴心?」慕痴心循聲望去,卻見孟儒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滿臉憂慮。
「咦?你怎麼在這里?你不是在陪管家爺爺嗎?」
「嗯、沒……你還好嗎?母親大人有說些什麼話……為難你嗎?
孟儒避重就輕地咕噥,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為難?香澄阿姨不會為難我呀。」慕痴心柔柔笑開,見他一臉緊張,不忍逗他。「孟儒,你在擔心我嗎?」
「所以……沒事?」他沒正面回答她的問話,一口哽在胸口的氣在尚未確認她沒事之前遲遲無法暢快咽下。
「沒事沒事。」見他大松了一口氣,她唇邊笑意加深。「孟儒,你太夸張了,我不過是和香澄阿姨在聊天而已。」
「我只是以為……她不喜歡你媽媽,所以會特別刁難你……」
「你放心,我十五歲那年跟著爸爸來京都,已和香澄阿姨把事情談開了。」賞他一記白眼,看著被香澄阿姨贊喻為百合的男人眼下滿布青黑陰影,她忍不住問︰「你這幾天都沒睡好嗎?黑眼圈很重呢。」
「嗯,我是睡不好。」老管家的病情讓他這些天寢食難安。
「那……我們一起去睡午覺?」見他這幾天蒼白的神色終于抹上了層健康雪色,她才發現心底悶了好幾天的情緒原來叫做焦慮。「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這幾天我也沒有睡好,不如一起回去補個眠吧,好嗎?」至于在焦慮什麼呢?
「我不想睡,我想再去陪陪老管家。」他搖了搖首,倔拗得不肯放心。
到底在焦慮什麼啊……「那我們一起去管家爺爺那里,如果你想睡的話,我的大腿可以先充當你的枕頭,管家爺爺那里的走廊風景似乎還不錯,很適合午睡。」
「你剛才不也說你這幾天都睡不好?」他舍不得她累。
「那我們的大腿就輪流來當對方的枕頭吧,其中一個人醒著陪管家爺爺,這樣你安心了吧?」
「好。」他輕聲應允,起身朝她伸手,「走吧。」
***
糖水、糖水,百合得用糖水來喂養才會保持甜香。「我的腳麻了,動不了。」她苦笑,呆瞪著他近在眼前的大掌。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抱你吧?」他極具紳士風度地詢問。
「請,謝謝。」她主動朝他伸出雙臂,見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貼近,心底那股盤繞不散的焦慮也隨著這份親昵而煙消雲散;微抬下顎,正巧能瞧清他白皙俊顏又抹上了層紅,而她清楚明白這層雪色絕對會繼續保持著,直到她離開這胸懷為止。
實在不忍見他最近總是郁郁不安的樣子啊,她知道自己在焦慮什麼了,原來她真怕極了自己會親眼目睹這朵百合般的男人在她面前枯萎。
「孟儒?」縮緊了攀在他頸項的臂,她往他的肩窩偎得更深、更深。
「嗯?」孟儒放慢腳步緩緩走著,眷戀著依偎在懷中的嬌柔與他此生唯一冀盼的夢想。
「我會陪著你的。」埋在肩窩的嬌桑悶悶傳出,卻字字真誠。
「嗯……」眼眶立即狠狠紅上一圈,他完全沒意料到懷中佳人有一天會這麼對他說,尤其是在他生命中最惶恐畏懼的時刻,在心頭冉冉而升的感動簡直無法以任何言語來形容,于是他將這份感動化為實際的行動與力量,牢牢又緊緊地將她圈抱不放。
「孟儒。」她又喚了聲,沒有特別原因,只是很想很想在這個時候喊著他的名。
「嗯?」他情不自禁俯首嗅聞著她沁香的發心。
「你走路和烏龜一樣。」簡直是在走一步退三步了。
他聞言一愣後立即發噱,只因她埋怨的語氣實在太可愛又太……令他心動了。
埋在肩窩的嬌顏霎時笑容洋溢,為他這陣子過分沉重憂慮的心情也跟著踏實落地了,既然出口承諾了,她便會謹守著,一直陪著他,一直、一直、一直?
小兩口相互甜蜜依偎的姿態美得像一幅畫,更像一出他鏡頭下的浪漫偶像劇場景。本來意欲上前與愛子打聲招呼的孟必非徹底打消念頭,擁著愛妻隱匿在轉角一隅滿意地瞪大眼欣賞著,耳邊傳來的豪邁笑聲竟是出自于與他愛妻相同含蓄又矜持的愛子口中,為人父的除了傻眼之外,也多了份為愛子欣喜若狂的感同身受。
「我們兒子可真是愛慘啦……」為父的贊嘆著。
「可不是嗎……我們那像朵百合的純潔兒子啊,竟然也有一天會這樣不優雅的發笑。」為母的語氣中帶著點無法置信。
「啊欸,無論是誰,在愛情里都會為了心上人失去準則的,我的小心眼冠軍。」
「你!」在戲謔聲與嬌嗔聲後四周驀然陷入一片靜寂,而氛圍竟也與方才由這一隅慢速經過的小兩口一樣甜蜜。
愛情,正蔓延;幸福,更濃得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