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只是丁點皮肉之傷,應該沒啥要緊,哪知道居然傷及膝蓋骨,害她足足有一個禮拜沒辦法隨意走動。
躺在床上養病的日子真是難熬,成天吃飽睡,睡飽吃。詠彤擔心長此下去她很快就會變成大胖子。
「彤彤。」
天!她媽媽不曉得又熬了什麼東西,好來折騰她的腸胃。
「我好困,想睡覺。」為免被撐成小胖妞,她忙躲進被窩里,暫時充當鴕鳥。
「裝蒜。」知女莫若母。以前她媽媽也許久不大搞得清狀況,現在則不一樣了。想蒙我?門兒都沒有!
房門被輕巧開啟,復無聲關上。
嗯,她媽媽終于變得比較有氣質了,知道粗魯的舉動和大聲喳呼實在大沒形象,也不夠水準。
「媽,你就饒了我,我真的吃不下了。你這種亂沒節制的喂法,不擔心幾個月後回美國,華懷恩會嚇得不敢要我?」他可是你口里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乘龍快婿喔!
「你真那麼在乎他?」
床畔響起男人的嗓音。
詠彤凜然掀開被子。「你怎麼來的,媽!」
「沒錯,是葉媽媽讓我進來的。」黑崎雲舍書桌前的椅子不坐,卻一擠向詠彤的單人床。
「出去,我不歡迎你。」她掙扎著坐起來,試圖和他保持適當的距離。
「坐好,听我把話說完。」黑崎雲伸出右手擒住她的肩膀。
詠彤一震,立時向後挪開。
他的嘴角抽緊了。「你仍是不肯原諒我?」
「現在說這個問題,不覺得大可笑了?」她冷然站了起來,膝蓋登時劇痛,害她不得不乖乖坐哩原位。
黑崎雲蹙了蹙眉,沒有作答。
「听說你訂婚了,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一」詠彤本想頂他一句「關你什麼事?」但繼之一想,忽然換了另一種口吻。「英俊、多金。我媽媽說他是萬里挑一的上上之選。」
「你呢?你覺得他如何?」他的聲音雖低沉,但听得出來隱隱含著怒焰。
「很好啊!他……他至少是真心愛著我的。」說話之際,兩人的目光驀然迎上,各自引起一陣驚心。
他的眼瞳陰幽而嚴肅。詠彤無法揣度那兩汪深潭中盛載著什麼?但他們之間確實有一種激烈而痛苦的感情在震蕩不已。
「我明白了,只要英俊多金,並且真心愛著你的男人,就能夠把你娶回家。你從不在乎要的是什麼嗎?」他尖銳質問。
有沒有一種言詞,可以一出口就把對方給罵死的?
詠彤瞪著他,不敢置信他竟然敢這樣來反問她。
「我當初就是大固執于堅持只跟‘最愛’的人在一起,決不退而求其次,不管那人愛之即來,不愛則去,不管自己被傷得如何地體無完膚,還傻傻的覺得夫復何求?直到我病了、瘋了,跟著我媽媽流離異鄉,才恍然明白,被人真心愛著的感覺其實也是很甜蜜很幸福的。在哀莫大于心死之後,才柳暗花明的覺悟到年少時候的戀情,只是一張經不起小風小浪摧折的糖衣。」
她的真心剖白含著強烈的指控。她對他的恨就像她的愛一樣深。
「果然是我,是我害了你。」他修長的十指痛苦地插入凌亂的短發中。
詠彤聞言,不覺縱聲笑了出來,笑出滿臉滿頰的淚。
「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提出要求,許下承諾?你怎麼可以完全不顧及他人的感受,這麼自私自利?」她氣不過,掄起拳頭泄恨。
黑崎雲反手握住她縴弱的拳頭,順勢將她帶進懷里。
「我如果真如你所形容的那樣自私自利就蟹了,真是那樣你早就是我的人,我的妻了。」他把臉面埋入她的黑發中,嗅聞久違的馨香。
是啊!她忘了,這個偉大得一塌胡涂的男人,曾煞費苦心的想撮合她和黑崎佑,還為此默默地為她買了一百多個早餐,還……
「放手,我可不想吃上妨害家庭的官司。」
「妨害誰的家庭?」他不解的問。
「大可恥了你。媽!媽!」跟此等澆薄毖情的男人,沒視之為洪水猛獸,已經夠不智的了,豈可再與他牽牽扯扯。「媽!」
「葉媽媽到市場買菜去了。」他好心告之。
引狼人室了,她還無情無義的跑到市場去買菜?「難怪你敢肆無忌憚。現在你想怎樣?」她乘機滑出他的臂彎。
黑崎雲猿臂一伸,如影隨形趕到,旋即扣住她的腰,將她「搶」回懷里,滿足地擁摟著。
「如蒙上蒼垂憐,我只求能這樣緊緊擁著你,直到生命終了。」
「抱歉,恕不奉陪。」詠彤穿著短褲修長的腿,胡亂地踢來踢去,可惜沒能踢走他,反而令他高漲。
黑崎雲翻身壓住她,急促地尋找她的唇。
「別——」搶在他之前,詠彤主動獻上纏綿的一吻。
良久,良久,她推開他,乞求地︰
「就此打住好嗎?我承認我曾經發了瘋似的傾心狂戀著你,但一切都結束了。讓我保留些許美好的回憶,不要把它弄得一團糟,好嗎?」
「再給我一次機會。」他要求得理直氣壯。
「有意義嗎!我不是樂觀的人,面對愛情時尤其容易變得心胸狹隘,斤斤計較。回去吧,我們倆是不可能有未來的。」詠彤賴在他懷里,根本沒起來的意思。
「你還愛我?」
「那又怎樣?」愛有無限可能。年輕的心,總認為要坎坷艱鉅,才夠轟轟烈烈,現在想想,真是蠢得可以。「我不想成為可憎的第三者,而且,我認為華懷恩比較適合我。」
「既然如此,那你回來做什麼?」
「那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違心之論。」黑崎雲執起她的手,搭向他的胸口。「听到沒有,它正大聲的在抗議呢。」
黑崎雲板起臉孔警告她︰
他走了。
突如其來,又驟然離去。像飄蕩的雲。
詠彤呆愣在床上,不了解他憑什麼囂張若此?
黑崎佑的婚禮訂在雙十國慶。
詠彤特地準備了一個大紅包放進皮包里,然後坐在梳妝台前,精心打扮自己。
她似乎蓄意地,要在今天這個日子里,讓黑氏兄弟見識她秀美絕倫的豐姿。
其實不必任何脂粉來畫蛇添足,她就已經夠出色了。靈秀出塵的韻致,令她在顧盼之間自然流露出風情無限。
奇怪,她以前怎麼沒注意,她挺美的?被黑崎雲拋棄後,她甚至認定她是永遠翻不了身,變不成天鵝的丑小鴨。原來是那廝瞎了眼!
愈看愈滿意,她索性月兌上的睡袍,光果著胴體,往落地長鏡前看個分明。
呵!她的各個部位比起九年前,全脹大了好幾號,換上來的是豐腴、堅挺、凹凸有致……
斑一那年,每晚念完沉重的功課,躺在床上時,她便管不住胡亂馳騁的思緒。幻想她與黑崎雲經歷初吻,開始笨拙地探索彼此的身體,緊緊的擁抱,和溫柔的繾綣。想像他帶給她驚心動魄的激情,在繁瑣惱人的禮教和校規之下,引領她恣意飛舞在墮落卻浪漫的國度里。
她每低聲吶喊他的名字時,總覺舌尖充滿青橄欖與蜂蜜交混的復雜滋味……
「彤彤,秀瓊來接你了。」
她媽媽尖拔的嗓音就像個無情的剪刀手,生生剪斷她編織許久,一旦碎了便難以拾綴的美夢。
「來了。」快快穿上一襲藍底細花洋裝,詠彤把滿桌的化妝品全數掃進抽屜里,只用一管粉色的口紅,淡淡妝點她的朱唇。
她不需要為任何人美麗,在曾經滄海之後,她最該做的是重新找回自己。
才下樓,秀瓊一見了她,立刻雞貓子鬼叫一通。
「要死了,你穿得這麼漂亮,叫人家新娘子往哪邊擺?」轉頭,興致勃勃沖著她媽媽道︰
「我已經訂婚了。」詠彤亮出無名指上的戒指,要她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你……」她放鞭炮似的,馬上將詠彤數落得狗血淋頭。「上次打電話給你,你怎麼沒說?、」
「匆促決定,心想見了面再說不遲。」
「那個心理醫生?」林秀瓊听她提過幾次。
「沒錯。」
「你真愛他?」
「我……目前沒時間考慮這個問題。」其實她想了何止一百遍,就是無法厘出一個清楚完整的答案。
「危險哪!」林秀瓊掏出鑰匙打開車門,待一發動引擎立刻接續她前面的話題。
詠彤揚揚秀眉,企圖逼她︰
「別烏鴉笑墨魚。你自己咧?三月結婚,六月孩子就落地,還來對我說教。」話一出口,詠彤即刻心生歉疚,這話說得莽撞了些。
「就是這樣,我才特別要勸你凡事三思。」林秀瓊抿了抿唇,淚水卻像扭開了水龍頭一樣滾滾直流。
仔細觀察她臉上的滄桑,詠彤吃了一驚。昔日甜美豐盈,總像撲了一層薄粉的臉蛋,曾幾何時被歲月刻鏤得斑斑細紋?秀瓊垂塌的下眼瞼,粗糙了無光澤的皮膚,在在說明,她,過得不好。
「我年紀不小了,我媽也老了,我爸爸又病成那個樣子。」詠彤還拚命為自己的選擇辯白,卻越辯越心虛。
「二十五歲才正青春呢。等你到台北上了班就知道,滿街都是年過三十還高喊單身主義的新女性。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嫁給什麼樣的人,婚姻都應只有一個理由——愛。如果是你心愛的人,將來無論遇到任何挫折,你都會忍下來,撐下去;否則,你就會怨天尤人,會含恨以終。而且,這樣對華懷恩也是不公平的。」
秀瓊的話一宇一句,像五寸長的鋼釘殘酷地插進詠彤的心里頭。
「就好比黑崎佑他哥哥,你認得他吧?那個冷冷酷酷,瀟灑英俊得教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花心大蘿卜。」這女人,結了婚了,還好意思裝出那暖昧的「桃花臉」。
「他怎樣?」怕讓秀瓊瞧出蛛絲馬跡,詠彤佯裝只是隨口問問。
「天底下最慘的人就是他。」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先下定論。
「他可以不答應呀!」詠彤听出一腔怒火。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人。
「話是沒錯.,但他卻答應了。」一輛機車呼嘯而過,林秀瓊不甘示弱,猛按喇叭跟他別苗頭。
「因為那女孩的爸爸是民意代表,專靠圍標公共工程起家的黑道分子。算黑崎雲倒楣惹上她,更倒楣的是他還有一個青年才俊,前程‘彷佛’似錦的弟弟。」她強調「仿佛」二字時,臉上帶著十分輕蔑的神色。
「我不懂。」他娶不娶老婆和黑崎佑什麼關系?
林秀瓊夸張地噴了一口氣。
詠彤的心以重力加速度墜向陰暗的深淵。又是為了他弟弟!
她咬著牙,切齒一笑。
「嘿!這樣挖苦人家,有失厚道哦!」林秀瓊偷偷瞄她一眼,心底嘀嘀咕咕,不曉得在盤算什麼。
車子大幅度轉入新市公園,林秀瓊形容得富麗堂皇的「凱旋」餐廳已豁然在目。
「抬頭挺胸。」她提醒詠彤。「女方全是一堆狗仗人勢的討厭鬼,小心別被瞧扁了。」
「嗯哼。」這點詠彤早見識過了。所以她才特地向媽媽借了一套壓箱底的藍寶石手飾。
當她半側著身子,悄立在宴會廳人口顯眼的位置,每一位參加喜宴的來賓,一進來迎面紫光燦動,無法不為她所吸引。
典禮正式開始,新娘子披掛了一身的金飾鑽石,衣香翩然,由她父親攙扶著走向紅毯。
詠彤和林秀瓊被延請到前面第二排左側的餐桌,正好和黑崎佑迎面而立。可她注目的焦點卻不在他,而是他身旁的黑崎雲,雖然她假裝在欣賞矯揉造作的新娘子。
席上來了許多高中時期的老同學,大伙一見到詠彤,無不報以驚嘆和惶惑。
這是必然的反應,她絲毫不以為意,只一味恬淡地抿嘴淺笑,眼尾余光則不能自拔地追逐黑崎雲的身影,周旋于偌大的餐廳之中。
盡避內心紛涌雜沓,卻也頗為得意。她知道黑崎雲也正不動聲色的盯著她,另外,還有一雙眼楮,極不安分地在她周遭閃爍著。
詠彤得意地、壞壞地竊笑。水晶燈投射過來的銀亮光線照在女l亙輪廓鮮明的五官上,使她望上去像座會呼吸的希臘雕像,美得教人眩目。
痛苦記憶的洪流,趁機竄入她的腦海,暗暗匯積成狂濤駭浪,化成張牙舞爪的獸。
被惡意擊潰了九年之後,今天她終于有能力反擊了。詠彤有十足把握,只要她耍點手段,她就能輕易地翻雲覆雨。
趁眾人酒酣耳熱之際,她悄然溜到休息室外的長廊,和黑崎佑「恰巧」遇上。
「很高興你能來。」黑崎佑西裝筆挺,神采飛揚,的確很像個青年才俊。
「你大喜的日子,我怎能不來。」詠彤嫣然一笑,眼梢十分魅惑地微微上揚。
「你……傷好了?」他關心的眼神瞟向她的膝蓋。
詠彤卻把他口中的「傷」直接轉換成那股永難磨滅的創痛。
「不礙事。你快進去招呼客人吧!咱們改天再聊。」她優雅的舉止,款款綽約的一顰一笑,對黑崎佑簡直像一帖強力的攝魂術,令他大為傾心。
「這是我的名片,你還住老家嗎?」
「暫時是的,但後天我就要到台北工作。」接過他印刷精致的名片,詠彤滿懷喜悅地將它放人手提包。
「台北,什麼地方?」他問得有些急躁。
「位于基隆路上的一家廣告公司。」詠彤無意留下電話、地址,只要他有心,就一定找得到。
「真巧,我公司也在那附近。有空去找你。」依依不舍的眸光,在詠彤蜇入化妝室後,才悵然收回。
「你剛剛和黑崎佑在說什麼,有說有笑的?」秀瓊從化妝間里賊頭賊腦地探出半個頭殼。
「你又看到什麼啦?」她取出口紅,隨意地涂了一下。
「何止我,黑崎雲也看到了。他好像不大高興喔!」
「他?他憑什麼不高興?跟他弟弟寒暄兩句也犯法嗎?」哼!他愈不高興她就愈得意
「嘆!人家今兒個到底是新郎倌嘛!你何必急于去戳他的痛處。」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天地為證,她充其量不過還停留在「預謀」階段而已,怎麼就無辜的被安了罪名?
「否認並不能改變事實。全鎮上的人,誰不知道你是為了他才精神崩潰的。」
唷!這,這……
詠彤真是啞巴吃黃連,百口莫辯。
她和黑崎佑根本八字都沒一撇,居然也能引起這麼多的揣測。人言可畏!
但她並不急于澄清,因為唯有如此她才能掩蓋另一個真相。
「所以從今以後我就得像個幽靈似的,避著黑崎佑?」當不成情人也沒必要當仇人吧!
詠彤非常不能認同秀瓊這種閉塞復可笑的論調。
「不是,是……嘿,你什麼時候變得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的?不跟你說了啦!」
匆忙打開粉盒,在臉上涂了厚厚一層,口紅也擦得艷紅欲滴的秀瓊沒好氣的問︰
「待會兒要不要一起回去?」
「謝謝,陳志明會送我,他還未婚吧?」詠彤眨著水汪汪的大眼楮,故意露出一臉無辜。
「你喔!我不相信你對阿明那傻大個有興趣。如果你不想認真,就去找個玩得起的男人陪你打發無聊歲月,千萬不要欺負善良。OK?」
秀瓊大了解她了,這位聒噪的家庭主婦,不但人生歷練豐富,還有一顆世故的心,她一定還知道些什麼!
詠彤才剛萌生的「壞」念頭,被她不疾不徐的一拳,給打得意興闌珊。
陳志明是黑崎佑的同班同學,對詠彤一直很有好感。今晚在餐桌上陡見她竟出落得比高中時候更加嫵媚,簡直驚為天人,當下即拚命找話題和她攀談。
詠彤對他的印象不算壤,只是沒那種感覺。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接受他獻的殷勤?被愚弄的感覺很不好受,她再清楚不過了。
徹底反省了一下下,她快步走出餐廳,想找陳志明道歉,因她的出爾反爾。
可,左等右等,餐廳里的客人差不多全走光了,只剩下三、四名服務生在收拾碗盤。他人呢?
「葉詠彤!」
突然揚起的聲響像起子一般,狠狠拔起她心中所有的疑慮。她往聲音來源尋去,黑崎雲就站在斜左邊一輛黑色轎車前面,慍怒的臉在街燈掩映下分外冷峻威稜。
詠彤倒抽一口涼氣,把頭轉向一旁。
「陳志明走了,你想回去就上車吧。」他的口氣像在下達命令。
怎麼會呢?他們明明約好的。不過先走也好,她省得編出一堆理由當借口。
「謝了,我自己叫車。」她灑月兌的和他揮揮手,逕自走到馬路邊。
仙草色的夜晚,舒暢的微風,很適合找一處寧靜的地方,緬懷往事或前瞻未來。她的往、事不盡美好,不,是血跡斑斑,根本不堪回首。
未來呢?她多想把自己的未來交到他手中,由他主宰她的美麗與哀愁。然而,理智告訴她,遲了,一切都大遲了,他們甚至連挽回的機會都已不復再有。
詠彤緊咬著下唇,淚水依然趁隙泛濫,迅速攻佔她的兩頰。
可惡,怎麼等了半天一部計程車都沒有?才十點不到呀!這兒即便不是大都會,應該也沒清冷得像座鄉野小城嘛!
燈光益發寂寥,人聲逐漸遠離。詠彤決定回餐廳打通電話,請秀瓊過來接她,一只大手卻在這時候無聲握住她,突然而至的暖流,令她身體微微顫抖。
「上車吧。」黑崎雲沒等她表示意見,已牽著她的手往回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不,我……我想回家。」她累了。心情漂泊的日子令人特別容易疲倦。
「時間還早,我們去去就回。」車子飛馳上了大馬路奔向黑暗的盡頭。
「不要好嗎?」
「為什麼?你怕我?」他僅僅閃動了下星芒,就把詠彤的堅持打得七零八落。
「是的,我的確怕你,和你相對,就教我不由自主地望見過去。」詠彤掏出手帕,當著他的面.很不淑女地用力模鼻涕。
「過去有什麼不好?雖然我們曾經共同擁有的是那麼短暫,但只要你我願意……」
「來不及了。」她一語雙關的打斷他。「晚了,回去吧,也許有人在等你,也許……」
「她不會等我的,如果你指的是欣欣?」黑崎雲回眸凝向她。
「那不關我的事。」詠彤還知道更多瑚拖有實曲茗的女人,比如那個穿著大紅睡衣的女子。
「是嗎?你真這樣認為?」他碎然一個大轉彎,將車子蜇向一條闃黑小徑。
「不重要了,不是嗎?」他愛的是別人,娶的也是別人,她算什麼?
一場無知幼稚的錯愛,害她平白賠掉近八年的青春,這個懲罰夠殘酷了吧?如果這樣還喚不醒她,那她真的是無可救藥了。
「當然重要。」他猛一煞車,詠彤措手不及。險些滑下座椅。
魯男子!她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你以為這八年就只你一個人受苦受罪?」他打開車門,逼著詠彤跟他一起下車。
是潺潺的溪流聲!熄掉引擎之後,蜿蜒的水聲變得異常清晰,而且熟悉。
這兒是她首度萌生自戕念頭的地方,她數不清有多久的時間沒到過這座吊橋了。
那年她才十六歲!年輕得教人生疼的年歲,原該無憂無慮,只煩惱不趕快長大才是,而她卻傻里傻氣地愛上不該愛的人,讓自己掉人無底深淵,弄得遍體鱗傷。
詠彤縱使努力學會遺忘,並懷抱豁達的心性,仍不免要觸景傷情。
「想什麼?」他問。手掌不動聲色地移向她的背脊。
「想你——怎能如此殘忍待我?」
「給我補償的機會。」事實上他已經做了彌補,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休想。你加諸給我的,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格開他的手臂,詠彤負氣轉身,卻被他強行扳回身子。
「盡避沖著我來,但不要殃及無辜。」他搭向吊橋鋼索,將詠彤圈在懷中,認真而專注地盯著她。
他所指的「無辜者」想當然爾是黑崎佑,在他心目中,黑崎佑比誰都重要,自然也包括她。
詠彤一陣心酸,明知吃這種醋很幼稚也沒意義,可她真的非常非常難過。
正因為他大在乎、大保護黑崎佑,她才會興起從黑崎佑身上下手,給他重重的一擊,以消多年來的心頭之恨。
她恨他,且恨之入骨,這是毋庸置疑的。
「我的事你無權過問。」詠彤鼓起勇氣,和他四目相迎。
這張臉不下十萬八千次于午夜夢回時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如今望去竟然陌生得令她無端心驚。
「我不會允許你那麼做的。」他霸氣的口吻如同他的眼,凌厲逼人。
「那你必須很努力才行。」詠彤冷冷推開他,彎身月兌掉高跟鞋掛在肩上。
她打著赤腳,踩著輕快的步伐,往回家的路上走。臭男人,氣死你了吧?哈!
走了一段路,她禁不住回頭張望,黑崎雲的車子不知何時已經開走。她高估了他對她的不舍。